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風洞處,狗子小心的把社火給舉出來。
風洞口雖然罡風凜冽,一點燭火卻穩穩的坐在狗子的觸手上,偶爾還跳躍一下,別說大風吹不滅,它跳躍的時候還會迸發出大蓬的火焰。
火焰很溫柔,有時候從雲策臉頰上拂過,除過乾燥的暖意,就沒有什麼讓人不適的地方。
風洞口也是煤炭層,黑曜石一般的煤炭鑲嵌在洞壁上,被太陽照的閃閃發光,這是何其上等的好煤炭啊。
火的本性就是燃燒,社火也是火,在遇到頂級的燃燒材料之後,也忍不住要用火苗舔舐一下的。
剛開始的時候,社火如同一個調皮的孩子,滿足的在那些黑曜石一般的煤炭上打滾,跳躍,以至於狗子不得不四處去接它,就怕它一不小心掉下來,在鬼王山落地生根。
燭焰點燃了一塊煤炭,沒有爆發出什麼火焰,那塊煤炭從黑變紅也只是一瞬間,可能這樣小的火焰讓社火感受到了一絲絲羞辱,於是,一朵小小的燭焰猛地爆發開來,燭焰的外層化作一頭細小的火龍開始無差別的燎風洞口的煤炭。
煤炭統統都燒起來了,然後,空氣也燒起來了,再然後,一道填滿了整座風洞的火龍咆哮着鑽進了漆黑的地層深處。
雲策汗水涔涔,還不敢動彈,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大地開始顫抖了。
他很想跑,可惜社火不想跑,它不僅不想跑,還想拖着狗子,雲策一起進入那道已經從風洞變成火洞的地方。
雲策是一個在鄉下開過小煤窯的,還是一個爲了一堆窮人仗着家世頂風違紀開過小煤窯的人,他知道煤礦底下都有些啥東西,這時候就不說坍塌跟透水了,光是一個瓦斯,就能把這座山給炸塌。
社火這傢伙就是一個喜歡熱鬧的精靈,它認爲的熱鬧,就像跳社火的人往火把上投擲的碳粉,然後爆出大蓬火焰的行爲,是那些人圍着火堆瘋狂跳舞的模樣,是火焰越高,他們跳的就越熱烈的激情。
所以,鬼王山上就有老大的熱鬧看了。
先是一道十幾米粗的火焰從鬼王山的山頂噴出來,筆直的沖天天空,等火焰把天空染紅之後,再星星點點的落地,如果火焰沒有那麼粗,沒有那麼高,這一定是一場美麗的焰火。
可惜,火柱太粗了,太高了,即便是社火以爲的星星點點的火苗,在人們看來那就是一片索命的火網。
雲策這邊狂風大作,空氣不要命的往火洞裡灌,最終形成狂風,雲策需要用手扳着岩石纔不會被狂風捲進洞窟裡去。
眼看着腳下的大地開始皴裂,棗紅馬悲鳴一聲就要跑,跑出去幾步,發現前邊更危險,就重新跑回來跟雲策緊緊的靠在一起。
秦術早在鬼王山山頂開始噴火的時候,就帶着人馬亡命的朝外跑,偶爾回頭看的何清芳見鬼王山噴出一道無法形容的巨型火柱,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慘叫,就抱着大角馬的脖子跑的更快了。
就在他們身後,大地開裂,火苗從縫隙中噴涌而出,且迅速連成一片,剛剛圍攏過來的鬼方衆,還來不及驚詫,就被地火吞噬,即便是強壯如巨牛騎士,在這樣的天災面前也毫無應對之力,勉強踩踏着將死的坐騎以及部下,在空中飛掠片刻,終究還是被火焰所吞噬。
大地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剛剛被頂起來的山包,在炸開成一團火焰之後,又迅速坍塌,剛剛纔沉降下去的窪地,轉瞬間又高高的拔起,直到高聳的鬼王山開始向東南傾倒的時候,忍無可忍的雲策,才慘呼一聲“社火大爺,帶我跑吧!咱們不玩了。”
狗子顫巍巍的帶着一朵燭焰緩緩的迴歸腕帶,只留下雲策抱着一匹雷煙獸的脖子驚恐的看着眼前的火海。
他以爲社火在發威的時候會給他留一條生路,就像上一次點燃火山之後,不讓他受到傷害一樣。
沒想到,今天社火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玩耍的很開心,可它就是忘記給雲策這個一起玩耍的夥伴留下一條生路了。
折斷的鬼王山落下無數的巨石,眼看就要砸到身上了,雲策怪叫一聲,抱着棗紅馬的脖子拉扯着就往外跑。
這一次,雲策跑的比那一次都快,棗紅馬跟他跟的比那一次都緊密,如果從天上往下看的話,就能看到一人一馬,每次都能準確的跳在還算穩固的地面上,而每一次被地火燎烤,不論是人,還是馬,都會慘叫一聲。
幸好,狗子在每次生死關頭都能給他指出正確的落腳地,即便是這樣,也有好幾次都踩空了,如果不是雲策的手臂能變成龍臂,把他跟棗紅馬生生的從地穴里拉出來,他們早就被燒成灰了。
