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和阿玉急的要蹦起來了,這裡是天子御殿,到處都是巡邏的侍衛,還有路過的宮人,蓁娘好歹也是一個正二品的修儀,如今趴在門上偷窺,像什麼樣!
她們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唯恐蓁孃的舉動被別人瞧見了,片刻後,蓁娘轉過身,眼中噙滿淚水,臉色哀慼,她捏了帕子擦去淚水,卻怎麼也停不下。
“走吧……”
她嘶啞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容娘和阿玉神色一凜,雖不知蓁娘看見了什麼,但門內是陛下和慕容氏,蓁娘肯定是受了他們的刺激,纔會如此難過。
是夜,慕容氏就留宿在延英殿,第二日回去時,她坐的是李暉的羊車,很快這個消息就被一路遇見的宮人們傳開了。
蓁娘一夜未眠,她翻來覆去的思考,她和李暉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究竟是他變了心,還是自己已經跟不上他的步伐。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她清楚的明白,她跟李暉,已經漸行漸遠,直至形同陌路。
去宣微殿給皇后請安時,皇后還未升座,蓁娘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後就坐在楊氏的下首。
衆人正在議論早晨慕容氏獲得的恩寵,李暉登基數年,她是第一個留宿在延英殿的人。
“……她入宮也有幾年了,怎麼突然就如此得寵了呢?我還真是好奇……”
說這話的是丁氏,一旁的廖氏笑道:“我看你不是好奇,是羨慕吧!”
丁氏毫不扭捏的點頭,“是啊,說起來我入宮比她早,可從未得到過這樣的恩寵,心裡還真有點酸酸的……”
她這幅毫不做作的姿態讓衆人打開了心扉,紛紛言道:“說來也是咱們沒那個本事,慕容氏廚藝好,想想看,陛下勞累了一天,立刻就有人做了香噴噴的吃食來,換做是你,你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我在延英殿陪陛下服侍過一次晚膳,那些菜好看是好看,可試過菜以後,早就冷了,一點也不好吃……”
坐在米氏下首的蕭娍兒臉色不虞,雙手絞着帕子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對面的丁氏頗感興趣的叫她:“娍娘,你跟慕容氏一向走的近,你有沒有嘗過她的手藝?味道如何?”
蕭娍兒皮笑肉不笑,語氣充滿淡淡的譏諷道:“我倒是知道她的廚藝好,可這味道如何卻是不知……”
“想來,連陛下都讚不絕口,我估計是沒有這個資格品嚐的。”
她這話中的酸意衆人怎會聽不出來,紛紛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楊氏側頭附在蓁娘耳邊,撇嘴道:“她從前得寵時,把慕容氏當個丫鬟似得,現在人家得勢,她就心理不平衡了!”
蓁娘抿脣輕輕點頭,卻沒有出聲附和,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坐在對面的秦氏關心道:“阿韓,怎麼眼下都是青的,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
蓁娘聞言微怔,然後露出溫和的笑:“今年送來的炭味道有些重,晚上點着火盆覺得不舒服……”
秦氏很是理解的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那炭味很是沖鼻,我寧願多用幾個湯婆子,也不想用火盆!”
惠氏正欲出言,卻被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打斷了,“韓修儀,你今日穿的衣裳真好看,不過妾覺得,你應該用陛下賞的那套點翠簪釵,與你這身衣裳纔是相得益彰,而且你還可以睹物思人呢~”
衆人聽得這話,都像是被施了法啞了嗓子一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皆爲說話的這人感嘆作的一手好死。
齊氏目光如刀,側頭直視蕭娍兒,冷聲喝道:“你是不是早上吃了餿飯?嘴巴這麼臭!”
蕭氏的麪皮唰的一下變成深紫色,被齊氏這麼不留顏面的一通詰問,她惱羞成怒的瞪過來,“齊充容,你……”
齊氏卻是懶得理她,直接吩咐身後站立的侍女:“去屋檐上掃點雪來,再加一把香灰,拌勻了給蕭美人漱漱口!”
那侍女深知主子與蓁娘交好,也早就看不慣蕭氏如此出言不遜,大聲應是,果真就拿了只碗出去了。
沈氏小聲勸道:“齊充容,咱們是來給殿下請安的,還是不要做得太過火了吧。”
齊氏冷哼一聲,一點情面也不留:“我既然敢做,就不怕殿下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狗眼看人低,還敢在這裡亂吠,用雪都是糟蹋了,該用泥水纔對!”
說罷她輕蔑了瞟了眼緊緊咬着下脣泫然欲泣的蕭娍兒。
她這話說的沈氏啞口無言,其餘人表情各異,卻一致的沒有出聲。
蕭娍兒的譏諷雖只針對韓修儀,但許多人還真的是拿着李暉賞賜的物件睹物思人,她一棒子敲中了一片,衆人心裡也不舒服。
齊氏的侍女已經端了碗雪進來,上面卻蓋着幾朵髒兮兮被踩扁的紅梅,侍女福了福膝,道:“娘子,女官們都在服侍皇后殿下,奴不敢去打擾,沒有香灰,奴想着這紅梅也是潔淨之物,比香灰差不了……”
“豈止是差不了,是好多了……”
齊氏捏着帕子笑了起來,好像在嗔怪這侍女,然後她隨意的揮了揮手,“去伺候美人娘子漱口吧~”
還真漱口!
