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珩,你說今晚演的這場戲能否騙過泉蓋蘇文?”中軍大帳內,李世民披着大氅坐在火爐邊上,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倦意,喝了一口茶水之後,放下手中的茶杯詢問張煥。
張煥眼中也有些疲倦,也放下茶杯道:“回皇上,今晚的戲做得很逼真,應該能夠騙過泉蓋蘇文!即使金泰廬回去後有些紕漏,泉男生和金熙澤也肯定會加以掩飾!”說到這裡張煥忽然臉上露出了笑意,“泉男生和金熙澤立功之心,肯定比我軍將士更加強烈纔對!”
聽了張煥這話,李世民也不禁莞爾:“當初朕選擇厚待樑萬春和孫代音,也是爲了減輕高句麗人的抵抗,同時起到分化對手的作用,只是沒想到泉男生竟然會主動投靠!不得不說,泉男生確實是個聰明人!”
“皇上所言極是!根據傳回來的情況來看,若是我大唐不發兵前來,說不定兩三年之內泉男生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就拿今晚的事來說,金泰廬被迫出城,未嘗不是泉蓋蘇文對泉男生和金熙澤的不信任所致。泉男生此人胸無大志,也沒什麼太大的才能,爲了自保做出這種選擇也是必然的。”
“朕決定只等三天,三天後朕會下令攻城,力爭五天之內攻破城池!朕離開京城才短短几個月,似乎已經離開很久了,心裡頗爲思念京城的風光!想必你也一樣吧?對了,最近可有收到家人的來信?”李世民前幾句話說的殺氣十足,詢問張煥的時候語氣卻變得十分柔和。
“多謝皇上記掛,最近一直在行軍,因此收到的信件並不多。不過前幾天在卑沙城收到了不少信件,妙玉和雯兒都說家裡很好,而且太子夫婦和晉陽公主對微臣家裡也十分關照,晉陽公主還時常親自教昭兒和信兒習字呢。”
聽見晉陽公主和張昭的名字,李世民的臉色更加柔和。這幾年兕子逐漸長大,人越長越漂亮,幾乎和長孫皇后當年一模一樣,身子骨也越來越好,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時常生病。李世民心裡很清楚,兕子如今的身子如此健康,張煥一家出了不少力氣,還時常勞煩孫思邈替兕子調養,對兕子來說這份恩情不可謂不大。
“你揚州的那個未婚妻守孝期已經滿了吧?回京之後朕準你回揚州和她完婚,還會讓宮裡下詔賜給她一個二品誥命,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你。”李世民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對張煥和苗影的事情又十分清楚,心裡對苗影其實還有一些歉意,要知道苗影纔是張煥正經的未婚妻,是張煥父親親口許下的。李世民這時忽然想起苗影,就不免想要給她一些補償。
“多謝皇上!”張煥十分感慨的道了謝,這些年要說自己最對不起的人,莫過於苗影了!
“到時候讓雯兒也跟你同去吧!”李世民想了想又笑着說了一句,算是給足苗影面子了。高陽公主如今是張煥的正妻,即使不論她的公主身份,能夠主動去見苗影也算是降尊紆貴了。
張煥心裡嘆息一聲,雖然知道苗影的委屈,還是向李世民再次道了謝。
“道謝的話就不說了!”李世民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空了的茶杯,等張煥替他添上茶水後,喝了一口接着道:“這次征伐高句麗大局已定,朕想問問你滅掉高句麗宗廟之後,如何處置高句麗人方不會留下後患?”
張煥沉吟了一會,緩緩道:“臣以爲對付不同的民族就該用不同的策略,比如突厥人強於騎射,那麼就讓他們從我大唐學習耕種之術,哪怕朝廷出一些錢糧,只要讓他們過上定居的生活,就能最大限度的消除隱患。將來突厥人完全適應定居生活之後,再把一部分人遷移進關內,和我大唐人混居而居,數十年間必無突厥民族存在。至於高句麗人生性狡詐多變,既不感恩也不畏德,數百年來時常反覆不定,對這種人惟有施以高壓方可震懾其心!高句麗半島頗多山林,一旦有人造反逃入山林,我大唐想要平亂可謂是難上加難!”
李世民想到高句麗的脾性,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依你之見如何?”
張煥猶豫了下,低着頭道:“臣不敢說!”
“嗯?”李世民一怔,“你素日以敢直言爲名,如今爲何不敢說?”
“只因臣所說的計策,着實違背聖人之言,只怕會引起朝堂諸公的強烈反對!”
“原來是這樣!”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瞪了張煥一眼,“你張煥什麼時候把聖人之言放在心裡了?或者說,你認爲朕是迂腐之人?自從當初聽了你的意思,爲了大唐利益出兵西域,朕也早就違背那些聖人之言了!”
