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禮聞言怔住,震驚不已,原來太子想做的是這件事!
的確,從古至今,世家把持着太多的權利,王朝更迭只在瞬息,可世家還能屹立不倒,延綿百載。
科舉應試爲沒有背景的寒門子弟開了一道出人頭地的門,只要是良民身份,寒窗苦讀就能有魚躍龍門的那天。
但直到現在,朝廷裡六品以上的官員有七成都是出身世家,六品以下的官員中,科舉出仕的官員幾乎都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位置上。
傑出的人才多不勝數,但晉升之路被世家給堵住了,天子當初奪嫡至登基,依靠的也是世家的支撐,太子現在要打擊世家,這不但困難,還十分危險……
沈知禮神色複雜,好一會兒後才道:“殿下應該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暉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沈知禮沒有出言反對,其實也就表明了他內心裡,也對世家很不滿……
他言辭懇切道:“閣老的話是事實,但國家的發展不能墨守成規,開闢一片新天地需要破釜沉舟的決心,不僅我有這份毅力,朝廷裡應該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官員……”
李暉看着遠處氣勢恢宏的殿宇,眼前閃過史書中數百位評價不一的君王,他正聲道:“正因先主創業不易,民生多艱,我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上就要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就要無愧於黎民百姓!”
他這一番豪言壯語讓沈知禮的心激起陣陣波濤,沈知禮經歷過太宗皇帝的文韜武略,見證過今上的開拓與守成,而現在,這個國家即將迎來一位年輕且明智的皇帝,沈知禮那顆早已麻木的心又跳動起來。
他壓抑着心中的激動看向李暉,李暉溫潤一笑,道:“閣老一生匡扶社稷,如今正值風口浪尖上,還願閣老助我一臂之力!”
陽光把地上的人影拉扯成長長的陰影,沈知禮俯身,緩緩作了一揖,恭敬回道:“臣,願爲殿下分憂!”
……
東宮,麗正殿內,李暉坐在浴桶裡,看着氤氳水汽飄渺出神,太子妃挽起袖子親手服侍他沐浴,摸着他精瘦的脊背無比心疼。
李暉醒過神,伸手撫上妻子泫然欲泣的臉,安慰她道:“沒事,我不是好好的嘛,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太子妃憋着眼淚使勁搖頭,握住他的手不願鬆開:“是我不好,明明該高興,卻哭哭啼啼的討人厭,阿郎,我們真的贏了對不對?我們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對不對?”
李暉溫柔的點頭,雙手捧住妻子的臉,堅定的告訴她:“對!我們贏了,從今以後,沒有人再敢給你臉色看,沒有人敢傷害咱們的孩子,你會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
當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表示他的真心呢!
太子妃落下淚來,迫不及待的撲進丈夫溼漉漉的懷裡,“我只要你好好的,無論你做什麼,我永遠都支持你!”
……
坐在榻上時,太子妃雙眼還有些紅腫,面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寧從容,桎梏在頸上的枷鎖已經沒了,他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悠哉的欣賞日出日落了。
太子妃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給丈夫修剪鬍鬚,一邊做手裡的活,她一邊問起前幾日的事來:“……李璋既然給小周氏留了一道保命符,爲什麼她沒有拿出來?”
就在李璋被誅殺的當天夜裡,金吾衛就查抄了齊王府、趙王府和邯鄲郡王府。
其中從齊王府內院的書房內暗閣裡找到了一隻銅匣,裡面裝着滿滿的文冊,全是這些年李璋與外臣、世傢俬通的書信。
而當時小周氏雖然面容慘淡,卻沒有一絲驚愕,李璋沒有把這個東西銷燬,很明顯就是想留給小周氏,讓她把這個交出去換得一線生機。
但她沒有這樣做。
雖然是死對頭,但這個時候太子妃還是感嘆了一聲,“夫妻榮辱一體,李璋死了,她活着也是行屍走肉,不如一同去……”
李暉不語,從他的角度看,小周氏選擇放棄,他心裡還是鬆了口氣。
那份文冊若是公諸於衆,勢必會引起更大的驚濤駭浪,他現在還不是皇帝,若事情超出了控制,那可就不妙了。
但妻子是女人,這個時候她更爲小周氏的堅貞而生出憐憫之心,李暉並不爲此不悅。
“對了!”太子妃湊到李暉跟前,好奇的問他:“李元娘和李珏謀反一事,真的是豫王叔父告發的嗎?”
“不是!”李暉毫不猶豫的搖頭。
他並不打算對妻子隱瞞,“準確的來說,是叔父引誘他們謀反,而林常玉裝作沒看見,才讓他們悄悄的集結了逆賊。”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要貶謫林常玉,還把他軟禁在家裡?”太子妃十分不解。
李暉耐心解釋道:“林常玉平步青雲全是因爲父親的賞識,我所做的一切都違背了父親的意願,按理來說,他受的是父親的恩惠,該與我對立纔是……”
“但因爲有李喆在,他雖然沒有大剌剌的站在我這邊,卻放任事態不管,這已經是對我的幫助了,你別忘了,他有軍功在身,一呼百應,朝內朝外的武將都向着他的!”
