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安頓高海龍留宇軒在家待兩天,好歹去趟女方家,見見家長吧!
高宇軒極不情願地說,我這新車才接上,銀行貸款在屁股後面催着呢!
淑玉搖着輪椅走到大立櫃前,費力地翻出一套衣裳,藏藍色毛料中山裝,“你爸在柳州市開車時做的,統共沒穿幾次,你去見丈母孃穿上。”
“媽呀!這大熱天的,”高宇軒從母親手裡接過衣服又原放回大立櫃,“我身上這套就很好。”
三嫂氣得手指頭戳在宇軒頭上,“你聞聞你身上的味,衣裳多少天沒洗了?”
“三媽,你罵我的功夫,咱們都快到了。”高宇軒一邊躲着三嫂的手一邊苦笑。
“海龍,準備的禮當呢?”三嫂趕緊問。
“放在宇軒車裡了,你讓買的西鳳酒太貴了,宇軒沒買。”高海龍訕訕地說,“要不路過汜水縣城挑別的牌子拿兩瓶?”
“爸,多大肚量吃多少飯,你別擺闊。”高宇軒攔擋道,“我三媽又不會喝酒。”
“邵欠!”三嫂氣得笑罵道,“你去擡禮,面子給你丈人爹的,你以爲咱們再喝回來?”
“三媽,擡完禮咱們閃人了,管他裡子面子的。”高宇軒轉動黑眼珠狡辯。
“亮亮,去,三媽家碗櫃拿兩瓶酒,揀帶包裝的。”三嫂擡手在亮亮後背推一把。
“宇軒,趕快換衣裳去!”高海龍厲聲喝道,他得約束一下兒子隨性而爲的態度。
“我遲早會被枷鎖壓垮,”高宇軒磨磨唧唧脫下身上的衣裳,“這代表國父形象的衣服怎麼能隨便穿呢?”
“宇軒,把脖子的扣子繫上。”淑玉挑剔着說,“褲腿放下來,拿溼毛巾擦擦灰。”
“嗬嗬!”
三嫂驚喜地笑道,“猛看過去,和你爸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高宇軒身量單薄,中山裝穿在身上有點鬆垮,但衣裳面料上乘,襯托得他玉樹臨風,俊朗挺拔。
“新郎官,戴官帽,穿錦緞,吃王八。”亮亮拿着酒進屋,看見哥哥像個電線杆戳在那裡笑着說。
“碎先人!誰給教得這麼難聽?”三嫂笑着罵道。
“李勝利呀!他編了好多歌,我才聽八虎唱的。”亮亮嬉笑着說。
“唉,這老頭,越老越不正經,”高海龍嘆氣道,“你別胡唱跟着。”
“他兒子媳婦都出去打工了,家裡空蕩蕩的,他改心慌麼!小孩子們玩的,不要緊。”淑玉寬容地說。
“不扯閒傳了,咱們快走!”三嫂檢查完禮當催促道。
高宇軒的皮卡貨車拉着一行人往三嫂孃家駛去。
新車跑起來輕快便捷,很快就到趙綵鳳家大門口。
沒有想象中的張燈結綵,鑼鼓喧天,也沒有人出來迎接。
“宇軒,響幾聲喇叭。”三嫂倒沒緊張,吩咐高宇軒說。
大嫂走了以後,她實際就是高家當家人了。
她即便不袒護侄子,她的親侄女也沒法和高宇軒比,能促成這門親事也是時機趕巧,老五家的光景敗落了。
“嘟嘟嘟!”
汽車喇叭聲清脆地長鳴,巷子依然靜悄悄,沒有辦喜事的跡象。
“我先下去看看,宇軒,你跟着我。”三嫂按捺不住,跳下車子推開紅彤彤的鐵門。
趙綵鳳的父母在院子裡攤曬麥子,牆角幾隻啄食的母雞,跟在一隻蘆花大公雞後面咕咕叫着。
“哥、嫂子,今天是綵鳳的好日子,你們咋還曬糧食?”三嫂火冒三丈問道。
“你還有臉問我?”趙綵鳳父親呼地站起身,食指指着三嫂問,“你這個吃裡扒外的。”
“我怎麼了?爲這門親事我跑斷了腿!”三嫂被罵得莫名其妙。
“你把高家的小子吹得快上天了,可他們家的人啥德行?”趙綵鳳母親也不甘示弱地問道。
“宇軒哪兒配不上彩鳳?要不是他老子工作沒了,他早就上大學了,還能輪到綵鳳?”三嫂氣憤不已,高家人什麼德行?那不是連她也罵了嗎?
“姑姑!”趙綵鳳出現在上房門口,眼淚汪汪地叫了一聲。
三嫂瞅見侄女委屈幽怨的模樣,心一軟,後悔剛剛的話說得有些難聽。
“鳳,你說說,你咋又不願意了?”三嫂溫言溫語問道。
“我沒有……我,”趙綵鳳吞吞吐吐道,“我媽嫌他們家不給彩禮錢。”
“定親時商量好的條件,現在要結婚了,你反悔?”三嫂直接朝着趙綵鳳母親質問。
“我們綵鳳也是黃花大閨女,哪兒找不上婆家,讓他們家這麼欺負?”趙綵鳳母親語氣強硬。
“媽,你別說了!”趙綵鳳看見大門口站着冷若冰霜的高宇軒,急忙阻止道。
“你還替他們家遮着掩着,有錢買車,娶媳婦捨不得彩禮錢!”趙綵鳳父親揚手喊道,“沒彩禮錢,別想娶走綵鳳!”
