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通天殿。
紫金龍椅上坐了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
她穿着一襲鵝黃色的夏衫,百無聊賴得晃着腿兒,正撿着手心的生瓜子往階下蓄了水的金池裡丟。
那兩人深的金池裡用九九八十一根鐵鏈凌空吊着一柄黑黝黝的重劍。每根鐵鏈都有小兒手臂粗細,上連高懸的天窗,下縛千年古劍。
據說這重劍乃是上古遺物“黑龍”,數年前長雪山地動,這才得見天日。
龍椅上的少女一面往金池裡丟着生瓜子,一面漫不經心打量着左邊法壇上立着的老和尚,懶洋洋道:“引來正天命之人,降服了這‘黑龍’重劍,便當真能敵得住我皇叔的百萬大軍?”
她一雙黑瑪瑙般的明眸,此刻閃着若有似無的嘲諷與笑意,如同墨色夜空裡的星辰,讓人見而忘語。這正是南朝明德帝唯一的子女,長明公主——孟凝芳。
法壇上的老和尚轉過身來,他鬚髮俱白,形容清瘦,口喧佛號走上前來,道:“貧僧無禮,需借殿下真龍之血爲引。”說着雙手一翻,呈上一柄小金刀來。
孟凝芳打心眼裡不信這些邪門歪道,不過爲着這老和尚在百姓中頗有聲望,這才耐着性子敷衍;此刻見他金刀獻上,不禁頗感牙疼,然而做戲做全套,都陪這老和尚浪費了大半夜光景了,也不差這點“真龍之血”。孟凝芳便拔下發簪來,咬牙往自己指尖輕輕一刺,衝那金池裡擠了兩滴血。
靜了須臾,卻是無事發生,黑龍重劍仍安穩吊在金池上方,通天殿裡也未憑空多處個人來。
孟凝芳暗笑,興趣缺缺得起身,還好心顧及老和尚面子,口中笑道:“方丈辛苦啦。大約今晚那正天命之人睡得熟了些,咱們改日……”話未說完,只覺眼前金光大盛,竟迫得她閉上眼睛——饒是閉上了眼睛,仍能感知到那無處不在的金光。
孟凝芳穩住心神,睜開眼睛,就見漸漸消退的金光中顯出一名男子背影來。
單隻背影,便已皎如玉樹臨風前,其風采竟是孟凝芳生平僅見。
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
孟凝芳屏住呼吸,期待着該是怎樣一副好容顏。
然而等真的見到男子正臉,孟凝芳竟顧不上去欣賞其好容顏。
她的全副心神都被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悲痛駭住。
只見男子雙目緊閉,清瘦俊美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只汩汩的淚水從緊閉的眼皮底下淌下來,順着臉頰留下兩道清亮的光澤。雖一聲不聞,卻瀰漫着心神俱滅的悲哀。
老和尚嘆息道:“南宮施主,一別八十載。施主仍年少,我卻已老去。”他口喧佛號,走上前來,白眉下的雙眼中透出悲憫,“阿彌陀佛,老衲明遠。”
南宮玉韜如若不聞,低下頭去睜開眼睛,望着手心的琉璃瓶,喃喃道:“原來我的歸宿竟在此間。”
半個月前上官千殺毒發身亡,緊接着柴浪國兵臨城下。柴浪國秣馬厲兵已久,南朝卻經歷數十年的動盪。此一戰,怎堪敵?他本欲秘密送走七七,沒想到卻反被七七設計送出了京都。等他醒來的時候,便得到七七死守上官千殺墓碑、以身殉城的消息,而她留給他的遺物——除了縛住他的繩索,唯有一封便信。
而那封便信,此刻就收在他手中的琉璃瓶中。
在七七死後,他臥薪嚐膽三年之久,以自身爲餌,誘柴浪國重兵入了火雷陣,決意今夜與敵軍同歸於盡。原本擺放在他書架上的,由他父母藉着隱婆之手留給他的琉璃瓶竟然亮了起來。走近了,纔看到發亮的並不是琉璃瓶,而是後來他封在這瓶中的書信。
在他拿起琉璃瓶的瞬間,外面埋伏的火藥炸響,大地動搖;與此同時,盛大的金光籠罩了一切。再睜開眼來,他就已經身處這宏大又陌生的宮殿之中。
南宮玉韜摩挲着手中的琉璃瓶,眉目之間滿是悵然——是七七的信送他來了此間。
明遠和尚見他只是沉默,便問道:“南宮施主可還記得老衲?八十年前,柴浪國入侵南朝,上官將軍在那半個月前驟然離世,安陽公主戰死;三年後,柴浪國重兵卻奇蹟般被火雷陣滅掉。而後二皇子登基復位——至今,已經換了三代皇帝——如今殿中這位乃是長明公主殿下。”他便是當初被懷疑與十九公主孟姣依有私情,後來在孟姣依遇害時,向南宮玉韜通報消息的小和尚明遠。當初南宮玉韜曾允許他入書房查閱古籍。
南宮玉韜看向明遠,心中喟嘆,他竟是來到了八十年之後。
孟凝芳見他倆看來看去都不說話了,輕咳一聲,從欣賞美男的心思中抽離出來,隔着長窗望了一眼天色,道:“接下來該怎麼降服黑龍重劍呢?方丈大師,天可是快亮啦。”
“以正天命之人爲載,以黑龍劍氣爲神,可驅使萬物如芻狗——這傳說,施主可曾聽過?”明遠望着南宮玉韜,目光中仍是悲憫,“黑龍劍氣,洞察世情……”
南宮玉韜只是靜靜聽着,想起女孩留給他“活下去”的話。
