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父親的心疼,寄奴從小受盡父母兄姐的疼愛,倒也沒表現出受寵若驚。
他打着哈欠迷濛着雙眼,吳敏親自給他脫了外裳,小傢伙爬上榻就依賴的窩在父親懷裡,“阿耶香香的……”
李暉聞言哭笑不得,仔細給寄奴掖好被角,他頭一挨着枕頭就發出細小的鼾聲。
李暉卻再無睡意,側着身子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與自己肖似的小臉上充滿安寧和滿足。
他努着嘴咿呀說了兩句夢話,聽得李暉無聲的笑起來,這是他心愛的兒子,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忍不住湊近挨着寄奴的頭,嗅着他身上乾淨的氣息,想起昨晚的事,不由得出了神……
蓁娘早早的就起來了,梳洗打扮好後就去給皇后請安,聽衆娘子們說起昨晚打獵的郎君們居然喝的醉醺醺纔回來,她便問兒媳兒子怎麼樣了。
曹芳蕤道:“崔駙馬和四叔都喝的醉醺醺的,郎君親自把他們送回了房纔回來的……”
“阿姨,聽說陛下也飲了酒,六叔就在崇禧殿服侍他……”
說到這裡,蓁娘不免有些擔心,她想了想道:“可是呢,也不知他們什麼事這麼高興,不就打了場獵麼,一個個就喝成這樣,容娘,你派人去崇禧殿問問看阿郎怎麼樣了!”
“唉!”容娘應是,曹芳蕤見她出去了,猶豫了一瞬,把昨日二郎闖禍的事說了出來:“……還不知三叔的臉傷的怎麼樣,我想着還是得去賠禮道歉才行……”
“當然要!”蓁娘蹙眉,略帶薄怒道:“這混小子一天到晚就不讓人省心,做事毛毛躁躁的!”
“你親自去挑選東西,派個人去叫二郎,咱們馬上就去看三郎……”
“是!”曹芳蕤柔順的點頭,接着有些擔憂的道,“三叔是個豁達人,王小虎說他並沒有生氣,我卻是怕秦庶母那邊不高興……”
在做孃的眼裡,孩子摔了一跤都得心疼半天,何況三郎傷的是臉,還不知會不會留下疤痕。
蓁娘坐不住了,“你考慮的極是,那再去選幾瓶上好的平瘡膏子……”
三郎未娶妻,身邊只有宮人服侍,秦氏知道他受傷後急的了不得,忙趕到他的院子來。
那道傷痕雖不深不長,但在他那張白淨如玉般的臉上很是顯眼,秦氏的眼圈頓時就紅了,“我的兒,還疼不疼?”
“沒有大礙……”
三郎纔起來,正坐在食案邊吃早飯,生母如此這般焦急的模樣讓他小小的嚇了一跳,“不過就是小傷口,過兩日就好了,你別擔心!”
“怎麼不擔心!”她嗔了兒子一眼,眼中盛滿擔憂:“會不會留疤啊,要是破相了該如何是好……”
說着說着她讓人去請司藥來,李淳茜忙擱下筷子攔住她,“阿姨,都說了小傷口而已,我之前騎馬蹴鞠不知摔了多少次,不都好好的麼!”
“再說弄得這樣大張旗鼓,別人看着也不像樣……”
他十分堅定的拒絕,秦氏卻有些生氣,“你可是從馬上墜了下來,傷了臉不說,要是折了胳膊可怎麼辦!說來說去,還是要怪二郎……”
聽得她話裡話外對兄長是一萬個不滿,李淳茜忙安撫她道:“阿兄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總不能看着那鹿衝撞了父親吧!”
他這麼一解釋,秦氏臉色緩和了不少,“既是這樣,你父親有沒有說什麼?”
她隱隱有些期待,李淳茜明白生母的意思,想了想,道:“父親誇了我幾句,還吩咐下人仔細照顧我。”
“沒有別的了?”
李淳茜端起碗繼續喝粥,一臉不以爲然,“那你要聽什麼……”
“你父親沒什麼表示?”秦氏臉色又陰了下來。
李淳茜無奈的嚥下嘴裡的粥,“阿姨,父親已經責備過阿兄了,他要是對我有什麼表示,豈不就是把阿兄的臉扔在地上踩麼!”
“我們可是親兄弟,阿兄也不希望我受傷,這事你就別計較了,免得傷了我們兄弟的和氣!”
自己說一句兒子反駁一句,秦氏勃然大怒,“就你寬宏大量,人家要是把你放在心上,就不會連個問候都沒有,你還傻乎乎的爲人家着想!”
李淳茜從未見過生母如此氣憤的模樣,捧着碗呆呆的看着她,不知該如何勸解,片刻後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身後的嬤嬤。
“夫人消消氣!”
那嬤嬤衝他點頭示意,然後扶着秦氏坐下勸她:“郎君說的有理,這事終究是要看陛下的態度,若他都沒說什麼,你再揪着不放,豈不就顯得小肚雞腸……”
秦氏瞪了她一眼,正準備出言呵斥,門外進來了個小侍女,清脆的稟道:“夫人、郎君,韓夫人和燕王、燕王妃來了!”
