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窩要給你生猴子
上官千殺那句“安陽縣主何在”一問出來,四下裡登時靜了一息,唯有嗚咽般悲鳴着的北風席捲着雪花一層又一層。
白芍反應迅速,立刻把匕首逼在孟七七脖子上,用口型威脅她,“小心說話”,卻是將堵住她嘴巴的布料揪了出來。
孟七七心道:不用威脅我啦,咱倆不謀而合,我也不想被戰神大人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呀。
她清了清嗓子,平復了一下乍然聽到上官千殺聲音後的激動情緒,“戰神大人,我代表京都人民熱烈歡迎你回來呀!”
白芍簡直服氣了,她和小縣主裡面到底受過殺手訓練的是哪個啊?這小女孩心理素質如此強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有心情胡扯。
“這四年多來,我每天都很想念你呀。”這話裡運用了誇張的藝術修辭,她倒是每天都想爹孃,戰神大人嘛,就比較奇怪;某一陣子她會一點都不想他,好像生命裡從來沒有這個人;可是她一旦想起戰神大人來,就是非常強烈而持久的思念,這種時候她多半就會寫信給戰神大人,等回信的期間,只好逮住變態表哥一吐對戰神大人的相思之情。弄得南宮玉韜每次替她給上官千殺送出信後,總有一兩個月要躲着她走。
“今晚很冷,風雪又大,你帶着大家一路回來肯定很累了。快回去泡個熱水澡休息吧!”孟七七眼瞅着白芍額頭上的青筋都跳起來了,知道快到此人的忍耐極限了,她作了最後陳詞,“等明天我請你和兄弟們一起喝酒吃肉!我今晚真的有急事,請你讓一下路讓我們過去吧。”
她和白芍一起屏息等待着戰神大人的回答。
靜了數息。
上官千殺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隻有一個字。
“好。”他如是說。
孟七七聽到他駕馬漸漸遠離的聲音,不知怎地心裡竟有些失落。明明是她不願在這樣狼狽的情形下與戰神大人見面,可是當他真的應允了她的請求,尊重她的意見,哪怕在路上擦肩而過、亦能不照面便離去——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就從孟七七的心底慢慢氤氳上來。
白芍卻是長舒了一口氣,重新將布料塞進孟七七嘴裡,她這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便聽到一陣利器破空聲從馬車後傳來,那聲音比朔風聲還要尖銳恐怖!
一道閃電般刺目的白光閃過,馬車頂蓋整個飛了出去!馬車四壁瞬間崩裂!
白芍和被捆成糉子的孟七七曝露在冷月之下,衆人之前!
在白芍能做出反應之前,那道白光變削爲砍,夾着雷霆之勢衝她直劈下來!
電光火石之際,陳氏合身撲來,抱着白芍打橫滾出,跌落在路旁積雪中。
上官千殺本意不在殺人,是以刀劈白芍本就是虛招。一刀斬在馬車底板,他以刀柄爲支撐,借力向上,縱馬提繮。伴着黑龍馬的嘶鳴聲,上官千殺連人帶馬高高躍過馬車,待黑龍馬前蹄落地之時,他已將孟七七單手抱在懷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的就連當事人孟七七都沒看清楚。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安穩靠在戰神大人懷中了。
風大雪大,戰神大人的懷抱好溫暖。
上官千殺倒轉刀柄,那丈八長的掩月刀在他手中彷彿成了靈活輕巧的匕首,輕輕一挑就割開了縛住孟七七雙手的牛皮筋。孟七七的雙手已經麻掉了,她一得自由,便環住戰神大人的腰,把臉埋進他胸前去。他這晚竟沒有披着戰甲,而是穿着一襲黑色狐裘,繫了同色大氅。孟七七窩在戰神大人的大氅之下,整個人都暖了過來。
“拿下。”上官千殺橫刀立馬,目光一掃,嚴酷下令。
陳氏喊了一聲“撤”,拽着白芍往路邊衝去。今天跟着孟七七出來的新侍衛隊也都四散奔逃,顯然與陳氏、白芍是一夥的。他們不過二十餘人,哪裡抵得過上萬上官軍。只高志遠領命帶了一支百人隊,就將那羣侍衛盡數拿下。
白芍卻不甘心功敗垂成,甩開陳氏的手,將二十年所學集於一擊,反身向官道正中的上官千殺衝去,竟是異想天開,自覺能從他懷中將孟七七擄走。
陳氏心中大罵一聲糊塗,阻攔不及,眼見白芍便要命喪當場,他咬牙也衝了上去,卻是後發先至,在白芍之前摸到了孟七七的一片衣角。
上官千殺眉宇間一片森冷,亮銀色的刀光一閃,立斷陳氏一臂。
陳氏本就知道此次任務已是無法完成,再度上前也並非爲了擄人,一臂既斷,鮮血從斷臂處噴涌而出。而他竟不爲所動,半空中一腳踹出,將白芍踢飛出去,“快走!”
