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場孩童之間的打鬥,竟然引來了任天龍;更沒想到,任天龍竟失了理智,取出那樣一件毀天滅地的殺器。
這東西,特異局高層——比如說詹女士,是再清楚不過。
那是一件尚在實驗階段的武器。
一旦真正引爆,便是天崩地裂。
不只是她自己,整座學校、特異局,甚至新首都都會頃刻化爲灰燼。
詹女士愣住了,真的沒有想到,這樣的東西會在他手中。
她以爲自己至少已經算是站在了權力的頂端。
可是現在看來,手上的力量連局長的兒子都不如,一場孩子間的爭鬥,就足以讓她隨時成爲炮灰。
可是,誰能阻止? 誰敢阻止?
絕望如潮水涌上心頭。
她恨不能回到舊日世界,至少還能打電話、聯網求援,不像如今,只能眼睜睜看着災難臨頭。
前不久的慶幸此時化爲烏有。
絕望的情緒蔓延,半晌纔有人反應過來,應該要尖叫要逃竄。
然而,就任天龍纔剛剛叫囂出來的時候,手上那蘊含着可怖能量的珠串瞬間被一隻延伸出來的手給掐滅。
那隻手被灼燒得皮開肉綻,森白的骨骼裸露在外,又迅速碳化。
但殺器中那股狂暴能量,已被手掌下方一根根觸鬚吸收化作流光,緩緩涌入女孩的身體中。
詹女士沒想到,那名爲“柳笙”的小女孩兒,明明聽說是能力最弱、相當於智囊的存在,竟然在此刻,掐滅了近乎“核彈級”的恐怖能量! 那能量涌入她體內,幾乎將她燒成灰燼,全身細胞像是被撕碎又重新拼湊。
她卻咬牙撐住了。
而在那流光完全沒入體內之後,她冷然一笑,掄起拳頭,朝任天龍的臉,轟然砸下 第一拳。
讓他頭上一層金光破碎。
他的瞳孔劇烈顫抖,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你!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回答他的,是第二拳。
他的頭顱被砸凹下去,沒想到還挺硬的,下面露出一層金屬隔層,還閃耀着柳笙意想不到的銘文光輝。
柳笙眯起眼,再次舉起拳頭。
她想看看,銘文之下,到底是什麼。
這一下,就是徹底的毀滅。
然而,就在第三拳即將落下時,天地突變,金光自天而降,佛號唸誦吟唱縈繞。
虛空中,滿天神佛浮現,仿若壁畫化身,垂目悲憫,懸空而立。
一聲如洪鐘大呂的聲音響起: “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隨後就是一道金光籠罩在任天龍的身上。
這一道金光帶着束縛的力量,壓制着她的拳頭無法繼續落下。
同時也能感受到一股治癒之力,慢慢流向她全身,將那些細胞增生變得畸形醜陋的身軀,還有內裡因爲輻射嚴重受損的內臟都治癒了一遍。
雖然柳笙是有些衝動,導致身體變成這樣,但她有信心,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就可以用天曜化羽經,將這股力量徹底轉化爲自己的能量,而那些副作用也能被隔離在外。
現在這佛光算是幫了忙,加速了她吸收轉化的進程,但是僅僅是這樣就要讓她感恩戴德嗎? 柳笙冷冷擡頭。
“你們一定要護着這樣的人嗎?”
“他衝動之下,就可以拿出這樣毀天滅地的力量,這還是人嗎?”
她的話在操場上回蕩,蕩入衆人耳中。
也迴盪在所有人的心中。
爲什麼一個少年調查員,會擁有這種禁忌之力?
就因爲他的背景嗎?
如此詰問之下,上頭的存在只是輕聲一句佛號。
“施主勿憂,縱使他有此力量,我們也不會讓他輕易釋放。你看,我們這不是來了嗎?”
當下,佛光盈空,梵香繚繞。
衆人聽聞不免輕聲道了一句: “我佛慈悲。”
“果然是萬佛寺……”
眼神中多了迷惘與虔誠。
紛紛跪倒在地。
那聲音再度響起:“放下手中屠刀,迴歸心中善念。”
似是帶着某種催眠的力量。
讓柳笙也似是不自覺地想要緩緩放下自己的拳頭。
而一道佛光落下,像是一卷袈裟,要趁此機會將任天龍捲走。
誰料,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袈裟。
並沒有放開任天龍。
正是柳笙。
“我好像還沒有同意。”
佛音再起,帶着更深一層嘆息: “施主啊施主……你心中怨念太重……如此,是入不了佛國的啊……”
隨着話音落下,天穹再度震盪。
一隻巨大的金色佛掌自雲中探出,朝柳笙拍來! 太熟悉了!
