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這婆娘每每回家就要對奴抱怨一通,其中她罵顧孺人最多,說顧孺人吃飯挑剔,這也不要那也不要,比祖宗還難伺候,也不知在王妃跟前是不是也這麼矯情……”
他說的滔滔不絕,顧七娘面露尷尬,王小虎狠狠踢了他一腳,周老四齜牙咧嘴的‘哎喲’了一聲,見李淳業臉色十分難看,心下一驚,擡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讓你該死的胡說!”
他諂媚的伏趴下身子,接着剛纔的話道:“總之這婆娘回家就胡言亂語,奴罵了她幾次都不知悔改……”
王小虎黑着臉又踢了他一腳,“說重點!那十八貫錢怎麼來的,總不會是你老子留給你的吧!”
周老四一邊摸着被踢疼的大腿一邊含糊道:“錢……錢……”
“哦哦!”他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奴想起來了,有一次這婆娘從外面回家,摸出了兩貫錢。
奴嚇得不輕,忙問她怎麼回事,這婆娘說她從膳房裡偷了一根人蔘拿去賣了……”
“奴打了她兩下,讓她趕緊把人蔘買回來還回去,咱們在府裡領着差事過的日子比以前不知有多體面,如何能偷盜東家的財務呢!”
“這婆娘不說話,奴以爲她照做了,現在想來,她藏起來的這些錢肯定都是從府裡偷拿的東西賣的錢!”
周老四說的口沫橫飛、義憤填膺,一幅忠肝義膽的模樣,可那雙賊溜溜的眼睛恍惚不定,任誰都能看出他這話不可信。
說罷他想到幾次問這婆娘要錢去玩兩把,可她都不肯給,還當着那麼多鄰居的面拎着自己的耳朵罵,他越想越氣,撲上去就準備打周婆子,嘴裡還辱罵道:“你這該死的,還不快向主子老實交代,你個賊婆娘、喪門星把我們全家都害了!”
周婆子雙手被縛着,硬生生的捱了自家男人幾拳,一時間肉痛心更痛,她喉嚨裡發出悽慘的尖叫:“周老四,我什麼時候偷過人蔘了?”
“你個髒心爛肺的,你拿了誰的好處要害我?”
“你是不是盼着我早死好給那個不要臉的淫/婦騰位置!”
“我告訴你做夢去吧!我就是死了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和那個賤人,你個天殺的王八蛋,我嫁到你家時連根遮雨的茅草都沒有,要不是靠着我弟弟,你個從小跟野狗搶食的潑皮也能到王府做事?”
周老四被揭了老底惱羞成怒也不顧這是在什麼地方,爬起來就沒命的往周婆子身上拳打腳踢。
一時間衆人都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幾個小廝收到王小虎的眼刀趕緊把這倆人分開,周婆子頭髮散亂,一張臉被打的青青紫紫,嘴裡不住哀嚎。
李淳業狠狠皺着眉,覺得事情怎麼越說越離譜了,這都扯到哪裡去了……
他十分不耐的對王小虎道:“去把周老四的兒子捆來,看看他怎麼說!還有去問問膳房的管事,有沒有少東西,若是少了爲什麼沒喲向王妃回稟!”
王小虎趕緊應是吩咐人去辦,又等了片刻,周老四的兒子來了,乳名喚作狗兒,看起來十三四歲,實際上他已經十九歲了,跟只瘦猴似得。
因他小時候頑皮打翻了滾水,雖撿回了一條命,可相貌也毀了,這也是他不能在府裡當差的緣故。
他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更不敢擡頭,生怕驚了主子的眼。
李淳業並不在乎這些,他看了眼王小虎,後者直截了當的發問,“你可知你母親在家裡藏了十八貫錢?”
“十……十八貫!”狗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識的看了王小虎一眼,觸及到對方嚴厲的目光,又趕緊垂下頭。
“回稟貴……貴人,阿孃從未提起過有這麼一筆錢,不過……”
他猶豫不定,王小虎見狀冷言威脅道:“你母親在膳房當差,可膳房裡卻丟了許多貴重的藥材,有人說是你母親偷的,你若是老實交代,也就是打幾個板子的事,可若有一句謊言,那就砍下你母親的一雙手!”
曹芳蕤聞言暗暗點頭,這周狗兒一看就是膽小懦弱的性子,經不起嚇。
十八貫錢對尋常人家來說不是小數目,周婆子得偷多少東西才能攢這麼多錢,曹芳蕤自認爲治下還沒有這麼糊塗。
王小虎之所以這麼問他,就是打算嚇他一嚇,狗兒知情還罷,爲着他母親會說實話,若確實不知情,那這水可就深了……
曹芳蕤想到這裡,不着痕跡的看了顧七娘一眼,後者隻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站在那裡,看不出一絲緊張或者慌亂,她心裡不免產生了一些疑惑。
狗兒聽得母親要被砍手,嚇得全身發抖,身子也縮成一團,他這纔看見離自己不遠處的地上跪趴着兩個人,正是他老子和老孃。
“貴人饒命!”狗兒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驚慌失措下嚎啕大哭,道:“我不知道這些啊!”
