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裴氏的侍女如眉也正在安慰她:“娘子別動氣,夫人專門派人送了補湯來,你就喝了吧,就當是爲肚子裡的小郎君着想……”
裴氏面無表情的坐在榻上不言語,如眉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雞湯立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娘子……”
“端出去!”裴氏徒然喝道,一雙鳳眼圓睜,狠狠瞪着那碗湯,彷彿是仇人一般,“我不喝!”
如眉唯恐她動了胎氣,忙不迭的把碗遞給一旁的小宮人,安撫道:“好好好!娘子不想喝就不喝罷……”
“快端出去!”
她對小宮人使了個眼色,又轉過頭苦口婆心的勸裴氏,“奴知道,娘子心裡生氣,可再生氣也要忍着,你現在是雙身子呢!”
“若是氣出個什麼好歹,奴便是掉了腦袋,也不能彌補過錯啊!”
裴氏木着臉默默垂淚,“她連我的臉面也不顧,就讓人把阿姆趕了出去,阿姆把我奶大,從小服侍我無微不至,我掉一根頭髮她都心疼,她怎麼會害我!”
如眉不敢迴應,結結巴巴解釋道:“夫人……夫人也是擔心有人對你和小郎君不利……”
裴氏聽着這個解釋冷笑出聲,“可笑至極!”
“我是親王妃,我住在護衛重重的內院,誰有那個本事害我?”
“她不過就是覺得我與阿姆太過親近,怕她會把我有孕的消息傳出去而已,所以才找個由頭把我最親近的人趕走!”
如眉沉沉的嘆了口氣,眉宇間佈滿憂愁,娘子之所以對夫人的關心這麼牴觸,皆是因爲前幾日的事。
從娘子有孕後,夫人便決定秘而不宣,等着時機到來再行宣告。
這麼決定實屬事出有因,可誰知夫人的防備心這麼重,悄悄讓人找了個道士來,爲掩人耳目便說要把那些屬相與大王相沖的下人送去莊子裡。
這一算就算出了娘子的奶母命格不詳,就這麼着,劉彬奉了夫人的命趁娘子出門應酬,安排人把奶母一家子都送走了。
等娘子知道時,人已不知送去何處了……
她當時氣得渾身發抖,不僅是因爲與奶母感情深厚,還因爲夫人居然把手伸的這麼長,剛進門就派了個嬤嬤頤指氣使也就算了,現在說把人攆走就攆走,什麼屬相犯衝,不過都是卑鄙又拙劣的藉口!
娘子被氣昏了頭,什麼都顧不上,一陣風似得跑去外院書房裡找正在跟幕僚議事的大王要個說法。
娘子懷疑大王對此事一清二楚,而他不僅沒有反對,還在其中做了幫兇,娘子冷着聲音問大王該不該對她有個解釋。
如眉記得大王當時的臉色在一瞬間從驚訝變成難堪,又變成愧疚,可見,娘子的懷疑是沒有錯的。
他解釋道,夫人畢竟是他的生母,做這些決定也是不得已,還說奶母一家被安頓的很好,讓娘子不必擔心,反正過幾年奶母也要榮養了,早一點走晚一點走沒什麼區別……
如眉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娘子眼裡濃濃的失望,像一團凝結的墨,沉重的讓人不敢直視。
她已經知道了丈夫的態度,也知道無法改變什麼,沒有哀求,她轉身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書房。
從那天起,娘子就一直是這樣,變得寡言少語,總是呆呆的看着某處,一坐就是半天,吃不下睡不着,日漸消瘦。
儘管大王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可娘子的心被傷了,哪是一兩句好聽的話能彌補得了的。
最糟糕的是,沒過幾日,夫人通過秦娘子的手往王府裡安排了一個專事燕喜的嬤嬤,美其名曰爲了服侍娘子和小郎君。
就這麼着,娘子身邊服侍的,幾乎全是夫人安排的,連她們這些陪嫁侍女都只能靠邊站,言語稍有微詞便招來一頓陰陽怪氣的數落。
就是大王都覺得過分了,說要去找夫人,把幾個人送回秦府,而娘子攔住了他,明嘲暗諷道:送走了張三還有李四,新官上任三把火,正院的人折騰不起了。
大王被這話刺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就走了,從那天起,成婚還不到一年時間的夫妻倆,就出現了一層隔閡。
所以裴氏身子纔會不舒服,試問一個主子喝口水吃口飯都要看下人的臉色,誰能舒坦的過日子……
由如眉服侍着洗了把臉,裴氏才覺得好些,瞧銅鏡裡的人,眼圈子都是紅的,她用指甲挑了綠豆大小的茉莉粉遮蓋戚容,深吸了口氣,她吩咐如眉道:“今晚若是大王來了,你就告訴他我已經歇了,讓他去趙氏屋裡吧。”
如眉聞言目露兇光,“娘子,那趙氏先前還規規矩矩的,近來總想着法子勾引大王,你可不能讓她這麼囂張……”
裴氏搖頭攔住如眉後面的話,語氣平靜道:“趙氏是從宮裡出來的,她的主子可不是我,何況她囂張是有人給我準備的殺威棍,不然你以爲憑她有本事在大王踏進二門的時候就出現?”
