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航
“你既然對微電子感興趣，當下主流的芯片3大架構，知道麼？”“知道。”
王天明問完，路遙點點頭：
“X86、ARM、MIPS。”
他回答完，心裡又嘀咕了一句：
“再過幾年，就是四大架構了。除了這三家之外，還有一個RISC-V，那個架構和這三個相比較，優勢在於完全開源，並且架構專利也不是把持在某個公司手裡，而是由三星、英偉達等公司共同組建的基金會來掌握。”
而這個架構乍一看，優勢很大。
但實際上……別的不提，就單從移動端芯片上來看，他們想超過ARM，只能說任重而道遠。
這個架構在路遙看來，其實更像是所有明白美國不靠譜的企業留的一個後手。
聽到路遙的回答，王天明倒也不意外。
因爲這些在他看來，其實都是很基礎的一些東西。
於是說道：
“我呢，建議你的興趣方向可以朝ARM架構上傾斜一些。因爲……”
他忽然指了下胡璃的手機：
“從蘋果3GS開始的智能機時代，會在今後的社會裡成爲絕對的主流……”
聽到這，路遙其實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今天就是來幫自己這個“對微電子行業感興趣”的小同學撥開雲霧的。
太深奧的東西，他估計自己也聽不懂。
所以給出的建議，都是今後的就業方向，以及整體行業前景方面。
明白了這一點，路遙心裡有些遺憾。
他還挺想和對方聊聊那0.13微米銅互連技術的。但這個技術目前爲止，應該還沒上，或者只是前期理論研究，因爲中芯還沒成立。並且就算成立了，對方也不可能和他聊，他甚至都不能問。
這種保密性研究，甚至連計劃都是個代號，自己這個學生憑啥知道？
要真說出來……嗯。
那肯定是出了大問題了。
從飯前開始聊，吃飯時也在聊。
路遙必須承認，王天明是個非常好的導師。
哪怕沒給他講什麼技術，但這頓飯，他真的堪稱是口若懸河。
從行業前景，到路遙入學後，第一學期學什麼，哪些課程比較重要，到他在學校時可以關注哪些報刊雜誌，最後到整體的規劃……
一個博導，把電子行業內，對於一個學生來講非常重要的東西，用一種拆開了揉碎了的方式，以最直白、通俗易懂的方式講給了他聽。
人際交往上，他似乎不太擅長。但涉及到專業領域，他真的是重拳出擊。
其實這些東西路遙也都明白，但卻要裝作不明白後的恍然大悟。
這些先不提，就單從“態度”方面，王天明真的拉滿了。
滿到連胡璃都對這個行業有了一層很淺的基礎認知。
比如那個叫ARM的芯片一定是越小越好。
現在最厲害的芯片公司叫高通。
天朝的芯片還很落後，但大家都在努力追趕。
再比如芯片的靈魂是芯片設計，這個設計第一步叫做規格制定、接著是邏輯設計、佈局規劃、性能設計、電路模擬、佈局佈線、版圖驗證等等。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片東西，可卻像是一個微縮的城市……
是人類最輝煌的科技結晶。
哦對，她還弄懂了什麼叫摩爾定律。
而連胡璃這種完完全全的門外漢，都能明白到這種程度，由此可見，王天明這一頓飯到底說了多少話。
講的到底多透徹。
胡璃也對這位王哥有了一個全新的評價。
和他弟弟王天書不同。
王天書想要的，是人脈，她看得出來。
但這位大王哥，就像是一個很純粹的老師，一心做研究，甚至胡璃能從他幾次的忽然生硬轉換話題裡察覺到，他是個不善交際的人。
說話很實，沒什麼彎彎繞繞。
是個相當不錯的人。
而一頓飯的功夫，王天明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這時，又察覺到弟弟捏了下自己的腿。
他想起來了弟弟臨進門時的囑託，再次看向了路遙。
其實他對這個小孩兒的印象也不錯。
因爲從一些問題當中，他能感受得到，對方真的對這個行業比較有興趣，包括他覺得一些小孩兒現在接觸不到的理論知識，對方也都能回答上來。
說明，他對這個行業的感興趣，並不是什麼空穴來風臨時起意。
並且性格也挺踏實的。
和那種很張揚的小孩兒不一樣。
於是，他說道：
“咱們留個電話，以後學術上或者學業上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找我。另外……”
說到這，他頓了頓。
“要是你能報復華，就更好了。那邊的人，我和天書都熟，從本科學業一直到博士，能給你不少幫助。”
王天書跟著點了點頭，笑道：
“沒錯，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我倆就行。”
“謝謝王哥。”
路遙真心實意的道謝，而胡璃也眉開眼笑：
“那可太好啦……”
……
“我沒說錯話吧？”
三人目送路遙開車離開後，王天明忽然變得有些忐忑，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沒有。”
王天書搖頭：
“哥，已經夠可以的了。”
望著拐出停車場的X6，他問道：
“你感覺這個小孩怎麼樣？”
