盛王趙元慎一直在馬車上,並沒有露面。在馬車快到茶樓時,車窗開了一角,趙元慎的目光掃過路旁跪拜的百姓和行進中的兵士、僕從,目光忽然向茶樓二樓飄去。
這時路人皆在兩側跪拜,茶樓裡的人只要在外面的也都跪拜,這二樓是敞開的,上面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方纔許嘉彤和許嘉晴爲了看熱鬧,憑欄相望。許嘉晴“咦”那一聲時又下意識地傾身去看,許嘉彤則是爲了拉住她,也要更靠前一些。
此時她們二人雖是跪着,手臂卻搭在欄上,這時候特別的顯眼。
許嘉彤來不及縮回去,就這樣,竟正好對上了趙元慎的眼睛。只是那麼一瞬,馬車便過去了,許嘉彤卻覺得有一股子涼氣從頭頂貫到了腳底。
那是一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在尋常人眼裡溫雅柔和、沉穩內斂,可是她卻偏偏覺得那不過是湖面上薄冰、浮萍,真正隱藏在湖底的是如劍似刀的冷靜和決絕。
趙元慎自小長在軍營,金戈鐵馬,在刀口上行走,在敵陣間穿行,冷靜、決絕不如說是鐵血、肅殺。
這些許嘉彤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到了面對時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那一刻,她不是害怕,而是膽寒,她面對的是一個見過血,力挽狂瀾,挽救過危局的人。
不過這些還不至於讓她驚怕至此,她最怕的是那險些忽略掉的熟悉。
她一定見過這個人,一定,只是不知道在哪裡見過,好像還是在不久之前……是誰?
“盛王的車駕好威武,可惜了,除了上朝,很少出來。”
“一聽就知道你沒見過,盛王殿下上朝用的不是這套車駕……行了行了,都散了,都過去了,別擋着人家鋪子的光。”
車駕消失在道的盡頭,街上的人很快散了,少不得和左右臨近的人多說幾句盛王府的事,倒也不會耽誤各自的活計。
茶樓上下也恢復如常,二人回了桌前坐下,許嘉晴主動道:“四姐姐,這些大戶人家,是每一家都有圖騰麼?每一個圖騰都不一樣麼?“
許嘉彤想到了她看到了什麼,笑了笑,輕聲道:“也不是每一家都有,咱們家就沒有,但家裡從武多的和商號衆多的確實有不少都有圖騰。這王爺當中有的也不多,都出自皇家,九脈一宗,若是每個王府都有了圖騰,豈不像分了家,在王上面前也顯得不夠親厚。你方纔看見的,是王上賜盛王殿下獨有的,以彰顯他的功勳。”
“你懂的真多,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有別的麼?再跟我說說。”許嘉晴來了興頭。
這些都是馬琴歌告訴她的,許嘉彤也不藏私,挑挑撿撿地把能說的說了,聽得許嘉晴津津有味的。
“田斌反叛,盛王殿下曾到田斌帳下爲質,九死一生才得以還朝。聽馬姑娘說,他回來之後振臂一呼,帶着一隊人馬又殺了回去,半年光景就聯合楊大人的勢力滅了田軍,一雪前恥。後來自然又打了大大小小的勝仗,得到了王上親賜的旌旗。”許嘉彤道。
許嘉晴聽得眼睛直亮,連連讚歎:“盛王殿下真是少年英豪,要是我們許家的男丁也能如此有爲就好了。”
“人和事兒都有可遇而不可求的,就別比了。人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多,你看盛王的樣子可比與他年紀相仿的人滄桑多了,你總不希望幾位族兄族弟都長着一張‘老臉’吧?”許嘉彤玩笑道。
“你就是嘴上不饒人。”許嘉晴笑着輕輕推搡了她兩下。
趙元慎入田斌帳下爲質,田斌爲了攏絡他,也爲了堵天下悠悠之口,以自己的小女兒相嫁。
田氏早已傾心於趙元慎,他得以逃脫,田氏也在當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田斌全軍覆滅,當初的婚事又是在逼迫之下,婚事做不得數,田氏也不知所終。
馬琴歌說起這段事時長吁短嘆,陰謀爭鬥,兩軍交鋒,兵將之損有數,女人的犧牲卻如冰下的水。是流水,還是死水,就不得而知了。
“進個城都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用得着麼?”有人從樓下上來,邊走邊大聲嘀咕。
這話明着是在抱怨,話裡卻沒有任何的怨懟之意,許嘉彤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立刻轉回身來。
王延盛,居然在這裡碰到他了。
“你認識他?”許嘉晴問道。
“戴爺身邊的人,咱們走吧,別輕易招惹了。”許嘉彤和她一起下了樓,付了帳,默默地出了茶樓。
先鬆了許嘉晴回去,許嘉彤不讓碧水跟着,自己繞道去了楊府。她徘徊於楊府後門的巷子裡,不知該如何進入。
爲了不讓她知道真相,林氏不許她與楊家走動,而她也不能總是趁着夜色私入楊府,那樣做無法在楊夫人身上下功夫。
許嘉彤想了很多種讓楊夫人不喜歡她的方法,可是若是連人都見不到,又該如何施展?
不知不覺的,許嘉彤走到了楊府的正門,她心裡一轉,林氏不讓她見楊夫人,可是楊夫人卻未必不想見她。
“這位小哥,勞你通傳一下,許家姑娘拜會楊夫人。”許嘉彤客氣地道。
小廝納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怪了,無客的時候夫人都在,難得有客了,夫人卻出去了。”
“夫人去哪兒了?大概多久回來?”許嘉彤問道
小廝道:“出去半個時辰了,最多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要不姑娘先留個帖子,一會兒或是改日再過來?”
“我隨處轉轉,一會兒過來。”許嘉彤給了他一小把銅子,往旁邊的巷子裡走,想找個館子吃點東西。
這帖子可不是隨便寫了就行的,每個宅子裡寫拜帖的紙、墨都是有講究的,還有小章,每一家也各有不同。
就好比許家拜帖用的小章上刻着“錦繡長存”,意指當年許孝祖賣掉自己繡莊的錦緞以資大同王軍,千古留芳。
許嘉彤回到定安侯府之後,還沒有寫過名帖,也沒見過那小章。具體情形,還是聽許嘉杏說的。
巷子裡陰暗潮溼,地上還有些小水攤,許嘉彤留意着腳下的路,卻沒有留意前面。她在跨過又一窪水時,她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你是?唔唔……”許嘉彤被面前的黑衣人捂住了嘴,在一股子異香當中,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