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辦公室。
冷之勳陰着臉,兩條劍眉幾乎擰成了疙瘩,看着手上的回訪結果沉聲問道:“你確保這些信息的準確性嗎?”
立在桌子對面的安然看着冷之勳兩眼冒出的刀子般銳利的眼神兒,兩條腿忍不住有些發軟起來,怯怯地回答:“是的,全部都是按照上次的回訪標準一一覈對的……”說着,不放心滴瞥了冷之勳一眼,小聲求證:“這,這些……有問題嗎?”
陰鬱的灰色天空中有幾隻不知名的黑鳥飛過,留下一串淒涼的哀鳴聲。蒼涼的大地之上,飽受摧殘的植物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着,整個季節處處充滿了壓抑和肅殺之氣。
“對這個結果怎麼看?”沉默了片刻,冷之勳突然擡頭看向安然,“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氣氛似乎有所緩和。
安然有些不太明白,這廝什麼時候徵求過自己的意見,安然有些不可置信:“冷總,您是在問我的看法麼?”
剛剛還陰雲密佈的臉上彷彿已經被妖孽的北風吹散,只有和往常一樣刺骨的寒冷,冷之勳瞥了安然一眼,冷冰冰地說:“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嗎?”
腿一抖,安然跟着立即緊張起來:“那個……這個戰敗結果,結果它說明我們的戰敗捋太過高了……”安然支吾說着,眼神兒閃爍不定。
“說直接一些!”冷之勳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冰寒的眼神直直掃向安然,“都回訪幾次,何況你自己也是一名銷售顧問,這麼淺顯的問題你是明白的,利落一些!”
這廝簡直是逼人就範啊,安然悲哀地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爲了他背後的推手。就像他偷東西的時候自己放哨;他殺人的時候自己遞刀子。
一切的一切都在潛移默化的進行着。
安然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反而大着膽子問了一句,“爲什麼每次都是我?公司明明有回訪員的,你爲什麼不讓她們打電話呢?”安然低着頭,聲音極小,就像是在問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
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驚詫,冷之勳上上下下打量了安然一番,心裡一邊揣測着安然的話一邊面無表情地回答着:“因爲一開始你在前臺的時候流量出了問題,讓你回訪是將功補過,然後就這麼一直這麼順延下去了!怎麼?你現在有意見?”
好一個“就這麼一直順延下去了”!安然聽得心裡直冒火,罰也罰了還偏偏給她來個“將功補過”的罪名。安然雖然心生不服,但是臉上卻還是一臉的氣餒模樣,毫無骨氣地回道:“沒有,沒有……”
冷之勳的嘴角處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來,不過,那也只是曇花一現稍瞬即逝而已,待安然再悄悄打量的時候,早已經幻覺般消失不見了。
“那你繼續說!”冷之勳接着剛剛的話題瞬間又恢復了高冷的表情。
看來死活也逃不過這個劫了,既然哨也放了,傢伙也遞了,還怕別人說你是同犯的話想來也是會遭人逼視的。既然做了,就光明正大地與他一夥該跑跑,該收屍就收屍吧。
安然閉着眼睛,心一橫,說:“戰敗客戶有問題,要是個別也就算了,要是大批量或者有規
律的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咱們龍起公司有內鬼!”
冷之勳露出少有的笑意來,定定地看着安然:“你敢不敢趟這趟渾水?”
這話問得太過直白,安然甚至聽成了“你敢不敢和我去殺人放火”。
見安然的小臉都變了色兒,冷之勳忍不住在心裡竊笑起來,不及安然回答,他又說:“你下個月敢不敢再衝個銷售冠軍給我看看?”
安然一怔,只得輕輕點頭說:“我一定盡力。”
冷之勳頓時一個白眼兒翻過來,安然明白他的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非常沒有底氣。
“是不是覺得我很愛鑽牛角尖?”