“……老衲耗盡一生,尋出這黑龍重劍,乃是因爲這黑龍劍氣,能遨遊宇宙。”
聽到“遨遊宇宙”四個字,南宮玉韜終於動容。如果他可以回到過去,是不是就可以救活七七……
“老衲一生所願,便是回到許多許多年前,救一位女子。然而老衲並非正天命之人,根本承載不住黑龍劍氣……”
“做劍鞘嗎?”南宮玉韜薄脣微翹,逸出一聲似喜似悲的輕笑,“呵。”
要救七七,需得先救上官千殺。
想到師兄毒發身亡後,七七水米不進,不過三五日便已不似活人;即便沒有柴浪國入侵,只怕她也無法獨活。
南宮玉韜牙疼似得吸了口氣,蠢萌小表妹,真是個麻煩吶。
黑龍劍氣已在他體內,自然知曉他全部心思。
南宮玉韜心念一動,便覺時空變幻,竟是回到了他南宮府的書房。
黑龍劍氣在他心中道,一切交給我來做。它便操控着南宮玉韜的身體,在書架旁的圈椅上坐了下來,手中握了一卷發黃的羊皮書,擋住了半張臉。
輕輕一聲木門響,綠衫子的少女快步走了進來。
黑龍劍氣慢慢擡眼,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眼。
南宮玉韜卻是一時間無法言語,也無法做出反應。原來這世上,竟真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術;原來時間當真可以倒流——而這三年來,一千多個錐心刺骨的日日夜夜,他從不敢想與她再見有期。他聽着黑龍劍氣藉着自己之口,步步緊逼,要迫着七七說出真正所愛。
“那你真正喜歡之人,會是誰?”
南宮玉韜屏住呼吸,他任由黑龍劍氣掌控着身體,因他若自己來問,便太過卑鄙——雖然他從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但他也從不願對七七行卑鄙之事;而若不問,他卻又太想得到一點慰藉。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七七書房裡兩人的對話。她那時候求他答應一件事情;他戲弄着她看她耍賴生氣。後來他撥弄着她窗前的貝殼風鈴,說要反悔,因她說他是壞男人。雖然他當下沒什麼反應,但心底是介意的。而現在看來,她倒也沒有說錯。
然而窗外上官千殺已緩步離開,黑龍劍氣也就停止了逼問。
南宮玉韜吐了口氣,不知道失落多些,還是會放心多些。患得患失,原來是這般滋味。
待七七離開後,黑龍劍氣道,上官千殺受刺激會回族人墳地處,那裡遍佈毒靈花,便是解藥中最重要的一味。若不是穿梭宇宙不能被外人察覺,又何必繞這樣大的圈子。
是了,這便救得了師兄。
第二站卻是脅迫七七嫁給他。
黑龍劍氣的確不同凡響,它能感知到人心中最幽微的情感。它做的事情,都是讓南宮玉韜無法堅定拒絕的。
子時,山崖之巔的鏡湖,在要墜崖的前一刻,面對奮不顧身來救的七七,南宮玉韜不自覺得壓制住了黑龍劍氣,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他抓住七七遞來的船槳,望着她惶急的面容,柔聲道:“我不後悔。”南宮玉韜輕輕笑起來,他已經離崖邊越來越近,湖水打溼了他紅色的新郎服,讓那灼灼的顏色暗沉下來,“落子無悔,我教過你的……”
月光在七七纖長的睫毛上滾動,爲她整個人覆上一層清冽的光。
聽到這話的瞬間,七七整個人猶如被冰霜封裹。
南宮玉韜輕輕笑着,想起當初與她一同度過的少年歲月。
怡華宮裡悠長的白晝,剛留頭的小女孩與初長成的少年相對而坐,陽光透過開着的長窗將棋子映成半透明的翠色……
黑龍劍氣再度上涌,南宮玉韜閉上了眼睛,他感到自己的手鬆開了船槳,聽到七七尖叫的聲音……
別怕,也別擔心,等着一切結束;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
最後一站是柴浪國入侵之時。
黑龍劍氣道,若要我借天地之力,便需將這具軀殼送給我。
南宮玉韜沉默。
三十萬柴浪國鐵騎,數不清的兇猛黑狼繞着城牆滴答着口水,護城河裡的流水都已被鮮血染紅。戴着灰色氈帽的柴浪國士兵潮水般涌了進來……
不用南宮玉韜說什麼,黑龍劍氣已經讀懂了他內心的想法,它冷笑道,你想帶那個七七走?那好,若她肯跟你走,你便不用讓出軀殼;若她不肯,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於是一劍一人就此滴血立契。
黑龍劍氣借來天地罡風之力,將城牆外的柴浪國人馬捲起拋到了天上。黃沙漫天,風聲,哭聲,狼嚎聲,一時大作,宛如人間地獄。
南宮玉韜就站在風眼之中,對趴伏在地上的女孩伸出手去,“蠢萌小表妹,跟我走。”仍是一貫風度翩翩的模樣,眉梢眼角的笑意仍舊溫潤。只看他從容鎮定的模樣,誰會想到他正冒着成爲孤魂野鬼的風險?
