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學子們衝擊皇城的時候,李世民就準備親自趕去朱雀門詢問原委。不料剛出太極宮,就得知出了岔子,張煥被執金吾將士一箭射傷,當時李世民心裡即疑惑又憤怒。所幸張煥並無大礙,而後來又發生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李世民竟然沒來得及詢問尉遲敬德,張煥到底如何受的傷。直到人都散去,只剩下長孫無忌、馬周和尉遲敬德時,李世民纔開口詢問。
尉遲敬德道:“皇上,當時薛仁貴尚未下令攻擊,那放箭之人乃是私自行事!那人名喚王礱,是執金吾一員什長。王礱放箭之後,被城頭的公孫小癡一箭射中,薛仁貴當場將他擒拿。”
若是張煥在此,定然又要驚訝一下了,那黑甲將軍竟然是戰神薛仁貴。
“審問過王礱了嗎?”
“皇上,末將有罪!末將忙於安撫學子們,隨口問了幾句,那王礱一言不發,末將就令人先將王礱押解了回去。不料那王礱趁着守衛不留意,竟然從馬上一躍而下撞了個腦漿迸裂!”
李世民臉色一沉:“怎麼如此不小心?去傳薛仁貴來,朕親自詢問當時的情況。”
尉遲敬德不敢怠慢,趕緊出宮去將薛仁貴傳了進來。薛仁貴還是第一次進宮見駕,十分惶恐的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李世民再三詢問王礱放箭的時機,薛仁貴十分肯定的說,當時自己正準備下令攻擊,就聽見身後弓弦響,王礱肯定是在下令之前就出手的。
李世民問完之後,擺擺手令薛仁貴退出去。
長孫無忌皺眉道:“皇上,此事必定是有人指使!”
“輔機說來聽聽。”
“若是因爲失手放箭,王礱肯定會爲自己辯解。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薛仁貴即將下令,王礱只要一口咬定依令行事,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有問題。而他一言不發,事後又找機會自盡,想必是怕熬不過審訊供出他人。不得不說,王礱自盡反而給人慾蓋彌彰之意!”
御史中丞馬周面貌清瘦,一臉的儒雅,聽見長孫無忌所言,連連稱是。
李世民道:“輔機,你徹查此事!朕要知道,是誰在朕眼皮底下向王礱下的命令!”
長孫無忌道:“皇上放心,明日此時,微臣一定查出結果稟報皇上!”
“微臣李巖求見皇上。”
“進來吧。”
大理寺判寺李巖年方四十,長相十分威武,進來後就大禮參拜。
李世民道:“起來吧。朕傳你來,所爲何事你可知道?”
“回皇上,竇剛已經告訴微臣了,乃是爲了三司會審崔康一案。”
李世民點頭道:“那幾個告狀之人,你可妥善安置了?”
“回皇上,微臣將他們都留在了大理寺,一應證據證人也都妥善安置了。”
“輔機,你深知朕的心意,就由你給他們說一下三司會審的事情吧。”
“遵旨!李大人,馬大人,皇上的意思是……”
此時在朱雀門外,學子們已經三三兩兩開始離去。房玄齡因要趕去禮部接手試卷,因此只是叮囑張煥先回去好好檢查傷口,就匆匆趕往禮部。張煥則在人羣中找到了妙玉等人,在王玄策等人簇擁下回到了家中。
杜枝娘正在家裡急得跳腳,見他們回來了才放下心來,免不了又將張煥數落了一番。得知張煥已經被欽點爲狀元,而且還被封爲散騎常侍,臉色才緩和下來,督促着他趕緊去找孫思邈查看傷勢。
孫思邈最近幾乎沒出過門,潛心在編撰《千金方》,因此絲毫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聽說張煥受了箭傷,倒是嚇了一跳趕緊查看。好在傷勢本來就不重,又加上太醫使用了宮中秘製的金創藥,傷口並未再流血。
孫思邈道:“小傷而已,晚上老道再給你換一帖藥,不出三天包你完好如初。”
“多謝外公!不知《千金方》編撰的怎麼樣了?”
“方纔完成了一半,只是這刻印成書極爲麻煩,老道想將此書推廣天下困難重重,甚爲頭疼啊!”
此時各行手藝人都敝帚自珍,很多人教徒弟都要留一手。向孫思邈這樣準備將研究成果推廣天下的,可以說萬中無一。
張煥心裡敬佩不已,想了想道:“外公儘管放心,等到書籍編撰完成,我一定幫你大量印刷成冊。”
“外公,相公既然答應了,肯定會做到的,你別擔心啦。”苗影見張煥答應了,也很爲孫思邈高興。
孫思邈感嘆印書難,只因此時使用的是雕版印刷,首先要製作原稿,然後將原稿倒着攤在木板上,然後由工匠在木板上按照原稿雕刻文字圖畫。有些精細的圖畫,還要大師級工匠出馬雕刻。雕版製作麻煩,而且使用壽命有限,基本上一本書印完,這幅雕版也就沒什麼用了。
張煥在揚州時,就想將活字印刷術研究出來。不過當時家境貧困,再加上自己僅僅知道原理,沒有資金和工匠如何弄得出來,也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後來諸事纏身,就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如今孫思邈提出刻印書籍艱難,張煥就準備這次一定要將活字印刷研究出來。
孫思邈知道他從不說大話,既然滿口答應了,想必是有主意,心裡也頗爲喜悅,接着又和張煥說起了下下江南一事。苗影見外公說起此事,臉色馬上就垮了下來。
“相公,去年離開揚州的時候,計先生等人建議找塊風水寶地給爹孃大修陰宅,我答應了。當時你事情多,我就沒告訴你。前幾天計先生來信說,基本已經完工,就等着我回去主持遷墳。我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分心。如今你被皇上欽點爲狀元,還封了官,雖然還沒正式下詔,不過也是遲早的事情。我心願也算是了了!我準備和外公明天就動身回揚州去!”
