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室裡的白大褂們看着路遙的眼神都有些懵。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黃峰這位高研的老師會領着倆他的師弟師妹過來，可能這些人就會上演一出“你誰啊，在這胡說什麼”的打臉戲碼。
但現實畢竟不是小說，黃峰本身就是負責這處科研室的高研，是他們的頂頭老大，老大的師兄弟，那是一衣帶水的關係，大家只能客氣對待，肯定不會猴急的跳出來搞什麼打臉的劇情。
科研室雖然是搞研究的，但人情世故同樣要有。
沒人是傻子。
可問題是表面雖然不會明說，但這會兒這羣人的眼神都充滿了一種不對勁。
看着路遙，看着黃峰，看着孫教授……
然後在心裡嘀咕：這人誰啊？
哦對，黃哥好像說過，這是他那個師弟，去年的高考狀元。
好像還玩樂隊。
但……會不會有些太離譜了？
這傢伙。
上來看了我們的研究資料不到十分鐘，你就發現能優化的地方了？
不用機器測試，不用跑數據，空口無憑一張嘴，你就優化？
你要真能優化……我們這羣人估計真該都被優化了。
他們琢磨着，無語着。
而黃峰也無語。
雖然從老師那知道了這位小師弟的天才……但你能不能別這麼離譜？
幹啥啊……好容易搞出來的研究成果就要優化？
你能優化什麼？
而最好奇的反倒是孫立強：
“你在哪看出來了問題？”
“這裡。”
路遙指了圖上的一張圖標。
“這處雙向無線傳輸系統聯調，分析芯片的報告上。喏，RAM/FIFO，佔用率竟然高達百分之70。說明什麼？說明大量存儲器被佔用。百分之70的佔用率，後期的開發模塊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並且，下面的各個模塊分析測試裡，基帶各個模塊的佔用單元裡，信息道解碼是6%的佔用率，QAM、OFDM、MIMO三個調製解調加起來才26，信道估計數值是12，結果最下面的同步竟然高達24%。這說明什麼？”
他看了黃峰一眼。
黃峰莫名的下意識回答道：
“存儲單元佔用百分之24，說明該模塊佔據了大量存儲器空間。並且……是其他單元的倍數以上。”
“……”
路遙有些無語。
心說這些東西都擺在明面上的，我用得着問你？
他說道：
“師兄說的沒錯……但我想說的是，這份數據說明同步模塊在設計和實現時，存在1024點互相關，它佔用的複數乘法和複數加法器一定是有問題的。你們的模塊一定是進行了大量無意義的複數乘法和加法，在實現過程中消耗了大量的邏輯資源。同步模塊能佔用如此大的硬件邏輯次元，那你們的後續開發一定會出問題，因爲沒有足夠的空間留給你們了。”
“……”
黃峰的眉頭微微一皺。
其實，說老實講，這是實驗室昨天剛拿到的檢測結果。關於LTE傳輸基帶方面的這份成果，屬於最新的。而他今天的本意是讓老師看一下，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講道理……目前這份LTE雙向傳輸系統，至少在海思內部，已經算是非常優秀的系統了。如果不出意外，那麼它可能會放到明年的手機裡來運行。
這是弟子的功績，也是給老師的“禮物”。
可誰知道……
這時，孫立強問道：
“那你覺得該怎麼做呢？”
路遙看了他一眼，聳聳肩：
“簡單啊，優化。師兄他們用的1024點互相關檢測，這份數據說明消耗太多硬件資源了。而接下來進行優化就行。先用1024點互相關檢測拿到儘可能多一些的數據，然後進行64點互相關檢測，來割除不必要的硬件資源，降低存儲空間，提高利用率。這是必然要進行的一步。而如果是我的話……唔，我想想啊。”
他略微思索後，繼續說道：
“我會先看PSS序列在設計時的無線幀是否可以找到檢測位置，然後把得出來的公式裡套用R（I+M）爲接收鏈路信號，S（M）爲本地存儲的PSS時域共軛序列。當然了，要考慮到信號在不同信道里傳輸時受到的影響，進行進一步檢測。得到歸一化後，設定窗能量，接着在LTE系統裡利用三組得出來的本地PSS序列在時域上相互處理，與接收鏈路信號進行滑動互相關，得到集合後進行計算，找到最大互相關值的同步序列，確定起始位置。這是檢測順序。”
“……”
“……”
“……”
不自覺的，所有人已經跟着他說話的節奏陷入了思考。
就聽他繼續說道：
“至於接下來的互相關算法優化，我們在進行傳統的互相關檢測處理時，頻域通常會採用最中間的1.08MHZ。但我看這些數據，估摸着10MHZ的系統帶寬進行1024互相關檢測，那計算量太大了，所以在頻域上要下功夫，看能拿到多少待處理的信號點，然後利用盡可能小的FFT計算。而接下來就是把計算結果進行仿真，完成峰值檢測，得出信號的功率和損耗，在什麼區間內能做到不影響後續模塊工作，然後進行改進。只要完成了峰值檢測，那麼一定能減少計算量，爲實現過程完成節省硬件資源。就這麼簡單。”
“……”
這下，連孫立強也繃不住了。
就這麼簡單？
簡單個屁！