想起這些糟心事,如眉便爲自家主子感到心酸。
她肚子都還未攏起來呢,秦夫人就做到如此地步,在她心裡,是不是娘子的存在就是爲了生嫡子?
是不是宋國公府就是他們母子的工具?
如眉忍不住哭起來,抱着裴氏的雙膝道:“娘子,我們去跟郡君說,讓她給你做主,她一定不會看着你被人這麼欺負的!”
“說什麼傻話呢~”
裴氏低頭,輕柔的拭去如眉的眼淚,嘴角綻放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我又不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就回去找父母,那像個什麼樣……
如眉還欲勸說,她卻搖頭,“我累了,給我鋪牀吧。”
……
蓁娘慎重的思考了兩天後,最後還是決定派個機靈的人去查探許王府的消息,秦氏自相矛盾的舉動實在可疑,爲了二郎,她必須這麼做。
隨着天氣轉涼,裴氏因身子不適連去給皇后問安都不能的消息讓衆人議論紛紛。
皇后派了女官去詢問,裴氏躺在榻上氣若游絲,伸出被子的手只比筷子粗一點,那女官好生安慰了一番,便回去覆命,她那模樣實在不像裝病。
漸漸的,去看望裴氏的人絡繹不絕,因是在行宮,連李暉也聽了許多消息,其中最嚴重的是說裴氏快死了……
畢竟是兒媳,李暉抽了個空專門把兒子叫來問裴氏究竟怎麼了。
李淳茜面色凝重,只道府裡的醫婆把過幾次脈,只說是脾虛氣弱,藥方子也開過幾張,喝了幾天卻沒什麼效果……
這麼說就有些嚴重了,李暉便命服侍自己的直長去給許王妃把脈,誰知這一去,便傳回了一個足以激起驪山宮暗流洶涌的消息——許王妃裴氏,已有三個月身孕了!
因她脈象弱,醫婆竟沒有把出來是喜脈!
驪山宮有人喜有人憂,剩下的人全是看熱鬧的。
秦氏聽見這個消息後,連着問了三遍‘可是真的’,來通傳的宮人不住的點頭,秦氏喜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當時就讓人賞了這宮人一把錢。
她又趕緊梳洗打扮了一番,去向皇后報喜。
有宮人說,秦修容這一天笑的嘴都沒合攏過。
相比之下,朝華樓則是一片詭異的靜謐。
曹芳蕤臉色蒼白,眼中的茫然無措讓蓁娘十分心疼,她拉着兒媳的手厲聲告誡道:“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沉住氣!”
“三郎媳婦有孕不光是許王府的喜事,這也是陛下和皇后的喜事,阿姨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也只准難受這一會兒,等出了這個門,你必須擺出笑臉去祝賀。”
曹芳蕤緊緊咬着脣,眼中淚水盈滿眶,蓁娘心酸不已,把她摟在懷裡,“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吧,這不是你的錯,在阿姨心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要責怪自己……”
曹芳蕤嗚咽出聲,緊緊抓着蓁孃的手,“阿姨,我怎麼有臉面對你、面對郎君……”
蓁娘也紅了眼圈,撫上她的頭髮柔聲哄道:“好孩子,別說這種話,阿姨也是女人,怎麼不知道你心裡的痛苦,你放寬心,孩子一定會有的!”
看着往日裡端莊沉靜的王妃此刻如一個稚子般嚎啕大哭,容娘不禁埋怨起老天不公,王妃不論樣貌還是心性,樣樣俱佳,眼瞧着大王得此賢妻慢慢振作起來,偏又遇着子嗣這個難關。
難不成真是老話裡那句好事多磨嗎?
自從聽了裴氏有喜這件事,曹芳蕤都不知道是怎麼來到朝華樓的,她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腳下似踩着浮萍一般無力。
她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可好像到處都是在議論裴氏的聲音,她無處可躲藏,府裡有丈夫,她是連門都不敢進的。
渾渾噩噩中她就來到了朝華樓,下意識的,她想看看庶婆婆的臉色,她對自己關懷備至,給兒子一塊餅都不會忘了她這個兒媳。
可現在自己還是讓她失望了,裴氏已經有孕三個月,現在的自己拿什麼幫助丈夫,她什麼都做不了,只是拖他的後腿……
蓁娘越對她好,她就越愧疚,甚至哭的喘不過氣時,她居然在想:如果丈夫娶得不是她,那他一定會比今天要過的更好……
容娘輕手輕腳的給哭累了沉沉睡去的曹芳蕤蓋上被子,看着她連睡覺都是皺着眉頭,不免覺得傷感。
蓁娘站在窗前看着天邊雲捲雲舒,一幅心事重重的凝重表情。
“睡着了?”
“嗯!”容娘微微點頭,“娘子,你說,先前許王妃身子不適折騰了那麼久,秦修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爲了掩人耳目而故弄玄虛?
蓁娘苦澀的搖頭,“我不知道。”
“但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用呢,裴氏的喜脈是御醫確定的,不管她玩弄的是什麼花樣,阿郎才失去了一個孩子,裴氏幾個月後就要爲他誕下一個孫子……”
“這是長孫啊!”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麼麼,太滿足了,謝謝各位大寶貝小寶貝滿足我的心願,三克油~裴氏對秦氏的反感,後面會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