又是這一招! 柳笙翻身躲閃,喬語迅速畫符構起虛空護盾,然而護盾在佛掌之下幾近瞬碎。
凌小樹張開藤蔓幻化成林,卻在那佛力浩蕩之中寸寸崩斷。
整個天地,彷彿都化爲了萬佛寺的意志。
她們的力量,被逐步抹除,如香灰隨風而散。
此刻,她們終於真正體會到萬佛寺的恐怖,哪怕還不是滿天神佛真正降臨,也已足以鎮壓衆生,更別說她們四個只是力量超過尋常異能者的孩童。
而任天龍的身影已悄然被袈裟接走。
與此同時,幾聲呼嘯驟然傳來。
數輛特異局制式摩托呼嘯而至,數名身着制服的調查員跳下,手持能量槍械,瞬間將柳笙等人團團圍住: “你們幾個,涉嫌破壞特異兒童部秩序,跟我們回局裡談一談!”
佛光壓制之下,連反抗都變得艱難。
凌小樹輕輕扯了扯柳笙的袖子,低聲問:“姐姐……要不要我們跑了?”
王晴光也怯生生地點頭。
這就是一體雙魂的好處。
雖然凌小樹的力量被鎖起來了,但晴光沒有什麼存在感地躲了過去,反倒是可以保護姐姐們離開。
但柳笙卻搖搖頭:“不需要。”
凌小樹和王晴光疑惑。
喬語掐指一算,睜開眼睛:
“轉機就在眼前?”
柳笙點頭:“嗯,下一秒。”
就在此時,遙遠的城區方向,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轟隆!
大地跟着劇烈震動,整座學校都晃了一下。
緊接着,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鮮紅的顏色染紅了整個灰暗的天穹。
衆人震驚望去。
而特異局的人更是驚訝無比,有人低聲驚呼:“那是生育工廠的方位!”
剎那間,詹女士眼前一黑,踉蹌後退一步,有些搖搖欲墜。
而天上的滿天神佛虛影陡然崩散,化爲點點金光消散於天際。
顯然那邊纔是更爲重視的地方。
臨走前還特地留下一句: “將這幾個孩子帶回特異局去看管好!”
於是這些特異局調查員只能一人搭上一個小孩兒,往特異局開去,找了一間羈押室安置她們才匆匆出發。
這一次影響太大了,所有特異局的成員都得出動,整個特異局成了一座空巢。
所以生育工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雖然別人看不到,但是從柳笙的視角可以看出,現在生育工廠是一團糟。
也正好是她行動的時候。
……
柳笙留下的一根小觸手,悄悄纏附在詹女士的丈夫身上。
他睡了個午覺,才慢悠悠地坐上由專職司機駕駛的公務車,前往生育工廠。
剛一進廠門,就看到幾個穿着僧袍的和尚正等在門口。
在柳笙眼中,全都長得和蓮花和尚一個樣,看起來乾瘦無比,也是慈眉善目,滿口阿彌陀佛。
男人連忙點頭哈腰,一通道歉。
“劉廠長,你是不是來得有些晚?”爲首的方丈語氣溫和,聽不出責怪。
“哎呀,對不住對不住,都是我那口子晚飯做得太香了。”
劉廠長滿臉堆笑,邊說邊擦拭着並不存在的汗珠,臉上的肉隨着擠出的笑容顫了又顫。
“妻子做的飯當然還是要好好吃完的,能夠理解能夠理解。”丁副廠長趕緊打了個圓場。
劉廠長當然順着臺階下:“今晚吃飯時我一定自罰三杯,以示誠意!”
“劉廠長,果然真性情,一言爲定。”那方丈平平地說道。
“行了,閒話少說,正事要緊。”
“是是是,大師裡面請。”
劉廠長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在前頭。
一位和尚問道:“我們是聽說現在……有些失靈?”
