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身子太弱了,對不對?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不過是小病,就已經成了這樣。”司馬逸塵笑語,言語娓娓,站起身,身形卻是一晃。
慕容闌眼神清冽地看着他:“爲何不告訴我?”語氣甚是平和,卻隱隱透出疼惜,透出惱恨來,“是中了胭脂燙對不對?若不是我現在知道,預備瞞我到何時?”
司馬逸塵的神色僵住,許久才嘆了口氣,點點頭:“對。聽別人說,是這原本的司馬逸塵在一次生病時堅持餵養雪鶴,被一隻雪鶴誤傷,傷口發炎,而正好那幾日赤焰山莊有混進來的江湖人在藥中下了胭脂燙,一點一點地讓他服下。一時未發覺,待到最後,似乎是下的重了,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司馬寒風傾盡力氣,才救回了他。此後,每月的十六晚開始,到二十日,都會痛苦難過不堪。我……”
他的腳下忽然不穩,硬生生地想要倒下,慕容闌上前一步,扶住他,清冽的眼神看過來,震得他彷徨失措,心下一時間有極重的負罪感,嘴裡再也說不出什麼來。
胭脂燙,江湖上的至極毒藥。普通人中毒並不會有多大的傷害,不過是得到一份普通的解藥就可以痊癒。而傷口發炎的人中其毒,便會再中血花之毒,每月痛苦,每次都會咳血,活脫脫地如同經歷一次生死。除非機緣巧合,得到特殊的解藥。否則,一生一世,都會如此般地痛苦不堪。當今江湖,即使是神醫司馬逸塵,也解不得胭脂燙;而只有碧瑤谷的谷紅藥,可以。但她卻不輕易醫人,即使是醫人,代價也大的讓人心驚,再加上她的治病之法與普通人不同,久而久之,便有了‘鬼醫’之稱。
慕容闌扶着司馬逸塵在榻上坐好,久久地凝視着他驚豔天下的容顏,輕啓脣,她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他的耳內:“我們去碧瑤谷,找谷紅藥。無論用何種法子,拼盡我的命也好,我定會讓她救你。”
推門進來的莫青楚聽到這句話,又嗔怒地斜眼看着司馬逸塵,憤恨道:“這麼說來,昨晚你根本就不是在處理事務,昨天晚上你到底如何熬過來的?你不是告訴我你見到谷紅藥了嗎?你不是說你得到解藥了嗎?要知道,每次最難熬的時候,就是十七,十八的夜晚!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你要如何辦?”
司馬逸塵閉上眼,淚水流了出來,慕容闌察覺到手背上刺骨的涼,不用看也知道是他的淚,心裡嘆息一聲,輕輕地說:“青楚,別再逼問他啦。我們收拾一下隨身要帶的東西,我們帶逸塵去碧瑤谷。”
“碧瑤谷?”莫青楚愣了一下,許久才說,“要不要過兩天再說?今天晚上,明天晚上,都會是逸塵最難熬的時候。若是一路顛簸,怎麼
受得了?再者說,若是谷紅藥不願救逸塵怎麼辦?她輕易不醫人!”
慕容闌靜靜地看着莫青楚,倏然一笑,笑容裡卻藏了太多,只瞧得見隱約的疲倦之意,淡淡地說:“我知道。只是,難不成你忘了,碧瑤谷中的,碧瑤池。我會讓谷紅藥救逸塵,無論她願意,或是不願意。大不得,就是我的一條命。”
碧瑤池三個字就像是定心劑,莫青楚聽了,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應一聲,勉強一笑,有着酸楚的味道:“逸塵,你真的好福氣。有這樣一個肯爲你拼儘性命的女子。而我,卻不幸運。”轉身離去。
司馬逸塵靜靜地看着莫青楚離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才慢慢地說:“闌兒,看出來了麼?青楚,他喜歡你。”
淡淡地點了點頭,慕容闌微笑一下,輕輕地說:“那又如何?”她的神情淡淡的,宛如室外的秋意,閒散,溫暖,親近,卻隱約有幾分淡漠。
司馬逸塵只覺着血氣往上涌,不敢再說話,趕忙握着錦帕捂住嘴角,輕輕地咳,又是一口血吐出來,看得慕容闌膽顫心驚,心如刀割。看得她眼睛裡有了淚意,卻硬生生地嚥了回去。她不可以哭,不可以的。碧瑤谷,她沒有去過,但她聽過,雖然之前是王府的千金,江湖上的事,她卻也瞭解不少。碧瑤谷谷主谷紅藥,她也知道些。無論如何,她會讓谷紅藥救司馬逸塵,即使是拼了性命,她也在所不惜。只要以後,他司馬逸塵念着她,心裡有她的一席之地,就好。
“闌兒,在想什麼?你現在看上去可是憂鬱的很。”司馬逸塵側過眼睛,輕輕地問,溫柔而疼惜。她看起來真的憂鬱,悲傷而無助。看上去讓他憐惜,這個女子,從那個時空,到這個時空,讓他即使失去性命也追隨着。他怎麼可能再在這一生失去她呢?