衆人本以爲齊氏只是給蕭娍兒一個教訓,誰知她還教上真了,神色很是不安,蕭娍兒再怎麼說,也是有品階的內命婦,而且她還生了個公主,陛下要是知道了的話……
齊氏當作沒看到別人衝她使眼色,嘴角噙着笑看着自己的侍女逼近蕭娍兒。
蕭娍兒嚇得眼皮都顫抖起來了,她沒想到,齊氏還真敢說到做到,眼瞧着那碗髒兮兮的雪近在眼前,她顧忌着面子不願道歉,慌張的擡頭去向其餘人求助。
宇文貴妃慢條斯理的把玩玉佩、高淑妃抱着手籠眼觀鼻鼻觀心、楊昭儀看熱鬧不嫌事大、秦修容面露不忍,看着齊氏欲言又止、惠婕妤拉着韓修儀的手在安慰她。
韓修儀……
蕭娍兒眼中充滿絕望,這些人都不肯爲她說句話,眼睜睜看着她被齊氏羞辱,她的目光最後落在蓁娘身上,都是因爲她……
不知給齊氏灌了什麼迷魂湯,明明就是她最可惡,這些人卻無比維護她,仗着品階如此欺負人!
蓁娘衝惠氏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對齊氏出手教訓蕭娍兒一句話也沒有,她知道齊氏這麼做都是爲自己出口氣,自然不會故作高尚的去和稀泥,反而讓齊氏裡外不是人。
蕭娍兒恨恨的掐着掌心,一把將碗打翻,哽咽道:“欺人太甚!”
她站起身對齊氏怒吼道:“就是我犯了天大的錯,也該由陛下和殿下訓\誡,哪裡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齊氏面若冰霜的看着面容扭曲的蕭娍兒,冷笑三聲才道:“我今天還偏要指手畫腳!”
“綠芽,給我灌!”
叫綠芽的侍女迅速的抓起地上的雪作勢要往蕭娍兒嘴裡塞,蕭娍兒手忙腳亂的阻止,卻敵不過綠芽力氣大,她的手被擰着,嘴皮都碰到了綠芽手上的雪,冷的她打了個哆嗦。
“嗚嗚嗚~陛下~陛下救我~”
蕭娍兒哭了起來,不停的呼喚李暉。
殿內的人有些忍不住了,忙走過來準備勸一勸齊氏,忽的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娍娘!”
“你在做什麼,快放開她!”
齊氏被打擾了,不悅的看過去,來人正是今早後廷裡最受關注的女人,慕容氏。
她甩開侍女的攙扶,提着裙子跑過來推開綠芽,蕭娍兒得救緊緊摟着她瑟瑟發抖,把頭埋在她的懷裡痛哭出聲。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往娍娘嘴裡塞什麼?”
慕容氏焦急的環視一圈,然後目光落在綠芽身上,她愣愣的道:“你是齊充容的侍女!”
綠芽衝她恭敬的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拜見才人娘子。”
慕容氏看向優哉遊哉喝水潤喉的齊氏,“齊充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邊問,她一邊摟着蕭娍兒安撫的拍着她的背,蕭娍兒的哭聲充滿整個殿內,氣氛很是尷尬。
面對慕容氏帶着不滿的詢問,齊氏似笑非笑道:“怎麼,這是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嗎?”
慕容氏心中咯噔一下,齊氏性子大大咧咧,愛憎分明,輕易不會發怒,這會兒在宣微殿,她卻指使自己的侍女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娍娘吃什麼東西。
她低頭一看,地上一團已經融化的差不多的雪,裡面還夾雜着殘花敗葉。
究竟是蕭娍兒做了什麼,引得齊氏不顧皇后的威嚴也要教訓阿嵐……
下意識的,慕容氏覺得這事肯定是蕭娍兒先引起的。
畢竟是一同進宮,蕭娍兒這個人有些任性,嘴巴說的話有時不太中聽,先前得罪了韓修儀就是‘成果’之一。
但齊充容跟蕭娍兒沒什麼交集,難道又是韓修儀?
慕容氏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蓁娘,她攏着手盤膝端坐在那裡,好像根本沒看見這邊的情況。
她心裡已經有底了,便軟了語氣,對齊氏道歉:“充容恕罪,妾不敢不敬,只是一時着急……”
“着急?哈哈哈……”
齊氏彷彿聽見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她用下巴指了指蕭娍兒:“你爲誰着急?她嗎?”
“你一進門不分青紅皁白的就質問我,誰給你的膽子?”
“你要向做出頭鳥,也該看看這人值不值得,近來你頗得聖寵,是不是把我們這些老人都不放在眼裡了?”
“妾不敢!”
慕容氏忙雙膝跪下來,眉宇間一片焦灼,跟齊氏再三請罪:“充容,妾絕不敢生出這等忤逆犯上的想法,請充容明鑑!”
作者有話要說:
穿了一整天高跟鞋跑來跑起,腳趾頭差點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