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狂風亂作,枯黃的落葉鋪了厚厚的一層……安然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上面,如履薄冰的模樣像是走在雲端。黑色的天空散發着詭異的厚重氣息,那濃烈的墨色像是會隨時吸走靈魂的萬丈深淵,空氣中到處瀰漫着寒冷刺骨的壓抑感覺……
那感覺,讓人窒息。
安然不知道怎麼走到李姿的家門前的,一路上她瘋子般撥打着李姿的手,終究是無果。站在李姿的門前,她沒命地砸着門,全然不顧左右鄰居一遍又一遍的謾罵聲。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靠着門一寸一寸矮了下去……
“你來接我吧。”安然撥通了冷之勳的電話,彷彿用完了身上僅存的最後一絲氣力。
一路上,冷之勳安然地開着車,兩人一直都保持着默契般的沉默。直至停車場,冷之勳這才跳下車,幫安然拉開車門之後,這纔不由分說擁着安然朝着電梯處走去……
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惶恐和難過,伏在他的肩窩裡,安然失聲痛哭了起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有時候你不能自欺欺人地一味躲避現實,好的壞的都要學會接受纔對!”冷之勳輕撫着她的後背,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
“不——我不能接受,她明明就是個好人,而且……她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她一直都在付出,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安然的肩膀聳動的厲害,她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其實……我早就應該有所察覺的,是我太粗心了,我太自私了……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考慮自己,從來沒有顧忌過她的身體。其實……她早就表現出來了……”
冷之勳沒有接話,只是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一邊用溫熱的手背摩挲着她不斷聳動的後背一邊聽着她的不斷碎唸的難過之詞。
“她是好人,是個好女人……爲什麼好女人會有這樣的結局,我實在想不通……”話未說完,安然恍然大悟地猛然擡頭,表情鄭重卻又淚眼模糊,“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眼淚一串串從她的眼眶中無助地滑落下來,米色的外套上瞬間被暈染成一片片的褐色……
冷之勳用雙手捧起她的臉,表情悲傷而凝重:“是的。”
“啊——”安然不可思議地僵在那裡,像是揭穿了一場騙局般痛苦無助,她捂着嘴巴不可抑制地痛哭起來,“你……你們爲什麼都要瞞着我?爲什麼——”
“是我答應過她的,她不想讓別人知道。”
“她是不是真的得了乳腺癌?”
冷之勳猶豫了一下,這才鄭重點頭:“是的。”
安然再次失聲痛哭起來:“那她現在在哪裡?我要立刻見到她!”
“這段時間她不希望被打擾,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冷之勳語調沉重,他的眼睛裡充斥着濃濃的陰鬱,像一團化不開的黑霧,“我已經在龍城和海市幫她聯繫了最好的醫院和醫生,但是……因爲是晚期,最多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這個病,你應該知道的……”冷之勳也說不下去了。
“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看看,或者……你先跟醫院去個電話……”安然說着就朝沙發
下跳。
冷之勳拉住安然,鄭重解釋:“我這幾天一直在聯繫醫院和醫生,醫院說她做了幾次化療之後就離開醫院了,現在醫院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空氣驟然變冷,一陣冷風夾雜着初冬的陰雨寒氣從陽臺上呼嘯着鑽進來,安然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一般,僵在那裡半天發不出一絲聲響……她抽絲般坐了下來,感受着冷之勳懷裡僅存的一絲溫暖,她再無任何的氣力掙扎,像一個哭累的孩子一般,在抽泣聲中沉沉睡去……
工作中,或許是安然之前聽從了李姿的太多意見,以至於工作狀態中的安然像極了李姿的苛刻。她需要儘快從悲傷裡面抽離出來,至少她明白李姿還沒有完全離開自己。總有一天她們還會相見,她儘可能地去學習李姿交付給她的所有資料和工作,每天一邊做筆記一邊關注相關的政策,然後在工作中加以實踐。
回顧李姿三十多年的一生,似乎她一直在奮力爬坡和追逐,真的沒有爲自己活過一次。這一次,或許她是真的累了,真的放下了,她真的需要有這麼一段時間讓她好好爲自己活一回。安然決定不再打擾她,默默地把她交代的工作做好,纔是對她最好的回饋。
這一切,只希望在她們見面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不會讓她失望。
只是在沒有李姿的工作中,安然總是感覺少了情感上的支撐,就像蹣跚學步的孩童在衆人的注目之中開始獨自上路,少那份爲師爲友的幫助,這也恰恰是她需要克服和成長地方。
“我現在是應該叫你安總監呢還是應該叫你安助理呢?”安然正埋首整理文件,聽到聲音擡頭已經看見阮咪兒婀娜多姿地走了過來。
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安然辦公室的阮咪兒突然出現,多少讓安然有些驚訝,她擡起頭對着阮咪兒微微一笑:“阮經理,有事兒嗎?”
