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部 中土劫

從連接“皇京城”的山向東走約二十里路,接近一片大汪洋之前,有一座巍峨挺拔的“紅香山”,山上盛放的野杜鵑,在夕陽下顯得一片嬌豔,紅紅的,幽幽的,山風輕輕吹拂,一簇簇的花瓣迎風搖曳,順着山勢延綿綻放,真的又紅又香。

一片嬌麗豔紅的顏色下,有一點碧綠,對山遠眺,這一點碧綠顯得份外蔥翠耀目。

綠色來自山腰一座“觀火亭”,其樑柱、帽檐掃上新綠色彩,小亭已見陳舊,旁邊的小茶寮卻是新開,惟搭建因陋就簡。

“觀火亭”築于山腰,人在其中休憩,可眺望山上山下一片火般焯紅的野杜鵑,左眺無邊無際洶涌大海,右望中土正烽火連天的動盪亂世,猶如隔岸觀火,是以得名。

“觀火亭”旁邊的破落小茶寮正升起縷縷炊煙,長得清雅秀慧卻一身破衣麻布的翠兒,正埋頭埋腦地爲身前的小火爐添入乾柴。

本是花樣年華的可人兒,被炊煙薰得一臉黝黑,卻依然言笑晏晏的對着小火爐,樣子十分可愛。

小火爐上的水沸了,她立即用布小心翼翼地端起瓦鍋,興奮地叫嚷道:“茶要泡得香,必須要小心挑水,沒有好的水,也談不上有好的茶。”

“除了水之外,茶葉和茶具的配搭亦十分講究。”翠兒身旁的大力接道。

大力還不滿二十,長得英偉挺拔,相貌堂堂,卻同樣身穿破衣爛服,一雙烏黑的手在小心地篩選茶葉,待翠兒將沸水端過來,便混秈了幾種不同的茶葉放入茶壺內以沸水泡之。

茶葉經沸水一泡,茶香四溢,芬芳更勝遍地野杜鵑,自小茶寮隨風傳送,沿山徑四散,吸引了正在山徑間漫步的一對情侶。

大力與翠兒發現了他們,立即招手嚷道:“兩位如果是趕路的話,不如在進城之前先試試我們兄妹的香茶,保證可令兩位回味無窮,畢生不忘,十世掛念。”

大力說完,翠兒也迫不及待迎上前拉着兩人的手說道:“對啊,我們兩兄妹所泡的茶只此一家,別處嘗不到,你們一定要嘗一口,不對,不對,應該是多嘗幾口。”

翠兒說話時嘴角微微歪斜,靈動雙目謙謙有禮,可愛的容貌有一股令人無法拒抗的魅力。

這對情侶年過三十開外,男的一派俊朗不凡,神采奕奕,步履矯健;女的丰姿綽約,肌膚白澈勝雪,歲月完全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一點痕跡,依然是天姿國色。

這一對鴛鴦就是令天下人都豔羨不已的小白和耶律夢香,他們兩人的相遇、相愛以及所有一切早已爲天下人所聞,大力與翠兒兩兄妹只聽過他們的大名,卻從未一睹真人,如今當然無法認出他們。

小白深深地吸入一口茶香,只覺香味滲透四肢百骸,舒泰無比,不禁脫口讚道:“茶味芬芳,清而不澀,與杜鵑花香混成一體,沒有蓋過花味,也沒有讓花香比下去,你的烹茶功夫的確甚爲到家。”

獲得稱讚,大力立即再說道:“當然,我們兩兄妹出身自茶藝世家,別的功夫不敢說,但所泡的茶一定會令你滿意。”

耶律夢香端超空的茶杯放在鼻端一嗅,然後又拿起一點茶葉細看,問道:“這些茶葉和茶具都是你所挑選的嗎?”

大力道:“正是在下。”

看到耶律夢香帶着讚賞的神色,翠兒也邀功說道:“嘻嘻,別忘了水是我翠兒所挑的啊!”

小白打開盛水的水壺一瞧,說道:“所謂‘啜茶思好水,對月數諸峰’,就算有最好的茶葉和茶具,如果用水不當,茶湯會變暗,茶味會帶澀,茶香會不正,你們兩兄妹對茶葉、茶具和水的配搭都相當得直,技藝一流,所賣的茶應該不便宜吧?”

翠兒收起了笑容,一臉憂傷的說道:“這位公子和這位好姊姊,我們的茶不賣錢的。”

兩兄妹既有出色的茶藝,泡出上乘的茶,理當待價而沽,不賣錢又賣甚麼?

大力說道:“現今中土各地正被‘天皇帝國’大軍所侵,紛亂不定,百姓無安家之所,四處流散,死傷人數與日添增,吃不飽,穿不暖,正是我們中土人聯結一起抵抗外侮之時,我們兩兄妹又怎可以再向同胞收取一文錢來嘗這口茶呢?”

大力說時雙目暴射憤怒神色,言辭激昂,像是恨不得將“天皇帝國”的敵軍煎皮拆骨,殺之而後快。

數月之前,小白在城池內以武功擊敗名昌世,雖然將他一臂斬掉,但中土的平民百姓皆已奉名昌世爲皇,由他去領導軍隊力敵“天皇帝國”自是理所當然,小白的“鐵甲軍”與“五殺野”只能從旁協助,伺機而動。

小白道:“百姓正陷入水深火熱中,你不收茶錢固然動機良好,但對於力敵外侮似乎沒有甚麼幫助。”

大力道:“正所謂有力出力,我只恨自己沒有一身好武功,無法上沙場殺敵,又有這刁蠻任性的妹子翠兒要照顧,否則一定親身手刃敵軍,以報我爹孃之仇。”

耶律夢香道:“你們的爹孃都死在‘天皇帝國’敵軍手上?”

提到慘死的爹孃,翠兒更是神情憂傷,雙目含淚,說道:“爹孃死得好慘啊!不但被折磨,最後還要他們互相殺死對方,我們是千辛萬苦才逃到這裡來。”

大力怒道:“‘天皇帝國’那班狗賊殘暴不仁,又狡猾奸詐,分多路進攻,以遊移戰略化整爲零,像山賊流寇一般向無反抗力的小鎮平民下毒手,搶掠姦淫,又搗毀來往運輸通路,名昌世只能專心應付對方的大軍,分身無暇,村落的百姓既不能寄望有軍隊鎮守保護,一切只能靠自己,試問手無縛雞之力的懦弱百姓,怎能保命不死?”

翠兒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又有大仇未報,所以我們兄妹只能寄望有能人相助。”

大力瞧着小白手上的“赤龍”,說道:“你手上有劍。”

小白道:“你也有上好的茶。”

大力道:“假如你能夠替我們去下面的村莊報爹孃之仇,這壺好茶就相贈閣下。”

小白道:“爲同胞出力,抵抗外侮入侵我中土,根本是理所當然的事,用不着給予酬勞。”

翠兒道:“英雄啊!那這口茶就當是我們贈給英雄吧!”

見兩兄妹盛意拳拳,耶律夢香也不好意思推卻,向小白說道:“相公,既然兩兄妹一番誠意,我們就喝了這口好茶感謝他們的好意吧!”

小白道:“好啊,其實我早就忍不住想喝了呢!”

小白與耶律夢香將一片茶葉放入口中先嚼其甘味,然後將兩杯茶一乾而盡,大力與翠兒幾乎要跪地感激。

小白微微一笑,便拉着耶律夢香說道:“的確是好茶,恐怕在上路之後便難以再嘗,我們可以再添一杯嗎?”

大力微微錯愕之際,翠兒已爲他們再斟下新茶,調皮地說這:“只要你們喜歡,再多添幾杯也可以呢!”

公主與小白一臉欣賞山間風光之際,山徑上又有一人朝茶寮方向走來,只見這人一臉鬍子,體形魁悟,揹着一個大袋子,裡面像裝了大石塊一樣重甸甸的。

他氣喘咻咻地走到茶寮之前,向大力說道:“對不起,可以賣一口茶給我喝嗎?”

大力還沒說出喝茶的代價,小白便代其答道:“哈哈,他們的茶是不賣的,想喝茶便要付出代價。”

大漢問道:“代價?甚麼代價?”

小白說道:“要替他們殺人。”

大漢問道:“殺甚麼人?”

小白說道:“敵人。‘天皇帝國’的人?”

大漢立即面有難色道:“我一介莽民,平常都只是在鄉間幹農務粗活,又怎有能力抗殺‘天皇帝國’的軍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口茶我不敢喝了。”

大漢說罷正欲繼續趕路前行,小白卻伸手擋住他道:“這口茶芳香馥郁,既甘且甜,平常實在難以一嘗,不試試實在太可惜,不如這杯茶就當是我請你喝,相信他們也不會反對,大力,對嗎?”

大力還未笞上話,天真爛漫的翠兒已不停點頭說道:“對啊!對啊!既然這口茶是你的,你當然可以請他喝。”

小白將茶遞上前,大漢接過茶杯說道:“那就多謝了。”

瞧着大漢一口氣將茶飲盡,翠兒開心拍道:“我們的茶是獨一無二的,你在別處一定嘗不到,味道怎樣?”

大漢答道:“很好,的確是很好的茶。”

耶律夢香道:“茶葉、茶具和沸水都是上乘之選,茶葉是青葉生曬,茶具所用的是紫砂瓷器,水是天然的輕水,一切本來是完美無暇,可惜都忽略了喝茶的環境。”

公主剛說罷,四周忽然傳來陣陣刺耳的嗡嗡聲,令人煩擾不堪,大力臉上陣紅陣青,本來笑意盈盈的翠兒都不再笑了。

只見一團黑壓壓的小黑點不斷在大漢身邊飛來飛去,大漢揮手去撥,隨手抓來,只見一手血肉模糊,原來已握死幾隻小蒼蠅。

耶律夢香續道:“一杯上好的茶,在瀰漫血腥的地方喝,只會大殺風景,真可惜。”

大漢不勝其煩道:“怎麼這些蒼蠅老是纏着我?”

小白搖頭嘆說道:“蒼繩當然不會無故把你纏住,只因你身上有它們喜歡的食物,自然如冤魂一般纏身,要向你討債。”

大漢驚愕之際,小白已一手捏碎手中之杯,射出碎片擊向他背上重甸甸的大袋,割出了一道缺口。

大袋承受不了重量,裡面一個個圓形的物體,滾跌到地上,撒滿一地,竟是一個個齊頸切斷的頭顱。

秘密被揭發,大漢慌亂失神,揮手亂跳亂踢:“這些臭鬼子,殺我們的同胞,斬了你的頭還想化成厲鬼把我纏繞,該死!該死啊!來吧,來吧,一起來踢死這些‘天皇帝國’的臭鬼子!”

忽然金光一閃,地上的人頭堆中已多了一條屬於大漢的腿,小白出手毫不留情。

小白怒道:“殺自己的同胞已經夠了,裝模作樣更是罪加一等,對已死的人不尊重,你有兩條命的話,兩條命都應該死掉!”

耶律夢香道:“喝過‘百味香’,假如沒有解藥良方的話,一盞茶時間後就已經是個死人。”

剛好說罷,大漢已倏地全身劇烈痙擘抽搐,肌膚毛孔皆滲出血水,除了頭顱完好無缺之外,他的身體皆被抽光水分,乾枯而死。

大力與翠兒對大漢的死狀毫不詫異,因爲“百味香”這種劇毒本來就是他們混和在茶葉之內,用這種方法已經殺死不知多少人,所以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意外的只是小白和耶律夢香喝過毒茶,卻依然完好無缺。

詭計被揭穿,大力仍強裝鎮定道:“假如早一點知道你手上的劍就是‘赤龍’的話,我就知道她一定是用毒至尊的耶律夢香公主,這一杯毒茶一定不會給你們喝下去。我只是不明白爲甚麼不能將你們瞞過去。”

耶律夢香道:“我剛纔已說過,喝茶是要講究環境的搭配。”

大力道:“這裡山青花香,絕對是最佳的環境。”

耶律夢香道:“花香、茶香、‘百味香’,三者配搭的確容易瞞天過海,加上中‘百味香’而被毒死的人全身水分都會消失殆盡,只會發出少量屍臭,但你爲了保存他們的頭顱不變形而減少毒性,還是引來對血腥甚爲敏感的小蒼蠅,它們在前面的花叢間飛來飛去,太張揚了,花香是不會吸引這麼多蒼蠅,你機關算盡但始終遺漏了這一點。”

小白道:“保存他們的頭顱不變形,是爲了讓‘天皇帝國’的人確切認出他們是中土的人,否則就不能換取金銀珠寶的獎賞,你又是一個出賣同胞,該死的人。”

大力賣國求榮,犧牲同胞性命,意欲投向“天皇帝國”懷抱,爲小白所極度不齒,已不管大力爹孃被殺的故事是真還是假,緊握“赤龍”向他大步走去。

大力一臉堅毅說道:“是,我是殺了自己的同胞,但現今這個動盪亂世,有幾個可以像笑蒼天一樣有能力自保?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天皇帝國’的人要來殺我的話,我又怎有能力反抗?”

小白道:“沒能力反抗,不是殘殺自己同胞的藉口。”

大力道:“嘿,他們開出條件,只要交出十個同胞的頭顱便可免一死,你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完全投降了嗎?像剛纔那個人不是也殺掉了十個自己的同胞嗎?我不是爲了榮華富貴,只是想保住性命可以安然無恙,難道這也有錯嗎?”

小白道:“錯,當然是錯,你可以加入名昌世的抗敵軍,與他們並肩作戰,一起將‘天皇帝國’的人驅逐出中土。”

大力道:“嘿,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笑蒼天吧?”

小白道:“那又如何?”

大力道:“你的才智、武功都絕對比我高強吧?”

小白道:“那又如何?”

大力道:“你本來最有能力帶領我們對抗敵人,可是連你也沒有幫助名昌世,那到底是爲甚麼啊,爲甚麼要看着我們的血白流?”

對啊,小白有“鐵甲軍”與“五殺野”,應該是最好的助力;面對外敵來襲,不是應該敵愾同仇嗎?

不與名昌世合作,是否他太固執了?——

第 二 章 爭戰苦求生

幾個月前同樣的“紅香山”,同是那一片豔紅如血的野杜鵑隨風搖曳,芬芳裡帶着血腥味。

伍窮、天恨、笑天算三路大軍都分別敗給名昌世,只有小白的“鐵甲兵”與“五殺野”

久持不下。

武功上小白勝過了名昌世,斬掉他一臂後帶着大軍退出,原是爲了作其後援,以防名昌世一旦倒下便立即有人支撐大局,又可差遣“鐵甲軍”以游擊戰術支援各鄉村小鎮的軍防,但在一般人如大力的眼中卻被認爲不替大局着想,是想獨自稱王。

很明顯地,小白此舉是分散了自己的軍力,卻也得不到平民百姓的體諒和信任。

一個人要是才智太高,所作的事情平常人往往是難以理解,甚至會惹來討厭。

雖然才智高的人都明白會有這種後果,但明白不代表可以改變事情朝這方向發展。

小白對大力的質疑迴應道:“敗爲寇,勝爲王,應該是天經地義、不容反悔的事,當日四路大軍同襲名昌世,小白的軍隊沒敗陣,又如何說服自己的軍隊聽名昌世之命抗敵?”

大力道:“廢話啊!只要小白首肯,‘鐵甲軍’與‘五殺野’又豈能違抗你的命令?實際上軍隊還是聽你指揮,而你不過跟名昌世合作,共同抵禦外敵吧!”

小白道:“小白敢以人頭作保證,假如當日我沒有離開‘皇京城’,差遣部分軍力固守分散四周的鄉村小鎮,今日中土死傷的百姓一定不止這個數目,而且一山不能藏二虎這個簡單道理你應該明白吧?名昌世有我妹子、伍窮、天恨及他自己的大軍迎戰‘天皇帝國’先鋒兵將,我的行軍作戰策略必定與他迥異,只會徒添無謂爭拗,讓敵人有機可乘,小白配合名昌世的雄獅暗中狙擊敵軍,必定是最佳方法。”

大力道:“最佳方法應該是一個平民百姓也不會犧牲。”

小白道:“這是一個理想,也近乎夢想,能達到當然是好,但戰爭的確已經開始了,有人流血犧牲也不是我所樂見,但小白一個人一雙手,能救得了幾條人命?只能哀嘆我們中土人一向不肯團結,小白又不能一統天下。”

大力道:“那‘天兵神將’又如何?他們是‘萬朝’的精銳雄師,當日不就曾出現這‘紅香山’聽你差遣嗎?”