張煥一愣:“這麼急?”
孫思邈捻鬚道:“已經選好了遷墳的黃道吉日,就在七天之後,再不動身就要耽誤大事了!”
張煥知道遷墳這件事在此時意義非凡,雖然十分的不捨,也只好默然點頭。
苗影強笑道:“相公,有機會我一定會來長安看你的!你放心,等你回到揚州的時候,一定會看到一艘這世上最大的海船!”
孫思邈道:“老道見那媚娘十分聰慧,這陣子就將金針之術傳授給了她一些,還留下了一本金針圖解給她。影兒離開之後,你練完功讓她給你施針。好在給你用針並不複雜,影兒施針的時候她也看見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張煥再次道了謝,苗影出去喚來媚娘仔細吩咐了一番。孫思邈向媚娘詢問了一番要領,見她對答如流,又讓她取出金針在小銅人身上尋找穴位,也都絲毫無差,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因張煥受傷,苗影又要離去,所以雖然張煥被欽點爲狀元還封了官,家中氣氛反而有些沉悶。晚間面對着滿桌菜餚,衆人都沒什麼胃口。倆個小傢伙也感覺到了異常,老老實實的待在武順身邊。
草草吃過飯後,杜枝娘等人都相繼離去,只剩下張煥和三個女子。四人回到張煥房間之後,妙玉取出一張紙來遞給苗影,苗影看了之後並未說什麼,只是對着媚娘淡淡笑了下。
張煥有些疑惑:“那是什麼?”
妙玉微笑道:“相公,那是楊老夫人擬定的文書,內容是正是將媚娘給你做妾。”
張煥皺皺眉,此時的妾和奴僕下人一樣,是毫無地位的。《唐律》明文規定‘妾通買賣、妾乃賤流’,而且就算嫡妻去世,妾也是不能升爲正妻的。張煥覺得如此做法,未免太對不起媚娘了。
媚娘本來一臉笑容,正準備給苗影和妙玉敬茶,見張煥不語,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只好呆呆的站着。
妙玉道:“相公,你不願意?”
媚娘聞聽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定定的看着張煥。
張煥搖頭道:“你和影兒通情達理,我感激不盡,豈會不願意?只是在我心裡,並沒有什麼妻妾之分,都是一般看待的。讓媚娘做妾,未免委屈她了。”
聽他如此說,媚娘才鬆了口氣道:“多謝相公憐惜,小女子蒲柳之姿,能得以侍奉相公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豈敢有其他想法。”
媚娘心底其實未嘗不感到有些委屈,只是自己進了一趟皇宮之後,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張煥不但有才華,而且爲人溫柔體貼,對自己的親人也很好,就算是做妾,想必他也不會虧待自己。又有剛纔那番話,媚娘算是放下心來了。
張煥點點頭道:“你放心,我剛纔那些話不是隨意而說的!不但是你們,以後有了子女我也會一視同仁!”
媚娘嫣然一笑,口稱姐姐分別給妙玉和苗影敬了茶水,算是將這身份定了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苗影對媚娘態度也好了許多。今天張煥處於生死之間時,三女可謂是上下一心,苗影心中一些芥蒂也終於消除,內心基本接受了媚娘。張煥見到這一幕,心裡也是既感慨又高興。
妙玉和媚娘知道他倆分別在即,肯定有話要說,寒暄幾句之後就笑着離去。
二女離去後,苗影眼淚嘩的一下就滾落下來。想要抱着張煥,又擔心觸碰到他的傷勢,只好牽了他手痛哭。張煥百般安慰,才讓苗影停止哭泣。
自從家中買來侍女之後,苗影就很少服侍張煥洗漱。離別在即,苗影親手去打來水,細心地幫着張煥洗漱了一番。
躺在牀上後,苗影絮絮叨叨的叮囑了張煥很多事情。張煥絲毫不覺得厭煩,反而感到一股濃濃的溫情。苗影說了會話,忽然湊到張煥脣邊,緊緊地吻住了他。
這還是倆人第一次親吻,好在苗影已經年方十四,在此時也算是成年了,張煥的心理障礙也少了很多。再加上離別在即,張煥也不忍心讓苗影難過,脣舌相交許久之後才分開。
苗影自覺有趣,又來幾次深吻才作罷。張煥今日身心俱憊,再加上又受了傷,和苗影說着說着話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來人!”
張煥次日睡到很久才醒來,見身邊並沒有苗影,只留下一絲淡淡的處子香味,一愣之下趕緊喊人詢問。
房門推開,進來的卻並非侍女而是妙玉。
妙玉有些傷感道:“影兒妹子和孫道長已經走了。影兒妹子說你受了傷,送別時若是動了情緒會影響傷勢恢復,因而一大早就悄悄走了!”
張煥眼睛瞬間就溼潤起來,想着苗影的一顰一笑,只覺得悵然若失。
妙玉微微嘆口氣走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