一段時間以來,除了錢芳菲偶爾上躥下跳之外,阮氏兄妹齊刷刷地保持着沉默。雖然這一切讓人心生不安,但是,爲了工作大家也就這樣相安無事地處下去了。
“怎麼?沒事兒我就不能與你聊聊了?”阮咪兒抱着臂膀靠在一旁的資料櫃上,一貫的盛氣凌人架勢。
“你知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安然笑着說。
“安然,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有必要溝通一下的,你覺得呢?”阮咪兒在安然辦公室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卻依然保持着抱臂的姿態。
“可以啊,有人給自己提意見是好事兒,我感謝還來不及呢。你覺得我工作哪裡有問題儘管指出來就好,我保證能夠及時改正。”
“我不想跟你彎彎繞繞,我希望咱們有話都攤到桌面上說……”阮咪兒整理了一下思路,擡頭目光如炬地盯着安然,“我承認我從一開始就非常討厭你,包括現在。但是,事到如今,我還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你坐到一起說話,我希望我們能夠達成共識。”
“嗯,您請說。”
阮咪兒再次低頭沉思,相比之前的浮躁,她似乎變得更加沉穩一些。
“你真實地告訴我,你是不是非常喜歡冷之勳?”她的目光閃爍不定,像是等待一個自己也不願意聽到的
結果。
安然微微怔了一下,笑着點頭:“對,我喜歡他。”
“喜歡和愛是兩碼事兒。”阮咪兒微蹙着眉頭緊追一句。“那你愛他嗎?”
安然望着她期許又充滿排斥的矛盾眼神兒,把手中的筆輕輕放在紙上,擡起頭看着阮咪兒的雙眼,認真回答:“愛。”
阮咪兒的表情僵了一下,繼而脣角蠕動:“你很誠實,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就像你喜歡一個人一樣,應該是沒有原因的。”
“可是……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好不好?他家世顯赫,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而你呢?你這麼一個要強的女人,難道願意忍受着別人的非議,非要通過這麼無恥下賤的手段找男人來改寫自己的命運嗎?”阮咪兒終究沒有忍住胸中四處亂竄的怒火。
“他的錢與我毫無關係,我愛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錢。”安然溫柔而堅定地強調着。
“哈哈……”阮咪兒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騙鬼呢?每一個想攀龍附鳳的人都可以一邊厚顏無恥地趨炎附勢一邊假清高地唱高調,這些不過就是爲了掩蓋你見不得人的真實目的而已!我們都是女人,你真的不用在我面前裝無知。”
“我沒有辦法阻止任何人的思想,當然,你也可以這麼去理解。”
“沒錯,我的確就是這樣的認爲的。”阮咪兒的嘴角處呈現出一抹冷笑來,嘲諷道,“人窮志短說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傍大款和嫁豪門應該就是你們這類人的最大人生目標和追求吧。”
安然知道阮咪兒按捺不住的火爆性格,雖然深沉裝了又裝,結果還是免不了要露出馬腳來。
對於阮咪兒犀利的嘲諷,安然早已經練就了見怪不怪的本領,現在她只需要來一個二兩撥千斤,就能夠輕而易舉把阮咪兒好不容易僞裝起來的盔甲輕鬆擊潰。
“我認可你的觀點,因爲你的觀點不僅代表你的思想還代表一部分人的思想……”安然稍做停頓,微笑着補充,“就算我是這樣的人,就算我有這樣齷蹉的思想和動機,我愛的人也是冷之勳。你這麼激進地和我理論,這一切,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你……”阮咪兒莫名被噎了一下,她的臉色迅速變換着,“我跟他是訂過婚的,你明知道他有未婚妻在前,這樣的思想和行爲難道不是男盜女娼又是什麼?”
“阮經理,結婚和訂婚是兩碼事兒!你今天不應該和我談論這些,冷之勳的辦公室就在隔壁,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嗎?你應該找你的未婚夫理論纔對!”
阮咪兒的臉蛋兒紅的厲害,就像被人猛抽了幾個耳光……她抱着臂膀的雙手慢慢地滑落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攥成一個拳頭。
見阮咪兒沉默,安然溫和地說了一句:“阮經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請你也理解一下我的感受……”
“啪!”
安然的話還沒有說完,阮咪兒一個巴掌拍在她的桌面上,面色倔強地說:“這是一百萬的支票,請你離開龍起!離開冷之勳!離開這個城市!”她擡起泛紅的眼眶,鄭重地補充:“等你徹底離開之後,我會另外支付一百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