白芍這一下橫飛出數十米去,滾到遠處的積雪堆中。她見自己一向敬佩的陳嘉都抵不過上官千殺一招,便知道此事再無轉機。她深悔方纔一時魯莽,竟害了陳嘉大人,當即忍痛含淚奔逃而走。
高志遠問:“將軍,追不追?”
上官千殺打量着躺在地上,血流一地的陳氏。這些人看不清他的動作招式,他看這些人卻像是看慢動作,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明白。這斷臂男子倒是條漢子。上官千殺緩緩道:“罷了。”
只是這樣一條漢子,卻來強擄一個小姑娘,未免可恨。
“留他活口問話。”上官千殺冷漠下令,欲待縱馬奔馳,忽而想起懷中還多了一隻孟七七,便鬆了馬繮,放緩了速度。
這時,馬慶嵋終於從後面的馬車上打着哈欠走了下來。
“怎麼回事兒?停在半道上做什麼?”馬慶嵋眼睛還沒睜開,他酒勁沒過,上了跟在孟七七後面的那輛馬車就睡着了,夢到整治了孟七七,迎娶了孟俊娣,連這幾年一直對他冷臉相待的姨媽也對他笑容滿面了……正高興呢,外頭一陣響動,把他驚醒了。
馬慶嵋一幅大爺樣,隨手整着腰帶,吧唧了兩下嘴,左右一望,傻了。
“一併帶走。”上官千殺目光掃過他面上,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孟七七始終把臉埋在戰神大人胸前。她現在真的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不,她已經躺平在自己挖的坑裡了!就等着來個人給她填土了。今天這事兒,孟七七在大宮女梅香突然病了,替換了白芍來跟她出宮之時,就起了警戒之心。她通知了南宮玉韜,一查,果然往常跟隨她的侍衛隊也換了。在怡華宮呆了近五年,孟七七學到一點,那就是事關性命的事情多小心都不過分。又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既然這次“賊”露了痕跡,有幸被她察覺,自然要好好利用,變被動爲主動。
她這邊假作不知,心甘情願入其甕中。而南宮玉韜則帶着玉如軍隱蔽得暗中保護後面。過程中吃點皮肉之苦,孟七七也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沒想到是馬慶嵋給了她兩巴掌。馬慶嵋在成衣店一出現,孟七七就有種力氣都白費了,鬧了半天原來是這傻X的感覺。
但是一路下來,她仔細推敲,這馬慶嵋跟白芍、陳氏明顯是兩路人。照着馬慶嵋那尿性,他要找她的麻煩,一定是明火執仗來挑事兒。在她身邊安排下宮女,調換了她的侍衛隊,知道她今日要出宮,知道她要去的首飾鋪,提前盤點下旁邊的店鋪,用她喜歡的衣裳來誘她入內——一樁樁一件件,有條不紊,紋絲合縫。馬慶嵋做不到這種程度。
整件事情裡,馬慶嵋……嗯,只是根攪屎棍。再多的,只怕就沒了。
至於白芍和陳氏是誰的人,方纔陳氏說再往前三十里換馬換路,那裡自然是有他們接應的人。到時候也就自然也就能瞭解一二了。
只是孟七七沒有想到竟會半路遇到上官千殺。
她想,果然緣分這種東西,怎是一個“巧”字能夠道盡的?(2333,泥垢)
孟七七便將方纔陳氏的話告訴了上官千殺,自有底下的校尉帶人去查。
上官千殺目光敏銳,方纔早已看到孟七七臉上似有不妥,此刻聽她說話發音不對勁,他沒有多想,見她埋頭在自己胸前,便伸手去輕輕托住她下巴,要令她擡起頭來好仔細看一下傷處。
孟七七死死箍住戰神大人的腰,一頭紮在他胸前,誓死不從,哪裡肯擡頭給他看自己的豬頭臉。她在心裡把南宮玉韜凌遲了一萬遍啊一萬遍!變態表哥怎麼還不來?要是被戰神大人看到了她的豬頭臉,她發誓要把南宮玉韜收藏的美酒都送人!