的確啊!當日江川十兵尉與“天皇帝國”的軍隊在山頂上包圍小白,苦來由不是從“蓬萊仙島”帶來“天兵神將”爲他解困嗎7那一役後來怎樣發展了?

小白答道:“‘天兵神將’在‘蓬萊仙島’隱伏几十年,就算每個軍兵每日都動於操練,誰又能夠保證一舉便能擊退‘天皇帝國’的‘神風不死兵’?指揮軍隊除了要熟讀兵法外,更要與各位將軍先鋒配合無間,小白與‘鐵甲兵’各將領就是合作了超過十年纔有今日的默契,況且‘天兵神將’已屬於我兒莫問的軍隊,他下令太初等人退守,自有他的原因。”

大力不斷提出質問,原因其實只有一個,就是拖延小白殺自己的時間,卻被小白理直氣壯一一答辯過去,他要不死,還有甚麼辦法?

小白說道:“你再沒有問題了吧?那你現在就要付出殘殺自己同胞、賣國求生這兩件事的代價。”

大力表面裝出的凜然無懼,此刻開始支持不住,小白進一步他便向後退一步,差一點就要拔足逃跑。

大力叫道:“不,該殺的是他們,是他們先向‘天皇帝國’投降,殺我們的同胞,他們都有份殺我的爹孃,我毒死的都是拿着頭顱等着去向敵人磕頭的人,我沒賣國,罪不致死!”

小白說道:“當你殺夠二十個人時,不也一樣會跟妹子拿去向敵人邀功嗎?到時再殺你才真的太遲!況且別人做錯,不代表你也可以錯!”

現在求情真的太遲,“赤龍”金光陡閃,一瞬間劍已出鞘,“他”噬去生命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大力如何可逃?

如何可擋?

咚!咚!咚!

大力沒有伸手去擋,根本不可能擋,只是翠兒在千鈞一髮間閃身跪在大力跟前,二話不說向小白磕了三個響頭,烏黑的前額旋即紅腫了一大片,還隱約可見血絲,可見她用力之猛。

本是一張可愛的笑臉如今披滿淚痕,瞧得耶律夢香心也酸了。

翠兒哭聲嚷道:“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啊!我大哥不過是爲了要保護妹子,無計可施之下才會賣國求生,是妹子不好,一切都是妹子的責任,是我連累了他,求求你放過他吧!”

小白正猶豫不決之間,翠兒已飛快地用掌摑了自己一記耳光,紅紅的掌印留在俏臉上,令人倍覺可憐。

啪!啪!啪的響聲不斷傳來,翠兒左右雙掌翻飛,已不知摑了自己多少記耳光,兩頰紅腫清晰可見,還不停地說道:“是翠兒不好,是翠兒不好,是我連累了大哥,他要是不用照顧我的話一定是個大英雄,我該死,我該死。”

不斷責罵自己,不斷掌摑自己,小白忽然怒喝一聲將她制止住:“夠了!”

暴喝聲對做傻事的人最有效用,翠兒先是怔住,然後又再連續咚咚咚地向小白和耶律夢香磕首:“不!不夠的!小白和耶律夢香都是民族英雄和英雌,就這樣放過我大哥一定難以對自己和向天下人交代,但又一定不會殺女流之輩,不如翠兒就挖掉自己一雙眼來換取大哥的命,這是翠兒連累大哥應得的懲罰,好嗎?”

翠兒擡起頭來,一雙精靈大眼睛滿眶淚水,誰又捨得奪去這樣一雙美目?

翠兒問道:“雙目還不夠嗎?我多加一雙耳,翠兒保證不會對人說是小白和耶律夢香取去我雙目雙耳的!啊!不行!不行,根本是我害事,翠兒一日還生存就是大哥的負累,應該是死了纔對,但英雄小白又不殺女流之輩,怎麼辦?啊!該怎麼辦啊?會嗎?你們會殺我嗎?”

翠兒跪在地上急得團團轉,像個瘋婦般又跪又拜,耶律夢香終究是個有感情的女人,心裡忍不住慨嘆侵略戰爭之可怕,使得一個好端端的青年出賣良知,只爲求生,而令一個可憐的少女自憐自責。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文化催毀已經夠可怕了,活着的人還要受到精神意志上的衝擊,究竟“天皇帝國”這次侵略之戰對中土的下一代造成多大的傷害,誰又可以估計?

現在只是一個開端。

耶律夢香於心不忍,惟有讓小白放過大力與翠兒兄妹道:“相公,既然取去他們的性命於事無補的話,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小白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

耶律夢香道:“大力和翠兒,你們先後用毒殺了多少自己的同胞?”

翠兒立即數算着手指:“是……是八個。”

耶律夢香道:“殺了八個人,你們就要救回八個人來作補償,從今天起,凡遇到自己的同胞被虐殺的話,不管你們用毒,還是用智,也要不惜一切將他救回,一個不能少,否則再遇上我們的話,我再不會憐惜你們的生命。”

耶律夢香說出要求時極具威嚴,翠兒年紀輕輕,只覺眼前這位大姐姐處事黑白分明,一份敬仰自心內油然而生,立即又再磕頭謝不殺之恩。

僥倖逃過殺身之禍,瞧着小白和耶律夢香離開“觀火亭”,繼續向山下小一村莊而去,大力與翠兒兩兄妹相視而笑。

大雨滂沱,鳥雲密怖,令小村增添了幾分蕭索。

“天皇帝國”外敵入侵,名昌世集合了所有兵力來應付直搗黃龍的“神風不死兵”,忽略了其餘流散襲擊各處小村落的流寇,清除任務便落在小白與耶律夢香等人身上。

像“華夏村”裡便由“八神”中的朱不大聯同少數“鐵甲兵”所固守,其餘的夢兒、朱不三、將軍與血霸王等人則分別到其他地方保護農民及村民,以防“天皇帝國”的流寇侵襲。

但中土幅員廣大,像“華夏村”這種小村落多如天上繁星,散佈各地,村民又沒有防守意識,“天皇帝國”侵略的消息還未傳開,已被有組織破壞中土地方的敵軍所摧毀。

小白的保護行動其實只是儘量救亡,還是免不了有人死傷。

經過“紅香山”回到“華夏村”的小白和耶律夢香,剛踏入村口便被眼前的一幕景象所吸引。

村口以前人羣聚集擺的小攤販,賣的是是牲口肉食,具地方特色的手工藝、布帛衣裳,如今變成四周都是一具具面容潰爛,甚至是肢體不全的屍骸,活像擺放死屍的義莊。

除了屍骸遍地,還有很多不屬於“華夏村”的難民,全部跪在各屍骸面前,任滂沱大雨所衝灑,情景令見者心傷。

朱不大一見小白回來,推着木輪椅上前說道:“這些都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天皇帝國’毀了他們的家園,所以都走了過來。”

小白道:“能夠幫的,我們都應該幫助。”

朱不大道:“我知道,但恐怕不能幫得太久,事實上已經開始有問題,我不知該如何解決。”

耶律夢香見朱不大面有難色,隨即猜道:“是糧食的問題吧?”

朱不大道:“在開始的時候,村民都願意幫助這些別村的難民,但難民每日都數以千計的如潮水涌來,村內人口一下子多了逾倍,可是糧食卻不見有多,已經是杯水車薪,無法支持下去。”

縱使耶律夢香和小白天智奇才,始終沒有魔法可以變出糧食。

今日是缺少糧食,但往後陸續而來的問題可大得多,這就是小白一直擔心“天皇帝國”

侵略戰爭所造成的禍害。

糧食,是生存最基本的條件,百姓無法飽暖,疫病就容易滋長,然後最大可能是引發爭奪糧食的局面。

假如真的發生這種情況,加上“天皇帝國”的破壞,不難想像中土四分五裂、天下大亂的境況。

小白不禁想起莫問當日在芳心墳前,與笑天算所預計的未來天下形勢,現在似乎真的應驗了。

難過又可以怎樣?只會無補於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幫助這些難民生存下去,否則便再添死亡之數。

小白對着滿地屍骸,神情悲傷,問道:“這些屍體呢?”

朱不大道:“有些是他們從別村處擡過來的親人,希望能找個地方安葬,有些則是來到之後才挨不住傷痛而死的。”

耶律夢香道:“他們有多久沒食物進肚?”

朱不大道:“已經有兩天。”

小白道:“爲甚麼?”

朱不大面有難色,口中喃喃卻答不上話,但小白已能猜出事情的原委。

就在此時,年逾六十歲的“華夏村”村長華文虎,領着村民魚貫而出,各人手上都端着一個碗,碗內盛着滾燙的稀粥。

村民一個接一個地將稀粥端給飢餓的難民,他們立即懷着感激的神情伸手接在這紛亂的世代,獻出一點關懷,便可獲得無數衷心的感謝。

幾乎已餓昏了頭的難民,捧着一碗碗的稀粥,咕嚕咕嚕的喝下肚去,也不管粥有多燙,但求有一點溫飽。

華文虎走過去向小白道:“我們這個小村能在戰火中悻免於難,全賴小白大爺的軍隊相助,能多活一天已經是莫大的運氣,我十分明白。”

小白道:“你雖明白,但村民卻不如你這般想。”

華文虎道:“唉,這也難怪的,人心本來就是自私,這十幾天來,我們都沒有待薄過這些同胞難民。”

小白道:“可是長貧難顧,對吧?”

華文虎道:“難民不斷分去我們的糧食,原來可維持三個月的存糧,如今一下子沒了大半,村民難免擔心自己的將來。”

小白道:“救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我可以理解這種擔憂。”

華文虎道:“過去兩日,我們都在商討是否應該繼續照顧這班人。”

小白道:“他們願意再次分予稀粥,似乎大家都已經有結論,小白代難民們向村民表示答謝。”

華文虎道:“是,的確有結論,不過情況可能不如你所想像。”

正流露感激之情的小白,臉色一沉。

耶律夢香在一旁也察覺事情有異,轉過頭一看,只見送粥的原村民個個在大雨中不斷抖震,有些更聲淚俱下,跪地痛哭。

他們都在呼喊哭道:“對不起啊!你們留在這裡只會拖累我們,與其大家一起死,倒不如你們犧牲吧!”

“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啊!”

“請你們原諒我們。”

耶律夢香、小白、朱不大目光同時向喝過稀粥的難民瞧去,只見最先喝粥的兩人面容扭曲,口吐白沫,在地上掙扎痛叫。

那是中毒之兆。

小白怒道:“你們在粥裡下毒?”

小白怒火大盛,把華文虎嚇退三步,他兩行老淚潸潸而下,說道:“是……是有毒,而且是劇毒。”

耶律夢香一瞥中毒之狀,立即脫口叫道:“是‘百味香’!”

同一霎時,朱不大已急忙射出暗器,盡將他們手上的粥碗打下,乒乓之聲接連響起,碎了碗,也同時碎了求生夢想。

滂沱大雨中,村口外又有人急步走來。

竟然又是大力和翠兒——

第 三 章 小白新徒兒

大力與翠兒大踏步走入村內,好不興奮。

村內已喝過毒粥的難民,正等待着“百味香”劇毒發作,驚惶失神,與他們兄妹的表情正好成強烈對比。

“華夏村”村長華文虎一見大力,便指着他高聲叫道:“是他啊!是他將毒給我們的!”

既然是大力提供“百味香”劇毒給“華夏村”村民,那他很可能就是毒殺難民以解決糧荒難題的人。

大力與翠兒快步走來,小白卻已急不及待欺身上前,同一時間,金光暴綻“赤龍”出鞘。

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放過這兩兄姝,殺意狂張,誓要掠奪兩條性命。

噗地一聲,兩兄妹再次用最簡單的方法破掉小白殺招。

跪地求饒。

大力不但跪在小白麪前,還猛地向小白磕了三個響頭,撞得前額破損,然後又擡起頭來用真誠的聲音喊叫道:“師父!”

劍光戛然而止,小白幾時收了大力爲徒?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後立即猜到這又是兩人求饒之計,殺氣再次暴現。

大力立即搶前用手抱住小白雙腿,嚷道:“師父,替他們解毒要緊,就算夢香公主有解毒妙方,但配解藥還需時間,‘百味香’很快便會發作,根本等不及的,我身上有足夠份量的解藥可救村民,只要師父願意收我爲徒,徒兒立即將解藥獻上,之後師父喜歡如何處罰徒兒,徒兒絕對不會還手,就算你要我的命也會雙手奉上。”

近乎無賴的大力死命抱着小白,說時又哭喪着臉,另一邊的翠兒也跪在耶律夢香前面,同樣又是不停的磕頭。

翠兒叫道:“師父,對不起啊!在山上經你們教訓後,我們都已經知錯悔改,誠心向師父你們學習處世之道,求師父你給翠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收我爲徒。”

說罷翠兒又不停磕頭,每一下都咚咚地響,她似乎十分喜歡向人磕首認錯。

難民們危在旦夕,耶律夢香已毫不猶豫叫道:“大力,翠兒,師父命令你們兩個立即爲難民解掉‘百味香’的毒,不得遲誤,要是有一人死掉,你們兩個立即要有一個賠命。”

耶律夢香以師父自稱,也即是答允收兩人爲徒,翠兒急忙從懷中掏出解藥,然後讓中毒的難民圍靠在一起。

翠兒將藥粉倒在手掌上,輕輕吹拂,要每個人深深吸入解藥粉。

小白與耶律夢香靜待各人吸入藥粉後的反應,長久也不見有毒發跡象,相信解藥是真的起了作用。

危機雖過,但村民今日既有了毒殺難民的念頭,難保他日不會重蹈覆轍,想到同胞相殘,小白又再激起怒憤。

小白儘量心平氣和地道:“我們的民族正被異國所侵吞,假如敵國成功的話,我們的下一代都將要成爲走狗奴僕,面對當前危機竟然不團結一致對敵,反而互相傷害,你們可有悔意?”

耶律夢香也站在小白身旁跟他聯成一氣,說道:“在戰爭中喪失家園、親人已經是極爲不幸,還要受到同胞爲保一己落井下石,無恥地將他們集體毒殺,你們知道甚麼是殘忍嗎?”

兩人大義凜然的話,的確令心中有愧的村民無地自容,惟有把頭低下,但也有人卻反而挺身而出。

屠四是“華夏村”的豬農,最贊成用毒毒殺難民,他見其他村民被小白與耶律夢香的義正辭嚴動搖了信心,立即挺身而出道:“我們都不是三歲小孩,當然知道甚麼叫殘忍!”

小白道:“明知是殘忍仍然甘願做錯,今日若不是事有湊巧,解決了這次危機,真的鑄成大錯的話,你們將來如何向子孫交代?”

屠四說道:“我屠四由十歲開始便做豬農,幹了幾十年,殺掉的豬隻不下幾千,我自己也覺得殺生殘忍,但爲何仍然要幹?”

屠四一句說話,聰明的小白立即猜到他接下來將要說的是甚麼,立即說道:“畜牲與人豈可相提並論?何況你們剛纔要毒殺的,是流同樣血脈的同胞!”

屠四道:“畜牲也有生命,但我們要活下去便要殺掉他們來吃,沒有糧食最終會餓死,難民每天不斷涌來‘華夏村’,原來只夠供給我們的糧食都被吃掉大半,繼續下去他們會餓死,反正是死,我們只不過狠心一點送他們一程。”

屠四的話再度激起村民求生的自私本性,又再紛紛靠前與他聯成一氣。

羣情洶涌下,大家的膽子都稍微壯大了,紛紛開口爲自己的惡行辯護,各自說着自己的道理。

一向以養雞爲生的何五姑挺身出來說道:“他們本來就不屬於‘華夏村’的村民,‘天皇帝國’的人將他們的村毀掉時其實也應該死掉的啦,爲甚麼還要拖累我們啊?”

家裡有五個小孩的田小春也說道:“自從難民來到這村後,我的孩子就患了病,數天吃不飽,大人吃少一點還可挺住,孩子如何可以忍耐啊?疫病蔓延的話最後也會把所有人都害死。”

村長華文虎也開口說道:“其實歸根究底,都是戰爭的禍害,不是我們自私,而是村民和難民都是受害人,又不是我們挑起戰爭的,爲甚麼受苦的偏要是我們?你說啊,爲甚麼要戰爭?”

村長一呼百應,紛紛圍靠過去高聲吶喊,叫聲直把個人心底僅餘的良知都完全蓋過了。

小白叫道:“是‘天皇帝國’要來侵略我們國土,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甘心將民族尊嚴雙手奉上嗎?”

