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玉韜摸了摸下巴,道:“你這麼一說,果然是有些奇怪。”他迎上孟七七的目光,又問了一遍,“所以呢?”
“所以?”孟七七瞪他,“你智商被什麼東西吃掉了嗎?這麼明顯的事情,你竟然還要來問我。那個蔣虎彤肯定是背後有人。不知道是哪邊的人特意放到我身邊來的。”
“唔……”南宮玉韜點點頭,“有道理。”他拿摺扇敲了敲手心,又問道:“是哪邊的人呢?”
孟七七道:“這就是咱們得討論的東西了。你覺得像是哪邊的人?一共不過這麼幾處:胡家、馬家、靜王那邊,還有可能跟從前想要擄走我的柴浪國人有關係。這四方都有可能。不過這蔣虎彤能到我身邊來也是時機巧合。他來之前,已經有各種學生到我府上來自薦有小三個月了,我那會兒不耐煩了,讓幕僚張新敬去挑能入眼的人再舉薦上來。這個蔣虎彤因爲……”
南宮玉韜見她突然卡殼,擡眼看她。
孟七七有些煩躁得撓了撓頭髮,認命的繼續道:“因爲他有個哥哥,明年要參加戰神大人監察的武舉考試——不!許!笑!”
南宮玉韜纔不理會她的威脅,大笑出聲,一副“就知道你這點出息”的表情。
孟七七嘆了口氣,“你還聽不聽?”
“聽呀……”南宮玉韜抿脣笑,“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能不聽?”明顯跟孟七七說的不是同一回事兒。
孟七七這事兒的確是懷着私心,而且因爲對戰神大人的那點私心被變態表哥嘲笑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她如今也練出臉皮厚度來了。見南宮玉韜還在笑,孟七七深呼吸兩下,無視了他的笑聲。
她繼續道:“派他來的人,既然選擇了這個蔣虎彤。那麼一來是知道我正在爲柳州的財政問題焦急,明白只要送一個特別會算賬又特別願意爲我出力的人上門來,我多半就會讓這個人去試着解一解柳州的難題。二來,這個人一定也知道我……我對戰神大人的心意,所以特意挑選了這樣一位往後能爲我和戰神大人互通聯繫的人來,如此加重了蔣虎彤被我選中任用的可能性。”
事實上,也正是因爲蔣虎彤有一位將要參加戰神大人武舉考試的哥哥,張新敬纔會將他從百千自薦者中挑揀出來,推舉給孟七七。而孟七七肯給蔣虎彤一個試試看的機會,也真的大半是因爲這一點。畢竟有學問有才華的人太多了,你身上若沒有特別的亮點——憑什麼讓身居高位的人願意見你給你機會?
“他背後的主子,一定是個工於心計之人,而且很瞭解我。”孟七七思索着,“柴浪國的人不太可能。從四年前白芍那事情之後,我身邊所有近身服侍的人都已經清掃過一遍,如今能知道我這兩點的人,絕不可能是柴浪國的人。靜王也不像,他雖然有動機,但是他在柳州沒有根基。”
南宮玉韜聽她逐個分析過來,看着她的目光有點奇怪。
孟七七察覺了他的目光,停了停問道:“怎麼,是我分析的不對嗎?”
南宮玉韜慢慢搖頭,“不是,只是……”他攢着眉頭,想了一想,然後很貼切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就像是你養了一隻貓,突然有一天,這隻貓開口說人話了……”
孟七七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變態表哥口中那隻“貓”就是她。臥槽!感情從前變態表哥看她,就跟人看貓一樣,壓根兒不是一個物種的?想了一下人在面對貓時智商上碾壓的感覺,孟七七咬牙盯着對面男人妖嬈的面容,很想給他來上一爪子。
南宮玉韜見她要炸毛,笑着摸了摸鼻子,好像自己剛纔什麼也沒說一樣,風輕雲淡道:“那然後呢,究竟是胡家還是馬家?”
