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處的機關被人動過,門是從裡面鎖住的,可是氣閥沒有關。
這個傻丫頭,那時候他與她說這密道,將門上的一應機關說了個清楚,只是他從沒打算將讓戴府和戴元冠的身份在這一場火中消失的計劃告訴她,也就自然沒有想到一定要她記熟。他明知道她聽的時候心裡有別的事,也沒有提醒。
趙元慎看着那門上從裡面鎖上了的暗鎖,從靴幫上抽出那雪鐵如泥的匕首,對着那暗鎖的位子一下一下地戳了下去。
那暗鎖一半在門上,另一半嵌在牆上整塊的花崗岩石牆體裡,只有將牆體全然毀了,才能將鎖取下。匕首戳下去,火星四濺,那岩石崩裂之處終於露出了鎖塊兒。
緊接着一下,那鎖應聲而落,此刻牆體上和門上都少了一大塊。這樣的匕首少有,整個盛王府也不過兩把,若非他親自過來,這門是打不開的。
氣閥沒有關閉,密道里進了煙氣,此刻已是煙霧繚繞。密道里每三日會換一次儲下的水,每月換一次乾糧,又有一處通風的地方,能生活做些粥之類的簡單吃食。只是進了煙氣,這一切都是無用了。
對這密道的一磚一瓦都甚是熟悉,縱使有煙氣相擾,趙元慎也一樣健步如飛,他目光敏銳地四下裡遊走,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難道已經出去了?趙元慎心裡卻絲毫不見敞亮,他是前面回來的,前面已經被常秦殺戮洗劫一空,若是她從前面出去了,恐怕……而且方纔他並沒有看見她。
終於還是到了密道的盡頭,趙元慎猛地向上推起那頂蓋,只覺得上面不知壓着多少東西或是屍體,那玄鐵打造的頂蓋也只是略微動了一下。
那玄鐵沉重,往日裡可藉着裡面的機關打開,可外面的火太大了,那機關熱得脹了一些,也許只是頭髮絲那麼一點點,可還是卡住了。
可人到了絕境迸發出的力量非尋常之日可比,趙元慎想到許嘉彤也許已經身首異處,就連屍首也會被烈火焚近。也許許嘉彤還活着,可情形一定不會好,也好不了,他若是能早一刻找到她,也許她還能活下去,活在他的身邊……
喉嚨裡溢出一聲嘶吼,與那頂蓋相接的軸承竟被趙元慎硬生生地折斷,終於見了天日……
密道的出口在門房的後面,此刻那些救火的人已經進了中院,這裡已是靜了下去,只是那些燒壞的東西和死去的下人的屍體。趙元慎出了來,絲毫不顧往日的風度形象,更是不復沙場上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斷。
他瘋了一樣地撥開那些已經再也不可能站起來的人,一雙陣前從不曾顫抖過的手,此刻竟然不停地顫動着。
沒撥開一個人,他確定了不是她,心裡就輕上一分,可也有重上一分,萬一更加不堪……他心痛如絞,眼前險些都要發黑了,他穩了穩身形,才站住了。
趙元慎目光一瞥,不遠處的死人堆裡架起的一角,露出一塊白皙的額頭,那裡有一瞬的晶亮閃過,那是一隻睜着的人眼。
那是……趙元慎瘋了一樣地衝過去,扒開死人堆,是她……真的是她。這裡多的是死不瞑目的人,可是趙元慎就偏偏認出了是她。
“許嘉彤,許嘉彤,你給我醒來,給我醒來。”趙元慎試了下她的鼻息,鬆了口氣,用力按着她的人中。
許嘉彤的呼吸比方纔強了一點,可依然微弱,想是這裡煙火繚繞,先是薰着了,又被這一堆的死人壓在最下面,此時進氣和出氣都不多了。
趙元慎想到戰場上救回來的那些人,他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打水了,從那口深井裡絞了桶水上來。他沒從井裡打過水,這一桶上來,只剩了不到兩成,他甩手一潑,潑到了許嘉彤臉上。
趙元慎蹲下身看着她,等待着,這一刻他只感覺一切都停了下來,正當他以爲一切皆已無望的時候,許嘉彤“嗚”的一聲哼了出來。
她劇烈地咳嗽着,一陣急促的呼吸之後,慢慢平穩了下來。
“嘉彤,嘉彤……”趙元慎晃着她,將一粒藥丸塞進了她嘴裡,“你醒醒,能聽見我說話麼?”
“嘉杏……找……”許嘉彤睜不開眼睛,她隱隱恢復了意識,可是眼皮很沉很沉,怎麼都睜不開,只能把她殘存意識裡的這句話說出來。
不知道天是不是亮了,好像是吧……許嘉彤迷迷糊糊地只覺得眼皮外面亮了,耳邊的聲音很是熟悉,是不是他回來了,或者是她已經死了。
龐泰傳信來,說他病了,可是那是假的。她來了,沒有見到他,還被困在火裡,好不容易跑出來,又遇上了那幫殺人如切菜的人……
趙元慎看着掌心的血,撫向她腦後,是她的……他爲她點了止血的穴道,抱起她向大門走去。
趙棋允指揮着那些人救火,看見他走過來着實鬆了口氣:“找到四姑娘了?奴婢已經讓咱們的醫館準備好了,您趕緊帶四姑娘過去,這兒就交給奴婢了。”
“她說許家六姑娘也在這兒,找到之後送回定安侯府。”趙元慎沒留下更多的話,抱着許嘉彤上了馬,一路儘量讓馬兒穩着去了醫館。
他不能送許嘉彤回定安侯府,而之前又沒有將事情挑明,也不能帶回盛王府,好在西都城裡有戴氏的一家醫館可以安頓。
醫館裡郎中的醫術堪比宮裡的御醫,趙元慎看着他們圍着許嘉彤忙碌着,待到天邊露出了晨光,那爲首之人向他報了平安,他長出了口氣,一刻不敢停留地回了盛王府。
常秦知道他回來了,自然會把他私自回來之事弄得滿朝皆知,他要去應對。而戴元冠也不能白“死”,爲了讓他“死”得其所,他必要向他那個好弟弟算這筆賬。
午間的時候,許嘉彤幽幽地醒來,她驚叫了一聲驀地坐起身,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
她慌忙摸摸自己的手腳和麪頰,都在,沒有缺胳膊少腿,關鍵是腦袋也在。沒有死,她還活着,這就好,這就好,只要活着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