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夢龍轉頭看向衆人,“我們都知道,萬曆三年,樂安伯顧伯爺率領探險隊從平壤出發,沿着東北東海岸,經黑龍江入海口、棕熊半島,找到了夏至海峽。
從那裡進入到艮洲北端,再沿着艮洲西海岸抵達鬆門灣,同時在艮洲北部苦寒地區發現多有的金礦的金州。
顧伯爺從金州南下至鬆門灣時,對夏州北部地區沿海地區進行了詳細繪製。在太平城以北兩千裡,有一條大河(哥倫比亞河),自東向西流入太平洋。
地理學會給它命名爲寧遠河,同時將寧遠河以北,直至金州的廣袤地區,命名爲寧州。
根據顧伯爺探險隊的測繪筆記,在寧遠河以北五百里,太平洋西海岸,那裡有一處狹長深遠的海灣,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湖泊。
有大約二十餘夏商遺民部落居住在那裡,大約三到五萬人左右。顧伯爺探險隊與他們友好交往,互換了禮物”
魯直福開口補充道:“樑督,諸位同僚,太平城根據顧伯爺的記載,在萬曆四年初派遣一支小型船隊北上,找到了寧遠河口,在那裡建立了一個據點。
然後繼續北上,找到筆記裡描述的狹長幽深的海灣,登陸後找到了記載的湖泊,以及夏商遺民部落,並與他們進行了易物往來。
在這些夏商遺民的幫助下,我們在海灣和湖泊之間,建立了一座城鎮和港口,取名爲灰熊城。”
“灰熊城?”
“是的,我們在那一帶建城時,僱傭附近的夏商遺民來幫忙,一天他們在趕來的路上遇到灰熊,我們的人及時趕到,十枝滑膛槍同時開火,讓夏商遺民非常畏懼的大灰熊直接被撂倒。
當地的夏商遺民十分感激,與我們的關係更加友好。於是就取名爲灰熊城。”
樑夢龍不以爲然,“好,記錄在案,一併整理給地理學會。”
地理學會在命名新河流、山脈和城鎮港口時,河流、山脈可能會做部分修改,因爲探險隊發現時取的名字一般都會非常隨意,除非有特殊含義,地理學會纔會保留下來。
但是城鎮港口基本上是尊重原名。你報上去什麼名字,地理學會就按什麼名字定下來。
他們知道,修建每一個城鎮和港口,都會有自己的故事。
而且在地理學會看來,河流山脈是大自然創造的,探險隊只是發現了它,沒權力給它取一個隨意的名字。
城鎮港口是人們從無到有修建的,有權力對它命名,再醜的名字也無所謂。
魯直福繼續補充道:“我們派出的那支探險船隊,在灰熊城修建過程中,向北繼續前進,發現灰熊城東北方向,有一處大島,南北長約九百里,島上居住有數目不明的夏商遺民。
探險船隊覺得這個島像一隻海豚,就給它取名海豚島。同時發現海豚島以及西邊的寧州海岸線,深灣衆多.”
樑夢龍點點頭,“艮洲西海岸,是我們重點開發地區。目前來看,夏州地區天氣乾燥,適合農牧的也就合虛山脈西坡一帶,合虛山脈以東,多是苦旱之地,不利耕種放牧。
所以夏州北部,寧州地區會是我們未來三五年裡,重點建設地區。我們要實現糧食自給、牛羊和戰馬自給,夏北地區和寧州地區,至關重要!
在未來三五年裡,寧州暫由夏州代管”
樑夢龍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加重語氣說道:“今日,本督還要公佈朝廷的一個重大決定。
那就是商州南移。”
商州南移?