屠四喝道:“小白天賦神智,武功過人,當然有能力面對這種困難,我們只是平凡村民,戰爭的事應該由你們去解決,我們要的是生存!是生存啊!你教我們沒有糧食又怎能生存?”

屠四說罷村民又再度羣起高呼,愈說愈將戰爭的責任推到小白身上。

“就算沒有‘天皇帝國’,你們不是也經常內戰嗎?昨日是伍窮、餘律令,今日是名昌世,他日還不是你小白要爭王?”

“對啊!中土幾時平靜過?”

“殺戮是你們挑起的,不是我們的責任!”

爲了能多活一點日子,村民都已陷入喪失理智瘋狂當中,何五姑更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撒向小白的臉。

本來可以輕易避過的襲擊,可是此時的小白卻呆若木雞,被泥巴全數擊中臉上,但這卻令他清醒過來。

一直以來,名昌世、餘律令等爲了滿足權欲而爭爲王者,不惜草菅人命,完全不理百姓死活,爲了當一個仁君,小白才立志要打敗衆人統一天下,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中,但原來自己這樣想的同時,百姓卻不如此想,只把自己也視爲名昌世一夥,同樣爲了私慾而戰。

今時今日的小白,遇上武功高手絕對有信心殺敗、遇上艱深迷局也可輕鬆應付,但面對自私自利、愚昧無知的人,他卻是無法令他們變聰明,變得曉以大義,變得有愛心。

無限唏噓的感覺驀然襲上心頭,或許他真的做錯了,應該雙手將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交給名昌世,應該勸百姓投效“天皇帝國”,讓他們都先去了解被異國統治的後果。

一眶淚水在小白雙目內打轉,但他始終強忍着不容眼淚掉下。

英雄有淚不輕彈。

又一把泥巴撒過來,耶律夢香立即走到小白跟前,挺身替小白擋下。

可是橫蠻的村民紛紛效尤,個個蹲下來拾起泥巴,全部擲向兩人,他們都不閃不避。

小白只緊緊擁着夢香公主,以背對着村民,任由泥巴撒在自己的身上,也任由滂沱大雨所衝灑。

自當日在“劍京城”遇上夢香公主後,小白便承諾過要給公主幸福,要讓天下百姓活得安穩快樂。

多少年來,兩件事情都還無法辦到,如今還是要拖累公主跟他一起備受侮辱,小白的心前所未有的絞痛。

如斯情景,凡是有情之人又怎會不被感動落淚,奇怪的是翠兒這時卻緊緊拉着大力的手,全身都依偎在他的身上,親密之處根本不像兄妹之情。

在大雨和責罵聲音之中,小白輕輕在夢香公主耳畔說道:“公主啊,你說小白是否應該從此退隱,不問江湖事呢?”

耶律夢香答道:“我的相公是個勇敢的人,不會輕易放棄當日曾許下的承諾。”

小白道:“但眼前境況你教我該如何做好?”

耶律夢香道:“我也還沒放棄,你當然更要繼續堅持下去。”

小白道:“我好像已找不到理由支持下去。”

耶律夢香道:“我就是你的理由。”

小白道:“我情願跟你雙宿雙棲,不再面對戰爭、殘殺,將我所有的愛全奉獻給你。”

耶律夢香道:“假如小白的理想無法達到,他一生都會耿耿於懷,面對這樣的小白,夢香不覺得幸福的。”

小白道:“公主……”

耶律夢香道:“小白,振作啊!你只是承諾過要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中,沒有期待過天下人都尊敬小白,試想跟隨你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們都等待着你帶領他們創造生命光輝的一頁,你不可能這樣輕易放棄。”

小白道:“公主……”

耶律夢香道:“就算他們最後都離開你,夢香也會留在小白身旁,你已經不用再擔心我了,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

在失落動搖之時,人最需要鼓勵的聲音,還有支持的行動。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把各人擲泥巴的行動都阻止下來。

一個清晰的紅紅掌印烙在最先擲泥巴的何五姑面上,她幾曾想過自己會被打,嚇得撫着臉龐連退數步。

“笨人!傻瓜!你也會知道怕嗎?你怕甚麼?你怕我會殺了你嗎7說啊,爲甚麼要退後?”

一巴掌,再加上厲聲喝罵,還有那青筋暴現的惡臉,怎會不嚇壞平凡的婦人?

出手的是小白新收的徒兒,大力。

大力喝道:“你們怕甚麼?怕我會殺了你們嗎?對啊!這好像是個不錯的提議!”

翠兒也接道:“對啊,對啊!如果殺了難民們的話便可以救活你們多一點時間,那殺了你們也一樣可以救活難民,很公平!”

大力說道:“是十分公平的,我這裡還有些‘百味香’,大家都過來把它吃進肚去全部死掉,省得我出手殺你們麻煩!”

翠兒這時又將“百味香”的解藥取出來,倒入地下的積水中,然後說道:“嘻嘻,解藥我全都倒啦,大家可以不用想得救,安心去死吧!”

大力與翠兒逼村民服毒集體自殺,奇怪的是小白卻沒有出手阻止,難道他也認爲這是個最適當的方法?

大力端着“百味香”向村民步步逼前,首先對屠四喝道:“你啊,你不是最想他們死的嗎?來,你先過來嚐嚐被毒死的滋味!”

屠四反脣相譏道:“那你呢?毒殺他們的計謀不是你給我們想出來的嗎?最該死是你。”

大力喝道:“笨蛋!那是我還沒給點醒前,所作出的無知行爲,現在小白是我帥父,他的話有道理我便會聽,我會知錯,會悔改,你呢?你們不懂嗎?知錯不能改,不如死掉算了!”

翠兒也在一邊和應叫道:“對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做人不怕做錯事,最重要是錯了懂得改。”

大力又說道:“被摧毀了家園已經夠令難民受了,你們‘華夏村’比他們多享有幾個月寧靜安穩的日子,所以應該輪到他們享有剩下的糧食,死的反而應該是你們,來,全部過來,會死得很快的。”

瞧大力一臉認真的表情,村民只能瑟縮顫抖,在死亡的陰霾之下,誰又敢上前取過“百味香”吞下?但又不見小白出手阻止,村民都不如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本來靜坐於一旁的難民們紛紛站起來,扶老攜幼一個接着一個向村外走去。

四肢還健全的,都擡着已走不動的人離開,年輕的拖着老的,還有躺在那兒已不會再動的死屍,一下子都準備離開“華夏村”。

大力正爲難民們努力,不禁叫道:“你們打算去哪兒?我只要再多一點時間就可以說服他們繼續收留的啊!”

一個年長的難民回頭說道:“我們雖是難民卻還有做人的尊嚴,不想被施捨,也不想令他們難堪,眼前兵荒馬亂,誰都不知道這個村幾時又會被襲擊,就讓他們再多安樂一點日子吧!”

說罷也就不再多言,頭也不回一步一步離開了。

兵荒馬亂,他們又可以到哪兒?何處能安身立命?

大家都只是苟且偷安罷了,就算能省一點糧食又如何?可以捱到戰爭平息之時麼?

小白與耶律夢香皆沒有阻止難民離開,也許,這真的是解決同胞自相殘殺最適當的方法。

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又再襲向小白心間,他只是說道:“大力,翠兒,放過他們吧!而你倆從今之後也不可以再用這種方法對待村民。”

小白剛纔沒有阻止大力的舉動,大力在心中暗暗猜想着小白也認同這個時候用這種方法是最適當的。

大力說道:“爲甚麼?師父不贊成的話,爲甚麼剛纔不阻止?”

小白道:“你爲甚麼要拜我爲師?”

大力說道:“因爲小白是一個英雄,我希望可以像師父一樣頂天立地,被天下人所尊崇敬仰。”

小白道:“對了,但是照你剛纔那樣做的話,只會令人感到害怕。”

大力道:“徒兒會牢牢記住。”

帶着無盡失落的心情,小白與耶律夢香、大力及翠兒、朱不大等都同告離開“華夏村”,讓天意去決定這個村落是否可避過戰禍。

一路上,翠兒都跟在大力的身後,不時斜眼瞧着正在低頭沉思小白話中含意的大力。

耶律夢香把翠兒拉過一旁問道:“翠兒,你爲甚麼要拜我爲師?”

翠兒興奮說道:“因爲我想像師父一樣……”

耶律夢香說道:“像師父一樣甚麼?”

翠兒說道:“一樣令人羨慕。”

耶律夢香說道:“我有哪些東西是教你羨慕的呢?”

翠兒雙眼滾動着,帶點心虛的樣子。

耶律夢香立即說道:“你們其實不是兄妹吧?”

翠兒瞪大眼睛答道:“師父你好聰明啊!”

耶律夢香道:“爲甚麼要瞞着人?”

翠兒樣子怪可憐的道:“不知道,是他要我扮做兄妹的。”

耶律夢香道:“你甚麼都聽他的?”

翠兒道:“是啊,翠兒甚麼都聽大力,他是我將來的夫君,他既然說這是好的,我便不會反對,而且扮兄妹的感覺不錯。”

耶律夢香不禁泛起微笑,或許這就是年輕人盲目的愛情,只要愛對方便任由對方擺佈。

愛情啊!真奇怪——

第 四 章 請君入甕來

“哈……妹子放心好了,包準誰都不會碰傷,一定安全,我的功夫精進了不少哩!”

在馬上的一對男女,向市集大街直衝,向圍在街頭的閒人發出一聲大喊,當下四散閃避。突然有個四歲小女孩正好拖着一歲多的弟弟,呆在街道中央,對突然而來的劇變不知所措。

鞍上人在五尺前立時催馬跨越,兩個小孩只覺頭頂生風,呼的一聲便不見了駿馬,只聞得已經遠離的馬蹄聲。

“大力啊,先前險些兒就傷了無辜,別再亂闖亂撞了!”原來馬上的一對少年情侶,正是大力與翠兒,兩人閒來無聊,大力便施展他的策馬神技,在巿集奔馳,要於有驚無險中取悅佳人。

仍然策馬奔馳的大力笑道:“放心好了,小白師父教我的武藝甚是高深,我每天都努力鍛練,從不怠懶,這點操控畜牲的小伎倆又豈會有錯失,放一百個心吧!”

鞍上的翠兒再也沒有說甚麼了,眼前這對患難中結識的情人,性子就是如此,能力愈大,膽子就愈大,對未來的希冀也就更高,從來不懂得知足常樂的道理。

自小白答允收下大力爲徒,他便好似充滿了希望一樣,想像自己他日定能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大力實在不甘平凡,無論如何,他都會爭取機會向上爬,要突出自己,要不枉此生。

未來的夫君有大志當然是好,只是,大力的卻從沒有盡頭,他才拜在小白門下不久,心裡就常想着他日要當甚麼先鋒、大將,要統領三軍,助小白打下江山。

從他的興奮眼神,翠兒感覺到大力已過分期待他日成就,暗暗爲大力擔心,不安的感覺揮之下去。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乾澀、粗豪的聲音說道:“你這小子就是小白新收下的徒兒。”

大力二人向前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華貴錦衣、左手衣袖空蕩蕩失去半臂的男人,竟威風凜凜阻在路中央,似是深埋入地的鐵柱,擋住了去路,他全身透散出來的殺氣,竟教自己坐騎腳步也急亂了起來。

還不知如何是好,對方身形如風,已欺身近來,躍上馬背。大力當下揮鞭去打,只是來人輕功極高,縱身上馬既不踏蹬,亦不擡腿,一躍便已是大力肩膊高度,馬鞭當然落空。

大力猶在慌亂之際,雙肩已覺被重力壓住,教兩手再也難以擡起,揮鞭之手已沒有半點力量。

“着地!”如千斤鐵墜,壓力自雙腿而下,高大強壯的馬兒竟抵受不了,雙腿同時喀喇一聲,齊齊折斷,仆倒地上。

來自上頭的壓力卻一點也未懸開,依然繼續,大力無從反抗,只好眼巴巴看着坐騎爆裂碎散,死得血肉模糊。

直至馬兒倒下,大力的雙腿觸地,從肩膊而下的重壓才稍稍停止下來。

只是,那可惡的殺神卻仍踏在大力雙肩上,一派傲狂,把大力盡情的玩弄於股掌上。

身旁的翠兒連忙哀求道:“前輩,有話好說,晚輩們有何得罪之處,望求恕罪。”

在大力頭上的,並不是一般高手,他左臂失去一半,是因爲被小白所傷,不錯,他就是已統一了大半個中土天下的一代梟雄名昌世,今日的他,要殺誰也不會太難,何況區區一個大力。

“本王平生最鄙視那些倨傲的小子,誰在我面前都要俯伏跪拜,任你稱王稱霸,碰上本王也不得不低頭稱臣,小子,你剛纔的傲氣好討厭,加上你又是小白的徒兒,那就更面目可憎!”

內力一吐,大力的肩膊受重力一壓,再也抵受不了,雙膝裂傷,立時跪了下去。

名昌世狂笑道:“哈……,威風都無影無蹤了,本王就是要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小白的部下、徒兒,沒一箇中用,都是膿包、都是廢物,很快便要被剷除得一乾二淨。”

雙腿一夾,大力的臉容已被鉗得扭曲變形,只看得原來在大街上被他策馬嚇弄的民衆,都失笑了起來,議論紛紛。

最愛面子的大力無地自容,好想揮拳痛擊名昌世,他的憤怒已到了極點,就是死也要這傢伙一塊兒陪葬。

“臭賤種,總有一天我也要你好受,此仇不報,我大力誓不爲人!”死命掙扎,但功力相距太遠,實在難以擺脫。

肩上壓力突然全消,待痛楚稍減,眼前只見名昌世站在三尺之遙,疾若風雷的神腿飛踢,大力被踢得口角爆裂,僕飛彈開,倒在地上狼狽得很,跟着只覺左頰又被一腳踏住,再難站起來。

名昌世的左臂被小白所斬,他對小白的一切都痛恨之極,大力正好讓自己痛快發泄,也就不留情面。

名昌世冷冷道:“那小白真無聊,手下不是笨蛋就是庸才,難怪‘鐵甲兵’已不成氣候,臭小子,你要活命嗎?好,只要給我磕三個響頭,同時叫喚三聲大王萬歲,本王就免你一死!”

原來正興高采烈的大力,在翠兒及衆目睽睽下受盡玩弄,心頭氣憤難平,還要再低聲下氣哀求,他當然不願。

只是,要保住性命就要付出自尊!

咚,咚,咚的三下響頭,隨着三聲“大王萬歲”,但說的、磕頭的都不是大力,而是他身旁的翠兒。

名昌世冷笑道:“如此貌美又可愛的美人兒,愛上這低能卻又自以爲是的蠢才,真教人痛心。姑娘,小心啊,這種男人最不知所爲,他不會爲你帶來幸福的!”

連最過分的說話也來了,在大力心中,已燃起絕對熄滅不了的怨恨,有機會他一定要報仇,要名昌世一敗塗地。

被一腳踩在地上的大力,圍觀者都報以辱罵之聲,不自量力已成了大力的標誌。

“原來殘廢了的人都異常暴躁,公主,以後咱們用兵,都要小心謹記啊!”在街東出現的,竟然就是小白,他的身旁還有那永遠美豔動人,一笑傾城的妻子耶律夢香。

夢香笑道:“也不一定吧!以前在‘武國’,我重用傷殘了的將兵、武者,不一樣組成殺力強橫的‘鐵甲兵’嗎?”

小白笑道:“啊,對了,還是公主心思縝密,這樣看來,一般人傷殘了還可以接受,只是貴爲王者,殘缺不全便不能接受現實,弄得脾氣暴躁,竟成一個平凡的小子來虐打,好不知羞。”

夢香掩嘴笑道:“翠兒,你該爲大力之敗高興啊!能與當世強者名昌世一戰,光榮之至,正是雖敗猶榮,天下間難道會有人取笑武功低微的他敗下陣來歷!”

四周坊衆,此時才知眼前人就是統一了大片江山,領導中土大軍拒抗“天皇帝國”入侵戰兵的名昌世,頓時肅然起敬,先前糊塗看熱鬧的心情,此刻都一掃而空。

被小白夫婦倆揶揄一番,名昌世也不得不放過大力,只刻意把靴底的污物擦在他臉上,便轉過身來不再理會。

翠兒連忙上前扶起受傷的大力,只感到一對眼目血筋暴現,憤怒得似要把眼前的名昌世活活吞下肚裡。

遭受羞辱陷於狂怒的大力,難以自制心中瘋思,翠兒只得出言盡力安慰,免他不自量力再一意孤行。

名昌世拍去身上泥麈笑道:“怎麼了,小白你約我到來,就是要嘲諷本王的斷臂嗎?放心好了,待我把‘天皇帝國’敵兵全數殲滅,回頭就會向你討回一倍代價,斬掉你雙臂。”

小白笑道:“不怕,不怕,到時我小白一定不能成爲王者,那便絕不會暴躁狂亂,斷臂可省些力氣,由公主爲我餵食,天天有人服侍,這樣也相當不錯哩!”