原來是這樣,太子妃了悟的點頭。
“林常玉領兵打仗的才幹不亞於鄭國公陳其山,鷹鴞豈能困於方寸之地,我將他軟禁,正是不忍他左右爲難,讓他爲我大周開疆闢土,纔是人盡其才!”
輕輕拂去丈夫衣襟上的鬍鬚,太子妃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難怪李喆也沒有什麼不滿,原來你都有安排了,只是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是誰告發謀反一事的?”
……
天還未亮,張華在祠堂裡恭恭敬敬的給祖宗們上了香、磕了頭,才轉身出去。
院子裡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忠會縣伯夫妻二人滿臉戚容,淚水漣漣的叮囑兒子一路小心,張華衣着樸素,嘴裡‘唉唉’應着,經歷過建酉政變的風波,全家人都如驚弓之鳥一般。
時辰到了,親人們依依不捨的把他送到了門外,望着灰濛濛的天,張華心裡說不出是不捨還是悲傷。
猶豫了許久,他轉身拱手一揖,對父母道出心裡話:“李氏畢竟與我結髮十幾年,將來兒子死後,還是想跟她合葬,請大人允許……”
忠會伯站在臺階上揹着手沉默了片刻,纔出聲道:“李氏雖被廢,但也是你的結髮之妻,你與她合葬也是應該的。”
一旁的張母面色不虞,提起這個差點讓全家都跟着倒黴的兒媳,她滿腹牢騷。
“若不是她,咱們家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如今連親戚們都不敢上門來了,要不是太子殿下開恩,這會兒全家都人頭落地了!”
婦人之見,忠會伯搖搖頭,衝兒子揮手,“去吧,路上小心,每隔一月就給我們寫信來,讓我們知道你的消息!”
張華心情沉重的拜別了父母,坐上牛車出了城門向南方駛去,搖搖晃晃中,他從懷裡摸出一把玉梳,上面雕刻着一雙青鳥,心臟抽疼眼眶瞬間泛紅。
他把玉梳緊緊握在胸口,喃喃道:“對不起,阿如……對不起,我還有父母親人,我不能讓他們受到連累,對不起……”
蓁娘每天都能聽到關於太子的許多新聞,八月份的這場動盪一直持續到了年底,李暉總攬政務每日忙的像個陀螺。
他是代替天子理政的,所以挑他刺的人也不少,這種情況下,後廷衆人不敢去打擾他。
所以蓁娘再次見到李暉時,已經是快到新年了。
承恩殿裡,她解下裘衣遞給宮人,腳步卻有些邁不動似得停在帷幔邊,她輕輕撩起簾子,看見李暉站在花幾前欣賞青釉瓷瓶裡的金鐘梅。
蓁娘目光眷戀,神情卻複雜,在幾個月沒有見面的時間裡,她無比的思念李暉,然而現在他就在不遠處,不知爲何,蓁娘卻有些膽怯不敢靠近……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李暉轉過頭,衝她溫文爾雅一笑,像從前一樣喚道:“過來……”
他眼裡的光是那麼溫柔,蓁娘心裡的擔憂一下子消散了。
她提着裙子輕快的走過去,只行了個禮,還沒等李暉張嘴說免,就迫不及待的張開手擁住他。
李暉被她撲的後退兩步,又怕她摔倒所以緊緊摟着她的腰,“怎麼了?”
蓁娘依戀的用臉磨蹭他的脖子,“阿郎,我好想你!”
她的聲音裡是清晰可聞的愛慕思念,李暉的心一片柔軟,深深嗅了口蓁娘身上熟悉的香氣,李暉輕柔的把她摟在懷裡,“我就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蓁娘賴在他的懷裡不願分開,李暉輕撫她的頭髮無奈道:“你想抱多久啊,總要讓我坐下吧!”
蓁娘抽抽鼻子咕噥道:“要抱到明天早上~”
李暉寵溺的笑出聲,他彎腰一把打橫抱起蓁娘,對上她還沒反應過來的驚訝神色,李暉轉身走向臥榻,“好,我不光讓你抱,還讓你睡到明天早上!”
蓁孃的臉‘唰’的一下子就紅了,她支吾道:“阿郎……不害臊……”
李暉挑了下眉,“我不跟你睡那阿木幾個是怎麼來的?”
“不是這個意思……”
蓁娘坐在他的膝上,因爲怕摔過去她雙手緊緊圈住李暉的脖子,不過一指的距離就是他笑眯眯的臉。
她羞澀中帶着幾分失落道:“幾個月沒見面,奴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懷疑有人推薦了我的鹹鹽,不然半個月沒更新怎麼會有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