這一次,安然木着臉再不敢輕易發表言論。
“後天週一的早會上你會知道結果的!”說着話的時候的冷之勳一臉的輕鬆淡定之色,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還不錯”是一樣的語氣。
但是,以這麼久對他的瞭解,安然總覺得他輕鬆的表情背後始終有一種讓人摸不着北的詭異神情。
一天的工作在緊張和忙碌中結束,剛走到了樓下,安然就被一個熟悉的背影給驚在了原地。
李昊圍着一個格子圍巾,裹着一個黑色毛呢風衣,站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間就像從韓劇裡面走出來的男主角。
俊朗的臉上微微露着笑意,溫暖地注視着安然:“你回來了?”那溫馨的笑容就像兩年前一樣和藹可親。
同樣的話語,同樣的微笑,同樣的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卻能夠呈現給人不一樣的感受和震撼。
恍惚中,安然有一瞬間的錯覺。
大腦之中閃現過一句張愛玲溫情的話語: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可惜,那終究是浪漫小說。
妖孽的北風夾裹着冰涼的雪粒噼裡啪啦蓋在了臉上,那種冰涼刺骨的感受通過皮層快速向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面前隨風肆虐的雪花彷彿無數個鋒利的刀子,給安然帶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安然清醒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在這裡幹嘛?”
李昊尷尬地笑着,不知是不是安然的錯覺,寒風中的李昊竟然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怯生生地問道:“安然,你還好麼?”
“我很好!”安然風輕雲淡地回答了一句,就像見了鄰居招呼一句“吃了嗎?”一樣隨意自然。
殊不知,波瀾無驚的表情之下早已經暗流涌動。
“我可以找你聊聊嗎?”李昊收起尷尬的神情,一臉鄭重地問了一句。
“還有必要嗎?”安然自嘲般笑了一下,“一年了,我無時無刻都在等你說這句話,呵呵……我剛轉身兒,你又說要跟我聊聊?”安然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一些,再正常一些。但是,一不小心還是暴露了自己的些許怨念。
李昊習慣性地摸了摸鼻頭兒,重新擡起頭鼓起勇氣看着安然:“我知道,也
理解,所以我沒有奢望什麼,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希望你給我一次和你溝通的機會。”李昊神色鄭重,臉上無比清晰地寫着“誠懇”倆字。
安然緩和着自己的情緒,緊了緊外套,雙手插到口袋裡故作輕鬆地笑着說:“說吧,我聽着呢,說完後你又可以繼續人間蒸發!”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晝夜交替寒風尤其的刺骨,雪地在夜色下發出瑩白色的光在陣陣北風中顯得更加冷冽無比。
“我欠你一個解釋,解釋完我就立即消失!”李昊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小的咖啡館,臉上呈現出一絲哀求,“在那裡就可以,這裡太冷了!我怕你凍……”
“行!”安然徑直打斷了李昊的話,“說完之後,請你永遠從我面前消失。”
李昊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如釋負重的神情,一臉感激地點了點頭。
搖曳的燭光之中,安然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拿鐵木然地坐在那裡,難得李昊還知道記得她最愛喝的拿鐵,這樣的情景如果放在一年前,安然肯定是一臉幸福的花癡模樣。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已經離你而去,當你發現你快忘記時,他卻又出現在你的生活裡,而這生活,卻與他,再無半點兒關聯。
同樣的人和事,換了個時間已經是天壤之別。
“安然,你能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真的很感激,看到你在這裡生活的很好,我也安心不少……”李昊低下頭一下一下地攪拌着手裡咖啡,說了一句,“至少比我強。”
安然不明白李昊話裡的意思,也懶得過問,依然面無表情地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看着外面的飛雪。
“當初我離開的時候的確有誤會的成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那時候的我已經鬼迷心竅地喜歡上了胡夢瑤……”
咖啡的水漬微微盪出來些許,安然握緊了杯子極力讓自己保持優雅和淡定。
“給你!”李昊貼心地遞過來了一張紙,語氣溫和又小心,“把手擦一下吧?”
“謝謝!”安然說着避開了李昊遞過來的紙巾自己又抽了一張緩緩擦拭了起來。
“你是知道的……”李昊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在咱們上大學的時候她就對我有點兒……我一開始對她並沒有什麼的,後來,不知怎的,就……”
“如果你今天找我就是爲了給我解釋這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大可不必!”安然擡起頭來微微一笑,把手上擦拭過的紙巾揉成一團對準垃圾桶優雅地丟了進去,“你跟誰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跟我毫無關係。就像我覓死尋活地滿世界尋找你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你照樣可以瀟灑快活是一個道理!”安然悽然一笑,“因爲你已經不是我的氧氣,有沒有你我不見得就會窒息;因爲你已經不是我得心臟,你在不在我不見得就會死掉!其實,你的解釋很多餘!真的!”
“安然……”
“是不是覺得我很勵志?”安然紅着眼睛潸然一笑,舉杯說,“我倒是覺得你應該恭喜我纔對!恭喜我還能夠在這個冷酷無情慘絕人寰的社會上存活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