“挺踏實的。”
這是王天明的評價。
不過……
他說完後就看向了弟弟：
“復華和青華還是有差距，你不應該讓我那麼說的。”
“差距是有，但不明顯。更何況，本科來來回回就那麼點東西，這行最重要的是天賦，有天賦，二本都能考青華的研，這個你沒說錯。”
王天書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向了魏芊芊，發現她在擺弄手機，於是問道：
“芊芊，給誰發信息呢？”
“胡璃姐。”
魏芊芊的話讓他一愣：
“她？”
“嗯。”
校花點點頭，把手機遞給了表哥。
胡璃：
“芊芊，這幾天陪我出來逛街呀。”
而魏芊芊的回覆還沒發過去：
“好的，璃姐。什麼時間？”
他看完後，把手機遞了回去，說道：
“你後面改成璃姐什麼時候有時間，喊我就可以了。”
“哦哦，好。”
順著表哥的意思發過去了消息後，胡璃回覆的是一個EMOJI的表情包。
她也回了一個後，擡頭對錶哥問道：
“表哥，路遙會報復華嗎？”
“不知道。”
王天書搖搖頭：
“芊芊，重要的不是他報哪，而是這頓飯。”
說著，他的表情有些神采飛揚的意思。
魏芊芊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
而王天明似乎聽懂了弟弟的意思，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手錶後，說道：
“送我回實驗室吧，我今晚還要加班。其他人都在等著我呢。”
……
“這個王天明不錯，王天書呢，圓滑一些。和他接觸你要留個心眼，但和王天明接觸就不需要了，以誠相待是最好的。”
這是胡璃對哥倆的總結。
路遙應了一聲表示明白，同時說道：
“謝謝璃姐。”
“嘻嘻~”
胡璃眼睛彎成了月牙：
“那這兩天可得給我做頓好吃的。”
“……嗯！”
路遙明白，這份人情或許對她來講不算什麼。
但對自己而言……意義挺大的。
因爲他現在就是老虎身邊的那隻狐狸。
而吃飽喝足的狐狸看了下時間後，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不由得扭頭看向了開車的路遙。
想了想，說道：
“咱們看電影去吧？”
“好啊。”
路遙自然明白什麼叫投桃報李。
“那走，去看《玩具總動員》去~汽車人，出發！”
……
路遙到家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
整個電影波瀾不驚。
至於好看程度……其實也就那樣。
不過他倒是看到了有一對情侶在親嘴，就坐在和他們同樣的最後一排……從開場斷斷續續親到最後。
嘖嘖……
感慨著世風日下，剛打開家門，他發現父母竟然還沒睡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進門的他。
“爸、媽，你倆怎麼還沒睡覺？”
陳女士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怎麼可能睡得著？……你爸也不讓給你打電話，你幹嘛去了？”
“和同學看電影……《玩具總動員3》挺好看的，路卿呢，我還給她留了半桶吃剩下的爆米花。”
路遠山有些無語，而陳女士則無奈嘆了口氣：
“你真是一天不捱打，心裡就難受。”
不過她也沒多想，畢竟心裡還有正事。
看著坐到了沙發上的路遙，她直接問到：
“你老闆給你的錢呢？”
“在我卡里，我明天到銀行給您轉過去？”
聽到這話，陳女士卻沒答應，而是反問道：
“真不能退了？”“我已經試過了。”
路遙搖了搖頭：
“媽，我不是和您說了麼……您也知道，她是真的不差錢。她問我考的怎麼樣，我就隨口一說，她就從保險櫃裡拿出來了一遝現金。兩捆！十萬一捆那種。”
他比劃了一個厚度的手勢：
“然後跟我說，十八萬，一歲是一萬，說我考的這麼好，也對得起……您和我爸十八年的養育之恩，剩下的兩萬是讓我孝順您和我爸的。我一開始不要，但……反正好說歹說，從二十萬降低到了十八萬。我真沒辦法了……所以連工資我都不要了，就說在老闆找到新司機和助理前，一直給她開車。”
“……”
“……”
路遙說的誠懇。
可他越誠懇，路遠山和陳愛華倆人就越無語。
因爲……他們也想象不出來，這種人到底……多有錢。
不過，路遠山卻認可了兒子這種做法。
錢，顯然已經沒辦法退了。
而且，從孩子那一櫃子的好衣服，以及自己那幾件幾千上萬的衣服上，他就明白……能花二三十萬給自己兒子買衣服的人，確實也不在乎這點錢。
老路家唯一能報答的，其實也就是……兒子做的這種程度。
這件事確實是天上掉餡餅。
兒子能撿到，他其實也高興。
但問題是這錢來的太多，心裡反而不踏實。
這也是爲什麼倆人都一直等到路遙回來，問清楚的原因。
於是，他說道：
“我和你媽商量了一下，明天你和你老闆說……看能不能邀請她來升學宴上吃頓飯。表達一下咱家的感謝。”
“……”
路遙嘴角一抽。
這不是要露餡？
想了想，他說道：
“這……我只能儘量問問，我老闆挺忙的……”
“就中午吃頓飯，你們老闆在忙，中午不吃飯啊？”
陳愛華翻了個白眼：