“我娘確實揹着我阿耶攢了些錢,可她說是爲了給我娶媳婦準備的,爲怕我阿耶知道,她沒有告訴我有多少錢……”
一旁的周婆子艱難的擡起頭,用嘶啞的聲音竭力辯解道:“大王、娘子,奴真的沒有偷東西,那些錢奴不知道從何而來,顧孺人確實給了奴一隻金釧,它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不見了!”
“奴拿了東西得空也去託人尋過傅娘子的姐姐,大王可以去查的……”
“把她的嘴堵上!”李淳業被吵得耳朵疼,揮了揮手道。
現在當務之急是確認那隻金釧究竟存不存在、在誰的手裡、周婆子那十八貫錢怎麼回事、是否是變賣金釧而得的,其餘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前幾件事,今天必須搞清楚。
廳堂裡立刻安靜了,這時從膳房問話的人也回來了,那人恭聲道:“稟大王、王妃,奴去找了膳房的石婆子,也跟她去庫房拿着簿子點了一遍,少了兩根人蔘、一斤天麻、半斤黃芪……”
“就這些?”李淳業十分驚訝,這樣算下來也不到十八貫錢啊!
來人點頭表示肯定,接着道:“石婆子說,周婆子是她親戚,被她發現東西少了後,周婆子哀求她不要上報王妃,她擔心兒子的親事才一時糊塗犯了錯,等她把那些東西還回來神不知鬼不覺,便無事了……”
“石婆子被她求得心軟就答應了,剛纔去問時,她說已經知錯了,任由王妃處置發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婆子身上,她神情恍惚,臉色蒼白,嘴裡喃喃道:“我沒有……我沒有偷東西……”
曹芳蕤手掌藏在袖子裡狠狠捏成拳,她雖然還不清楚背後發生了什麼,但這一環扣一環,今天要拿顧七娘的錯處,可失算了……
李淳業正欲開口,顧七娘往前一步,一雙含情秋瞳直視李淳業的眼睛,柔聲道:“郎君看見了,妾確實沒有給周婆子金釧讓她幫忙找人!”
“內宅與外院私自傳遞消息,在哪戶人家都是嚴厲禁止的,妾如何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妾也確實犯錯了,北邊膳房的婆子們貪錢、公物私用、敷衍飯食不是一日兩日了,前邊後頭十來個膳房,娘子精力有限,自然顧及不到……”
“妾身爲郎君的孺人,見着這種事理應立刻向娘子回稟,可妾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則忍吧,總歸那起子刁奴會被收拾的……”
“可眼下看,正是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妾今日自己栽進這個坑裡,被人潑了一身污水,妾知道,妾跟沉香非親非故卻幫她找姐姐,郎君懷疑是妾在背後攛掇沉香,存心讓郎君和娘子不安生……”
“可妾對天發誓,從沒有生出這等心思!妾入府四年有餘,這裡是妾的家,妾能依靠的只有郎君和娘子,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那些有什麼意思呢!”
這番話言辭懇切又帶着軟綿綿的哽咽,李淳業有些動容,曹芳蕤卻是怒火滔天,好你個顧七娘,賣乖之前還要踩自己一腳!
什麼膳房的婆子無賴不是一日兩日了,當着一廳人暗示自己管家無方,竟是個睜眼瞎,被幾個小小的下人糊弄哄騙,要不是今日爆出這些事,哪一日人把王府搬空了,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呢!
曹芳蕤氣的手背青筋暴起,宋嬤嬤伸手捏了她一把,笑眯眯對顧七娘道:“孺人不當家,哪裡知道當家的辛苦呢!”
“娘子吃過早飯就要處理家事,若是逢年過節,府裡府外回話的人哪止幾十個,這個要支錢,那個要領東西,大王立府時間還短,多少人都在看娘子的笑話,一件事都馬虎不得,咱們是王府,挨家挨戶的應酬多不勝數……”
“得空還要孝敬宮裡的長輩,皇后殿下賞花、咱們夫人拈香,其他的夫人們有個大事小事還要去問一聲……”
“正是因爲這樣,娘子乾脆把三位娘子的請安改爲三日一次,就是想把時間用在該用的地方,若不是如此,孺人怎麼能懶起簪花、對鏡點脣呢~”
顧七娘手腳僵硬,臉上一時紅一時青,被懟的無話可說,看着她這幅模樣,宋嬤嬤心裡痛快不少,再看大王果然心疼的看着王妃,她若有若無的嘆了聲氣:“陛下都對羣臣道要大膽的提出諫言,孺人雖是妾侍,可也是咱們王府的半個主子,娘子若有沒看見的地方,孺人便該提醒一句,娘子只會感激孺人的真心實意,也不至於出了岔子,被裡裡外外的人看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預估錯誤,我會快點把這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