上官千殺當然想不到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女孩心思,勾着她下巴,溫和道:“給我看下傷處。”
“不要!表醬紫!”孟七七剛剛挨巴掌的時候都沒哭,這會都快憋出眼淚了,以要悶死自己的氣勢把臉埋在戰神大人胸前。
這麼激烈的拒絕倒是出乎上官千殺意料,他鬆了手,問道:“爲何?”
孟七七下意識地就要回答戰神大人的問題,好險咬住嘴脣憋住了,但是戰神大人怎麼沉默了啊?埋着頭看不見戰神大人表情好憂桑!她給自己鼓氣再鼓氣,終於自暴自棄,小小聲說了一字,“醜。”
變態表哥說孟七七沒羞沒臊,可是對着戰神大人,她竟然會怕醜誒。
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上官千殺愣了一愣,低聲輕笑。
孟七七感到自己臉上燙的都可以攤雞蛋了,她迅速轉移話題,“戰神大人,你怎麼知道馬車裡有壞人的啊?”他不是說了一個“好”字要走了嗎?
上官千殺“哦”了一聲,沉吟片刻,道:“你的信。”
她的信?她寫給戰神大人的信?這四年半來,少說也有幾十封了……孟七七努力在浩淼如煙的記憶裡扒拉着。
見她想得有些久,上官千殺好心提醒,“我從雲州來,途經幷州。”
幷州怎麼了?她爹孃是在幷州。
……臥槽!記憶裡某個點突然在她腦海中炸開,散成無數煙花,她想起來了!
一年半前,吐蕃大捷,已無戰事。孟七七就開始盼着上官千殺回京,因爲按常理來說,仗打完了,將士就該還朝了呀。那會兒孟七七期盼上官千殺回京的心情是最強烈的。雖然孟七七有一顆樂觀向上的心,但是一個人在宮裡難免有受欺負的時候。倒不是剋扣她吃穿這類的欺負。而是很多時候,她沒有辦法表露真實的自己。不會因爲她說“對不住,我今天想單獨做點自己的事情”,馬慶忠和馬慶茹就會不來纏她;不會因爲她說“對不住,我實在看不了斬立決的現場”,胡淑妃就會同意她離開。與人共處的時候,不再是簡單的“請”“謝謝”“對不住”就可以保持基本和諧了;一切的目標達成,好像都必須用上手段,令別人不得不順着她的意思去做事。
就在那個時期,孟七七有天晚上給上官千殺寫了一封長信。通篇沒什麼營養,主旨思想只有一個:戰神大人,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最後還感性大發,提了個要求,“等你回京的時候,請一定第一個告訴我,我要第一個見到你!”寫完了,孟七七當時自己看着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不發出去心裡又堵。最後折衷了一下,給這封信口封了蜜蠟,又裝進另一個大信封裡。她把大信封寄給了幷州的二哥孟如琦,請他“等上官將軍班師回京,途經幷州之時代爲轉交”。
信寄出去後,孟七七浮躁不安的心情好像也一併被送走了。她度過了那段時期,三個月後給她二哥又去了一封信,言稱之前的信不必轉交了,見字便毀去吧。
結果……
“我二哥把信給你了?”孟七七戰戰兢兢地問。
“嗯。”
……孟如琦,你好樣的!
一個說過要在他回京時,想要第一個見到他的人,路上相逢竟然吝於掀開車簾一望,其中必有不妥。
孟七七捂臉,她竟然給戰神大人寫過那麼羞恥的情書,事後她自己想起來都要毀去的,結果被她二哥給坑了!
“可是你這次回京,也沒有第一個告訴我呢。”孟七七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她只是想轉移關於那封信的話題,結果一開口就把自己帶到溝裡去了。
好在戰神大人不像變態表哥那麼促狹。
上官千殺只是道:“我沒有答應。”
“你沒有答應,所以就不必告訴我嘍?”孟七七很善於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也就是說,你一旦答應了什麼事情,就一定會兌現嘍?”
“嗯。”上官千殺淡淡道:“盡力而爲。”
聽他這樣講,孟七七忽然很想擡頭看看他,幾乎要不顧自己的豬頭臉了。已經四年半沒有見了呀。那封一度想要毀去的信,字字句句並非假話,她是真的很想念他。
孟七七撿回了因爲乍見戰神而掉落的智商,鬆開他的腰,改爲捂住自己臉,只露出一雙靈活的眼睛,帶着點急切與羞澀,擡眼悄悄望向上官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