衆人面面相覷,有些吃驚,但是都很安靜地聽樑夢龍繼續往下說。
“商州地區此前定義爲夏州以東以南地區,可是那裡多爲苦旱之地,離西班牙人佔據的黑曜石國舊地,更是遙遠。
從陸路上進攻和經略,需要在這片苦旱之地長途跋涉,耗費巨大,十分不便。
皇上和資政們看着地圖,再參考相關資料後,再三討論後決定,繼續發揮大明海軍優勢,從海路對艮巽洲的西班牙人繼續打擊。
艦隊擊沉西班牙人船隻,海軍陸戰隊登陸作戰,襲擾攻克他們的港口和城鎮。
同時,我們要繼續從南邊對西班牙人的勢力進行打擊。
爲了執行這一戰略,皇上翻閱你們提交的地圖和資料,最後決定,把商州移駐到艮巽洲之間地峽地區,也就是西班牙人建立的巴拿馬城。”
樑夢龍指着連接艮巽兩塊大陸之間的狹長陸地說道:“這裡已經被我們佔領,皇上將其重新命名句芒郡,巴拿馬城擴建爲句芒城和句芒港。
句芒鳥身人面,乘兩龍。
句芒郡左右執太平洋和大西洋兩洋。”
樑夢龍的木杆在地圖上使勁點了點,“商州移治句芒城,可發(蕭廩)你責任重大,等於是白手起家。”
蕭廩笑道:“樑督,我們來艮巽洲不就是白手起家嗎?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也不算是白手起家,李都使和魯都使,爲我們打下了這麼好的基礎。”
樑夢龍笑了,“可發不懼艱難,心裡有數,那就好。句芒城擴建後,將是我們經略巽洲的重要據點。
同時,它距大西洋不過一百六十里,西班牙人開通了一條叢林道路。可發,你就任後要着手修建一條直道,本督會盡量優先供應水泥給你。
在句芒城東部,西班牙人修建有一處港口,叫什麼德迪..奧斯港。此前巴拿馬加這個奧斯港,是西班牙人轉運利馬等銀礦銀錠的重要通道。現在也當成爲我們經略大西洋,控制黑曜石灣海域的重要據點。”
樑夢龍指了指墨西哥城東邊海域,那裡地圖畫得比較模糊,但看得出來還是一片海灣(墨西哥灣)。
“不過那個奧斯港,位置不好,易攻難守。可發就任句芒城後,要在東海岸尋找一處易守難攻的海灣,作爲新的港口擴建。
句芒郡一帶,炎熱潮溼,林密草深,多蚊蟲。本督會多調撥鹿鳴散、諸葛行軍散、人丹丸等驅蟲除疫良藥”
“多謝樑督。”
樑夢龍擺了擺手,“黑曜石灣東南,句芒郡以北,這一片大海,有諸多島嶼,是西班牙人最先抵達艮巽洲的地方,他們叫什麼西印度羣島和西印度海,不倫不類。
皇上給它改了名字,叫蓐收海。”
蓐收,應該也出自《山海經》,“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上古五行神靈之西金神,與句芒這個東木神一西一東遙相呼應。
隔了一條不寬的地峽,東邊是蓐收,意味那裡對於大明來說是極西之地。
西邊是句芒,意味着那裡對於大明是極東之地。
樑夢龍繼續說道:“青龍艦隊今年上半年報送朝廷的軍報裡有提到,蓐收海一帶,除了西班牙人,還有許多西夷海船聞訊趕來。
這些船隻多爲海賊,都是奔着西班牙的運銀船,尤其是英吉利國的海賊,最爲狡詐兇狠。
本督率經略司出征前,皇上一再交代,艮巽兩洲,是上蒼給予大明的天賜之地,上面居住的夏商遺民,更是同祖同源的炎黃子孫。
所以艮巽兩洲,包括蓐收海地區,只能是我大明的。誰也不要想染指。
西班牙人搶先來強佔,我們要把他們趕了出去!
其餘西夷,不管是英吉利還是法蘭西,來艮巽兩洲做生意可以,做海賊不行!”
魯直福說道:“樑督,這些西夷海船十分狡詐。見到我軍艦隊時示弱,裝作是捕鯨船、商船。一旦看到落單或勢弱的海船,就原形畢露。
西班牙人的船他們攔截,我們的通訊艦也被他們劫過幾回。
一會民,一會賊,很難分得出來。”
樑夢龍一揮手,“分不出就不要分了。援我朝海軍在大南洋的做法,拿不出我朝入港紙的船隻,一律擊沉。”
“只搶西班牙運銀船的海賊船隻也一律擊沉?”
樑夢龍眼睛一瞪:“艮巽兩洲是大明天賜之地,西班牙運銀船上的銀子,是偷挖我大明的銀子,罪該萬死!
那些海賊搶西班牙運銀船,等於是搶我大明的銀子,也罪該當誅!當然要一律擊沉!”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這道理真是好硬啊!
“我們要從東邊打擊西班牙人,守護黑曜石灣和蓐收海地區,必須在東海岸也有港口。
所以商州南移句芒郡非常重要,要儘快在句芒郡東部地區修建一處城堡和港口,通過陸路直通句芒港,成爲青龍艦隊在東海岸和蓐收海重要的據點!
