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懷裡還摟着蕭娍兒,跪在地上頗有些狼狽,秦氏出聲勸道:“阿齊,行了吧,到底你氣也出了,蕭美人也知錯了……”
“是嗎?”齊氏挑眉一看,蕭娍兒瑟縮了一下肩膀,在慕容氏的眼神暗示下,委屈巴巴的擦拭臉頰的兩行淚珠,抽噎着道:“妾知錯了……”
齊氏還欲說什麼,秦氏緊跟着道:“好了好了,你知錯就好,以後做事說話長個記性,齊充容教訓你也是爲你好。”
“是。”蕭娍兒溫順的回道,委屈巴巴的跪在地上,很是惹人憐愛,只是她那低垂的眼眸掠過一抹深沉的恨意,手指也暗暗的抓緊帕子,指節都泛白了。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高淑妃溫和的聲音這才響起:“蕭美人快些整理下儀容吧,殿下很快就要升座了,你這樣可是大不敬……”
蕭娍兒聞言頓了一瞬,慕容氏掩藏在她胳膊後的手輕輕拍了下,她忙應是,“妾立刻就下去整理!”
侍女扶着她退了出去,慕容氏滿臉訕訕的坐在末位,宮人拿着帕子把地上的雪水擦乾淨,衆人交頭接耳,不約而同的掠過這件事去。
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裡,慕容氏微擡起頭,把視線投向蓁娘,瞧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脣角微微揚起弧度,然後立刻消失了。
蕭娍兒回到殿內時,頭髮已經整理好了,面容也恢復了平靜,只是眼圈依舊紅紅的。
慕容氏見她眼裡有一絲憤懣,害怕她待會兒向皇后告狀,忙衝她使眼色,做了個‘別說話’的口型。
蕭娍兒雖然頭腦簡單,但心裡覺得慕容氏不會害她,猶豫了片刻後,她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皇后升座,衆人紛紛起身行禮,照舊是上下寒暄了片刻,就各人回各院去了。
蕭娍兒的翠影閣就挨着慕容氏的曉風堂,一進門,蕭娍兒就氣憤的甩開帷簾進內室坐下。
揚起的帷簾打在她身後的慕容氏臉上,雖不疼,但慕容氏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復又恢復平靜。
她不疾不徐的走近蕭娍兒,平靜道:“現在沒人了,你跟我說說看剛纔在宣微殿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
蕭娍兒冷笑一聲,怒氣衝衝嚷道:“只要一碰見韓氏我就倒黴,上次是陛下爲她出氣,這次是齊氏爲她出氣,怎麼她自己倒跟個縮頭烏龜似得,呆在水池子底下不敢冒頭!”
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把自己對別人的奚落一句帶過,着重強調齊氏對她的羞辱,還有衆人的冷眼旁觀。
“……她齊氏也不得寵,我好歹還給陛下生了個公主,她有什麼?憑什麼這麼囂張!”
慕容氏示意屋裡的侍女出去,自己坐在蕭娍兒的對面,爲她倒了碗水,道:“娍娘,你不必說這些,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你自己最清楚……”
“齊充容是陛下潛邸時就跟着他的人,情分自然不同,她只要沒做什麼有損社稷的事,陛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這就是她囂張的原因,而且她平時並不囂張,就是這事鬧到陛下跟前,你看他信你還是信齊充容……”
蕭娍兒很是不悅的看着她,“你到底幫我還是幫她!”
“我不是幫你,是救你!”
慕容氏無奈的搖搖頭,“你想想看,宣微殿鬧出那麼大動靜,難道皇后不知道?她就算不知道看你眼圈都是紅的也該問一句,可她什麼都沒說,這還不能表示她的偏袒嗎?”
蕭娍兒氣惱的揪着帕子,恨恨道:“難道我就這麼讓她們欺負?”
“上次我已經變成後廷的笑話了,難不成還要再讓人笑一次?”
“唉……”慕容氏神情落寞,“誰讓咱們人微言輕,沒人把咱們放在眼裡,笑就笑吧,總比惹怒了皇后和陛下好……”
“娍娘,你以後千萬要謹言慎行,你別忘了,你還有六娘,要是讓陛下覺得你不適合撫養她,肯定會爲她另尋一位養母的!”
“真的假的!”蕭娍兒聞言睜大眼不敢置信,“這是誰說的?”