慕容闌努力微微一笑,掩飾去眼睛裡的那一份猛然間涌起的悲哀無助,輕輕地說:“你這幾日如何熬過去?剛纔喝的藥,想來是赤焰山莊配的吧。”
“是。赤焰山莊的能人頗多,每個月毒發,救我命的藥就是赤焰山莊門下的弟子從他鄉帶來的藥材,經我手配製而成的。雖然不能解毒,但卻可以緩解疼痛,總比沒有要好。”司馬逸塵點了點頭,輕輕地說。他的臉色仍舊蒼白,皮膚上的血管根根可見。
真的是要命的毒,才說了這麼些話,就已經難受的不得了。司馬逸塵閉上眼,斜倚在榻上,朱脣也蒼白,眉頭微皺,卻不敢再隨意開口。記得剛穿越來的那個月毒發,他難受得只想一劍了結自己,真的是如同生死煎熬。縱然他來時,這原來的身體的主人將所有給了他,包括身體,包括學識
,包括武藝,也包括醫術,還有太多的太多。可他給他留下的,卻是這樣的一副身體。只是,如今想來,也怨不得原先的司馬逸塵。
慕容闌見司馬逸塵不再說話,也知道他是難受至極而至,心裡有痛意,握一下他的手,不再說話,轉身出去,掩住眼睛裡的淚意。她得出去,找莫青楚商量一些去碧瑤谷之前必須要做的事情。
至少,在她的瞭解中,碧瑤谷雖然名字清幽,卻是個一谷有四季的地方。春夏秋冬,分別有明顯的分界,由不同的人守着,想要見到谷紅藥,就必須得通過這四人的考驗。雖然未去過,但從江湖上沒有幾人見過谷紅藥的情況來看,單是守着四季的人,就難以對付。
但她必須得試!
莫青楚正靜靜地站在院中,安然而愜意地享受着秋日的陽光,那種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讓他感覺很舒服,很溫暖。擡眼看到慕容闌安靜而無聲地站在房檐下,一張清麗的容顏上略微可以看出憂鬱,心裡陡然一痛。
走上前去,笑着打趣道:“出什麼事啦?慕容王府出事也沒見你如此難過呀,不會是逸塵對你怎麼樣了吧?”雖是這樣說着,他的心裡卻隱約有些悲哀,這個女子,這個美麗着,卻不張揚的女子,爲何非要遇到逸塵呢?他難道就沒有機會嗎?
“胡說什麼……”慕容闌嗔怒地看他一眼,繼而像是想起什麼,扭頭問他,“青楚,你可知道守着碧瑤谷的人,都是什麼人?”
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此時此刻,眉梢眼角毫無半點玩笑的味道,認真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莫青楚的心裡不由着微微一顫,許久才輕輕地說:“聽江湖上的人說,守春的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男子,守夏的是一位性情直爽,快言快語而熱情的姑娘,守秋的是一位老者,至於守冬的,因爲江湖上的人最厲害的也只是闖到秋天就敗在了那老者的手下,根本就沒人知道守着冬天的,到底是什麼人。”
“這些就夠了。”慕容闌輕輕一吁氣,神色自然地看着莫青楚,忽然一笑,“青楚,陽光很美,對不對?”
莫青楚一時沒反應過來,跟着她的話點了點頭。
“只是可惜,終究會有月光代替陽光的。”慕容闌忽然又來了一句,有些惋惜之意,隨即轉身離去。秋日之下,只見女子素衣隨風而動,青絲如墨,容顏如玉,臉上的神情溫和淡定。秀麗的容顏讓人觀之可親,思之心怡,卻也微有淡漠的味道。
莫青楚低下頭去,不敢再想什麼。轉身去前院,吩咐天香樓的掌櫃去準備他們去碧瑤谷需要帶的東西,眉目間是深深的寂寥,甚至是他自己,也未覺察出到底是因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