“這就不知道啦。反正暫時也看不清那背後的人到底想用蔣虎彤做什麼——目前來看,這人對咱們也是有用的,先將計就計用着唄。”孟七七攤攤手,“蔣虎彤這個人選的這樣縝密,像是胡太妃的手筆,但是也未必不會是馬家的人。我現在還摸不清那個馬家家主的臉路數。”
她想起兩個月前的那個夜晚,“那個馬家家主——你知道嗎?那天我和戰神大人見過馬家家主了,其實也不能算是見到了,那個馬家家主好神秘,隔着一道又高又大的白色帳子見的我們。我都沒看清他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你說他爲什麼那麼不肯見人?真的像外面傳的那樣,因爲他皮膚有病不能見風嗎?”
南宮玉韜輕笑道:“也許只是因爲生的太醜。”
孟七七笑道:“難道在你眼中,這世上除你之外還有人不醜嗎?”
南宮玉韜認真想了一想。
孟七七笑道:“沒有吧。”她對變態表哥的自戀程度很有信心。
誰知道南宮玉韜卻慢慢吐出一個字來,“有。”
孟七七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誰?”竟然還有人能入了變態表哥的眼?她好奇着,不禁想起前些時候他說過要給她找個“表嫂”,難道是那個表嫂?
南宮玉韜衝着孟七七彎了嘴角,他輕輕笑道:“你的戰神大人便不醜。”
孟七七沒想到被他這樣見縫插針地調戲過來,沒防備好,臉有點紅,口中倒是強硬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戰神大人!”戰神大人當然不醜……他非但不醜,簡直應該說是很好看纔對。只是戰神大人好像對她生氣了呢。,孟七七嘆了口氣,要怎麼哄纔好?
在她的沉默中,南宮玉韜輕飄飄來了一句,“哦,剛纔忘記跟你說了。我來是爲了通知你,你姐姐上午生了,母子均安。”
孟七七:……臥槽!這也能忘了!
她拔腿就走,直往她大姐夫家姜府而去。
孟俊娣現在生子,乃是早產,好在母子均安。孟七七到了姜府,先去看她姐姐。她大姐生子之後,又累又痛,用了一碗蔘湯,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孟七七輕手輕腳走進臥房,瞧瞧看了兩眼,只見她大姐面色蒼白、鬢角還是濡溼的汗痕,不禁感到心疼。她在一旁坐着看了片刻,見她大姐安睡正香,便又輕手輕腳退了出來。由嬤嬤引着到一旁的耳房,瞧了一眼剛出生的小侄子。
小嬰兒粉粉嫩嫩的,剛下生還沒長開來,又是早產,一張小臉皺皺巴巴的,好像一枚小核桃。興許是血脈相連,孟七七瞧着這小嬰兒,只覺胸中涌起一股柔和的情感。她含笑凝視着這小小的嬰兒,忽然看到他手上的指甲蓋還有幾個沒長全,面色一冷,出了房門小聲問那嬤嬤,“怎麼好端端的會早產了?”
那嬤嬤惶恐道:“回公主殿下的話,夫人這雖然早了些,倒也在正常狀況之中。那八九個月,瓜熟蒂落的,也不是沒有。如今母子平安,並無妨礙的。”
孟七七皺着眉頭聽了,她雖然跟着胡太妃學了許多朝政上的事情,又跟着變態表哥學了許多“沒用的”知識,但是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情所知還真是有限。
她大姐夫送走了前頭來道喜的男賓,折返回來,見到她便道:“你來的正好。阿娣前些日子正念着要將鋪子裡的賬目拿去給你看,既然你來了,便順便查看一遍吧。”
孟七七笑道:“姐姐便是細緻。”其實這些鋪子雖然已經轉到她名下,但是實際上還是她大姐在幫忙打理的時候比較多。用她大姐的話來說,“你一個未出閣小姑娘,操持這些也不像樣子,我且替你管幾年吧。”卻是全然不提當初她一手建起這些鋪子來時,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只不過雖然多是她大姐在打理,但是每年的賬目,她大姐還是堅持要送到她那裡去的。
孟七七便去了姜府書房,見了幾位掌櫃,像往年一樣清點了一番賬目,看到專營皮毛那家店的進賬單,她忽然愣了。只見自今年五月開始一直到現在九月份,進賬單上各項皮毛的價格幾乎都沒怎麼變過。這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放在現在來看,就顯得很不正常。
她姐姐轉給她的這幾家鋪子裡,有專營皮毛貨物這一項的。此刻孟七七僵在原地,將這大半年來的賬目都一一翻看完畢,好半天,才又問那展櫃的,“這皮毛的價格,果然沒有變動嗎?”
