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蓁娘再也沒有出現在宣微殿,而李暉也沒有踏進過甘棠軒的門。
齊氏、惠氏和淳于氏知道後無比震驚,紛紛上門問起蓁娘怎麼回事,她只淡淡笑道:“這沒有什麼,我是心甘情願的,你們也不必擔心。”
“怎麼不擔心!”齊氏急道:“現在都在傳言阿郎厭棄了你,你還一幅不在乎的樣子,你不在乎,阿木和丹娘他們怎麼辦?”
蓁娘垂首靜默,片刻後輕聲道:“我會安排好的。”
看着蓁娘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軟綿綿的再無從前的伶牙俐齒,齊氏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了?今天你不爲自己辯解,那明天人人都污衊你,你是不是也一句話不說?”
蓁娘欲言又止,齊氏看着就來氣,冷哼一聲沖沖的轉身就走了,惠氏和淳于氏面面相覷,紛紛安慰蓁娘:“阿齊就是有些生氣,你別放在心裡……”
蓁娘嘆了口氣,“我知道她是爲我好,可是有些問題不是光靠辯解就能解決的,我不覺得委屈,可能這是老天爺給我的考驗呢?”
惠氏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慰她:“我們都在你身邊,別怕!”
“嗯……”
在交代了周嬤嬤等人後,蓁娘趁着阿木來給她請安,叫了他和丹娘到書房裡,跟他們解釋現在的情況。
“你們不要把那些流言放在心裡,這些事情很複雜,不要去細究,你們只要明白,父親並沒有厭棄我,只是現在,他也很爲難……”
丹娘還有些懵懂,而阿木卻面無表情的看着生母,從兄長薨歿那天起,他的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聽見宮人在背地裡議論他的生母對阿兄的薨逝有多麼高興,因爲阿兄不在了,他就是長子,他就有機會成爲儲君……
阿木啓蒙那天,先生教的第一句話就是天地君臣,上下尊卑!
小時候他還不太明白,長大一些他被生母教導,要尊敬兄長,阿兄的東西他不能碰,阿兄說的話他不可以反駁,阿兄可以做的事他不可以做……
不僅僅是因爲長幼有序,還因爲阿兄一出生就註定他不同於常人的使命,阿木知道了自己該遵守的規則。
但現在兄長早逝,流言一瞬間就把他包圍了,他如同一個稚兒惶然無措,父親因爲悲傷無暇顧及他的感受。
現在生母也被變相的打入冷宮,他該怎麼辦……
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捧住他的臉,阿木回過神對上生母依舊溫柔慈愛的眼睛。
“阿木,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沒有困難,我們要擺脫困難,首先就要堅定自己的心!”
“你要記住,用平常心對待一切人和事,庸者隨波逐流,智者堅定不移!”
蓁娘滿含深意鄭重的告訴他:“千萬不要忘記,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父親給的,他給你的,你才能伸手接,他不給,你也要平常心做好自己……”
“阿姨!”阿木的心咚咚直跳,震驚的看着她。
蓁娘對他微笑,“你已經長大了,萬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但無論世事如何,都不要忘記做人的根本,腳踏實地才能頂天立地!”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話一直縈繞在阿木的腦海裡,他反覆咀嚼思考,然後恍然大悟。
看了眼書架上一卷一卷的雜書,他心裡做了決定,對內侍道:“把這些書都收起來,先生待會兒纔來,你去備好茶水,我先讀會兒書!”
那內侍聽見這話愣了一瞬,這些書都是些奇聞異錄或者是記載着各種城郭水利工具的製造。
二郎一向視爲珍寶,現在他說把這些收起來,還破天荒的要溫書,倒真讓人嚇一跳……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這麼上進總是好事,內侍‘唉唉’應着,權娘心裡十分激動,端着熱水帕子親自站在書房裡服侍。
甘棠軒如同被遺忘的秘境,蓁孃的日子無比清靜,她受不得這種冷清,便想着法子給自己找事做,纔不至於胡思亂想。
丹娘要學習做一個尊貴的公主,整日被教導嬤嬤糾正坐立行止的儀態,每次來給蓁娘請安都抱着她的胳膊不願離開。
蓁娘覺得適當的管教對丹娘沒壞處,但是也心疼她不開心,索性叫了嬤嬤來,陪着她學習禮儀。
而且還答應她,只要她學得好,就答應一個要求。
丹娘立刻就興奮起來,她嚷着要去鳥獸苑看孔雀,要去太液池裡划船,還要跟小宮人一起蹴鞠……
蓁娘笑眯眯的直點頭,桃桃撒嬌的往她懷裡鑽,嬌聲嬌氣的也吵着要去玩。
一旁的寄奴不甘受到冷落,不高興的哇哇大叫,丹娘就笑嘻嘻的去拉弟弟的手。
齊氏、惠氏、淳于氏時常想來看她,卻被她拒絕了,皇后已經看她不順眼了,又何必連累了好朋友。
蓁娘無比慶幸當初和氣待人,否則現在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皇后的眼色來奚落她。
只是有的人真的是讓她噁心,這日她帶着桃桃和寄奴去御花園裡玩,桃桃跑跑跳跳一個沒注意,撲在了一個人的腿上,那人卻是快速的退了一步,蓁娘看過去,原來是呂氏。
她身旁還有米氏,二人正好和蓁娘一行人狹路相逢,米氏彎腰抱起桃桃,替她拂去衣裙上的塵土,然後屈膝向蓁娘行禮:“阿韓萬福……”
呂氏卻瞄了眼蓁娘身後一羣人,滿懷譏諷道:“今日皇后殿下在清涼殿舉行賞花宴,阿韓往日最會說笑,你沒去真是可惜,宴席都不熱鬧了!”