慕容氏一臉疑問,“你都沒有聽說嗎?武宗皇帝有位婕妤生了十公主,因爲她跟別的妃妾起了爭執,被當時武宗最寵愛的何美人告了一狀,陛下問都沒問一句,就讓人把十公主抱走了……”
“那位婕妤磕頭請罪都不好使,武宗說她品行不堪爲人母,從此連她的門也未進過了。”
她這麼一說,蕭娍兒倒是有了些印象,李暉有十幾個未婚配的弟弟妹妹,這位十公主成婚時才十五歲,武宗皇帝爲她選了位無論家世、人品都一般的駙馬。
公主婚後連吃幾碗飯都要看駙馬的臉色,受了委屈也不敢跟人說,還是景宏五年,她進宮朝拜皇后時昏了過去,經司藥診脈,才發現她是餓昏的。
皇后喚了她的侍女來問話,侍女神色不安目光閃爍,皇后敏感的覺察到此事不尋常,立刻派了內侍去公主府,這才發現公主被駙馬虐待數年的事情。
駙馬不僅苛待公主,攆走了公主的奶母,還勾搭上了她的侍女,冬夜裡居然把公主關在門外受寒,而狗男女卻在室內宣\淫,實在是喪心病狂。
李暉得知後勃然大怒,第二日就下旨將駙馬杖責三百棍,其父母教子不善被褫奪官位誥命,第二年春天全族就被流放到瓊州去了。
駙馬捱了棍子哭嚎了兩日就嚥了氣,李暉本就沒打算留他一命,不過是覺得直接賜死會引起御史的嘮叨。
後來皇后雖然準備重新爲公主找個駙馬,但公主受盡折磨早已對婚姻無望,自個兒絞了頭髮做了居士。
思及此處,蕭娍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她可不想六娘落得如此下場,心中對慕容氏的話也感到惶恐。
慕容氏見她是真的害怕了,忙安撫道:“陛下仁慈,不會那樣做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說話做事,千萬要想着六娘,你這個生母爭氣,她將來纔能有底氣!”
“嗯嗯嗯!”
蕭娍兒忙不迭的點頭,不過她又有了新的憂慮,“六娘畢竟沒個同胞兄弟,就是將來嫁了人要是受了委屈,恐怕也無親兄弟爲她撐腰,我覺得還是要再生個皇子才行!”
“那就生唄!”慕容氏也很贊成。
蕭娍兒見慕容氏臉色平靜,無一絲不滿,忍不住道:“如今你正得聖寵,我要是有孕了,你不會生氣吧?”
“怎麼會?”
慕容氏詫異的看着她:“咱們都是陛下的妾侍,爲他生兒育女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我如何算是得寵,陛下不過就是覺得我這個人胸無大志纔多說了幾句話,他心裡呀,只有皇后和那位……”
她用手指了甘棠軒的方向。
蕭娍兒的臉色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不屑道:“她已經是秋天的螞蚱,早就蹦達不了了,如今你取代了她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我要是再懷上龍裔,還有她韓氏什麼事!”
她本想跟慕容氏說,倆人一同對付蓁娘,但話到嘴邊轉念一想,慕容氏素來是個本分的,給她大棒子都不知能做什麼,要是說對付韓氏,她必定不同意。
但如今陛下寵愛她,自己還是要跟她打好關係,等自己生下皇子,再找她商議此事,到時她們二人聯起手就能把韓氏踩在腳下,一報兩次羞辱之仇!
蕭娍兒想的熱血沸騰,好像已經看見了韓氏跪在她腳下求饒的畫面,她望着牀榻對面的多寶格出神,而慕容氏把一切看在眼裡,嘴角微微露出諷刺的笑。
倆人說了半日的話,蕭娍兒還很熱情的留了慕容氏吃了午飯,午時末,慕容氏告了辭,臨出門時,她看見服侍她穿鞋的宮人模樣兒很標緻,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那宮人恭敬回道:“回才人娘子的話,奴命喚採珠,今年十三歲了。”
慕容氏‘唔’了一聲,“聽你這口音,像是定州人……”
“娘子怎麼會知道?”採珠興奮的看着她。
慕容氏忍不住笑起來:“我身邊有個新來的三等宮人,也是定州人,我聽你說話耳熟,胡亂猜測的!”
採珠嘻嘻笑,模樣很是天真活潑,慕容氏看着也心生憐愛,便道:“有空的話去曉風堂找我的宮人說說話,你們也可聊聊家鄉事~”
“是!多謝娘子恩典!”採珠認認真真的磕了個頭。
……
甘棠軒內,蓁娘和好友們在一起煎茶,淳于氏烤茶餅,惠氏用小巧的石磨碾碎烤好的茶餅,齊氏負責燒水,蓁娘在插花。
“……今日之事,以蕭氏那脾氣,必定是恨上了咱們……”
說這話話的是惠氏,她雖不善言談,但心思縝密,結合蕭氏之前作出的那些傻事,她得出了這種結論。
“就算她來認錯,也不過是延緩咱們的警惕,背地裡指不定要使什麼壞呢!”
“難不成還怕她?”齊氏覺得很可笑,“我還巴不得她使壞,我好痛痛快快的給她一個教訓!”
“你呀,這暴脾氣什麼時候能改~”蓁孃親暱的責備。
齊氏神情不以爲然,“我這是天生的,誰也改不了,誰也別指望我改~”
“對了!我還沒問你……”齊氏停下手裡的動作,蹙眉看着蓁娘,道:“都半年了,阿郎都沒跟你說過話,你就不着急嗎?”
蓁娘學着她剛纔的回話,慢悠悠道:“我不着急,誰也別替我着急,誰也別等我着急~”
“你就作吧!”齊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早晚把自己作死!”
“你不着急,阿郎更不着急,他連續三天都去了曉風堂,那個慕容氏不知多得意呢!”
蓁娘無所謂,握着剪刀仔細修剪瓷瓶中的金鐘梅,道:“阿郎看了我十幾年,估計早就厭煩了,如今佳人在側相伴,我也爲他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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