雖然……他這會兒的眼神已經逐漸變成了驚歎。
可自己這弟子的話是錯誤的。
這活……真的一點都不簡單。
其中涉及的計算量尤爲龐大，絕對是天文數字。
不過華爲肯定有自己的超算，所以……似乎也不難。
但話又說回來……
其實弟子說的又沒錯。
因爲在這處LTE基帶的傳輸優化上，難點，已經……被他給搞定了。
同步模塊佔用的內存確實過高。
但優化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不同思路的人，要進行不同的嘗試，才能一點點的摸索，進行優化。
這纔是最難的。
該從哪方面下手？該犧牲哪個？又該取捨哪個？
這纔是最難的。
而現在……最難的地方，被自己的弟子用幾分鐘的功夫，就給搞定了。
雖然沒拿到實驗結果，無法證明路遙說的就是對的。
可就目前而言……
孫立強發現，這個方法是最穩妥，也是最中肯的。
不會過於犧牲任何其他模塊，並且連檢測方法和優化方案，都已經有了。
如果說這份優化工作至少需要6個月的時間，那麼按照這個方法來走，至少在得出的檢測結果無法證實路線正確前，團隊至少可以節省3個月的時間。
原因無他，弟子親自種下了一顆樹。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活，但這棵樹的根系、軀幹，都有了。
他在短時間內以一種很離譜的視角，完成了最難的基礎工作。而其他人只需要順着他的思路去一樣一樣做實驗，拿數據，驗證就可以了。
如果驗證成功，那麼這棵樹就能活。
如果驗證不成功，至少他們也拿到了一系列詳細的數據，方便爲後續的改進打下了基礎！
如果用金錢而言，假設這款LTE雙向傳輸系統的優化方案需要花費一百萬，那麼……有弟子這一番話，至少幫他們節省了60萬，甚至更多。
“嘖。”
莫名的，孫立強忽然感慨了一聲。
接着拿過了路遙手裡這份方案，遞給了黃峰：
“按照你師弟說的走吧。他提出的優化方案我認可，目前來看，應該是正確的。先做初步測試論證，然後進行優化。”
“呃……”
黃峰那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認同：
“好的，老師。”
說完，他又看了路遙一眼……
不明其意。
只是其中滿是不可思議。
這人……
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
“路遙啊。”
海思內部的咖啡BAR裡。
孫立強看着端着咖啡走回來的弟子，忽然問了句：
“想來這邊工作麼？”
白瑤嘴角一抽。
可下一秒路遙就沒什麼猶豫的直接搖頭：
“不想。”
“呃……”
孫立強一時有些愕然。
可白瑤心裡卻瞬間舒服了。
就聽路遙說道：
“我想留學校那邊，李主任前兩天還跟我說這個事情來着。主要……我那個研究現在是保密，等明年驗證成功，學校就會讓我入職。我想和老師您走一樣的路，搞科研……和爲公司研發科研，我覺得概念還是不同的。您這樣的我覺得纔是我的終極目標。”
“……”
莫名的，孫立強心裡暖暖的。
不是……
這話咋聽着就那麼舒服呢。
就……怎麼想怎麼覺得舒服。
其實他問這話也是純屬好奇，好奇弟子以後想怎麼往前走。
是走學術領域呢，還是說走商業領域。
雖然兩者是屬於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關係，但側重點還是有所區別的。
而聽到弟子這麼說，他心裡一下就舒坦了起來。
至於路遙呢，他其實也沒說假話。
他確實不喜歡類似黃峰他們實驗室這種，公司給明確派任務，他們進行攻關研發的工作。
雖然他們的工資都挺高的。
但……錢在自己這，始終不是什麼真正的問題。而重活一世，他自然要選自己更感興趣，更喜歡的事情來做纔對。
搞研究，是不能太商業化的。
像導師這種就剛剛好。
任職於學校，掛靠於公司，錢不少賺，但研究類型方面也更自由。
是他認爲最舒服的方式。
……
在華爲待到了4點多，孫立強就帶着倆人離開了。
晚上還有和黃峰，以及其他幾個任職的師兄弟的飯局。
這次孫立強待路遙他倆來，或者說帶路遙來，主要就是讓師兄弟們都認識一下。
現在，可能這個小師弟有些事情會麻煩這些師兄弟，但在未來，他堅信一定是自己的其他弟子麻煩小師弟的情況更多。
而在這種時候，自然大家要打好關係。
於是，三人回到了酒店待到了晚上，七八個師兄弟都下班，路遙也算是見識到了導師在海思的班底。
還別說……真挺不錯的。
今晚到場的師兄弟，都是負責各個部門的海思高研。
其中黃峰的地位應該是最高的，畢竟LTE基帶在4G手機時代是很重要的一個技術，而其他師兄弟混的其實也不差，大家都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飯桌上喝的是茅臺，吃的事各種深城特色。
路遙二兩酒下肚，人直接就麻了。