“就吃一頓飯的功夫而已，沒別的意思，就說我倆想感謝她。聽到了沒？”
“……”
路遙無語，但也只能暫時答應了下來。
至於後續怎麼處理……他再琢磨。
但爲了不讓父母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他看了一眼房門敞開空空如也的次臥，問道：
“路卿呢？”
“出去玩去了。在外面野了一天，誰知道去哪了。”
老媽滿是無語。
但路遙心裡跟明鏡一樣。
這戀愛腦的狗東西多半和吳楠去約會了。
不過……正好。
此刻父母都沒睡覺，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爸、媽，這十八萬，和我上學獎勵金那二三十萬，我希望都作爲給路卿的學費，讓她去留學。”
“……”
陳女士的眉毛瞬間豎了起來。
路遠山眉頭一皺，率先開口：
“這件事你不用管，就算你姐要走，也不會用你的錢。你的錢，讓你媽給你存著。”
“你姐哪也不去！”
陳女士瞪了老公一眼，忽然起身：
“去，洗澡，趕緊睡覺，明天不上班啊！”
對著兒子有些不耐煩的說完，她扭頭又看了一眼路遠山：
“你也刷牙睡覺，還有，兒子這又要重新工作，家裡也沒什麼事了，這幾天該去跑車就趕緊去！”
“……”
“……”
顯然，就女兒留學的態度上，她依舊很堅決。
而陳女士在進屋後，就關門了。
路遙只能把目光投向了父親。
路遠山也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
“好好休息。別耽誤明天的工作。”
“好……”
“叮鈴鈴。”
一陣電話忽然打破了平靜。
路遙拿出了電話看了一眼後，有些疑惑。
是胡璃打來的。
“喂，璃姐？”
“路遙，你來接我一趟，我現在要去機場。”
“……啊？”
路遙心說這都快12點了，去機場幹啥？
但他還是應道：
“好的，我現在就出發。”
“嗯，我在樓下等你，速度快點。”
“好。”
電話掛斷，他對路遠山說道：
“爸，我老闆的朋友讓我送她去機場，我出去一趟。”
“呃……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走了啊。”
“……開車慢點啊！”
“好。”
話音未落，房門已關。
路遙一路小跑著來到了車位前，開著車就往外竄。
他也不知道胡璃怎麼忽然要去機場，但還是加快了油門。
抵達酒店的時候，已經快12點了。
他剛到，就看到胡璃拎著行李箱一路小跑著出了酒店。
趕緊下車打開後備箱，而從胡璃手裡接過箱子的時候，他發現……胡璃竟然在哭。
他心裡忽然泛起了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難道……
但已經來不及廢話了，關上了後備箱門，他飛快的進了主駕，掛擋，車竄了出去。
而胡璃上車後就在打電話：
“媽，情況怎麼樣了？”
“嗚……”
“讓布布一定堅持到我回去啊。你跟它說，我馬上就回去……嗚嗚……”
“我現在就在往機場趕。飛機趕緊安排好……”
她一邊哭，一邊打電話。
可路遙那股不太好的念頭卻化作了一股……帶著幾分無語的疑惑。
布布？
怎麼聽起來不像是人名呢。
而好容易等胡璃掛斷了電話，他遞過去了一張紙巾後，問道：
“璃姐，檢查一下您的包，身份證什麼的都帶了麼？”
聞言，胡璃趕緊扒拉了一下包。
確認了一下證件的齊全。
這時，路遙才試探性的問道：
“璃姐，是……什麼事啊？”
“……”
胡璃開始無聲的哭泣。
而就在路遙想著要不要繼續追問的時候，她才泣不成聲的說道：
“我爸養的狗……要死了……嗚嗚嗚……”
“……”
一時間，路遙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只能沉默。
卻加快了車速。
花了比以往更短的時間到達機場後，這次，胡璃卻沒讓他去機場入口，而是拐進了VIP通道。
順著通道，通過了一處電子閘門後，他目送胡璃坐上了寫著“專用”的轉運車。
連一句離別都沒有。
而往出走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塊廣告語：
“XX航空，您的私人航空管家。”
胡璃……應該是乘坐私人飛機走的吧？
就爲了一隻狗……
其實說起來挺荒唐。
這一趟的航線錢，估計都能買一百隻狗了。
可一想到她哭的那麼傷心，以及那句“我爸養的狗”的話語時，他又忽然能感同身受了。
其實，重要的不是狗。
而是……親人留下的那份回憶吧？
雖然她沒說過，徐若初也沒提過，可通過種種跡象表明，她的父親……似乎離開了。
而從她對“小一點的家”的那種執念，以及自己去過的那棟老房子來看……她似乎最珍視的，就是那種“一家團圓”時的時光。
可惜，時光很殘忍。
不爲任何人的意志所轉移。
只會無情的把所有有關於她溫暖的記憶、存在……一點點的帶走。
唉。
一邊開車，他一邊嘆息了一聲。
最後索性落下了窗戶，點了一顆煙。
朝著家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