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峰輕輕推開女主人家的門,趁着迷茫的夜色踏上回家的路。
王華迷迷糊糊打開門,高海峰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王華身上帶着一股奶香,混合着被窩裡酣睡的氣息。高海峰使勁吸着鼻子,迷戀地把頭貼在王華肩膀,恨不得把王華揉進他身體。
他對王華懷着一絲的愧疚。他差點背叛他們純真的感情,他從萬丈深淵救贖回靈魂時,渾身汗溼,虛脫一般逃離。他如同夢中人驚醒,發現王華在他心裡佔踞了全部,其它伸着紅紅芯子的誘惑已無法進行。
王華使勁推開高海峰,打着哈欠問道,你咋知道牡丹住院了?
“牡丹住院了?”高海峰大吃一驚。
“還以爲你回來看牡丹呢,”王華迷瞪着眼,“前兩天有點發低燒,噁心吃不下飯,撐了兩天還是不行,去醫院檢查還沒出結果呢!”
水娃抱着高宇軒屋裡走出來,“看看兒子就趕快去醫院吧!大夫好幾天都沒查出問題。”
“高宇平昨晚鬧騰半晚上,”王華從父親手裡接過睡得正香的兒子,“他可能對你都生了。”
高海峰伸出一根手指頭撥了撥兒子肉乎乎的下巴,又把裹着的小被子拉了拉,俯下身子輕輕親了一下他的小腦門。
“牡丹!”高海峰推開病房門,牡丹端端正正坐在牀邊,手裡拿着一本書翻看。
“四爸,四媽!”她高興地喊道。
高海峰拉着牡丹前後左右看了一圈,伸手摸摸額頭,眼神盯在牡丹蒼白的臉上,“你咋不好好吃飯?”
“四媽每週都給我帶好吃的,校長都有意見了,”牡丹噼裡啪啦說道,“趙誠眼熱得老搶着吃。”
王華哈哈大笑,從網兜裡掏出罐頭、奶粉、白糖放進牀頭的小櫃子裡。
高海峰拉開軍用黃提包,取出一個精緻的木頭筆架遞給牡丹,“你上回說要練書法學你四媽,我抽空給你做的。”
“她要愛死了!”一個清越的男聲從門口傳來,高海峰迴頭,趙誠笑眯眯站在門口。
一年多不見,趙誠消瘦了,臉頰上拉出兩道弧線,身上原有的憨厚純樸有了穩重闊朗的男子漢氣概,逼人而來一股煉達成熟。
“趙誠,好久不見!”高海峰朝着他伸出一隻手。
趙誠趕緊彎腰放下手裡拎着的臉盆、暖瓶、拖鞋,雙手緊緊握住高海峰的手。
“怎麼沒有睡衣呢?”牡丹看了看地上的東西,翻着大眼睛怪道。
“這女子,還講究得很。”高海峰輕輕戳一下牡丹額頭笑道。
“百貨大樓斷碼了,我先放下這些再去找找。”趙誠趕緊解釋。
“我知道哪兒有,趙誠你陪着牡丹,”王華拉了拉高海峰,“正好給你四爸看看換季的外套。”
牡丹的檢查結果在三天後出來的,醫院方面直接通知家屬去找主治醫生。
高海安夫婦、高海峰兩口子、趙誠都擠在醫生辦公室。
“你們誰能做主?”醫生擡了擡眼皮說。
高海峰看了看大哥大嫂說,“我能,你說吧!”
“病人沒結婚,最後還得本人做決定,我先和你們家屬說。”醫生面無表情地說。
王華心裡咯噔一下,心跳加快,呼吸變得困難,緊盯着醫生職業化的表情,
大嫂急咧咧道,我是她媽,啥都能替她做主!
“病人是早期ru腺癌,”醫生眼神複雜地看一眼大嫂道,“鑑於病人年齡尚輕,建議手術治療。”
大嫂“啊”一聲尖叫,腿一軟往地上坐去。
高海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長臂一伸,抱住大嫂直接放到旁邊的凳子上。
高海安重重跺了一下腳,“嗨”地嘆口氣,蹲在地上抱住雙臂,耷拉頭顱,半響不說話。
“大嫂,你先不要上火,”王華站在大嫂身邊,胳膊攬住大嫂肩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大夫,給病人手術治療吧!”沉寂許久的房間一聲沉穩的男聲響起。
高海安擡頭尋找聲音來源
趙誠繼續說道,她還年輕,保命要緊。
“你是他什麼人?”醫生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趙誠。
“我……”趙誠猶豫一下,看了一眼高海安,“是她未婚夫。”
“你說什麼?”大嫂擡起靠在王華懷裡的身上。
趙誠上前一步,屈膝跪在高海安夫婦面前,“幹大幹媽,請你們答應我和牡丹的婚事。”
“這……”大嫂乾枯的眼睛閃出一絲希望,隨即又嘩啦熄滅。
“趙誠,你真決定和牡丹結婚?”王華加重語氣,盯着趙誠的眼睛。
“我喜歡牡丹,她爽直的性格和無私的心胸深深吸引了我,我不在乎她身體的殘缺。”趙誠眼神清朗,語氣堅定。
“好孩子!”高海峰上前扶起趙誠,“你家裡人同意嗎?”