李淳茜慌忙看向生母,秦氏緊緊抿着脣沉着臉不做聲,他便有些着急,哀求的喚道:“阿姨……”
好一會兒,秦氏才深吸口氣,換了副表情對侍女道:“快請進來!”只是那聲音無比的僵硬。
李淳茜這才放下心來,跟隨秦氏去了外室,蓁娘一見着他就疾步而來,“三郎,臉怎麼樣了?”
她仔細瞧看,傷口有些紅腫,忙喚了容娘來,“我給你帶了膏藥來,每日塗三次,每次塗少量即可,這樣就不會結疤,更不會留下傷痕!”
李淳茜笑眯眯的接了,又道:“庶母別擔心,我好着呢,連阿姨都說我從小皮實,這點子傷算不得什麼!”
蓁娘這纔看到一旁的秦氏,她一臉歉疚的走了過去,“阿秦,此事都怪二郎,害的三郎受了傷……”
李淳業也很有眼色的上前來,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庶母,都是我的錯,但請你原諒……”
秦氏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然後擺出笑容嗔道:“這是什麼話,小孩子家受點傷很正常,倒是你們,這樣的陣仗是要做什麼?”
她朝蓁娘身後的宮人努嘴,“你是不是把家底都搬來了?”
蓁娘見她沒有生氣,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抿嘴笑起來:“只是些補品,給三郎的。”
兩人坐在一起互相推辭,李淳業拍拍弟弟的肩,囑咐道:“那藥膏你記得抹,別覺得麻煩!”
“昨夜你吃了些烤肉,不知對傷口有沒有影響,我帶了許多甘草來,最是清熱解毒,讓人給你熬煮一鍋,你多喝一點,總是要恢復如從前,我才能安心。”
“嗯嗯!”李淳茜不住的點頭,衝兄長擠眉弄眼,“你若是真覺得不好意思,就把你書房裡那捲《女史箴圖》給我吧!”
“你平日鎖的好好的,我每次想看你都捨不得,怕我弄壞了那畫,如今你可捨得?”
李淳業十四歲時,因臨摹了一副戴逵的《吳中溪山邑居圖》,被父親大加讚賞,高興之餘,父親便把自己珍藏的《女史箴圖》賞給了他。
李淳茜每次去燕王府都吵着要看,可那幅畫已有數百年,且是極易損壞的絹畫,李淳業自己一年都只看兩回,其餘時間都鎖着的。
他本是看兄長如此客套,與他開個玩笑,沒想到李淳業毫不猶豫的點頭:“好啊~”
“什麼?”
李淳茜不敢置信的掏掏耳朵,李淳業呵呵笑起來:“你這是什麼表情,那畫你既然喜歡,我送給你又何妨,想來你也會珍視的,這一點我倒是放心。”
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他真的捨得嗎?
李淳業不禁問出了口,李淳業溫聲道:“我已命人將那畫臨摹過了,我留着摹本就夠了,真跡你拿去品鑑,我害你受了傷,你總要給我一個表示的機會~”
李淳茜聞言親暱又責怪的拍上兄長的肩膀,把他震得身子一歪,差些沒站住。
“客套~那我可真就去取啦!”
“嗯~”李淳業點頭,而且還大方的表示有贈送,“我府裡有兩位擅長修復古畫的匠人,也一併送給你!”
“那可真是多謝阿兄了!”李淳茜樂顛顛開心的合不攏嘴。
旁邊曹芳蕤見兄弟倆親熱的模樣抿嘴直笑,李淳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嫂子你坐!”
“多謝三叔……”
曹芳蕤優雅的落座,李淳茜看見侍女手上的東西,不禁嗔道:“你們太客氣了,那些東西哪裡就用得着!”
曹芳蕤柔柔一笑,誠懇的表示歉意:“三叔務必要收下,不然我們心裡怎麼過得去……”
“可這也太多了……”李淳茜嘀咕着。
李淳業對他道:“這幾日你最好不要出門,外邊灰塵多且暑氣大,怕傷口遲遲不愈,我來陪着你解悶,如何?”
“你也有事,可別耽誤了!”李淳茜雖是如此說,但表情確實十分願意,李淳業翻了個白眼,“你這傢伙,還學會心口不一了!”
他本是一句玩笑話,李淳茜卻有些不自在,他瞥了眼生母和韓庶母,倆人已經把話題扯到某家老夫人吃了某位杏林的藥一夜之間大病痊癒了。
李淳茜暗暗鬆了口氣,剛剛他還真怕生母爲自己抱不平而對韓庶母擺臉色,那樣的話,自己跟兄長的感情也只怕完了。
……
丹娘自從來了九成宮,漸漸的心情也重複開朗,她十分喜歡曹芳蕤這個嫂子,覺得她性情溫柔,實在是副水晶心腸,不僅爲人處事十分穩妥,而且跟生母的關係也十分融洽。
她並非不懂事,只是被嬌慣久了,很多事不願意委屈自己的性子而已,因此才讓人覺得她驕橫不好相處。
在蓁娘那裡,每每碰見了丹娘和桃桃,曹芳蕤總是會噓寒問暖,漸漸的,同一句話,她說的竟比蓁娘說的還管用,丹娘這麼個毛躁脾氣,還就服了她。
這倒是讓蓁娘啼笑皆非,雖然心裡有些酸澀,但換個角度想,兒媳和女兒們相處的如此好,那女兒們出嫁後孃家也有個體貼人,百年之後,她也就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其實同父異母兄弟感情很好的例子有很多~謝謝盤子大寶貝的營養液~愛你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