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業神思恍惚,曹芳蕤很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付出真心,卻被人當成傻子一般愚弄利用,攤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半晌後,李淳業纔回過神,他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沉聲道:“她所做的樁樁件件,實在是非人所爲……”
“沉香雖心懷不軌,卻命不該亡,如今顧氏還想對大郎下手……”
李淳業滿臉痛苦之色,“阿仲畢竟是無辜的,就讓顧氏自我了斷吧……”
曹芳蕤輕輕嘆了口氣,“也好,對外就說她患了風寒,藥石無醫,不能讓阿仲聽着閒言碎語長大。”
“不過還有顧府那邊,雖不是主謀,也脫不了干係,敢把手伸進王府,着實膽大包天……”
李淳業實在頭疼的厲害,他胡亂的揮揮手,道:“從前對顧府多有提攜是看在……面上,如今也容不得他們了。”
“我讓人去辦這件事,其餘的你看着辦吧。”
說罷他就踉踉蹌蹌的進屋去了。
曹芳蕤趕緊跟上去服侍他睡下,又命人煮了安神湯來。
確定丈夫睡熟後,曹芳蕤攏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湛藍的天空,彷彿水洗過的綢緞一般。
可她的心情是與之截然相反的沉重陰鬱。
顧七娘馬上就要死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礙她的眼,她該高興纔是。
可她臉上依舊不見喜色,或許是因爲她還沒有練就那幅鐵石心腸吧。
宋嬤嬤輕手輕腳的走近她身邊,道:“娘子,大郎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只說是腹瀉不止,請了五六位擅長小兒科的醫者來……”
“很好。”曹芳蕤深深吐了口氣,打起精神來,吩咐道:“讓王小虎來一趟,另外讓靜姝院的人看緊點,等她一上鉤,咱們就收手。”
“是!”宋嬤嬤恭聲應是,她看了眼曹芳蕤,接着低聲道:“娘子讓準備的湯藥……也已經妥當了……”
……
顧七娘瞪着眼難忍激動的看着彩屏,緊緊捏着手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大郎腹瀉,已經不中用了?”
彩屏使勁的點頭,她跪坐在榻前,歡天喜地道:“奴怎麼敢騙娘子!”
“嘉樹堂那邊已經亂作一團了!”
“大郎的兩個奶母被大王身邊的內侍給提走了,還有好幾個嬤嬤侍女都捱了板子,王妃讓人請了好幾個醫者來,都說大郎太過年幼,又看不出原因,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顧七娘一面聽一面咧嘴笑,“那大王呢?他是不是很生氣?”
“那當然!”彩屏細細道來:“先前傅娘子身亡,矛頭直指王妃,大王爲了這樣那樣的原因糊弄過去了,如今大郎又出事了,那不是王妃還能是誰呢?”
“奴躲在嘉樹堂的角門外,從門縫裡看見大王身邊的王內侍拉長着臉請王妃回正房去,說大郎不用她操心了……”
“那哪是不要她操心啊,那分明就是大王認爲兇手就是她了!”
“娘子當時沒看見,王妃那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若不是被嬤嬤扶走了,她可是把臉都丟盡了!
顧七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聽彩屏這麼一說她不免有些遺憾,曹芳蕤自持端莊賢淑,若能親眼看她丟人的那幅場景,真是妙哉啊,可惜了……
“對了,我們收買的那個嬤嬤會不會把事情抖露出去?”
彩屏信心知足道:“娘子別擔心,才兩個月大的孩子,就是夭折了也不稀奇,誰還會認真追究呢?”
“那嬤嬤只是個尋常服侍的,不會有人懷疑她的~”
“大郎歿了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她怎麼敢外傳呢?”
顧七娘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纖細的手指,道:“你說的對,大郎夭折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算大王心中有所懷疑,終究是沒有把柄……”
“所以……”她緩緩的拔下頭上的一支玉簪,拿在手裡就着窗外的陽光細細賞玩,似是囈語般低聲道:“我得再添一把火……才能把曹氏燒的灰飛煙滅……”
彩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壓低聲音道:“咱們籌謀了這麼久,終於到了最後一步了,娘子可算是苦盡甘來了!”
顧七娘把玉簪重新插在髮髻上,嘴角淡然的笑容,看起來卻格外瘮人。
“去吧!”她吩咐彩屏道:“該咱們上場了!”
彩屏應諾,起身往茶房去,推開門就看見一個小侍女一邊打絛子一邊守着小泥爐上冒着熱氣的瓦罐。
見她來了,小侍女有些慌張的把絛子藏在身後,彩屏拉長着臉揭開瓦罐,厲聲呵斥道:“就知道偷奸耍滑,娘子還在坐月子,每日的吃食都要精心準備,你倒好,這粥都糊了,你讓娘子怎麼吃?”
小侍女嚇得渾身顫抖,一面搖頭一面辯解道:“姐姐息怒,我沒有偷懶,我、我……”
彩屏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若不是看在小郎君的份上,今日定要你好看!”
“馬上去膳房讓廚娘重新做碗粥來!”
小侍女躲過了一劫,忙不迭的點頭應是,“姐姐稍等,我馬上就去膳房!”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膳房就做好了粥,彩屏把碗放在榻邊的几案上,對顧七娘道:“按着娘子的吩咐,我親自去膳房拿的粥,瞅見了正房的人裝作與她們巧遇,閒聊了幾句,又說簪子落在了路上,要回去找找,讓那倆人幫我看着食盒一下……”
“她們沒有起疑,真是天助我也!”