秦術等人終於逃離了鬼王山地火範圍,等他們再回頭看的時候,心都涼了,那是一個怎樣的地獄才能出現的場景啊。
火焰燒紅了天空,大地皸裂,地火從裂隙中噴涌而出,剛剛燃燒的大樹,頃刻間就墜入地穴,片刻前還在翻滾的巨石,下一刻就被大地吞沒。
整片大地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降,之前還算熟悉的山巒,平地,山谷,河溝,都被這場地火塗抹的一乾二淨。
“將軍——”
秦術衝着火場大喊一聲,隨即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將軍——”
何清芳靠在秦術的身邊,同樣哭的不能自己。
“將軍啊——”
左衝先前還在埋怨雲策往他們身上扣屎盆子,這一刻,他只希望將軍可以歸來,多扣幾次。
呼喚將軍的聲音,此起彼伏,就連上蒼似乎都看不過眼,飄來一陣煙霧遮住了原本就不怎麼起眼的太陽。
“哎呀呀——”一陣淒厲的馬叫聲,讓衆人齊齊地擡頭向火場看去,只見一個渾身冒着火的人正拖着一匹渾身冒着火的馬在烈焰中蹦蹦跳跳的如同彈丸一般,正向他們迅速靠近。
“將軍?”
看到還在大火中蹦跳的將軍,秦術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大,不過,他馬上就釋然了,畢竟——這是一個勳貴啊。
雲策覺得自己快要熟了。
尤其是肺,不管他如何呼吸,就是不能提供給他更多的氧氣了,他的力氣在迅速的消退,如果不是狗子不斷的把剛剛從玉竹身上收集的裂化細胞注入到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支撐不到結實可靠的大地上。
當腳下的大地不再搖晃虛軟了,筋疲力竭的雲策就跟同樣被燒的毛都不剩的棗紅馬一起倒在地上。
“好痛啊——”
才落地的雲策又蹦躂起來,從龍珠裡掏出一瓶彭憎牌快速生長液,就從頭上往下澆,一邊澆,一邊塗抹,還要顧及到倒在身邊的棗紅馬,一時間,雲策忙的不可開交。
滿滿一瓶生長液用完了,雲策渾身上下依舊火辣辣的痛,不得不張開雙臂,雙腿希望生長液能快點起作用,好減輕一點疼痛。
“哎呀呀——”
棗紅馬叫喚的有氣無力,還有些沙啞,毫無疑問,這傢伙的肺部也被熱氣燒傷了,雲策不得不再拿出半瓶生長液,自己喝一口,剩下的統統給棗紅馬灌下去。
雲策此時的模樣很不雅觀,甲冑是他脫掉的,衣服是被大火燒掉的,鞋子是被岩漿融化掉的。
因此,他此刻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同樣被燒的連毛都不剩的棗紅馬這個時候也支撐着站起來,低着頭不斷的把身體在雲策身上蹭,它可不傻,剛纔雲策倒在它身上的那種水效果很好,就是往它身上倒的太少了。
事關將軍名聲,秦術迅速繞着雲策跟棗紅馬圍起來了一個布幔,將軍是高級武者,接下來一定要開始療傷了,這是高級舞者的秘密,不能爲外人所知。
雲策赤身裸體的站在風裡,棗紅馬同樣站在風裡。
這裡本來是沒有風的,鬼王山着火了,就把周圍的空氣給吸過來形成了風,風很涼,尤其是從胯下掠過的時候,讓人渾身戰慄。
“狗子,社火怎麼說?”
“依舊在蹦蹦跳跳的,看樣子它的心情極好。”
“就沒有啥要對我交代的嗎?”
“沒有,火是你要他放的,能給你什麼交代?”
“能不能讓它幫我治療一下啊,把我燒的屌幹毛盡的不能放任不管吧,別看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過一會,我的腎上腺素消退之後,內臟的各種不適反應就會出現,你信不信?”
“信啊,說真的你的身體各項指標非常的不穩定,不光是你,棗紅馬也一樣。”
狗子說着話,就用觸手端着社火出現在雲策面前。雲策將手放在燭焰上,就看到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熱氣從手掌裡冒出,融入燭焰裡去了。
隨着熱氣不斷的冒出,雲策身上的灼熱感頃刻間就消退了不少,等他張開嘴巴,噴出一口腥臭的熱氣之後,他開始感到冷了。
棗紅馬是個聰明的,見雲策開始好起來了,它就把大頭一併湊過來,社火似乎更加喜歡這個傢伙,不但吸走了它肚子裡的熱氣,就連它龐大的身體,也細細的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