“我是孤兒,家裡沒親人了。”趙誠平靜地說。
高海安伸出哆哆嗦嗦的大手,想拍拍趙誠肩膀,終究無力地垂下去,混濁的眼睛滴出兩顆老淚。
一直坐在辦公桌後面冷眼旁觀的醫生,站起身說,“那就快點吧!病人的病情可拖不起。”
牡丹和趙誠的婚禮在汜水縣城舉辦。
水娃搬到高海峰家裡了,院子一直空着。他招呼來以前的幾個徒弟,幫忙打製了五大件,過了三遍清漆,刷上明豔的橘紅。
又讓王華置辦了牀上用品,紅色緞面被子,紅色牡丹花牀單,粉色鴛鴦戲水枕巾,牀頭貼了一張兩個光屁股胖娃娃畫張。
牡丹堅決不讓高海安夫婦在北城鎮擡禮,“趙誠沒有親人,在咱們家過事情會缺情的。”
王華搖着手裡一串鑰匙,“新事新辦,杜絕浪費,**號召,爲人師表的老師要帶頭響應哦!”
“王老師,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趙誠接過鑰匙,誠懇的眼神望着王華。
“還不改口?”牡丹大眼睛瞪了趙誠一眼。
“我……我改。”趙誠唯唯諾諾應道。
“牡丹!”高海峰喝道,“趙誠老實不言傳,你以後收收性子。”
“噢!”牡丹一伸舌頭答應道。
水娃的院子裡也長着一棵梨樹,青澀的梨果兒掛滿枝頭,小孩手掌般的樹葉沙沙搖晃,枝葉縫隙篩下來的光影在地上跳動。
院子裡擺了四張大圓桌,桌上放着瓜子洋糖汽水,還有一碟酥皮五仁點心。
牡丹的家人全部來了,滿滿當當擠了三張桌子,趙誠和牡丹的同事坐了一桌
王華請來王月蘭當證婚人。
“來賓們,今天是高老師和趙誠老師喜結連理的大好日子,他們在追求共同理想的道路互生愛慕,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在此,我祝願他們百年好合,幸福美滿!”王月蘭聲音洪亮,氣勢如虹,院子裡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牡丹和趙誠舉着酒壺酒盅,挨個桌敬酒。
牡丹穿着大紅色對襟夾衣,灰色滌卡長褲,短髮箍着一隻紅色塑料髮卡,銀盤俊臉,皮膚紅潤,端着酒盅侷促地不知道怎麼說。
趙誠輕輕攬住牡丹的腰,柔聲道,你跟着我就行,別緊張。
“我喝四個,”三嫂兩手舉起兩隻酒盅,左一下,右一下,一飲而盡。
“三媽,你慢些喝。”牡丹擔心地說。
“你放心,喝不醉,三媽爲你高興啊!”三嫂又端起兩杯酒仰脖灌下,“趙誠,好娃娃,!”
“姐夫姐夫!”梅花捏着一塊點心掰了一口,“你倆誰先看上誰?”
“我先看上他(她)!”趙誠和牡丹異口同聲道。
哈哈哈!衆人大笑,大嫂正舉着瓶子喝汽水,聽見牡丹急急的回答,白眼球狠翻牡丹一眼,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王華知道牡丹的心思,嘆口氣沒出聲,低頭往高宇平嘴裡餵了一口點心。
淑玉拉着兒子姑娘到趙誠面前,“快和你們姐夫要改口錢。”
高宇軒眼珠一轉,“姐夫!”脆生生叫完,小手往趙誠眼前一伸,“少了不怨,多了不嫌!”
牡丹大笑,“九媽,你這兒子把家很。”
高宇琪照樣學樣,“少了要補,多了不退!”
兄妹倆嫩聲嫩氣的聲音惹得衆人又是一陣鬨堂大笑,水娃笑得喝進嘴裡的汽水噴了張源一身。
“老慫,你把門把住!”張源氣呼呼罵道。
“我給你再做個馬紮子麼!”水娃竭力忍住笑討好地說。
“這還差不多!”張源板着黑臉道。
“知道你現在閒得,整天提着馬紮找人打牌,”水娃撇着嘴道,“兒把大錢掙下了。”
“我寧可他回來務地!”張源陰着臉說。
牡丹和趙誠敬了一圈酒,最後坐在學校老師的桌上。
“高老師,我真心祝福你!”王潤雨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一條素雅的絲巾靜靜躺在裡面。
牡丹見過王華有這麼一條絲巾,也知道王華的東西都不廉價。
她一把推回去王潤雨手裡的紙包,“我要做手術了,用不上,你戴上更好看。”
王潤雨把紙包硬塞到牡丹手裡,“你圍上它進手術室。”
“謝謝王老師!”趙誠從牡丹手裡拿過紙包,小心揣進兜裡,真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