再以此爲根據,繼續擴展.”
樑夢龍放下長木杆,語重深長地說道:“諸位同僚,皇上對我們寄予重望。艮巽兩洲南北數萬裡,廣袤無邊,可供養億萬大明子民。
要是經營好了,大明子民千年不愁無地可養。功在千秋,利在萬世!
諸位,我等當劈荊斬棘,不畏艱辛,不負皇上和大明百姓的期望!”
衆人站起身來,拱手面向西邊,齊聲大聲道:“我等定不負皇上重託,不負大明百姓期望!”
時間還在繼續,兩個半月後,已經在長樂郡就任的胡應麟到長樂港接船。
東征船隊主力中隊,十天前在鬆門港靠岸,分出大部分人口和物資後,一部分船隻轉而南下,在長樂港靠岸。
身爲經略司警政廳都事兼宣教司郎中,兼長樂郡同知的胡應麟,跟着金學曾一起來接船。
六十多艘帆船依次靠岸,海軍戰艦停在長樂港的北區,武裝商船停在南區。
海軍戰艦不僅搭載有輪換的海軍陸戰隊,還有艮洲都司第三步兵團的兩個營。
武裝商船搭載有四千多移民男女,還有大量的物資和設備。
長樂港只有三具簡易的吊塔,大部分物資需要人力搬運。
只見數千軍民齊心協力,如螞蟻搬家一般把大量的物資和設備,搬到碼頭上的倉庫裡。
胡應麟參與其中,滿頭是汗,站在那裡揉着肩膀。
金學曾走了過來,他滿臉都是汗水,衣襟紮在腰帶上,衣服褲子全是塵土和汗水。
他身後跟着一位二十歲不到的軍官,一身原野灰軍裝早就溼透了。
“元瑞,這是艮洲都司第三步兵團第二營第三連連長陳上尉。他們團被派到長樂郡,同時暫撥給警政廳指揮,擔負起維護地方治安的職責。
第三連是先遣隊。
陳上尉,這位就是經略司警政廳都事兼長樂郡同知胡都事。”
陳上尉行了一個軍禮,“胡都事好!”
胡應麟連忙拱手回禮,“陳上尉客氣了。”
介紹完,金學曾轉身就走,一堆的事等着他。
“胡都事,我叫陳田貴。”
“陳上尉,我叫胡應麟胡元瑞,你叫我元瑞就好。”
“好胡都事,你可以叫我阿貴,我爹我娘都是這麼叫的。”
“聽口音,阿貴你是西南那邊的?”
“對,我是播州苗民,哦,現在是貴州布政司遵義郡人士,原籍湖北當陽。就是趙子龍七進七出長阪坡的那個當陽。”
胡應麟笑了,“知道,《三國演義》裡的當陽長阪坡。”
“王督平定播州楊氏,我當時是楊氏嘛札兵,被王師俘虜了。因爲會苗話和官話,被任大叔和楊大叔給推薦到黔中都司教導學校學習”
“任大叔和楊大叔?”
“任博安任大叔,還有楊貴安楊大叔。”
“任博安任敬修啊!這世界真是小。”
陳田貴驚喜地問道:“胡都事認識任大叔?”
“認識。”
“那太好了,我們團孫團長也認識任大叔和楊大叔,胡都事你認識我們團長嗎?”
“你們團長?”
“我們團長官名孫學光。”
胡應麟搖了搖頭:“不認識。”
“那沒關係,過幾天,我們團長要帶着我們團,走陸路南下長樂郡,到時你們就認識了。”
正說着,一羣移民百姓走了過來,陳田貴看到其中一對男女,女子手裡還牽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孩。
他欣喜連連揮手。
“阿爹,阿孃,阿妹!”
男女走了過來,胡應麟看清楚了,男子四十歲左右,穿着短袖短褲。女子三十多歲,穿着一身苗人服飾。
陳田貴欣喜地介紹道:“我阿爹阿孃。這位是胡都事。阿爹,都事認識任大叔!”
男子拱手客氣道:“胡都事好,在下夏州農墾局第四團團長陳榮華。”
太陽從雲層裡閃出來,撒下萬丈金光,照在海港和碼頭上。
點點白帆、桅杆如林,人聚如河,往來如織,陽光照在胡應麟、陳榮華、陳田貴、他阿孃、他妹妹以及千百移民臉上,泛着光暈,把他們的笑容刻在了歷史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