孟七七下意識得搭上他的大掌,藉着他的力量慢慢站了起來。
在她微涼的指尖觸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南宮玉韜整顆心都顫了一顫。
然而孟七七回首,透過狂風望向上官千殺的方向,她方纔正看到一匹黑狼撲向戰神大人。
“小表妹?”南宮玉韜輕輕道。
孟七七終於擡眼望他,“對不住……”眼前這人該是變態表哥所說的“另一個他”吧。
南宮玉韜慢慢收回手去,在背後握成拳,他仍是笑着,風度翩翩的樣子,“那就……再見吧。”
孟七七怔怔望着他,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要消失不見了。
後來,南宮玉韜發現孤魂野鬼的日子也很自在。他留在了這個“被拯救過”的世界。這個世界裡,上官千殺沒有毒發身亡,小表妹也沒有以身殉城。颶風打敗了柴浪國的軍隊;這個世界的南宮玉韜做了幾年的皇帝,在三十歲那年消失了——一切就像是一個循環。除了那三個救人的節點有所不同,其他的都漸漸走上歷史既定的軌道。
沒有人能看到他,他卻親眼看着小表妹穿上嫁紗,看着她與師兄情好日密,看着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又有了一個兒子。
沒有人能看到他,唯有夜風吹過他寂寞的靈魂。
他最喜歡的便是穿梭在自己的少年時光裡,在一旁看着年輕的自己和蠢萌小表妹鬥嘴玩鬧,像是孩子守着他最珍貴的寶物。
那一天,他又來到七七十三歲那一年的夏天。
那時候,公主府的書房裡,年輕的南宮玉韜仰躺在軟榻上,頭枕雙臂。他定定望着屋頂出了一會神,忽然輕輕問道:“小表妹,你說表哥給你找個表嫂怎麼樣?”
窗外看着的“他”微微笑了,年輕時候試探的心思真是稚嫩啊。
“挺好呀。”孟七七聽到下意識回了一句,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什麼!”她一下頂着椅子從桌子邊撤開,椅子腿劃在金磚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剛剛說什麼?”孟七七快步跑到軟塌邊,居高臨下俯視着變態表哥,笑彎了眉眼,取笑他,“是哪家的姑娘?嗯?哪個不幸的好姑娘被你盯上了?”
年輕的南宮玉韜躺在榻上,左腿架在右腿上愜意得抖動着,聽了孟七七這話,他不抖腿了,抖了抖手,好像在忍耐着不要訴諸暴力。
“被我盯上,很不幸嗎?”
“當然不幸啦!你沒點自我認知嗎?你這在南朝都屬於大齡未婚青年了,娶誰——基本都是老牛吃嫩草。而且你從前那麼多鶯鶯燕燕,誰跟你不得虧死啊!再說你不光嘴毒,心還黑,一般小姑娘嫁給你,不出兩年估計就得瘋……”
“容我提醒你一下。”年輕的南宮玉韜磨了磨牙,“你的戰神大人比我還長了一歲。”
“啊,”孟七七雙手合十,讚歎了一聲,“戰神大人擁有的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好男人就像酒一樣,越歷經歲月,越是醇香動人。跟你這種壞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年輕的南宮玉韜被她氣樂了,較真道:“表哥我可還是童子之身呢。”
“吥啦吥啦……”孟七七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白天的月亮好圓吶!”
年輕的南宮玉韜翻身朝着窗外,不理她了。
孟七七無聲的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探頭望了一望,輕聲問道:“是誰呀?你看上哪個姑娘了?不會是十九長公主吧?”
年輕的南宮玉韜有些頭疼得嘆了口氣。
孟七七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善善?”