張煥不禁也笑了起來,這些年一直在李世民身邊,知道這位被後世吹噓爲‘天可汗’的偉大皇帝絕對不是迂腐之人!否則的話,他根本沒有登基的機會就會死在建成元吉手中,而李世民後來的一些所作所爲,也充分顯示他是一個以朝廷百姓利益爲主的君王!
“是微臣之罪!微臣這就說一些淺見!”張煥告了聲罪,頓了頓道:“微臣先問問皇上,我大唐可能出現的威脅來自何處?”
“威脅?”李世民有些詫異,“我大唐如今強盛無比,何來的威脅?”
張煥嘆了口氣道:“請恕微臣大膽,秦漢當年何等煊赫,最後還不是走向衰弱?我大唐想要長盛不衰,其難度可想而知!”
李世民皺起了眉頭:“你先說說威脅何來!”
“皇上,高句麗滅亡之後,我大唐短期內唯一的威脅只會來自西邊,也就是大食!”
李世民很是不解:“大食!此話怎講?上次西征,幾萬大食騎兵不是全軍覆沒了嗎?難道他們還敢前來進犯?”
張煥在心裡整理了下思緒,把大食、波斯、天竺以及更西邊的大秦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大致說了一遍。張煥着重強調了大食人的宗教狂熱性,只聽得李世民十分驚訝,心裡對大食也逐漸重視起來。
“你是說大食向西受阻,遲早會再次進犯西域?”
“回皇上,正是如此!歐麥爾上次派騎兵增援突厥人,事前就和乙毗咄陸有了協議,乙毗咄陸答應大食在西域傳播伊斯蘭教義,才換的歐麥爾答應出兵!如今大秦還很強大,因此歐麥爾只會引爲盟友,轉而打波斯或者西域的主意。而波斯相對羸弱,肯定抵擋不了歐麥爾的大軍,我大唐正該與之結盟,將來一旦再起戰火,我大唐也有個緩衝的時間。”
李世民很是感興趣,馬上接着問道:“天竺又如何?”
“天竺小國衆多,可謂是四分五裂,根本不足爲懼!將來西域的棉布紡織還會滾雪球般擴大規模,需要更多的棉花,只要能讓天竺人用棉花和我大唐換取糧食金錢,不出二十年,天竺就成爲我大唐囊中之物!畢竟天竺離得太遠,我大唐不可能長期派兵駐守!”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目光中異彩連連,茶杯裡的水都冷了也沒留意,點頭道:“這個和對付突騎施和吐火羅如出一轍,朕認爲可行!”李世民說到這裡,忽然用左手拍了拍額頭,“朕都被你繞糊塗了!這些事和朕問你如何處置高句麗人有何關係?”
“微臣斗膽再問問皇上,我大唐此次征伐高句麗,最大的難處何在?”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最大的難處當然是糧草輜重難以運送!”
李世民脫口而出這句話,再結合剛纔張煥關於大食的敘說,心裡一下子想到張煥要說什麼,不過這種感覺還是有些模糊,當下目光緊緊的盯了過來。
“微臣請皇上效仿秦始皇帝,修建一條唐直道!”
果然如此!張煥話音一落,李世民剛纔模糊的想法一下子清晰起來。
明白了張煥的意思,李世民語氣十分驚訝,還帶着一些怒氣:“你是說讓朕修建一條從蘭州府到碎葉或者疏勒城的直道,以便將來能迅速應對西邊的戰事?然而你知道那樣會死多少人?前朝隋煬帝僅僅修建一條運河,就死了數十萬人,大運河可謂是大隋朝滅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張煥小心翼翼地解釋起來:“可是隋煬帝徵兆的都是國內民夫,而微臣建議的是徵召高句麗人!此舉可謂是一石三鳥,徵召高句麗人前去修建直道,可以徹底阻止他們將來的背叛,這是第一個好處;讓高句麗人遷居西域,又可以給突厥人帶來生存壓力,讓他們更老實一些,這是第二個好處;最大的好處就是隻要這條直道修建成功,一旦西域有事,我大唐隨時都可以快速出兵,迅速平定威脅!”
“這樣只怕會死近百萬人啊!”李世民喃喃了一句,臉上佈滿了猶豫之色。
沒想到張煥又石破天驚來了一句:“其實除了高句麗人,將來還可以徵召倭國人一起去修建直道!”
倭國!李世民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怒氣,當日倭人的君主向隋煬帝遞交國書,竟然用的是‘東天皇敬白西皇帝’,雖然使者被趕出了朝廷,卻由此可見倭國人的狂妄自大這次大唐征伐高句麗,倭國人竟然敢派來水師參戰,若非張仲堅忽然出現,只怕大唐水師必然損失慘重!此等卑劣之國,朕將來必然伐之!
“今晚這些事你不要再和任何人說,回京之後朕召集大臣仔細商議再作打算!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李世民穩住怒氣,對張煥淡淡吩咐了一句。
張煥見李世民沒有當場同意自己的建議,心裡有些失望,還是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張煥出去後,李世民站起身左右踱步,臉上的神色十分的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