名昌世冷冷道:“要說的話就只是這些?”

小白收起嘻笑,嚴正道:“跟‘天皇帝國’的爭戰進展如何?”

名昌世道:“人所共知,敵人火器精良,勇猛精進,一路上勝多敗少,惟是雙方還沒有大規模決戰。”

小白笑道:“解決兩國死戰,在沙場上必然血流成河,任何一方不戰至一兵一卒,就絕不可能有停止的一天。”

名昌世道:“這個當然,但戰勝的一方必然是咱們。”

小白道:“只怕那一天太遙遠,大王那堅壁清野,把一切燒光的戰法,可能會令中土化作一片焦土,數千年文化、建設,都付諸一炬,要重新建設,也不知老百姓又要再多付出幾許血汗了。”

名昌世道:“這就是戰爭的代價。”

小白道:“但我有更好的妙法,既能終止此漫長血戰,也能減少百姓家園、田土被焚化成灰。”

名昌世道:“但勝利依然穩握在我手?”

小白冷冷道:“勝利永遠只握在實力超卓的那一方手上,我也好想閣下戰勝,好想戰爭早日平息。”

究竟小白的建議是甚麼?名昌世雖視小白爲敵人,但心中依然極爲尊重他,畢竟小白從不設下圈套,他的見解也獨特過人,經他與公主深思熟慮的妙法,一定有參考價值。

在名昌世心中,當然也不想把中土一片又一片的土地焚成焦土,教孤苦無依百姓的流離失所,餓蜉遍野。

只要有更好的辦法,他絕對願意考慮。就算戰勝,名昌世貴爲中土大皇,他也想擁有一個富強、豐盛之國,而絕非貧瘠、凋零的社稷,小白的意見也就因而大有參考價值。

果然,當小白說出了四個字,名昌世便願意隨他與公主離去。這四個字究竟是甚麼?

大力、翠兒都沒有聽見,但大力的心卻在想,怎麼師父沒有爲我報仇,他應該把名昌世另一隻手也斬下。

師父小白並沒有對自己的受傷露出絲毫關心,可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方是何等卑微。

性格剛強又好勝自大的大力,自拜入小白門下,便一心以爲可以有大成就,以爲小白會帶領他成爲不世人物,就有如莫問、夢兒一樣的出色,但眼前所感覺到的,卻好像跟他所想相距太遠。

大力好失望,也好失落,但依然與翠兒跟着小白、公主,一路上照顧,只是心頭已極不愉快。

一行五人策馬奔馳於大道上,麈土飛揚,拐過了一座山,便抵達聞名遠近的“天涯峭壁”。

千丈高的“天涯峭壁”,完全沒路登上峭壁之巔,長滿蒼松翠怕之頂端,卻建有一座石牌樓“南天門”,示意到此便是抵達天庭。

“南天門”石牌上掛有一個大銅鑼,只要奮力敲響,傳說天庭便會因閣下毅力感動而賜壽十年,故此冒險攀上平滑險峻的“天涯峭壁”者每年不下二、三百,當然,跌下來粉身碎骨者也佔了大半。

小白笑道:“他,已在上面守候。”

二話不說,名昌世立時騰身而起,躍上峭壁,果然平滑如鏡毫無落腳之處,只是卻難不倒名昌世。

他雙腿狠狠踩在峭壁上,每一回都能把身體穩固不動,一步又一步的向上提升,絕不困難。

那峭壁每隔一段便被他踢出一個凹洞孔,再借力提升,就如攀踏天梯,穩步向上。

他好想會一會小白口中的人物,畢竟這四個字太誘人,這傢伙太神秘了。

花了不太久的時間,名昌世便上到了巔峰的“南天門”,只是這頂峰的景象,卻把原來鎮定的名昌世嚇呆了。

偌大的峰頂,原來應該有的松樹都不見了,整個地方竟變成一個圓形的石臺。

除了石臺,就只有他腳下的“南天門”石牌,他……竟把一切都破毀,造成一個“戰臺”。

誰都應該明白,戰臺唯一的用途就是對戰、比拼。

坐在戰臺中央的老者,就是小白要名昌世來見的萬壽聖君。一臉滄桑,卻是殺氣騰騰,傳說中的無敵神人,果然氣度若仙,名昌世已手握天下兵權,但竟也對此老者望而生畏。

名昌世站在石牌下冷冷道:“小白對我說,咱們中土與‘天皇帝國’一戰,實在毋須血流成河,‘天皇帝國’的王者只是江川不死一人,其他的都不成氣候,只要宰殺了他,‘天皇帝國’入侵的大軍自然崩潰,任由宰割,而天下間能誅殺老不死,就只有老前輩一人。”

盤膝而坐的萬壽聖君,冷冷的道:“小白所指,當然有理,但本王也有一套理論。”

名昌世有點兒愕然,因爲看來這“老前輩”的語調毫不友善,語氣生硬得好像即將發放的勁箭。

萬壽聖君道:“你既要求本王去殺老不死,也就表明你名昌世沒信心戰勝他,否則,你又何須前來請本王。”

道理簡單,也好真確,只是暗藏的微妙卻在後頭。

萬壽聖君道:“既然我能誅殺老不死,你又絕非老不死之敵,那本王何不先殺你,奪來江山,再殺老不死,豈不一樣!”

一陣驚愕,並不是來自名昌世一人,還有那剛躍上來的小白及耶律夢香,他們是接到萬壽聖君的通知,才引領名昌世來到,一同商議由萬壽聖君決戰江川不死,爲中土大軍斬除大礙。

但正要站起來的萬壽聖君,卻不似是要助中土大軍,而是要殺名昌世奪位——

第 五 章 天人再重現

臉上驀地現出一股凌厲殺氣的萬壽聖君,緩緩踏步逼向名昌世,厲聲道:“聞說你對星命術大有研究,憑着預知吉凶,每戰必勝,這話可是當真?”

身分、地位已大大躍升的名昌世,處變不驚,非但沒有呆愕,而且同時舉步迎向萬壽聖君。

“本王已不再觀星預卜,今日我大權在握,乃天命所歸,再也毋須倚仗預知,我的手就能夠翻雲覆雨,本王一句話,就足以動搖天地、改變他人命運!”名昌世狂傲道。

萬壽聖君道:“你竟認爲自己能勝過天命,超越五行,掌握未來,哈……好狂妄,也就是如此狂妄的性子,令你比武林任何勢力王耆勝上一籌,可惜,狂妄已到了終結。”

名昌世冷冷瞥向萬壽聖君道:“狂妄到了終結,只是你萬壽聖君的寫照,別加諸我身。”

萬壽聖君道:“甚麼?”

名昌世笑道:“你可知我半生篤信星相、命運,怎麼卻又突然完全放棄,依靠自己嗎?”

名昌世也曾解釋過,他說是不想讓天命限制自己,只是這答案卻不是原因的全部。

名昌世凝視着萬壽聖君,竟發出唏噓嘆息道:“許多年前,吒叱風雲的萬壽聖君,原來是掌握天下、爲萬人景仰之偉大王者。後來,這不世人物竟拋下一切,窮所有精力轉移地運,弄出一個‘死蔭幽谷’,自困於‘蓬萊仙島’,愚笨得令人失笑。”

萬壽聖君沒有阻止,也不發怒,他想知道新一代中土霸者對自己的偉論、意見。

名昌世再道:“放棄了大好江山,弄得中土四分五裂,後人凋零、一敗塗地,而原來一代神人,卻龜縮在‘蓬萊仙島’上。爲甚麼呢?哈……爲的就是頭頂上的星相預示。”

“一直被星相帶領,便以爲萬事皆吉,卻不如到最後倚賴星相,也令你一無所有。萬壽聖君,你回頭想一想,憑你修爲、武功,當年假如繼續帶領‘萬朝’,又怎可能會淪落至敗亡?”

“你倚賴天上星相引領,最終反被其所累,既已身爲王者,你應該以人力創造未來,天命要因自己而變,社稷命運因王者轉變意念而改,天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被猛然喝斥的萬壽聖君,終於得到全新的體驗,眼前的名昌世果然是非凡人才。

小白、耶律夢香也不得不佩服這新一代中土霸主,他開創了破除天命的新理念,連萬壽聖君多年來的精密部署,也一起來個翻天覆地的推倒、斥責,狂傲之外也令人有點驚喜。

名昌世清晰的告訴大家,他不要步上萬壽聖君從前失敗的路,這位新一代霸者,要用自己一雙手開創未來。

順應上天指引是對還是錯,當事情未到終結前,始終不可能有正確答案出現。

一直淡然的萬壽聖君笑道:“今日你命喪此‘天涯峭壁’上,那就能證明本王所行的纔是真理。”

恍如老鷹疾撲,雙腿釘死在戰臺上,名昌世毫不示弱,面對只相距二尺的萬壽聖君,名昌世淡淡一笑道:“聖君與老不死功力相若,能轟殺你就能殺敗江川不死,這一戰的意義重大。”

暗運真氣,跨上半步,臂骨發出格格響聲,名昌世緩慢出奇的轟出一拳,向萬壽聖君胸口痛擊。

只是此拳的速度比老牛踏步還要慢上三拍,試問又豈能傷萬壽聖君。然而奇怪的事也同時發生,聖君非但沒有舉招擋格,而且毫無動作,任由重拳轟來。

當名昌世的神拳剛巧觸碰到聖君身上衣衫,一股柔力隨拳勁而生,只見聖君的身體扭斜偏側,重拳便順着滑溜開去。

一拳落空,名昌世另一拳轉而轟向聖君頭首,先前一拳猶未收回,另一拳已破頭臉龐。

名昌世這一套全賴一股真氣凝聚的拳法,名爲“上行下效”,是他刻意揣摩、鍛練而成的重拳殺着。

每一拳都不在乎速度,只是內力全然提升至極點,把內勁逼人敵人體中炸開,一拳便足以斷嶽裂川。

在旁觀者以爲轟拳太慢,卻不知雄渾內力全聚於拳,殺傷力極重,任敵人或擋或硬拼,也無法逃過這招的強橫殺傷力。更何況“上行下效”的關鍵重點還未全面發揮,未至極盛強處。

拳太重,也擋阻不了,萬壽聖君用了最巧妙的柔身法卸去一切力量。只要重拳擊來,便借力卸開,挪移身體,那就不致損傷分毫。

兩大天下高手交戰,沒有驚天動地,只是平凡的慢拳卸招,惟已看得小白這大行家心驚膽顫。

七拳過後,名昌世每再轟出重拳,腳步皆有急疾變化,或前或後,飄忽無定。

原來“上行下效”的要旨就在其中,重拳是慢,但腳下步法卻急疾如風,變化多端。敵人要防來拳重擊,卻難以捉摸步法來路,慢拳與敏捷步法互相配臺,便能在最詭奇的位置、方位出擊。

好個名昌世不斷的圍着萬壽聖君團團而轉,頭上流下豆大的汗,他已打出了勇猛的第三十八拳。

轟的一聲巨響,那無情重拳終於狠狠嵌入了萬壽聖君的胸口,只是笑的卻不是名昌世,而是聖君?

明明整個拳頭都轟得聖君胸口凹下,似是埋住了拳頭,怎麼笑的反而是萬壽聖君。

因爲痛的是名昌世,聖君的鐵拳也同時猛擊中了名昌世的胸口,勁力比名昌世更凌厲非凡。

口角滴血的名昌世,極不想示弱,只是那點滴的鮮血卻身不由己的從口中溢出。

名昌世道:“這就是‘反反拳’,總算有機會見識。”

聖君笑道:“只要掌握好敵人出拳的一剎那,利用對方拳勁透體,反過來加上本身內勁,在自己中拳的同一時間轟中敵人,非但可以消散所中的拳勁,而且令對方感受雙倍痛楚。”

明顯得很,名昌世的武功處處受制,一直被萬壽聖君壓倒。兩人決戰,敗的必然是名昌世。

聖君擡頭望着碧藍穹蒼,滿有感慨道:“你已偏離不再篤信、考究星術天命,只是本王昨夜卻揣摩了一整個晚上,來吧,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把你全身內力提升,一招定勝負。”

名昌世愣了一愣,當下道:“好,只是本王最得意武學‘斗數殺局’,依天上二十八星宿形成不同格局,若用諸於聖君身上,閣下是星術大行家,又哪有用武之地!”

聖君突然叱喝:“那就簡簡單單的來個拼殺好了!”

倏施襲擊,萬壽聖君拳掌齊施,攻勢猶似狂風暴雨一般,一陣急攻,硬要對敵的名昌世來個硬拼。

不能避也不能擋,名昌世竟以劍指急刺身上二十八穴,移成“巨門”、“天帽”、“天樑”、“破軍”、“文昌”、“地劫”,合組“苦海暴殺格”,內力依星位移射,不斷加強。

同時拳如雨下,勁風凌厲,聲勢驚人,向大敵反撲。

兩大高手拳掌互轟,竟沒有一式是擋格,任何一掌、一拳都狠狠轟中對方,全身爆出巨響,拼個你死我活。

如此情景,誰的內力更強便能致勝,只見雙方攻勢猶似暴風驟雨一般,其一必然崩潰倒下。

出招急疾如電,氣勁爆得戰臺上沙飛土揚,入耳蕩心搖魄,都是武功精純者,果真令人駭異。

突然一道血箭從混亂的瘋狂廝殺中激射而出,整個胸膛被轟得癟了下去的名昌世,就似斷線風箏般直射飛開。

傷重陷入半昏半醒的名昌世,身體射離巔峰之外,腳下虛空,便直墜而下。

戰臺上,就只剩下如老僧入定、絲毫未見有損傷的不世二百歲奇人萬壽聖君。

看來勝負簡單清晰,名昌世如何提升功力,也難敵內力深厚的聖君,只是,怎麼聖君卻不追殺下去?

他引名昌世來,目的就是要取代對方成爲中土霸主,怎麼卻不立即追殺?怎可能放虎歸山?

連小白、公主也意料不到的情景,立即就展現眼前,他倆立時明白了箇中原因。

血,嫣紅的鮮血緩緩從萬壽聖君的口邊流了出來,血流得好慢、好慢,卻教人有種全身汗毛直豎的感覺。

小白與公主瞪大眼目凝視,實在難以接受眼前事實,猶似是無敵巨人的萬壽聖君,此刻不停的在吐血,但血塊沒有停止,接着又接着的從口中吐出,色澤愈見瘀黑。

究竟,剛纔是名昌世戰勝了,還是萬壽聖君殺敗對方,當小白、公主看到聖君竟連支撐身體的氣力都沒有,他半跪的倒下,口中鮮血依然不停流出,兩人都難以斷定先前一戰勝負。

如此的萬壽聖君又如何追殺名昌世?

名昌世的拳勁,怎可能重創聖君?

這背後究竟有甚麼文章?

一連串的疑惑,當萬壽聖君勉強再站起來,抹去口角鮮血,小白便有機會接觸謎底。

萬壽聖君道:“這名昌世的功力,跟老不死相比,大概只能支持二十回合,他必然一敗塗地,這也就是說,中土與‘天皇帝國’一戰,敵人戰勝是必然的了。”

小白和公主都是極聰明的人,從聖君的說話中,已開始捉摸到一點線索,看來聖君是早有部署。

萬壽聖君長長嘆了一聲,顯得甚是無奈道:“依我計算,‘天皇帝國’只需六個月時間,便能破殺中土大軍,到時老不死一馬當先,殺了自以爲是的名昌世,那就大局已定。”

“侵略的‘天皇帝國’會統治中土,依一貫模式,他們會殺盡初生至五十歲的男丁,所有少女,都要下嫁給入侵者,每個娶二、三十人,過了三十年,整個中土就變成了“天皇帝國’的附庸!”

輕描淡寫的說話,卻在小白、公主的腦海呈現出一幅人間最醜惡的圖畫,無數男丁被斬首、活埋;年輕少女要被迫下嫁外敵,甚至是嫁給殺了自己父親、兄弟的敵人。

那可怖的情景,實在觸目驚心,教人毛骨悚然。

小白二人張大了口,竟全然答不上任何一句話來,萬壽聖君笑道:“小白,你知我爲何要引名昌世來嗎?”