蓁娘示意奶母把桃桃和寄奴抱走,她個頭要高一些,擡着下巴冷冷的睨着呂氏,“怎麼,阿呂吃多了酒,這是來發酒瘋了?”
呂氏愣了一瞬,麪皮發紫涌上難堪,她咬牙切齒道:“難怪如今你都沒出現在宴席上,如此不知禮數,見誰咬誰……”
蓁娘皮笑肉不笑道:“你要不往我跟前湊,我也不會罵人,可見你就是不舒坦,上趕着找罵!”
呂氏額頭的青筋抽了抽,嫉恨的目光投向蓁娘,蓁娘輕蔑的瞥了她一眼,“可惜你生的花容月貌,我記得剛入宮時,你身上哪一點都讓人仰望,如今竟只剩下了一副皮囊,裡子全都爛了……”
園子裡一片空曠寂靜,宮人們都瑟縮着頭不敢擡眼看,米氏無措的捏着手,緊張的看看蓁娘,再看看呂氏。
蓁娘卻沒打算輕易的放過呂氏:“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眼皮子還是要放開一些,別像個田舍村婦一般挑撥離間搬弄口舌!”
“我被陛下厭棄又怎麼樣,他何時又上過你的門!”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行事猥瑣如跳樑小醜一般,以爲別人都是瞎子麼!”
容娘和阿玉張大嘴不敢置信的看着蓁娘,服侍了蓁娘十來年,她們從未見她這樣不留情面的罵人。
顯然米氏和呂氏也驚呆了,特別是呂氏,她臉漲的通紅,手指着蓁娘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蓁娘懶得理她,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破壞心情。
“桃桃要去撲蝶,咱們走吧!”
蓁娘輕哼一聲從呂氏身旁走過,身後的宮人也呼啦啦的跟上。
米氏看着呂氏雙手緊緊篡着披帛,手背青筋凸起,有些惶恐道:“阿呂……”
呂氏回頭陰測測的看了眼蓁娘,任誰都看得出她此時的憤恨,她咬牙切齒道:“走吧!”
蓁娘眉宇間全是不耐,拎着襦裙快步向前走,阿玉和容娘相視一看,做了個害怕的表情,阿玉伸手拉了下蓁娘,道:“娘子,三娘在這邊呢!”
蓁娘停下腳步,側頭看着遠處興高采烈跑的小臉緋紅的桃桃,她囑咐倆人:“呂氏這個人小肚雞腸,又沒腦子,今天罵了她指不定怎麼恨我呢,你們多注意她的動靜,別讓她耍什麼陰招!”
這麼嚴重嗎?
阿玉和容娘還沉浸在剛纔蓁娘罵人的氣勢裡,也不敢多問,唯有喏喏應是。
蓁娘在花園裡大發雌威痛罵呂氏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宮廷,有人說蓁娘不光罵了人,還動手打了呂氏。
還有人說蓁娘蠻橫不講理,就因爲呂氏的一句話就罵人,實在是德不配位。
蓁娘這次倒是逞了口舌之快,但皇后的懲罰也隨之而來,她被罰三個月的例銀,並且在五日內抄寫一百遍女誡,還有女官來監督她。
她的位分不算低,可皇后連半分面子也沒給,蓁娘拿着筆苦笑,幸好她早就做好了被皇后‘收拾’的準備,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麼熬。
女官准許容娘給她打扇子,但時間這麼緊湊,從早到晚都坐在書案前,只過了半日就腰痠背疼。
而且女官若是發現她哪一個字寫的不正確,立刻就說全紙作廢,重新寫過。
容娘和阿玉幾人怒從心頭起,滿臉忿忿,那女官只是面無表情道:她是受皇后之命來做事的,蓁娘若覺得委屈,只管去找皇后!
蓁娘知道皇后是有意的,她雖然覺得委屈,可既然已經答應了李暉,那她受多少委屈都得堅持下去,一直堅持到皇后肯原諒她爲止。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皇后什麼時候會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