年輕的南宮玉韜仍舊望着窗外不吭聲。
“他”搖頭嘆息,無聲無息得在那個年輕的自己身邊躺了下來,與他一同望向窗外。
窗外已是斜陽西墜,迷離的夕輝滲進黛藍的暮色,公主府屋頂上那明黃的琉璃瓦在漫天絢麗的晚霞中放出橙色的光芒。
“他”靜靜地望着那橙光,從心底生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獨。
這樣的孤獨,彷彿是他的伴生,與生俱來、如影隨形。
“小氣鬼,我可是把跟戰神大人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的!你有情況竟然不告訴我!”蠢萌小表妹不忿得嘰嘰喳喳着。
年輕的南宮玉韜輕輕把衣袖遮在臉上。
孟七七深呼吸兩下,忽然靈光一閃,“變態表哥!你不是逗我玩呢吧?故意說一半留一半,要讓我好奇死是不是?好吧……我現在快好奇死了,你敢不敢告訴我啊?真的還是玩笑?”
年輕的南宮玉韜一言不發,直接下榻走人。
……孟七七目瞪口呆!她摸摸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這裡。”南宮玉韜的聲音忽然從窗口傳來。
“他”和孟七七一起循聲望去,只見年輕的南宮玉韜正站在打開的八角窗外。一隻黃色的小鳥鳴囀着從窗前掠過,從孟七七這個角度看來,那隻小鳥好似從他胸口飛出來的一般。
“什麼?”孟七七站起身來,往窗邊走去。
年輕的南宮玉韜仰頭,拿手指敲擊着屋檐下掛着的貝殼珠串,發出一陣清脆的低音,“你要我答應什麼事?”
“哦哦。”孟七七撓撓頭,得逞一笑,“那你是答應嘍?”
年輕的南宮玉韜又撥弄了一下那串貝殼,磨牙道:“趁我沒改主意,快說。”
“好的好的!其實很簡單啦,我是想請你幫我訓練幾匹馬……”孟七七把具體要求說完了,這件事情關鍵在於那幾匹馬的目的地。
年輕的南宮玉韜聽她把整個請求說完,盯着她看了半響,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他”知道自己那會兒的心情,蠢萌小表妹要他幫忙馴馬,而且是訓練認識去明山腹地的馬匹,這是爲了防備上官千殺。
她連這樣的事情都肯對他講,卻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
孟七七有點不安,“你可是答應了的啊!”
年輕的南宮玉韜淡淡道:“反正我是壞男人,反悔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孟七七捂住胸口,學他常做的樣子,“變態表哥你這麼翻臉不認人——表妹我好傷心……”
年輕的南宮玉韜紅脣輕啓,露出個賤兮兮的笑容來,“來求我啊。來討好我啊。表哥心情好了,說不定真答應你呢。”
孟七七“啪”得一聲把八角窗合上,“再見!”
年輕的南宮玉韜大笑而去。
沒有人能看到“他”,唯有夜風吹過他寂寞的靈魂。
那柔和的風聲彷彿在說:我喜歡你,怕你不信,便從未提及。
黑龍劍氣掌控了南宮玉韜的軀殼,在八十載後的人世間掀起陣陣腥風血雨。
一天夜裡,孟凝芳拿走了這個南宮玉韜的琉璃瓶,打開來,看到了裡面的信件。
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變態表哥:
展信愉快。
你曾經說過死亡並不是結束。當我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這樣認爲的。我經歷過死亡,然而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我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戰神大人;還有了你。
雖然這個時代充滿了動盪,我們之間卻甚少離別。仔細想來,我們竟從未有分開逾十日過。我們就像彼此的鏡子。你的好的、壞的,我的真的、假的,都在鏡子裡。
記得當初在長雪山下營帳裡,你問我那些舊事爲何不拿去問戰神大人,卻來問你。我答因對戰神大人患得患失,不敢輕易開口。而對於你,而對於你,我從未想過會有分別的一天。我相信你不會離開我,哪怕讓你看到我的心機、虛僞甚至不堪;我相信你不會離開我,哪怕我讓你惱怒、鄙夷甚至難過。我確信我們的不可分離,猶如我確信天是藍色的,猶如我確信日出東方,猶如我確信這一刻我要你活下去。
戰神大人的墳冢就在城南的明山中。我已決意與此城共存亡。當日他與世長辭,我心神俱滅,是你陪在我左右,喚回我離世遊魂。今日我長眠地下,能留給你的,竟只有這一封簡單的書信;一念至此,肝腸寸斷。
請原諒我的軟弱與心有所屬,請原諒我爲你擅作決定,請原諒我。
請將前塵往事盡數遺忘吧。
讓死去的,留在死去的世界。
變態表哥,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嶄新地活下去。
只有知道你還活着,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我的靈魂纔會安息。
活下去。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