顧七娘聞着那粥十分香甜,側頭看了片刻,把頭上的玉簪拔下來,擰動了兩下,玉簪居然變成了兩截,仔細看,裡邊竟是空心的!
接着她小心翼翼的抖動簪首,裡面掉落了些鴉色的粉末!
彩屏猶豫着道:“娘子,這分量對嗎?”
顧七娘看了她一眼,語氣十分平靜的道:“就這麼一點,就是再毒也毒不死人,頂多就是腹痛。”
“等我發作起來時,你就去找二郎說我不好了……”
“至於曹氏那邊,就按我們之前的計劃,過兩日把狗放進院子裡,那包東西就埋在牆角下,狗鼻子最靈,等東西刨出來了,我看她曹氏怎麼辯解~”
彩屏鄭重道:“是,奴記住了!”
顧七娘示意彩屏把碗端起來,把玉簪裡藏着的藥粉倒在粥裡,然後拿着勺子攪拌了兩下。
她眼也不眨的盯着粥,深深的吸了口氣,暗示自己道:沒關係,不會有事的,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爲了自己和阿仲,她只能這麼做!
彩屏大氣也不敢喘,看着顧七娘把一碗粥吃的乾乾淨淨。
然後蹙眉擔憂的問道:“娘子感覺如何?”
顧七娘感覺嘴裡有些澀味,她估摸着這是藥粉的味道,輕輕搖頭回道:“現在還沒有感覺,把水給我……”
彩屏‘哎哎’應是,轉身去倒水,可就這麼兩步路的工夫,顧七娘已經坐在榻上捂着腹部呻\吟起來了。
彩屏驚慌失措的轉過頭,發現顧七娘滿臉痛苦之色,她緊緊咬着脣,差一點就出血了。
“好疼啊……”
顧七娘瑩白的手指掐着隱囊,額頭青筋暴起,在榻上翻來覆去的滾動。
怎麼會這麼疼!
肚子裡像是有無數條蛇撕咬着往外鑽,那股疼痛直襲大腦,讓她生出了些許悔意。
彩屏忙奔過來扶住她,“娘子,你再忍一忍,我現在就去找大王!”
顧七娘想使勁抓住彩屏的手,卻發現手指已經麻木了。
她不由得瞪大雙眼恐懼的看着彩屏,嘴脣也不住顫抖,使盡了全部力氣才含含糊糊的說:“這藥……不對……”
彩屏聞言臉色大變,後背生出冷汗來,她正想張嘴說話,門口傳來一陣輕柔的聲音,“這藥,當然不對~”
彩屏‘唰’的一下看去,竟然是王妃!
她優雅的捏着手中的團扇,笑盈盈的站在那裡,身後還跟着一臉鄙夷的宋嬤嬤。
彩屏大腦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像一尊石像般一動不動。
倒是顧七娘,早已察覺了不對,這時見着曹芳蕤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分,她惡狠狠的盯着曹來人,“是你!是你!”
宋嬤嬤二話不說,帶着幾個粗壯的婆子衝進來把彩屏捂住嘴拖了出去。
此時屋裡只有曹、顧二人。
曹芳蕤搖着團扇輕飄飄的走近,仔細欣賞了一番顧七娘的醜態才道:“很疼吧?”
“這可是草烏呢!”
“只要一點點,就能毒死人~”
顧七娘醜態畢露,蜷縮在榻上,髮絲亂糟糟的鋪在榻上、身上。
她忍不住顫抖起來,對死亡的恐懼已經超過了身體的痛。
曹芳蕤輕笑一聲,坐在對面的交椅上,神色彷彿賞花一般悠然。
窗外的陽光照射在她身上,金雕玉刻般熠熠生輝。
“真可笑,你也會害怕嗎?”曹芳蕤挺直脊背靜靜的看着顧七娘。
“沉香一定不知道,草烏還有一個名字——斷腸草~”
“如果她知道的話,應該不會那麼愚蠢的就走進你的圈套裡,更不會爲了陷害我,而服下□□~”
顧七娘渾身冰涼,她的四肢已經全部麻木沒有感覺了,心臟每跳一下就如針扎一般疼。
“你……怎麼……”她才說了三個字,嘴角就淌下一股津液。
可她毫無知覺。
曹芳蕤視若無睹,噙着笑道:“我怎麼知道的?”
“因爲你蠢啊!”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喜歡郎君看我不順眼,想把我扳倒也就算了,可你居然敢殺人!”
“你真以爲老天不長眼嗎?”
“你攛掇沉香倒掉避子湯,又用她姐姐做威脅,讓她對你千依百順,比一條狗還聽話……”
“接着你又懷上身孕,就覺得沉香和她腹中的孩子礙眼,爲了能讓你兒子順順當當的襲爵,連我也必須要除掉,沉香就是你的刀,恐怕她到死的那一刻,纔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可惜爲時已晚,誰能想得到,好好的一個人會給自己下毒呢?”
曹芳蕤一邊說一邊搖頭後怕,“若非早就看出了你心術不正,安插了眼線在靜姝院,恐怕我早就死在你手上八百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認真的考慮了下寶貝們的意見,中央已經決定了,六郎同志會當太子,但李老二同志的結局不會變~我知道大家都很喜歡六郎,但小說的主體框架已經定了,確實沒法改變,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