小白很快就省悟過來道:“並不是口口聲聲所說的真想要取代他成爲中土霸主,要爭霸,聖君也不會留待今天了。你是要準確瞭解名昌世的功力,想知悉他能否跟老不死一戰!”

微笑的萬壽聖君不停點頭,小白果然是天聽極強的人物,對啊,這纔是他的真正目的。

聖君道:“之前,本王不是到過‘天皇帝國’的大海,跟那老不死拼殺過一次嗎?咱們都不相伯仲,各自離去。其實,真正事實並不是表面那樣,那一次的激戰,本王身上多了一點東西。”

掀開衣衫,在萬壽聖君的胸口,竟清晰可見一個血掌印,而且深深凹了下去,看得小白、公主二人目瞪口呆。

聖君道:“那一戰,真正的勝利者是老不死,本王老矣,原來已抵不住他的不死神功。”

小白恍然大悟道:“那就是說,老不死這回大軍壓境,聖君根本不可能再出戰,就算勉力而爲也只會被殺。”

萬壽聖君輕輕點頭,要一位如此神人願意承認失敗,實在是比接受死亡更難。

聖君冷冷道:“我來告訴你倆,殺不了老不死,也就不可能戰勝‘天皇帝國’的入侵大軍,老不死是他們唯一的精神領袖,只有他倒下,‘天皇帝國’大軍自然潰不成軍。”

小白、公主當然也很明白箇中道,只是連萬壽聖君也殺不了的老不死,又有誰能斬下他的頭顱?

聖君笑道:“小白,就只有你這位天人,若願意繼承我的武學,修練後就可以誅殺江川不死,你,是中土唯一希望!”——

第 六 章 公主畫中意

靜夜烏雲蔽天,把滿月星星遮得沒半點光亮,一個住了七百餘戶人家的鄉鎮小村落,也就應該比平日更爲寂靜。

只是今夜有些反常,兩個上身半裸、衣衫凌亂的少女急步亂跑,舉步腳下盡是矮樹長草,不知哪裡是路,只好任意強闖。

每走一步,纖秀的美腿都必被荊棘釣刺傷損,一陣疼痛傳來,張目四望,四周又是漆黑一片。

縱然盡力睜大眼,只可惜依然伸手不見五指,當下一步一步的緩緩前進,忽然少女的碰上了粗粗糙糙的物體,還未來得及反應,耳畔已傳來了陣陣淫笑之聲。

嚇得魂不附體的村女,下意識向橫逃去,但只是走了兩步,臉上已被粗魯的狠狠親了一下。

再向左方逃去,這回更糟,怎麼會有人在下面咬自己的粉腿,嚇得立時驚呼起“哪裡可逃,你倆此後都是我田中兵衛的妾侍!”

終於有了一點火光,教原來在漆黑中奔逃的兩位少女眼睛生病,只是稍稍適應光線,眼前景象卻教二人呆在當場。

二十多個“天皇帝國”的獸兵,臉上都是禽獸一般的貪婪慾念,非但要盡情摧花,而且要爲她倆帶來最羞辱的“痛”。更令兩位少女失神的,是一羣獸兵的身旁腳下那橫七豎八的屍首。

住在鎮上大街的陳老闆、那上山的樵夫胡心、四歲的童兒……,都是原來相熟的臉容,這一刻都變得冰冷無血色。

不是失去了半邊頭顱,便是上身與下肢分家、七孔流血,每一位村民都被盡情虐殺而死。

兩位村姑已是怕得要死,只能暗自抖顫,恐懼充斥,腦子裡已容不下其他一那淫邪的獸兵田中兵衛,撲上來要示範壓在屍首之上親熱,樂得一羣獸兵拍掌附和,大家都興奮莫名。

如何淫虐、怎樣要俏女孩痛叫得失去聲音?這都是此刻的合適話題,小白,你意下如何?

小白,你要眼巴巴的看着這些人間慘事發生,自己卻置身度外,你真的如此自私?

恐怖又駭人的畫面不斷在小白腦海中活生生呈現出來,一向鎮定如恆的他亦不禁扼腕切齒、心中突突亂跳。大好河山,若淪爲“天皇帝國”附庸,百姓們必然慘遭毫無人道大清洗。

一幕幕慘絕人寰、淒厲哀哭的故事,在小白腦海來了又去,始終難以驅除。

“怎麼了,心亂神悸可無補於事,你究竟想通了沒有?”一臉冰冷的萬壽聖君,一直在等候小白的答案,他究竟願意繼承自己武學,擔當天人大任,決戰老不死嗎?

小白啊!你可能袖手旁觀,任由那江川不死摧毀中土,任由他殺盡男丁、淫辱我中土無數可憐婦女嗎?

萬壽聖君的話絕對錯不了,那名昌世確實難以戰勝老不死,甚至是他的戰法--堅壁清野,燒盡一切,也看不出一定能阻止如瘋似狂的“天皇帝國”獸兵。

要嬴此轟轟烈烈一仗,唯一方法便是殺死當首領、霸主的江川不死,蛇無頭不行,江川十兵尉等根本絕非大將之才,一旦老不死戰死中土,所有敵人自然兵敗如山倒。

要繼承聖君武學,纔有可能殺敗老不死。只可惜,孩子莫問年紀尚輕,內力修爲一時難有大躍進。

除了小白自己,還有誰人可取代這位置呢?

“沒有,除了小白笑蒼天,再也不可能找到合適的繼承者,天下間還有誰擁有如此武學天分?有誰的武學根基如你一樣穩固?小白,你是上天安排的最合適人選。”說話的竟然是耶律夢香。

曾在“蓬萊仙島”上堅決拒絕了萬壽聖君,不願當上天人,背上重大責任、使命的小白,難道真的是天命所歸,如何逃避也逃避不了,還是要繼承萬壽聖君的一切?

當年在仙島之上,小白倔強地拒絕聖君的一番話,言猶在耳……“唉,老糊塗,你的腦中根本就沒有讓他人自我發揮的餘地,你只是要人跟從你認定的合適之路行事,最好半點不差。天啊,就算是神是佛祖,也讓凡人在大道任意輪迴,不勉強阻撓吧?你卻一意孤行,老糊塗啊,原來你比佛祖還更霸道、固執。”

從前那一番好瀟灑的話,今天再也說不出口了,小白必須仔細考慮,爲了阻截無盡的殺戮,負起重大責任。

小白終於呼出了一口氣,說道:“那攻往‘皇京城’去的‘天皇帝國’大軍,因爲缺糧缺水,行軍緩慢許多,在決戰之前殺老不死,我還有一點時間吧?”

萬壽聖君終於動容,臉上充滿喜悅道:“文帝天人,你的時間並不太多,要學識我的武學,還要輸入我的內力爲你再提升至極限,所需的日子不會太短,況且,拖多一天,中土被殺被奸的無辜者便不斷增加,你必須把握時間。”

小白輕輕點頭,雙目望向地面,緩緩的道:“我要五天時間,五天之後,待我完成最後的事,便回到這裡來,拜學前輩一切,再與那老不死決一死戰。”

從小白的堅決語氣,可看出他已是不會動搖心意,五天,他要這段時間來安排甚麼?

連他身旁的公主也不明白,只是小白當然有他的道理,這五天他必然有好重大的事要完成。

“好,本王便讓文帝你離開五天,我在這裡等待你回來,然後便把一生武學完全傳授給你。”萬壽聖君終於能令堅決拒絕當上天人的小白回心轉意,難道這一切就是“天意?”

小白的心裡當然同樣在想,天意難違,原來上天安排了的,誰也不可能拒抗。

一陣強風吹襲而來,頭頂的浮雲疾走,頃刻間原本蔚藍天空變得一片昏暗,就如世事一樣變幻莫測。

小白輕輕撫着公主的臉蛋笑道:“變幻纔是永恆,只是公主對我的愛,卻一直未曾改變,令小白永遠的甜在心頭,溫暖無比。”

耶律夢香在笑,小白就是喜歡逗她發出那輕柔的豔麗笑態,比甚麼都更甜美。

一看再看,秀色如剩雲駕霧般的優美,小白的一雙眼睛流露出過分的陶醉,頓時教公主也尷尬起來。這傢伙的愛悠長雋永,一直都未曾淡過,但這一刻卻非合適的談情時候啊!

五天,小白要完成甚麼?

偌大的殿堂,四處都掛滿大紅燈籠,張燈結綵,朱不三、生力、郡主、莫問、將軍、血霸王……一大堆小白的朋友、下屬,該來的都齊全,誰也不會錯過今夜。

這是喜氣洋洋期待已久的一夜,是小白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夜,他穿上了一身新郎華貴服飾,不停的帶着笑臉向各方友好致謝。這一夜,是他迎娶耶律夢香公主大喜日子。

對了,小白就是要利用數天時間,來準備這場婚宴,他已跟公主走在一起好久,但仍沒有合琶交杯拜天地,在衆人面前給她妥妥當當的一個名分,今夜就爲要完成心願。

充滿喜樂的殿堂,每個人都爲這對新婚夫婦高興飲個痛快,甚至是天兵神將都來了。

座無虛席,熱鬧得很,小白快樂得不得了!

當天下最豔麗的絕色佳人夢香公主,穿上鳳冠霞帔走出來,滿堂起鬨,每個賓客都驚呼起來。

絕色天下無雙,今夜的夢香公主,更添上三分羞怯、五分溫柔,杏面生春,看得衆人目瞪口呆,捨不得把眼神移開。

兩人準備交拜天地,立即惹來全殿堂的賓客都拍掌和應。能嫁給小白,公主當然滿足,而小白可以擁有公主,也一樣稱心如意。

小白從衣衫掏出一物,置在公主掌中,啊,竟然是一模一樣的“深心石”!

是小白曾送贈給她的定情信物,與公主原來擁有的,剛好合成一雙,大家都擁小白笑道:“花了不少心機才找得到一樣的,從此我倆心心相印,彼此都有一樣的愛心。”

從心底甜出來的公主,還記得那一天,她站在石灘上,突然看見小白就在前頭,還送上一顆美麗的“深心石”,此物無價,卻把公主深深迷死,從此陷入熱暖愛夢中。

小白對公主從來都好得無比,她沒有選錯,小白是當今世上最出色的英雄人物。他從一個寂寂無聞的小夥子,到今天成爲一代豪傑,公主的眼光準確,對這個男人的任何付出都好值得。

愛,來得匆匆,但公主卻懂得把握,沒有讓他溜走,從此幸福便降臨在他倆身主的身分,讓所有人見證他倆的愛,這是存在他心中已久的願望。

小白笑道:“交拜天地後,公主從此就是我笑家的媳婦、笑蒼天過門的妻子,誰也不能分開我倆。”

在公主臉頰上輕輕一吻是最情真無價的一吻,小白要當着所有人面前證明公佈。

今夜好溫柔的耶律夢香,以最溫柔的心、最溫柔的語調說道:“我不會跟你拜堂。”

突然而來的傻話,真的把小白嚇得半死,怎麼公主會如此胡來,不肯交拜天地?

臉上依然溫柔平靜的耶律夢香,忽然從跟在身後的十兩手中,拿過來一大張畫紙,再接過墨,便把墨傾倒在畫紙上,繼而合上眼目,緩緩把身子搖晃。

“寫畫先忘筆,天意是筆,心意弄墨,天心意合一,可繪神來筆。小白,還記得你教我如何突破繪畫工筆之道,醉嘗寫畫心意合一重境界,創造出神來之畫嗎?”

公主雙手抱紙繼續搖動,任由畫紙上的墨四處流動,目不前望,就此以“心”繪寫。

小白笑道:“意隨心動,心隨意欲,喜、怒、哀、樂,任意妄爲,寫畫之道盡在其中!”

怎麼搞的?在大婚宴會上,兩人忘了行交拜天地之大禮,卻一同去寫畫?而且還要是甚麼以心意來寫,朱不三等人實在瞧得稀裡糊塗,想來想去,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會兒之後,公主依照心意繪畫之法,把人紙隨意搓圓壓扁扭曲弄皺,再又慢慢攤開,放在桌上。

小白、公主各手持一筆,飛快的在或深或淺、或明或暗的部分加工,落筆如飛,疾走急書,剎那間便畫出一雙人來,一位老者、另一位……不就是手持“赤龍”的小白嗎?

不用多久,小白與公主共同合作的畫便大功合成,朱不三上前一看,他媽的,大婚之日干甚麼要畫些打打殺殺的東西?雖然,他也看得出來,這飄忽的筆觸是寫兩人大戰。

小白一劍殺了那穿上外族異人服飾的江川不死,算是一種預祝嗎?但他毋須在今夜寫此畫啊!

公主笑道:“要在決戰老不死前,了結我倆交拜天地成親的心願,小白,你太小覷自己能耐,一心已安排無勝望可言,如此信心上戰場,怎能摘下老不死人頭?”

小白只在笑,笑自己傻,也笑公主實在太瞭解他。

公主小心翼翼的捲起了畫,輕輕道:“今夜的大婚,暫此結束,待你殺了那老不死,再回來交拜天地,我耶律夢香纔是小白的正式妻子,小白,我在此等你。”

依然笑而不語的小白,內心實在好感動,他這位紅顏知己,總不會教他失望。

要正式娶夢香公主,就必須有堅定信心殺敗江川不死,小白絕不能敗,否則便辜負了公主!

殺敗老不死,就此決定好了!——

第 七 章 老帽子鬥雞

萬壽聖君已逾二百餘歲壽,有關跟老不死決一死戰,大概必須在“天皇帝國”入侵大軍攻入“皇京城”之前。就憑小白在短短時日,又如何能習得萬壽聖君歷百載累積之神功?

武學修爲並不跟積聚財富一樣,不是把財寶都擁有如此簡單,武功必須經年累月的不斷提升。

單是一招半式,要通透理解,運用得法便可能要花好長久的時日,絕不可能含糊過去。

小白雖是武學奇才,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速成?

萬壽聖君在夜裡與小白走到山下,兩人似是漫無目的地走,貧瘠的鄉郊沒有夜市,欠缺酒肆,居住在此的都是養豬、養雞的農戶。

夜靜星稀,一直走了好遠才感到人聲漸近,田野旁的一塊空地,但見東己簇,西一堆,人頭涌涌,這些人都是打扮樸素的鄉民,形貌神情都十分緊張似的,看來正有重要事情發生。

左邊一位臉色蒼白,頭上戴着草帽,露出一對極爲高傲眼目的老伯,從不遠處而來,手中正捧着一頭雄壯的公雞。

大夥兒一見老伯來到,立時起鬨,所有的眼目都凝視那一頭威武之極的大公雞身上。

“來了,‘霸王雞’來了,哈……不外如此吧!”

“我看比鐵老三的‘雞大王’瘦多了,根本不能相比!”

“老帽子真無聊,這一回必然一敗塗地。”

“他真的以爲還是一年前,那時他的‘神雞大帝’還沒病死,當然能稱王稱霸了。”

“唉!這回的‘霸王雞’又豈能跟從前‘神雞大帝’相比,這老而不好幼稚。”

“老帽子今夜恐怕要連三塊田地都輸個精光哩!”

四周圍觀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的喋喋不休,原來就是小覷一位以訓練鬥雞馳名的老帽子。

老帽子,年七十有二,是這十二條村中最出色的訓練鬥雞老手,只可惜一年前千辛萬苦訓練出來的百勝鬥雞王“神雞大帝”患上怪病死去,從此便消聲匿跡。

訓練從前的“神雞大帝”,老帽子花了好長時間、好多心血,而這一頭“霸王雞”,只在短短時間鍛練,大家又豈會對它有甚麼信心。

小白跟在萬壽聖君之後,他竟帶自己來看鬥雞比賽,豈不是太無聊、太浪費時間嗎?

不是要儘量利用時間去提升武學嗎?

鬥雞開始,較爲瘦小的“霸王雞”決戰已貴爲王者的“雞大王”,鐵老三根本瞧不起已七十有二的老帽子。

這一年以來,他花盡心血培育的“雞大王”,已爲自己嬴得不少田土,今夜一戰,對方簡直以卵擊石。

勇武的“雞大王”疾撲而下,鐵爪舞揮,那龐大的身形絕對阻礙不了靈巧活躍,“霸王雞”立時落在下風。

敏捷的利爪不斷撲搶試探,那才第一回出戰的“霸王雞”不停後退,同時身上、兩翼,都被抓傷流出淒厲鮮血,瞧得一衆村民嘻哈大笑,老帽子真不自量力。

“雞大王”已試探清楚,自己實力絕對超逾,當下把心一橫便撲上去,要啄穿“雞霸王”的咽喉,了結比賽。

這是“雞大王”的殺着,純熟俐落,只見它左一閃身,雙腿一蹬便疾衝向前,直取咽喉。

血花爆散,濺得地上通紅,當“雞大王”定下神來,只覺自己的左目漆黑一片,它還在愕然之際,右目又有黑影襲至,跟着,這一會兒前還是鬥雞之王的“雞大王”,從此便活在黑暗之中。

每一個村民都呆若木雞,老帽子在短短時日裡怎可能訓練得如此出色的鬥雞來!

