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跟紅姑娘在火爐邊進行了一場比較深入的談話之後,雲策遺憾的覺得,這姑娘生錯星球,也生錯年代了,她應該生在戰火紛飛的地球上,然後跟雲臨川成爲戀人,夫妻,戰友,同志……他們的三觀實在是太相配了。
雲臨川是一個讀過書的人,他讀書的地方叫作燕京大學堂,整天把燕京校訓掛在嘴邊——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最後,也是他把他的校長給攆出國了。
狼刨水這個地方塑造了雲臨川狼一樣的性格,那裡的黃沙又給雲臨川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黃土氣息,燕京大學又在他的黃土層上鍍上了一層金光。
他既能跟老農坐在田埂上喝着酸漿水談論桑麻,也能穿上戰衣衝鋒陷陣,更能穿上得體的西裝跟洋人飆洋文喝咖啡,每一種狀態都出奇的合拍,讓人無法把這幾種狀態合歸到一個人身上。
雲策覺得只要給紅姑娘一些名師,一些機會,她絕對能蛻變成雲臨川那種人,因爲,在雲策給出一點有益的建議的時候,她沒有懷疑,沒有遲疑,直接發佈了號令,一羣羣的人就連夜離開了徙營。
“你憑什麼這麼相信我?”雲策見好多人騎着羊跑了,就好奇的問紅姑娘。
“你人在這裡,那些人已經去平遠城了。”
“嗯,不錯,時間差觀念挺好的,這說明不了啥問題。我可以找人快你一步把消息傳回去。”
“你騙不過我,你聽說我要破平遠城的那一刻,似乎比我還要激動,你跟平遠城裡的某人有仇嗎?”
“沒有,我只是單純的想要看看起義軍破城後到底是屠城呢,還是開倉放糧。”
紅姑娘思考了片刻道:“優劣相當,你以爲如何?”
雲策瞅着紅姑娘的臉片刻,還以爲這個女人會直接說出開倉放糧的話,沒想到人家也想過屠城。
紅姑娘謹慎的道:“屠城可以樹立軍威,開倉放糧可以收買人心,樹立軍威只是一時,收買人心也只是一時,你可有良策教我?”
雲策坐直了身體,咳嗽一聲道:“你是窮人出身,窮人就是你的根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須站在窮人的立場上,尤其是剛開始的階段更是如此,如果獲得窮人的心,你就有打不完的軍隊,吃不淨的糧草,就算是這天下,你也能爭一爭。”
紅姑娘思考了片刻道:“軍隊破城,不可能不拿好處,如果窮人的財富不能碰,你的意思是拿富人的財富來補償軍隊破城的功勞?”
雲策笑道:“天下人盼均貧富久矣,紅姑娘不妨以此爲號角,招喚天下心懷不滿者加入。”
紅姑娘見雲策戴上了剛剛做好的面具沉吟片刻道:“戴儺舞面具,你沒打算加入我們?”
雲策大笑道:“我只是一個心懷好奇的旁觀者,明日攻城我必定會傾盡全力,城破,我拿走我要的東西,就會揚長而去,繼續去尋找我想看的熱鬧。”
紅姑娘站起身朝外走了兩步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雲策道:“劉長安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雲策舉着面具笑道:“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你就當我叫作劉長安,平遠城一戰之後,你我再無瓜葛,如果江湖再見,我們從頭來過。”
紅姑娘跟雲策說完話之後就騎着羊走了,徙營裡說話算數的人再一次變成了裴川,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他已經敲鼓把所有人都召喚起來,以轉移營地去物產豐富的地方覓食的理由,全體拔營。
雲策,娥姬也起來了,匆匆吃過早飯之後,就駕着羊車跟着大部隊一起遷徙,只不過這一次,雲策跟娥姬臉上戴着面具,一個是擬人化的猴子,一個是笑容滿面的豬。
荒原上有很多的斥候,斥候們往往對正在遷徙的大隊人馬充滿了好奇心。
裴川是一個很陰險的人,他讓部下穿着死去的差役的衣服走在最前面,讓那些落單的斥候以爲這是一支正常遷徙尋找就食地的徙營,等他們上前打問的時候,就一頓亂箭,或者一頓亂刀把斥候給幹掉。
如果遇上一隊斥候,就熱情的邀請這羣在荒原上餐風露宿許久的人,過來喝一口熱水,吃一口熱飯,等這些人放鬆戒備之後,再蜂擁而上把人家分屍。