那掌櫃恭敬道:“是的,公主殿下。您可以查看幷州進貨的賬單,這半年來,皮毛的價格雖然偶有波動,但都是跟往年一樣的,無非是年頭貴一點,天氣熱了則便宜些。並沒有別的變化。”
孟七七緩緩合上賬本,閉了閉眼睛,遞還給那掌櫃。皮毛貨物向來是從吐蕃貿易過來的。她姐姐當初能做下這樣成體系的皮毛鋪子來,也是因爲那些年與父母在幷州,幷州過去雲州便是吐蕃,有地利之便。現在朝廷收到了八百里急報,有高將軍與雲州刺史共同用印的奏摺,說是吐蕃又來進犯,雲州半壁失守。若是當真兩國起了戰事,這互通貿易之物怎麼可能價格不起變化?
她姐姐做下來的這些鋪子,與市面上不同的地方在於,走的不是需要繳稅的官道。而是在幷州時,選了當地土著才知道的小路來運送。所以,如果雲州有意封鎖消息與物資,那麼鎖得住旁人,鎖不住她姐姐名下這些商鋪——這些商鋪,已經在她大姐嫁人之前轉到了孟七七名下。
孟七七扶住一旁的櫃子,好半天沒有說話。那高將軍與雲州刺史在說謊,雲州根本沒有像他們奏報上說的那樣的戰爭發生。那麼,問題來了。
如今正要帶兵去雲州的戰神大人,他究竟是入局之人,還是做局之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麼後果不堪設想;如果是後者……卻令她不敢細想下去。
孟七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姜家。她心裡渾渾噩噩閃着許多念頭。她想要不顧一切去問一問戰神大人,問他究竟知道不知道雲州戰事乃是假象;然而若他明知……若他明知……
她實在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希望戰神大人知情還是不知情。
孟七七捂住臉,重重透了一口氣,她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險。她想起上午在軍務處,不管她怎樣耍賴撒嬌,戰神大人都不肯同意帶她一起去雲州——他究竟是真的擔心戰亂兇險,還是,他也有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這點疑心,實在對不住倆人之間的情誼。她沿着長街失魂落魄地走着,不許自己再想下去。
九月二十日清晨,祥雲宮。
胡太妃才起牀,她坐在梳妝檯前,兩邊宮女伺候着爲她護理雙手,身後卻是一個太監在爲她梳頭。
“娘娘,您瞧瞧,這個髮髻還成嗎?”那太監音柔嗓甜,又會說話,原本只是祥雲宮一個倒夜香的小子,不知怎麼鑽營的,先是認了寧嬤嬤做娘,後來又入了太妃的眼,調他到身邊伺候。
也是這太監命好,梳頭的手藝真是一絕。那天給專門太妃梳頭的大宮女病了,這太監臨時頂上來,手藝竟然很看得過去。他人又會說話,也會看眼色,不過十數天——竟隱隱已經成了胡太妃身邊的一名小紅人。
胡太妃打量了一眼鏡中的人,滿意道:“不錯。媚兒啊,你這手是越來越巧了。”
秦媚兒低頭謙虛一一笑,“還不都是靠娘娘擡愛。”
胡太妃閉目道:“今兒可有什麼新鮮事兒啊?”
秦媚兒便娓娓道來,“今日是上官大將軍帶兵出城,聽說一早皇上便親自去送行了,連安陽公主也一道去送的……”他低着頭,說到“安陽公主”時,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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