小白笑道:“武帝帶我前來,就是希望我明白鬥雞此戰的真正道理,要我從中領悟、學習。”

萬壽聖君笑道:“小白,你是智中強者,否則當年又如何能解破多重謎局,成爲天人,登上‘蓬萊仙島’?只是,你必須掌握竅門,才能盡得我真傳,決戰老不死。”

小白上前捧起那頭看似平凡,卻剛成爲鬥雞新王的“霸王雞”,向老帽子道:“從前的‘神雞大帝’要多年才能訓練成爲王者,今日的‘霸王雞’卻輕易得多,箇中有何大道理啊?”

老帽子輕撫着“霸王雞”笑道:“閣下定然是好有學問的能人,當中的竅門又豈能騙你。第一回毫無經驗,要取得一切爭勝之訓練方法,當然要屢敗屢試,花好多時日。只是,數年來甚麼方法都試過了,也就累積成一些‘公式’,再訓練新的鬥雞王,套用從前經驗,便知道哪些要重視、哪些毫無意義,當然事半功倍。只是一般人都誤以爲從前‘學問’、‘經驗’不能直接應用,才以爲訓練鬥雞王必須花許多時間罷了!”

小白笑着道:“就如一位少年人,要獲得另一位武學神人百年武藝,不一定就要花上十數年或百年,重要的是少年人的悟性有多高,只要能參透傳授者的原有結構,功力也就能不斷提升,因爲前人已爲他打破了許多難關。”

這番話當然並非對老帽子說,而是要萬壽聖君知曉,小白要學識他武功中最關鍵精粹,時間只是次要。

要是小白欠缺天分,就算窮上百年甚至二百年,也不一定能學有所成,更遑論青出於藍。

引領小白下山來看一場似是無聊的鬥雞,萬壽聖君要的就是小白這一番話。

殺敗江川不死這老鬼,是大家共同目標,小白必須有強大自信心能憑藉本身天分,不斷突破吸納聖君的武學精粹,再融爲己用,否則,小白在決戰中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豁然開朗,萬壽聖君不作一聲,便飛快的疾衝向山崖處,遠離村落,小白也緊隨其後。

宛若兩顆疾電流星,一先一後,但小白離聖君已不致落在太遠處,顯見功力已在提升。

前面,只是山,是一座岩石大山壁,萬壽聖君猶如疾箭猛射,竟猛地出掌轟向山壁。

掌風勁力直透入山壁,竟震得似是地動山搖,更留下了深深的掌印在山壁,化出縷縷輕煙,山上又不停滾下碎沙絀石,良久仍在震動,不斷的繼續落下。

小白接着上前,伸出同一樣的右掌,緩緩按在同一位置的凹陷掌形當中,閉目凝神“領悟”。

仍是炙熱未退的火燒一般感覺,直透入身,穿過肌膚,帶來迥響,這種感覺必須掌握得到。

對了,胸口的“步廊穴”、身上的“天豁穴”、頸下的“氣戶穴”、背心的“意舍穴”,還有頭上的“臨泣穴”,這五大穴都有反應,不……應該說是隻有這五個穴道有反應。

小白相當滿意,深吸了一口氣,他也同樣的轟出一掌,利用先前知悉的五大穴道,同時發勁,混合真氣,轟出他從前不可能揮出的慓悍威烈神掌,山壁又再動搖。

又是另一個掌印印在山壁上,可是小白的內力修爲跟萬壽聖君相距較遠,大山只微微震動。

小白笑道:“這一掌學得好像,招式而言該有八成吧!”

萬壽聖君方纔輕輕點頭,身旁的小白已迫不及待,竟又再轟出同樣的神掌。

第三個凹陷的掌形,一樣有縷縷炙熱的輕煙飄出,只是那生煙的速度、方向,卻明顯與先前兩掌都有分別。

小白笑道:“這回又如何?”

聖君淡淡道:“有五成相像,不錯!”

話未說完,小白已轟出最新一掌,在山壁上印下第四個掌印,只可惜他這回卻好不滿意。

小白冷冷道:“還有二成跟武帝的神掌相像,好可惜!”

萬壽聖君不發一言,內心其實已極爲佩服這“天人”,他果然是人世間最出色武學奇才,從學習到掌握,只花了一丁點時間,就明白招式、運功竅門,實在厲害。

原來單以這絕世招式而言,因爲要憑人體不同穴道先後吐勁,就算得悉了是甚麼穴道組合,當中也有難以突破的竅門。

因爲每個人的每一穴道儲含勁力不一,同樣的五大穴道,哪一個穴道先吐勁,五大穴次序有別,都會發揮出不一樣的效果來。要明白自己的穴道力量,再重新編排吐勁次序,方纔是“自己”揮出來的最強的神掌,絕對不能有一絲含糊。

若仍依照前輩穴道次序吐勁,與自己本身力量次序不符,轟出的掌勁便只是生吞活剝,總不可能有大成。

小白非但立即完全明白,而且掌握竅門。只是第三掌,已跟萬壽聖君的原來一掌只剩二成相似,實在極爲出色。

萬壽聖君輕輕轉身,嘆了一口氣道:“若本王當年在你的年紀,也可能有同樣的武學悟性嗎?天人,果真是上天的刻意安排,造就如此出色人物,看來真的是要讓太狂妄瘋癡的江川不死,碰上剋制他的非凡英雄,教他客死異鄉。”

小白沒有再出掌,他已掌握了十成的竅門,不必再浪費力氣了,今夜,他還要努力把萬壽聖君的獨門絕學招式,都一一揣摩清楚。

但是招式學懂了,內力卻還是遠遠不及老不死,那又如何?

二百多年來,萬壽聖君的招式不少,一時都要學會當然極難,但把內力同時提升至一樣境界,甚至再超逾,有這樣的可能嗎?

小白花了數天,近乎不眠不休,總算已把萬壽聖君的一切武學招式悟出箇中道理,能掌握應用。

唯一憾事,在二十七類各項武功當中,竟沒有一招一式小白能再突破創新,萬壽聖君在二百年來已把一切招式去蕪存菁,都是最強最精華的招式,不可能再提升了。

在小白的內心,他當然好想證明自己能超逾他,只可惜萬壽聖君又豈同常人,小白終於也不得不承認,這萬壽聖君實在是天下間難得神人,絕對不能小覷。

換過另一角度,他敗在那老不死手上,難以再戰,那就證明老不死更加可怕。

七天過後,當陽光再照耀大地,日頭如同一團猛火在燒,小白在招式上的學習已沒有多大進展,他已掌握一切。

剩下的時間,地必須提升自己的內力,最簡單又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萬壽聖君直接傳功。

只是傷重的他,這樣做可能會令他枯竭而亡。

想來想去,小白還是想不通這難題,直至這一天,萬壽聖君有個好妙的新提議。

“來,咱們一同去喝‘老三火粥’,這遠近馳名的靈藥湯,山下的‘小天鎮’就有,來吧!”

吃粥?吃粥可以解決猛然提升內力的死結嗎?

小白解釋不了,但他知道每一回萬壽聖君如此行爲,必定又是考驗自己的智慧、悟性,這老傢伙就是好想把小白這天人難倒。自己是極出色的王者,他要證明天人也不一定更勝自己。

萬壽聖君難以控制矛盾的心理,他太理解必須順應天命,但同時,聖君也到了無慾無求的化境,他太高高在上,太超逾常人,本來是極好,只是,上天偏偏又安排了一個來繼承他的“天人”,這天人看來更比自己優越,心底實在有點不服氣。

當年,這天人小白,甚至不惜放棄一切,也不肯繼承天兵神將,他的一番大道理好驚心動魄。

在萬壽聖君心底,實在希望有一天這小子再受挫折,證明他仍是不及自己。此想法雖無聊,但他卻好想得到這種滿足。

不作任何解釋,萬壽聖君就領着小白下山去,直往“小天鎮”上,要飲那甚麼“老三火粥”。

這“老三火粥”可真有大大提升功力的神效嗎?——

第 八 章 信心破萬難

凡能補益正氣,扶持虛弱,用以治療虛症和延遲衰老、延年益壽的粥類,均稱爲補益粥。

人體的氣、血、陰、陽不足爲虛,由此而產生的病症,被視爲虛症。補益正氣的粥類,根據他們的功效和應用範圍,可分爲補氣粥、補陽粥、補血粥及補陰粥四類。

以粥作補益,因自古以來粥一直是中土人民喜愛的食品,歷千年而不衰,既能減輕消化器官負擔,又利於身體吸收。

粥的優點爲:一省錢、二味全、三津潤、四利膈、五易消化。正是“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如此簡單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粥,正是又便直又健脾補益之食。

“小天鎮”的“老三火粥”,就是聞名遠近的補益正氣粥食,每一天都非但客滿,而且不斷的有人排在店外守候位子。

要命的,是貴客就算等得到位置,也未必有“老三火粥”奉上,還得要看看運氣。

萬壽聖君與小白能嚐到“老三火粥”,只因爲他倆很早便抵達粥攤,還不到一個時辰,粥攤又要關門了。

聖君道:“要弄出滋味補益的‘老三火粥’,先把韭菜切成細末,將芡實煮熟去殼、搗碎,山藥、上三味及粳米相和,慢火微溫,每天只能煮出五百碗來,賣完了便要打烊。”

小白笑道:“這攤子的老闆真笨,既然每天五百碗很快賣個精光,應該多煮五百、一千,豈不多賺數倍嗎?”

萬壽聖君沒有回話,只引領著小白走到粥攤後的大竹棚裡,見到竈頭之上,有一個好古怪的大鍋,四邊都有銅製的龍,龍口向著鍋內,龍背上有大洞孔,看上去古雅又名貴。

“要煮出滋味無窮的‘老三火粥’,那就少不了這‘老龍大鍋’,三百年前老氏祖宗所制,一代傳一代,原來是用來煮大家族龍氏粥食,因爲家道中落,後人便靠靠這寶物‘老龍大鍋’煮出的‘老三火粥’維持生計。”聖君把“老龍火鍋”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小白對一切文化極有心得,如此實物也鮮能見識。上前細看,伸手去摸,這“老龍大鍋”真了不起,每一處都厚薄均衡,火力能漸次加強,質料純淨之極。

最妙當然是四條龍,龍背洞口是放米入鍋之用,當用慢火去燒,直至達到一定溫度,龍口才會張開,把米傾入鍋裡。

每一米粒都會在最適當時纔開始入鍋烹煮,吸收水分的時間一樣,整鍋粥也就恰到好處的香味齊全。

小白不得不搖頭讚歎道:“原來最大的秘密是在這‘老龍大鍋’,只因爲此鍋每天就只能煮出五百碗粥來,時間所限,絕不可能再加添,故此貴客來晚了,也就只好望門興嘆!”

聖君嚴正道:“小白,你的‘鍋’又能承受多少內力?”

小白當然明白聖君的提問,他要提升內力,那就必須先把身體內的“鍋”擴大,儲存內力的空間存在,這樣纔可能驟然把內力提升至無限境界,這就是來吃“老王火粥”的道理。

如何才能把自身儲存內力的空間擴大?

甚麼是內力的“鍋”?

萬壽聖君沒有說個明白,因爲他的“鍋”,是經過二百多年才發展成形,體內百穴、內臟,儲藏點滴內力,是經年累月所得,他也實在不知小白如何可以迅速擴展他的“鍋!”

回到“天涯峭壁”前的一大段路,萬壽聖君也沒有跟小白再說過一句話,要小白明白自己若是不能儲入過量內力,也就根本肯定不可能殺敗老不死,這關鍵如何才能突破?

“天皇帝國”戰兵已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皇京城”,名昌世的主力大軍一旦潰敗,中土便岌岌可危。

必須在決戰之前殺江川不死,小白能把握的時間已不太多。就算是武學天才,也要連時間都戰勝。

這一生,小白曾智破、力敵不少迷陣、死結,但眼前的大決戰敵人太強、自己的負擔也實在太大,勝利的希望確實微乎其微,偏偏又非勝不可,實在是上天對他的好大考驗。

來到“天涯峭壁”之前,小白突然問道:“武帝,要是我戰敗了,還有人可以在我之後決殺老不死嗎?”

萬壽聖君竟想也不想便道:“有,他就在你身旁,你孩子莫問的天分可不比你差。”

小白突然有所沉思,心念在動,腦海中不停的思潮起伏,竟猶疑起來,眼神更有些凌亂。

聖君冷冷道:“但以莫問修爲,還要多等十年以上才能成大器,加上他的心情追求閒逸,缺乏擔當大任登基爲帝的霸氣,要他正式取代你,到時中土已淪爲‘天皇帝國’附庸了!”

要逃避嗎?又怎會如此輕易!

小白正要躍上“天涯峭壁”,直往巔峰的戰臺跟萬壽聖君進一步鑽研武學,聖君卻一手接住了他。

“難題的關鍵解決不了,也就不可能殺敗老不死,你再上戰臺也只是徒然,待你想得通透再上來好了!”萬壽聖君把小白扔下,只有他一人躍上峭壁去。

如何能把自身儲存內力的“鍋”擴大?大得足以容納萬壽聖君二百多年積存的內力?

萬壽聖君慢步躍上,他真的好希望小白能突破這難題,好想,好想,但卻又談何容易。

自己也苦苦思索了好多個晚上,依然原地不動般思潮膠著,難題可能根本就沒有答案。

正如小白如何也不能戰勝老不死,中土一定被“天皇帝國”納入版圖之內,一切一切都是既定的必然。 шшш .тт kǎn .C ○

嘆息,可能是唯一應該做的事!

腳下忽地勁風拂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追著而來,究竟是誰?萬壽聖君不用回頭都感應到是他,小白。

當小白追了上來,竟沒有停下,他怎麼會如此衝動?還有兩步便抵巔峰,小白卻給輕功絕對在他之上的萬壽聖君攔住。

聖君二話不說,竟就重重一掌印在小白身上,小白也全然不拒擋,既來之則安之。

印在小白身上的掌力並沒有把他轟飛,這一掌不是要把他殺敗,而是要來引證小白是否是真正的天人,他真的已明白如何解決難題了嗎?就把內力輸入體內測試一下吧!

一下子如江河決堤,洶涌澎湃的內力如浪潮涌入,五臟六腑,每一穴道,都受到不可思議的瘋狂衝擊。

二百多年的日積月累深厚修爲,以小白現在的身體怎可能一下子容納得了,必然被脹破裂爆而亡啊!

小白拼死就能夠突破嗎?

全身筋骨不斷在脹,一股突然而起的奇怪內勁,在身體內不斷遊走,好明顯這就是小白“消化”不了的外來內力。愈是任它在體內運轉,傷害便愈大。

必須竭力把外來的一切內力吞噬,這樣才能真正吸納,不致重創傷害身體,甚至爆裂體軀。

“他媽的臭內力,我就偏偏要把你吞掉!”暴喝一聲的小白,竟不知從哪裡來的奇怪反應,果然好快便“吞噬”了先前四處遊走的外來內勁,融爲己用,教萬壽聖君驚訝不已。

小白成了,他……終於解破了難題的死結,這……究竟是甚麼原因?太驚人了吧?

停止了輸入內力,萬壽聖君鮮有的怔怔發呆,他實在不明所以,這天下間他不明白的事已不多,這疑惑自己卻怎也解不了,小白怎可能火速破解,天人……真的好可怕!

“快告訴我,如何能遽然把體內吸納內力的能力加強許多倍?你……怎可能做到?”雙手握著小白雙肩,緊張得不得了。

小白笑了笑道:“道理太顯淺,想了一陣子就想通了,可沒有甚麼大奧秘呢!”

如此的回話、解釋,更加令眼前的萬壽聖君如墜入五里霧中,就算如何去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萬壽聖君眉頭深鎖時,小白笑道:“只要我認定自己是天人,那不就可以了嗎?

哈……既然上天安排我決戰老不死,那麼上天必定會讓我有能力去一拚啊,我只是以一般的定性去設想吧!”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我當然難以容納得了過分突兀增長的內力,只是我小白是天人啊,天人當然跟平凡人不一樣吧!但這些都沒有表面根據,靠的就只有--信心!”