中間難免會遇見一些意外,其中一次,就小看了一個大鬍子斥候,還以爲陷入重圍的人已經是砧板上的肉,沒想到,人家武功很高,不但沒有被裴川安排的人砍死,還被人家砍死了好幾個,要不是最後關頭被雲策的神箭所殺,人家就逃出去了。
所有的斥候都是當着徙營裡的人的面殺掉的,很多徙營裡的精壯男人都參與了殺戮,最初,他們還以爲是強盜,等他們知曉自己殺的是斥候,爲時已晚。
有幾個人不想造反,帶着家人逃離了徙營隊伍,最後被裴川帶人追上,一一殺死在了這個荒原上。
殺了幾十個人之後,原本歡快的隊伍就沉默了下來,一些想要逃離的人,也不再想着逃跑,低下頭,帶着家人趕路。
一路上雲策就殺了一個人,剩餘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觀察徙營裡的人,烏合之衆就是烏合之衆,徙營中實力最強的裴川聯合了六七個實力中等的人羣,就讓這個兩三千人的隊伍,隨着他們的指揮棒亂轉。
實際上,他們是有機會脫離這支隊伍的,只是沒有一個敢於振臂一呼的人,沒有這種人出現,他們的前途就一片黑暗。
這是一支註定要滅亡的起義軍,雲策在見識了水渚上那場戰鬥之後就已經清晰的知曉,紅姑娘率領的這支軍隊活不長的。
等真正的軍隊過來,他們的覆亡不過是順理成章地事情。
當然,也有可能會出現意外,比如起義軍隊伍中突然曝出一個用兵如神的人,或者突然間天降隕石……
雲策不覺得這支隊伍裡會出現一位強大的教員,或者出現一個劉秀那樣的大魔法師。
中國歷史上下五千年,起義軍失敗是正常的,成功纔是偶然。
雲策沒興趣去臆測這羣人的下場,畢竟,自家兩百兒郎離家,活下來的不足二十,既然這羣人想要起義,就該承受起義的後果,當然,也能享受起義帶來的豐碩果實。
娥姬在羊車上烙餅,就是那種丟到炭火裡烤熟的薄餅,雲策告訴她要多準備一些,等這場仗打完之後,他們就跑路,要不停的跑路,至少要跑的比平遠城求援信使還要快纔好。
如果跑不過求援信使,雲策就打算帶着娥姬冒充從平遠城逃出來的流民。
自從知曉了這個世上還有長安,洛陽這樣的頂級城池,雲策就想去看看,不想把自己困在荒原上當野人。
娥姬被餅子燙的嘻嘻哈哈的,落在雲策手上的時候,這種焦黃色的餅子依舊滾燙,這是他的手似乎感受不到這種溫度,把餅子撕成兩半之後分給了娥姬。
烤餅子之前裡面就加了鹽,跟一種不知名的香草,不用夾菜,僅僅是餅子的味道就足夠好了。
離開河口寨之後,娥姬的性子越來越活潑,終於有了一點十五歲少女的模樣,以前在河口寨獨自生活時鑄就的堅強,獨立,堅韌等品質,已經完全消逝在雲策對她的寵溺中了。
雲策知曉自己算不得好人,不僅僅他不是好人,整個雲氏家族就沒啥好人,或者說,整個玩政治的人,就沒有好人。
政治家的目的就是不斷的往上爬,往上爬是宿命,是己任,是生命不止奮鬥不止的目標,更是獲得最大自由度的方式。
人類自古以來就在追求這種極致的自由,可惜,人類自由的極致便是皇帝,還有很多想要追求超越皇帝般自由的皇帝,就想長生,或者成仙,結果,這種過度追求自由的結果,便是淪爲千秋笑柄。
雲策心裡有一條毒龍正在生長,離開了地球法則,道德的約束之後,雲策在這裡感受到了極致的自由,他又是理智的,清楚的知道極致的自由後面就是毀滅。
爲了不讓自己過度自由,他必須帶着娥姬,就算他在幹壞事的時候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多少還是要照顧一下娥姬的情緒的,這樣一來啊,就讓他顯得不那麼壞。
好人才有作惡的資格,這句話是雲臨川說的,也是他數十年在高位上得來的總結,雲策決定遵照雲臨川總結的政治智慧繼續前進,做一個有資格作惡的好人。
如果習慣了這個世界的時間,那麼,漫長的白日就不再難熬了,裴川又殺了兩個斥候,這一次,他沒有使用計謀誘騙,而是帶着人笑語盈盈的直接走上去,到跟前了,就一起揮刀,把兩個斥候給砍死了。
雲策羊車路過兩具屍體的時候,發現其中一個傢伙的眼睛都沒有閉上。
轉過一片森林,平遠城就在眼前了,瞅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城牆,雲策很是是爲紅姑娘擔心,這樣的城池想從外邊攻破,難度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