“三媽,我們走!”高宇軒昂首走進院子,冷冰冰de說,“這個媳婦我不娶了!”
“宇軒,宇軒!”趙綵鳳急得追上高宇軒,慌亂中竟然伸手抓住他胳膊。
“丟人現眼的東西!高家的小子給你灌迷魂湯了?”趙綵鳳父親罵了一句進屋去。
“你想娶就娶,你不想娶就不娶!我們家不會這麼便宜了你小子!”趙綵鳳母親跳着腳大罵。
“你無理取鬧也就算了,讓綵鳳以後怎麼做人?”三嫂氣急敗壞道。
“三媽,跟這樣的人犯不着!咱們走!”高宇軒輕蔑地看一眼趙綵鳳,“緣分至此,你好自爲之。”
趙綵鳳驚慌失措地鬆開手,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宇軒,不是我……”
“想走?你以爲老孃是好欺負的!”趙綵鳳母親撲過來攔住高宇軒,“你白白耍了綵鳳一場,敢不表示就走?”
“嫂子,你胡說啥呢?宇軒今天才第二次見綵鳳。”三嫂的怒火幾乎要從眼睛裡噴出來。
“媽,你逼死我算了!”趙綵鳳捂住臉,哭泣着說。
“想要錢是嗎?可以,咱們汜水縣法院見!”高宇軒凜然說道,“你就狀告北城鎮高宇軒欺霸良家婦女。”
“宇軒,綵鳳是無辜的,你們倆不能爲了這點小事黃了呀!”三嫂瞅着侄女哭得上不來氣,趕緊打着圓場。
“我高宇軒,寧可打光棍,也不會認這樣的人當丈母孃!”高宇軒一把推開趙綵鳳母親,大步走出院門。
高宇軒開着皮卡貨車在河壩漫無目的地行駛,河風輕輕地撲打着窗玻璃,白色的塑料大棚延伸到遠方,和天邊的蓮花山相接。
他突然感到頭痛欲裂,急忙停下車,雙臂交疊把腦袋抵在方向盤上。
趙綵鳳母親鄙夷扭曲的臉在他眼前不斷浮現,李曉敏母親的惡言惡語在他耳邊再次迴響,懷勾結的那幾個壯漢凶神惡煞的樣子也清晰地浮現腦海。
“嗵嗵!”車窗玻璃被輕輕敲響。
“小夥子,小夥子!”一聲柔和的呼喊鑽進高宇軒耳朵。
“哦?”高宇軒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搖下車窗玻璃,窗外站着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臉頰呈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李家幹奶奶!”高宇軒脫口而出。
那一年他的拖拉機從河壩翻下去,正是眼前的中年婦女,勸說她家掌櫃的給拖上來,結果搞錯了輩分被李曉敏一頓嘲笑。
“好小子,好記性!”中年婦女眉梢帶喜說,“你開着這麼亮豁的皮卡睡覺?”
高宇軒打開車門跳下來,“幹奶,我想收購北城鎮的辣子呢。”
“這個……”中年婦女停頓了一下,“咱們北城鎮的辣子長得好,販子來收卻給不上好價錢。”
“爲什麼呀?”高宇軒問,他知道柳州市的辣子零售價一直很好。
“務棚的人顧不上自己去市場賣,固定來收菜的販子能保證銷路。”中年婦女思想着慢慢說。
“幹奶,我要是也能保證銷路,你們願不願意把辣子交給我?”高宇軒充滿期待地看着中年婦女問。
“這倒是好事,咱北城鎮自己人收菜總比外面的販子強,”中年婦女又猶豫道,“小夥子,你能隨時結賬嗎?”
“幹奶,大傢伙都掙得辛苦錢,這個當然不用問。”高宇軒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家的辣子今天就交給你,你看行嗎?”中年婦女臉上的擔心沒有了,高興地說。
“好,太好了!”高宇軒打開車門,“幹奶,上車,咱現在就去看看。”
中年婦女家的塑料大棚裡已經開始摘辣子了,三個和她歲數相仿的女人彎腰勞作。
“這是和我騙工的,明天后天她兩家的辣子也要摘了。”中年婦女解釋道。
“哦!我給你們的價比販子的高一毛錢,再管摘辣子的人一頓飯,你看行不行?”高宇軒思量片刻說。
“好很麼!只要你能保證銷路,我們就長期給你交辣子了。”中年婦女樂呵呵地說。
“幹奶,我車上有袋子,你們先裝辣子,我去鎮上打個電話。”高宇軒囑咐道。
他要趕緊聯繫在柳州市的李茂林,趕緊再開輛車過來,明天要批發的菜全從北城鎮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