“天人的自信,就是一切力量之源,就如當日我闖入‘死蔭幽谷’,又哪有設想過能否破得了甚麼‘斗室之謎’,勇往直前,憑藉的就是那無比自信。今天,要戰勝老不死,那就必須身體能壯大起來,能容納聖君二百多年的內力,只要有足夠自信,那就必然可以!”

“哈……!”開懷痛快狂笑的萬壽聖君,他實在不能不佩服這位天人,對啊,天人就是天下王者,擁有超邇凡人的特質,又豈可以平凡人視之,當然有可能吸納澎湃的內力。

天人應該狂,因爲他是天人!只有狂者才配合吞食遠遠不可能吸鈉的內力,小白果然突破了關鍵死結。

“來吧,萬壽聖君,我小白絕對可以把你二百多年的內力都吸納淨盡,一點不留!”小白狂然道。

只是,到了最重要的這一刻,萬壽聖君卻沒有再爲小白輪入內力,他沉默了下來。

又發生了甚麼事?

聖君淡淡道:“那一回敗給老不死,內傷還未痊癒,本王剩下的內力真元,能直接輸入你體內的,先前都已輸了去。”

小白當下呆住,那先前的內力真元極盛,但相比原來萬壽聖君該有的,大約還不足十分之一。

憑這十分之一不到的內力真元,小白又如何能殺敗大敵?

小白在冷笑,難道萬壽聖君根本沒有想過小白能突破這難題,因此就不用提及他只可輪出十分一的內力?

沒有再多說甚麼,聖君再躍上去,終於抵達“南天門”之上,小白也隨後而上。

當小白踏在“南天門”之上,他終於明白,他好感動、又好佩服,萬壽聖君果然是萬世必須敬仰的神人。

小白眼前,在戰臺上,站著的都是一些熟悉的“朋友”,朱不三、生力、夢兒、將軍、血霸王……甚至是天兵神將都來了,大家都在戰臺上等待小白。

“來吧,就讓我們將內力全都交給小白,讓你集合大家力量,殺敗那江川不死,爲中土帶來榮耀!”

衆口一詞,慷慨激昂的一幕,小白已許久未有在衆人面前掉下熱淚,此刻的他實在太感動。

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在告訴他,只要小白能殺敗老不死,能挽救中土,大家都好願意付出。

從“南天門”走下來,小白實在不想高高在上,每一位來到戰臺付出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不分主僕。

小白走到衆人面前,緊緊的逐一擁抱每位朋友,是他們的付出感動了小白,教他知道此戰一定不能敗,大家都只要一個答案:小白殺敗老不死。這目標誰也不能動搖,而目標必定是結果。

百計的高手,每人都傾盡全力輸出自己平生內力,加起來當然不會比老不死差吧,小白的內力將是天下無敵。

不是一人決戰,是大家並肩作戰!

每個人都好暖,因爲大家都懷有一顆赤子之心,都把希望全付託在小白身上,要他爲民族前途而戰。

站在最後的夢香公主哭了,當她看見一個又一個的朋友上來戰臺,她實在難忍內心激動。

小白抱擁過每一人,最後,當然更熱烈的抱擁公主。

耶律夢香道:“答應我,必須殺敗江川不死!”

小白堅定的點頭,他一定要爲中土百姓趕走“天皇帝國”的入侵敵兵!——

第 九 章 割地求和約

星麈暗淡,月色悽迷。

寂靜野林全是高逾五尺的長草,亂石星羅棋佈,方向難辨,人走入其中最易迷失方向,更容易受傷,加上林中怪聲連連,氣氛蕭瑟,偏偏有三個年約二十的少婦在急步奔走。

不斷向前跑,又不時回頭望,明明眼前身後都已是黑壓壓的草叢樹木,完全看不見盡頭在哪,但依然沒命地奔逃。

啪地一聲,其中一個少婦突然驚呼倒下來,還未來得及高聲求救,就被不明物飛快地向後拉扯,消失於灌草中。

其餘兩個少婦非但沒伸出援手,更頭也不回地跑得更快,只管逃啊逃,也不理粉腿已被碎石劃得滿布血痕。

兩人奔走了一段路程,身後又再傳來叮叮噹噹響聲,嚇得兩個少婦心膽俱裂,啪、啪兩聲,兩個少婦的小腿同時被大鐵鉤穿。

痛得死去活來之際,串連着大鐵鉤的鐵鏈被人用力拉扯,兩個少婦被凌空扯高五丈,以爲要重重撞個頭破血流之際,只見一條黑影飛身上前把兩人抱住。

不但抱住,還憐惜地替她們解去小腿上的鐵鉤,小心地倒出止血散,滿口關懷的語氣說道:“生命誠可貴,如此可愛的姑娘爲甚麼學不會這個道理呢?”

柔情似水的語氣,超凡的俊美臉容,教所有美女都甘願向他投懷送抱,任君輕薄。

對付女人,不凡聖子還是最有辦法的一個人。

不凡聖子小心翼翼撫摸兩個少婦微凸的腹部,顯見兩個女人都懷了身孕,說道:“就算不顧惜自己,也要顧着肚裡的胎兒,不然他們有甚麼損傷的話,你們做孃親的都要負責任的啊!”

明明是假仁假義的關懷,兩個少婦仍如癡如迷,甚至乎不覺傷痛,只因不凡聖子的幻力所影響。

將兩個逃走的孕婦制伏後,兩個獸兵此時又押着剛纔首先捉住的少婦過去,用鐵鏈將三人足部串在一起,那樣就算是再想要逃走也不容易。

仔細瞧去,只見三個少婦都同時有孕,而且大概都是懷胎數月,難道這都是不凡聖子這次回中土後的獵物?

啪!啪!啪!

不凡聖子見獸兵將婦女鎖起後,忽然又用力地掌摑三人,教她們三個立即從幻夢中痛醒過來,臉上留下火辣辣的血掌印,竟已扯去她們臉上如手掌印一般的皮膚,血水四濺,卻只能痛叫,因爲雙手也被鎖住。

不凡聖子喝道:“他媽的,好好對待你們還要逃走?你們可知道肚裡面的小孩多麼重要嗎?如此醜八怪也可獲得我一點溫柔,已是你們天大的福份,賤人!”

爲了令婦女不在掙扎中傷及胎兒,剛纔不凡聖子的溫柔原來只是使她們迷亂失神,如今又再回複本來面目。

可憐的婦女忍受着痛哀哀哭叫,獸兵此時拉來三輛專爲她們而製造成的“牢車”上,讓她們斜斜地坐着,然後拉回大本營。

“牢車”設計精巧,四邊有軟綿託着婦女的背部,甚爲舒適安穩,只是雙足及雙手仍被鎖上。

他們對待這些孕婦既如囚犯又如上賓,究竟所爲何因?

三個孕婦被推回“天皇帝國”駐紮的大營內,又見一整列爲數三十個年紀相若的少婦排成一行,全都被鎖在“牢車”上,上身腹部微凸,全部都懷着身孕。

她們的眼神都是恍恍惚惚,似乎全部中了幻術。

在她們的身前,是數十個樣貌慓悍的獸兵,個個雙目炯炯,肩闊膀圓,全都是“天皇帝國”千挑萬選揀出來的精銳軍。

面對着一個個的年輕少婦,獸兵目露淫邪神色,喉頭髮出野獸一般的低鳴,卻依然按捺着不敢造次,因爲在他們之前,還肓江川不死正細心檢視着每一個少婦的腹部。

不凡聖子將逃走的三個少婦全身衣服撕去,也推過去跟其他孕婦排成一列,一直恭恭敬敬、一絲不苟的模樣。

只見江川不死一掌抵在少婦的腹上,閉上雙目,全部人都放輕了呼吸不敢發出些微聲響,讓江川不死靜心感受腹中生命的狀況。

被摸着的少婦神智清醒,雙目瞪得好大,甚是驚惶,淚如泉涌出,兩頰因過度的驚懼而不停抖震,她似乎也很擔心“結果。”

江川不死由上腹摸至下腹,終於找到胎盤的位置,稍微用力檢視,小小的胎盤形狀清晰可見。

長久,只見江川不死轉過頭來問獸兵道:“誰是這孩子的爹?”

一個獸兵立即站出來說道:“是我。”

江川不死道:“這個胎盤壞了,你要立即再找另一個‘貴女’回來配種,不得遲誤。”

江川不死說罷,孕婦與獸兵表情各異,獸兵得知能再四出尋覓中土婦女姦淫,狀若癡狂,立即衝出大營外要再抓一個婦女來強暴。

少婦卻如墮入死牢,臉上頓時籠罩一陣寒霜,她清楚明白劣胎所帶來的後果,可是卻無法避免。

噗哧一聲,只見江川不死一手捏住少婦的胎盤,猛地一抓,不但捏爆了只有數月大的胎盤,手臂也穿過少婦腹部。

兩條生命立即當場暴斃,嗚呼哀哉。

活生生的將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婦虐殺,江川不死臉上竟也泛起一陣憂傷神色,哀道:

“到此爲止,與中土人混種的計割,只有不足一千成功孕育出優質小孩,還是太慢。”

不凡聖子道:“沒有辦法,雖然敵軍被我們攻擊得節節敗退,成功擄回來的婦女也不少,但具有優良母體的婦女爲數不多。”

江川不死道:“中土地大物博,資源豐富,最寶貴的是人多,除了男的可供給我們奴役外,女的更可以助我們延續最優秀的下一代。”

不凡聖子道:“其實只要是我們‘天皇帝國’的血脈,就已經可勝過中土那班窩襄廢,爲甚麼又一定要最健康的胎盤才能留下呢?”

江川不死道:“你明白甚麼叫精銳嗎?”

不凡聖子道:“當然是指最強、最出色的人。”

江川不死道:“還差一點點你才真正明白這個概念。一般人所認爲的精銳,只是一個人比一般的人強便可以,但如果精銳以外還有其他劣質的下等人存在,是會造成精銳的弱點,‘天皇帝國’就算有千萬個精銳的人,但同樣有千萬個劣種,那對我的‘大東日帝國’計劃毫無幫助,只會是負累,所以我不能夠容忍劣等的人生存。”

不凡聖子道:“我明白了,正因,淘汰劣質的胎盤需要犧牲很多母體,所以不能夠以‘天皇帝國’的婦女來作試驗,中土的女人正好作爲‘貴女’代勞,他們人多,就算多死幾十萬也不足惜。”

所謂“貴女”,是專門挑選出來供“天皇帝國”繁殖新一代的中土婦女,自他們入侵後成功配得上千個優秀胎盤的話,已犧牲的人也就絕不止一千數目。

劣質不能留,被殺的婦女不知凡幾,江川不死的冷血與殘暴之程度由此可見一般。

老不死有二百年的閱歷,其眼光自然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遠大,單靠這一代是沒法完全成功進行“大東日帝國”侵吞計劃,只能夠寄望下一代,可是他自己已實在太老了,必須在死前爲“天皇帝國”培養出最強的後代去延續這瘋狂夢想。

“大東日帝國”計劃不單是侵佔中土,還有其他海外異國,要達成這宏大的夢想必須要時間,可是老不死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江川不死道:“這趟侵略中土,就算不能完全奪去所有土地,也必須要抓千萬個‘貴女’回去,否則就是徹底失敗。”

此時,鎮守大營的哨兵走了進來說道:“外面有人求見。”

不凡聖子問道:“是誰?”

哨兵答曰:“他們說是‘天法國’的伍窮和太子。”

伍窮和太子求見江川不死?所爲何事?

江川不死笑意盈盈的,腦袋已在猜想兩人到此目的,然後道:“請他們進來。”

哨兵往外通傳,不凡聖子向江川不死陳明伍窮的事蹟,最令他感興趣的是伍窮曾經跟拜千戶及餘弄仁等幾乎瓜分了“皇京城”。

至於太子,生世過於神秘,所知道關於他的事幾乎就只有他曾是皇王郎之徒,以及現今是“天法國”的太子。

哨兵領伍窮與太子步進大營,伍窮、太子與江川不死終於首次見面。

但最吸引伍窮目光的,還是那些被囚在“牢車”內之孕婦,被破穿腹部而死的少婦,雙目還殘存着恐懼、無助、驚惶、怨恨的神色,就似是哭訴着自己死得太無江川不死毫不掩飾自己的殘暴不仁,明顯地絕不介意讓伍窮知道這種惡行,也以此來警告伍窮,戰爭一日延續下去,虐殺絕不會休止。

江川不死由頭至腳打量了伍窮和太子一遍,說道:“瞧你濃眉大眼,充滿一代霸者的豪氣,能成爲神人小白的敵人,果然有點不凡。”

伍窮道:“我來,不是要聽你的讚美話。”

江川不死道:“年輕人有傲氣是好,但也要在適當時候收斂一下,否則是不分尊卑,那樣的話,無論你跟着想要甚麼我也沒興趣知道。”

伍窮大軍敗給了名昌世的事,江川不死已瞭然於胸,今日伍窮以“天法國”君王的身分來求見,顯見他不會甘心屈在名昌世之下。

江川不死稍一推算,已猜知伍窮是有求於己,態度也就毋須客氣。

伍窮被嘲諷,臉色一沉,說道:“兩國交鋒,死傷難免,幾個月來我們的大軍已有死傷,說一句真的,我不想再看見屍橫遍野的情景。”

江川不死道:“是你不想,還是那個名昌世不想?據我所知,你應該聽從名昌世的指揮,這次如果是要和談的話,不該只有你來。”

伍窮道:“簡單的一句,我希望可以停戰,只要你開出條件來,我會替你擺平名昌世那一邊。”

江川不死道:“越君犯上,私自出謀和議,在我們‘天皇帝國’是死罪一條,罪該切腹。”

老不死刻意針對伍窮,令他甚爲氣惱,手上的“敗刀”已愈握愈緊。

太子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攤開,立即吸引了衆人注意。

只見羊皮上一筆一畫,所繪成的圖畫正是大家都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中土版土。

太子道:“其實我們大家的目標都近乎一致,都是爲了眼前這一大塊土地,但名昌世以堅壁清野之策對付你們大軍,最終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只要你願意的話,版圖上有一半地方便屬‘天皇帝國’所有。”

爲了東山再起,伍窮與太子竟然甘願割讓土地給“天皇帝國”,出賣自己的子民?

江川不死聽到停戰的條件,微笑道:“呵呵,只要伍窮可以平定戰爭,無知的平民老百姓在一段時間內都將視你爲救星,待江山落回自己手上之後,再伺機毀掉和約,你們以爲這個算盤打得響嗎?”

伍窮追:“絕對是一種冒險,但同樣爭戰下去,‘天皇帝國’也不一定大獲全勝。”

江川不死道:“正因爲名昌世有可能嬴得這場戰爭,到時伍窮便絕對沒有機會翻身,所以寧願冒險被天下人指摘出賣國土。”

伍窮道:“一句話,是否願意停戰?”

江川不死道:“你叫作伍窮,我開始有點欣賞你的冒險精神,只有對自己充滿自信的人才夠膽進行這場賭博。”

伍窮道:“我聽不到答案。”

江川不死道:“你說要割一半土地給我,那到底是多少呢?又是哪一半?若不清楚的話你叫我如何考慮呢?”

江川不死既願意達成和議,伍窮當下便揚起繪有地圖的羊皮,另一手執起“敗刀”,向羊皮割去。

“敗刀”揮出的同時,江川不死竟也同時拔出不凡聖子身上的“無敵”,斑爛奪目的光華暴錠,“無敵”刀鋒壓在“敗刀”上。

伍窮欲抽刀退避,不料江川不死刀招詭異出奇,“敗刀”處處被“無敵”所牽制,橫拖拉扯,“敗刀”刀鋒竟被扭折。

江川不死制住了“敗刀”,向下力壓,借“敗刀”割向羊皮,伍窮仍頑強力抗,可是“無敵”彷佛生有黏力纏住“敗刀”。

悉窣之聲響起,羊皮地圖已被“敗刀”割開兩邊。

伍窮厲目一瞪,獨臂如電撲出抓向羊皮。

伍窮雖快,但仍不及老不死,兩人都各有所獲,伍窮一瞧手上的羊皮地圖,顯見只剩下手掌大小。

而老不死手上的,卻幾乎是整塊羊皮地圖。

老不死開懷笑道:“呵呵,原來你打算割讓全部土地給我嗎?真多謝,聽說中土的人都比較敬老,看來所言非虛。”

江川不死有心作弄,伍窮怒上心頭,但明知對方的武功比得上萬壽聖君,自己又怎會是他對手?