“唉,是啊,運行久了總時不時會失靈。”劉廠長嘆道,“大師,可能需要你們幫忙淨化一下。”
“可是我記得上個月才淨化過一次。”爲首的和尚冷聲道,“然後就是三個月前、六個月前,是不是越來越頻繁了?”
劉廠長和丁副廠長交換了眼神。
乾笑兩聲。
“怎麼會呢?”
“可能是這一批用久了……該替換了。”
“那該替換就替換。”方丈冷聲道。
劉廠長苦笑:“我們也想,但是特異局不批啊!招新並不容易……”
“但至少,不行的就得淘汰。”
“可是我們哪敢隨便處置?到時候造成特異局資產流失,豈不是我們的責任?”
方丈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衆人一邊交談,一邊穿過走廊,進入工廠核心區域。
外圍是一間間育嬰觀察室,各階段的嬰兒分別安置其中。
當時這個畫面傳輸給柳笙的時候,是心中一緊,總覺得這有些熟悉……
再到更深處,隨着一扇巨大的合金門緩緩開啓,眼前赫然是一團鮮紅蠕動的血肉結構,如心臟般有節奏地搏動着。
表面浮現出無數半透明的水泡,泡中孕育着一個個胚胎。
但那些胚胎,根本不像人類。
它們色彩斑斕、邊緣扭曲,彷彿不斷變化形態的光團,散發着某種詭異的神性氣息。
柳笙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裡,類似於我們生靈堂的母巢!】
【但構成不同。】“世界”緩緩說道。
這些斑斕的一團團東西,柳笙馬上意識到是什麼。
神明胚胎!
這個世界有許多似曾相識的事物,像是東拼西湊在一起。
只是她現在還沒有梳理出脈絡。
此時,那位方丈冷淡地問道:
“失靈的……在哪裡?”
“請往這邊來……”劉廠長恭敬地說道。
在他的引領下,衆人一步步走向母巢。
在另一邊的現實中,柳笙心中涌起說不出的憤怒,讓她手下再無憐憫,狠狠擊向這些衝向自己的孩童。
雲瀾拔刀衝上,卻被她反手扭翻在地。
又有一名少年躍起,她依然一拳將其擊倒。
但她的心思,還在另一邊,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
母巢打開,血肉蠕動,膜壁張開,一條佈滿紅筋與骨脈的通道出現在他們面前。
穿過通道,裡面是長長的流水線。
一個個女子筆直地站在流水線兩側,神情麻木,面色蒼白,眼神空洞無光,只是重複着機械的動作,似是將眼前的東西包裝,然後送往下一個。
唯一的問題是——眼前根本空無一物。
更詭異的是,每一個女人的身上都生長出一條粗大的臍帶,有的從後頸蜿蜒而出,有的自肩胛、腹腔、甚至眼眶中鑽出,彷彿整具身體早已成爲輸送管道。
那些臍帶貫穿整條流水線,最終接入牆壁般包裹整個空間的血肉母巢,其上浮動着斑斕而不規則的光團,像是正在孕育的非人之物。
但是這些女子完全感覺不到。
即使她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液浸透,身形消瘦血肉腐爛,她們還是站在流水線旁,像是木偶一樣繼續動作。
柳笙看着這樣詭異而可怕的情形,心口像是被尖利之物狠狠刺痛。
怒火順着刺痛的地方沸騰而出。
當時,楊睿正迎面撲來。
他的身上到處都是鋼板。
全身上下都是厲害的殺器。
可是那又如何?
柳笙充滿憤怒的一拳砸下去,他那被鋼鐵保護的頭顱,瞬間塌陷變形,整個身子橫飛而出。
可又有更多孩子蜂擁而來。
而生育工廠中也是忙碌不停。
劉廠長:“我們明明已經想辦法讓她們忙碌着,重複着,爲什麼還是會有人醒了?”
“說明這樣的程度還不夠。”方丈說道,“建議你們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劉廠長思忖着。
“用肉體的勞累不行,就用精神上的麻木來磨滅。”
“大師請教教我!現在太關鍵了。”劉廠長說道,“現在局裡壓力很大,局長說了人才振興、優生優育,配合特異學校,得趕緊出一些典型出來,要不然怎麼能說服人呢?”
“行,我們想辦法。”
方丈算是應了。
忽然,一直冷淡的目光銳利,射向流水線中的一個女子。
“我看到了,失靈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