最後甚至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只是在週三這天在學姐懷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手機裡多了一羣人的聯繫方式……
而週三這天，孫立強帶着倆人去見了另外一撥人。
和他一樣，在半導體技術上有所建樹的特聘教授們。
不過會面時間很短，大家只是吃了一頓午飯，然後就各奔東西了。
路遙也沒問這些人是不是中心實驗室裡的人，沒必要，畢竟海思對這些特聘教授的名單都是絕密的。這是爲了企業安全……但在過幾年，就是爲了國家安全了。
他也不急。
麒麟芯片，他肯定要插一手的。
到時候……大家肯定是同行。
不着急。
在深城呆了一天半，週三下午，大家就一起回了魔都。
在機場分別的時候，孫立強讓路遙記得把那份關於VIVANTE的報告給寫出來發給他。
並且還會給他一些參數，讓他查閱。
路遙點頭答應後，送別了導師，和學姐一起返回了學校。
結果在晚上的時候，就接到了黃峰的電話。
“喂，師弟，這會兒忙不忙？”
“不忙啊，師兄，有什麼事找我？”
他看着正往腿上套黑絲的學姐問道。
還別說……身高腿長的學姐穿上黑絲的殺傷力真不是一般的強。
攻到極點了。
難怪那麼招女孩子喜歡……
“是這樣的，我們今天已經把關於LTE的雙向傳輸系統優化方案提交了，估計……也就十天半個月就能獲批。到時候肯定少不了麻煩師弟……”
“哈哈，師兄，這話可就外道了。”
拍走了學姐亂摸的手，他無語的指了指電話，接着才說道：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師兄你隨時聯繫我就行。”
“哈，那就行。而且……我在報告裡其實也提了，說這是你提供的優化思路。老師給你辦來賓卡了吧？”
“你說那個臨時工卡？”
“對。”
“辦了。”
“嗯，那你的資料華爲應該有。這個優化項目裡，你的名字也在，通過後公司肯定要聯繫一下你和導師……到時候肯定會有報酬的。”
“師兄，這話……呃……”
他無語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學姐，無語的往後退了幾步。
白瑤得意一笑，開始往前爬。
然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牽着，讓他勾住了自己脖子上掛着的蕾絲項圈。
就像是……他在牽着寵物一樣。
瞬間，路遙有些紅溫了。
“怎麼了？”
黃峰那邊問道。
“沒事，師兄，咱們之間不用那麼客氣的。”
“那不行，你是我師弟，肯定不能讓你吃虧。你別以爲這是舉手之勞，師弟啊，咱們就是靠腦子吃飯的，不是麼？就這我還怕公司給你的報酬太低……”
“嘶~”
“……不至於不至於，別倒吸涼氣啊。哈哈。”
黃峰以爲他是因爲“錢”而驚訝。
殊不知路遙這會兒已經坐到了沙發上，之所以倒吸涼氣，是因爲學姐在催促……
他分心的時間有點久，她有點不耐煩了。
見狀，路遙一邊無語，一邊把手放到了學姐的臉頰上無意識的摩挲着：
“反正需要幫忙的時候，師兄你說就行。我肯定沒問題的。”
“哈，那就好啦。到時候你來深城，我帶你好好瀟灑一回去！”
“可別，我這酒量，那天你不見到了麼？”
“哈哈哈，放心，這次不喝多，但肯定讓你玩的流連忘返。哈哈哈~”
有時候吧……男人的默契就挺恐怖的。
路遙一下子就聽懂了他要幹啥了。
有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
忍不住笑道：
“那可不能告訴導師。”
“哈哈哈哈……”
黃峰笑着說道：
“那行，那就這樣。等項目下來了，到時候我提前跟你說。”
“嗯嗯，好。那我掛了？”
“嗯，早點休息，掛了。”
“好的。”
嘟嘟。
電話掛斷。
他把手機丟到了一邊，把頭往沙發上一仰，眯起了眼睛。
這時，就聽學姐說道：
“這項目，你跟導師說把我帶上。不過我不摻和你們的事情，或者你分我個小課題做就行……你去深城我就跟着。最好是挑週五週六去。”
“……爲什麼？”
路遙本身也沒打算拋下她。
“因爲週五開始，你通常會去找徐若初。但你要是出差，從週一到週日，你全是我的！”
“……”
路遙睜眼，收頭，看了她一眼，無語的問道：
“你最近怎麼醋勁越來越大了？”
“因爲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迷離的眼眸裡充滿了佔有慾：
“一週七天，一天24小時……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你眼神挺嚇人的。”
“是麼？”
那張天生冷淡風的容顏上出現了一抹紅潤。
把路遙摩挲着自己臉頰的手，主動放到了自己的頭上。
然後微微壓下了一下。
那是在給路遙提醒。
提醒他，用力。
嘖。
路遙重新眯起了眼睛。
真是個瘋批啊……
他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