不動手,又如何出這口鳥氣?

只見江川不死忽然命不凡聖子取出一盒,他打開來取出裡面的東西,赫然是一個以碧玉造成的玉璽。

江川不死飛快地以“無敵”在玉璽上刺字,在死掉的少婦身上一抹,玉璽染血,印在羊皮地圖之上。

羊皮上清晰可見“中土之王--伍窮”血字。

江川不死道:“中土之大,始終還是要有人來管治,只要我把名昌世打倒之後,我就封你爲中土皇帝,替‘天皇帝國’效力,這樣豈不是比你來的計劃更好嗎?”——

第 十 章 佛在心中留

誰可不費吹灰之力,便擁有中土半壁江山?

伍窮眼前便放着這個機會。

他萬萬料不到江川不死的提議,竟比他當初要冒背上賣國賊罪名的計副更有吸引力。

伍窮沉默,他在猶豫,還是根本不屑答應?

江川不死爲打動伍窮,續道:“你以爲我是存心侵吞你們的土地嗎?‘大東日帝國’是爲了讓各國共同分享賀源,大家互助互利。中土地雖大,但欠缺人才和技術,我們‘天皇帝國’正好可以協助,你不用再擔心洪水禍患、病疫散播,而你們的資源亦剛好是‘天皇帝國’所需,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海外異國,一直各自爲政,也互相敵對,我只不過發起一場大戰將各國資源合併爲一,到最後還是需要你們自己去治理自己的民族,伍窮啊,爲了偉大的將來,天下大同的新世代,你願意擔起這個重任麼?”

江川不死將侵略戰爭說得冠冕堂皇,將天下資源重新分配,看似毫無破綻非常合理,伍窮又會如何回答這問題?

只見伍窮“敗刀”一揮,將玉璽雕字的一面割去,然後在上面重新雕字後還給江川不死,說道:“這個目標的確十分偉大,偉大得連我也自覺慚愧,所以由此刻開始,我伍窮的目標已由雄霸中土,轉爲雄霸整個天下,包括海外諸國列強,尊重老人家是我們身爲後輩應該做的事,老傢伙,我伍窮今日就先封你爲‘天皇帝國’的傀儡皇帝,還不謝主隆恩?”

太子在一旁也答道:“‘天下大同’的構想實在令人感動,但只有你一個人去完成這偉大理想也太過辛苦了,既然現在大家目標相同,前輩可以先將‘天皇帝國’奉獻出來,免去無謂的爭戰流血,讓我們年輕的一代去辛苦,豈不是兩全其美?”

老不死以“天下大同”爲藉口進行侵略,表面上很合理,但細心一想,“天下大同”一定要“天皇帝國”去完成嗎?爲甚麼不可以是中土人去統領“天皇帝國”?那不是一樣嗎?

伍窮道:“前輩千里迢迢而來,晚輩願意割地相贈已經表示了敬意,前輩不願接受,晚輩已經很遺憾,還怎敢要前輩的厚禮,現在將‘天皇帝國’雙手贈回,難道前輩也沒興趣嗎?”

以割地求和是伍窮平息戰爭再伺機反擊的權宜之策,爲了自己,他已經學會在必要時候要有所犧牲,但要做一個傀儡狗皇帝,任由外人來差遣,他的自尊還是絕不容許。

被太子和伍窮反脣相譏,江川不死只是笑了一笑:“哈哈,‘天皇帝國’之皇嗎?的確是很吸引的厚禮,現在的年輕人真懂得孝敬老人家啊,很好,很好,我就接受你來此的美意。”

江川不死竟願意接受伍窮的冊封?連不凡聖子都不敢相信。

只見江川不死伸手要接過伍窮的玉璽,但一碰之下,玉璽頓時化成渺渺煙塵,隨風而散。

江川不死微感詫異,說道:“呵,原來到最後,伍窮還是不想便宜我這個老人家,你這次來如果是爲送禮的話,我當然可以讓你大搖大擺離去,但現在你沒禮可送,那即是來存心挑釁,我就這樣殺了你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人指責我欺凌弱小吧?”

老不死眼神透射殺機,似乎要就地教訓伍窮,要動手的話,就算再加上一個深不可測的太子,也斷不可能敵得過他二百年修爲。

太子說道:“老前輩沒有機會見識過我們中土的地方色彩吧?”

老不死道:“小傢伙,我早在你還在爹的體內之前,就已經踏足過中土這塊土地。”

江川不死上次侵略中土,被萬壽聖君所敗退,那時非但太子,就連伍窮也還未出世。

太子道:“十年人事幾番新,所謂滄海桑田,莫說是十年便人面全非,前輩上次來是幾十年前的事,中土的一切變化是前輩無法知道的,不如就由晚輩作東道,帶前輩遊歷一下舊地。”

江川不死笑道:“好,很好,我就跟你去見識一下,看看自己是否已老得不知世態變化,是否已老得不應該再問世事。”

凡是古老文明的國家,都必定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相信除了人間之外,天上會有神明主宰。

中土地域遼闊,不同的族裔散佈各地,每一族裔敬拜的神佛各有不同,尤以信佛者最多。

“祥文村”村民數百,寺廟只有一座,由運村至今,廟內供奉的大日如來佛便庇佑着村民安康,一直風調雨順,平安無事。

太子與伍窮帶着江川不死來到“祥文村”後,所謂入鄉隨俗,第一件事當然是入廟拜神。

可是抵達寺廟之前,只見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孩在哭哭啼啼,村民又圍在寺廟門前而並不入內。

三歲小孩死命拉扯着爹的衣袖叫道:“我要進去拜神啊!你說過今天帶小牛來寺廟見識的!”

小牛的爹莫大牛卻一臉不安神色,將小牛一把抱起,說道:“今天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小牛叫道:“爲甚麼?爲甚麼啊?我們走了這麼多路還不是爲了入廟拜神嗎?爲什麼又要走啊!”

“祥文村”的村民見小孩擾攘叫囂,也走過去幹涉道:“小孩子,你還是乖乖聽你爹說,今天先回自己的村去,改天再來,因爲今天寺廟沒有佛像給你敬拜啊!”

寺廟沒有佛像?那是怎麼回事?

太子道:“前輩可以放心,寺廟並不是沒有佛像,只是給我掉了包,裡面所安放的佛像是我專爲前輩而設,好讓前輩雖身在異地,也能求神庇佑此行能心願達成。”

明知太子在故弄玄虛,江川不死也凜然無懼,排衆而出大步向寺廟走去,也不理村民阻撓。

入得寺廟後,只見安放於內的竟不是莊嚴慈祥的“大日如來佛”,而是一臉惡形惡相、樣子奇怪的佛像。

只見此佛右手持寶劍,左手拿絹索,背後有焰光,並端坐一磐石座上,正是“天皇帝國”最尊崇的“明王”。

“明王”是“天皇帝國”一向所敬拜和尊崇的惡佛,主張以殺戮平定紛爭,與“大日如來佛”慈悲爲懷的主旨背道而馳。

不但佛像被改頭換面,連寺廟中的僧侶所穿的袈裟也換成“天皇帝國”的傳統僧人服飾,可見太子爲了安排這次遊歷的確一絲不苟,但這又有何喻意?

江川不死說道:“哈哈,年輕人真懂得奉承老人家,的確兩地民族的信仰有所差異,要是合併爲一,也不過只是表面的湊合,要根本的完全統一,必須連信仰也要改變過來,將來‘天皇帝國’統治中土之後,我必定會好好注意。”

太子道:“老前輩誤會了,晚輩只是擔心前輩這次越洋遠渡,未能像過往一樣祭祀神明,所以特意安排。同是神明,但此佛卻不同彼佛,信仰是經過千百年,由神話一點一滴植根而成,並不是由人強硬灌輸,就算前輩如何努力,斷不可能改變人的信仰。”

伍窮道:“剛纔前輩不是看到寺門外的村民過門而不入嗎?就算前輩真能以強硬手段統治百姓,但他們心裡不信服,不尊敬,那就算如何改頭換面也無濟於事,並不能改變事實。”

江川不死微笑道:“千百年一點一滴累積而成嗎?那我也可以用千百年時間爲他們重新塑造神明的形象。”

太子道:“前輩還有這樣的時間嗎?”

江川不死道:“老,的確是我的遺憾,不過同樣,我有二百年的閱歷,解決問題的方法自然比你們多。”

老不死忽然拂袖走出寺廟之外,步至那還在吵吵鬧鬧的三歲小孩子小牛跟前,問道:

“小孩子,你不是想入廟拜神嗎?”

小牛答道:“是啊,因爲我們村裡沒有寺廟,爹說要帶我來這裡求神庇佑。”

中土現正烽煙四起,難得這個村落仍保平安,無依的百姓自然更想獲得神明眷顧,所以“祥文村”近日香火特別鼎盛。

江川不死微笑道:“既然如此,讓我這個老人家帶你進去見識好嗎?”

小牛的爹莫大牛正要伸手阻止,可是老不死厲目一瞪,透射的殺意直把他嚇得退了幾步,拉着小牛的手不其然鬆脫。

無知的小牛一心想入廟見識,便跟着老不死直入廟中。

從未進過的小牛覺得廟內的香爐、經書、圖騰、佛像十分有趣,四處跑來跑去,東撫西摸,不亦樂乎。

江川不死領着小牛在“明王”佛前跪拜,然後問道:“小孩子,每人都有個名字的,你叫甚麼名字呢?”

小牛答道:“我爹叫莫大牛,我叫莫小牛。”

江川不死道:“那你知道佛像又叫甚麼名字呢?”

小牛答道:“不知道。”

江川不死道:“讓我來教你,你由今天開始要好好記住,普天之下,只有‘明王’是世上最值得你去尊敬的神明,其他的都是邪魔妖孽,會迷人心智,你必須敬而遠之。”

小牛留心的聽到江川不死的“教導”,又學習敬拜“明王”的祭祀之禮,他都如言一一學會,但覺十分有趣。

江川不死見到小牛已學會禮拜“明王”的方法,老懷大慰道:“要改變人的習慣、思想模式、信仰的確是很難很難,但小孩子自出孃胎後,靈臺一片空白,只要從小教導他們學習我們‘天皇帝國’的一切文化,待他們長大後再教導下一代,中土的劣等文化自然會成爲歷史陳跡。”

江川不死做這一場戲,原來無非是要向太子及伍窮證明,只要方法得宜,是可以令中土的人接受另一套文化教育。

太子道:“利用小孩無知的心,的確可以有機會令他們都接受‘天皇帝國’的統治,縮短文化併合的時間,但是你可以教你們的文化,他們的爹孃也可以教中土的文化,到最後你還是枉費心機徒勞無功。”

江川不死道:“對,所以我侵略中土的計劃成功,凡十歲以上的男童皆要殺掉,一個不留。”

伍窮道:“男的殺掉,女的便爲‘貴女’配種,這就是‘大東日帝國’的真正面目。”

江川不死的兇殘實在令人憤怒,伍窮已是按捺不住,拔身越過“明王”頂上,內勁貫滿“敗刀”斬落。

“敗刀”狂猛亂斬,橫劈直割,將整座“明王”像斬得支離破碎,有大半化成飛灰。

佛像爆散的聲音驚動寺廟外村民,紛紛走近寺廟察看。

江川不死還是微笑着,向小牛問道:“小牛,你還記得佛像叫甚麼名字,是甚麼模樣的嗎?”

小牛答道:“記得,叫‘明王’,他右手持劍,背後有焰光,左手拿着絹索,我還記得要如何拜祭呢!”

江川不死滿意道:“哈,所謂先入爲主,小孩會將第一件學懂的東西記於心底,更會挑選最好的東西來學習,只要我的計劃一旦開始,就如漣漪一樣蔓延開去,到時任你們斬掉多少佛像也是徒然。”

小孩子清心無慾,雖然不甚明白江川不死與伍窮所說的是甚麼,但雙眼所見的一切已全記在心中。

佛在心中留。

江川不死忽然地躍身上剛纔佛像所擺放的位置上,大聲向村民喝道:“你們要儘量享受這兩天寧靜的日子,因爲再過兩天,伍窮與太子便會爲迎抗‘天皇帝國’而不惜放火燒村,毀去你們的家園!”

村民之中有些來自其他村莊,有些則早已在名昌世焦土政策下無端被火燒去整個村莊。

在焦土政策下,很多村民根本不曾見識過“天皇帝國”獸兵的殘暴便已失去一切,心底早已對這個當權者有所不滿。

如今得知伍窮與太子就是放火燒村的主腦,心中頓時生出莫名的憤怒,直視着兩人。

江川不死再道:“你們的皇帝爲了勝利不惜犧牲你們,這樣的皇帝還值得你們擁戴嗎?”

“爲甚麼啊?爲甚麼要燒我們的村?”

“我們只要平安過日子,爲甚麼犧牲的是我們?”

“太過分了,爲了勝利就放火燒我們的村,我們要安定,不管誰來管治也好,我們不要喪失家園!”

江川不死刻意煽動村民悲傷的情緒,羣衆隨即投向江川不死的一邊,將矛頭指向伍窮和太子。

名昌世焦土政策所帶來的惡果終於爆發了。

太子與伍窮被村民圍在一起指罵,太子卻不慌不忙,拍了一下手掌,此時從村口外被推進來幾條腐屍。

腐屍腸穿肚爛,全部都是被江川不死殺害的孕婦。

太子此次來和議,早就算計好一切可能,命人將江川不死所棄置的女屍擡來,就是要村民見識一下他們的殘暴。

太子道:“這些孕婦都是被‘天皇帝國’獸兵淫虐後所殺掉,你們自己張開眼看清楚吧!”

同胞被敵國獸兵虐殺,自己的村子被皇帝下旨焚燒,到底哪一件事較重要呢?

村民沒有說話,但一個一個退回伍窮與太子身邊就已經表明了立場。

江川不死道:“很好,這一次的和議沒有結果,兩天後,咱們以武力來解決。”——

第十一章 兒子的心願

大雨過後,和風絢麗,豔陽當空。

伍窮與太子不能與江川不死達成和議,令雙方在一輪喘息過後又再度開始殺伐。

“神風不死兵”實在太厲害,如直搗黃龍般將名昌世大軍逼得節節敗退,由沿岸一帶直攻入中土心臟地域,勢如破竹。

大軍每退守十里,都必然有幾個村落化成灰燼。

每一次放火燒村,都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難道真要將整個中土都變成煉獄火海方可敗走“天皇帝國”嗎?

在名昌世大軍駐紮的大營內,名昌世正指揮衆人迎戰策略。

皇玉郎道:“交戰數月,敵軍損失了不足一成兵力,但我方已經燒燬了三十個村莊、五個大城和小鎮。”

餘律令道:“哈,或者燒得太少了,還是無法嚇退敵軍,與其久戰,倒不如派人先到各小鎮大城放火,將一切資源糧草燒光,敵軍知道再進攻下去,未到我們投降敗死之前已經甚麼都沒有了,很可能會作出妥協,就此班師回國也說不定。”

餘律令雖被屈在名昌世之下,但心裡始終不服,對於他所用的焦土政策更是不值。

名昌世道:“只要敵軍不斷前進,再多一些時日我們自會穩操勝券。”

笑天算也不屑道:“請恕我無知,難道再過一些時日會有神明下凡,將敵軍敗退嗎?開戰以來我們只是不斷燒村,敵軍則不斷進迫,我看不到究竟我們有何勝算。”

名昌世道:“敵軍自沿海開始侵入我中土,以直線進攻,一路上我們不斷燒村斷絕他們的糧草補給,就算他們還可維持一個月,到時我軍再反撲上前,敵兵必沿來路而退,形成前有追兵,後無糧草之局,勝利就掌握在手中。”

皇玉郎道:“但不斷放火燒村,平民百姓已經怨聲載道,再繼續下去可能未將敵軍擊退,他們已全部投誠。”

名昌世道:“我的方法很簡單,誰要投誠變節,都要抄家滅族,就讓他們去,只要他們還捨不得自己的親人,必定不敢叛我。”

治亂世,用重典,名昌世的嚴刑苛法,在這個亂世之時或許最有效用,小白是仁君,他或者也有方法阻止百姓投誠變節,但一定不會是要將人抄家滅族這般殘酷。

繁星滿空,明月皎潔。

本來是涼風送爽的夜晚,“祥文村”的村民卻個個面無表情。

因爲名昌世的大軍剛繞道而去,只留下一道聖旨:“過了今日之後,必須放火燒村,違者格殺無論。”

國家正受到外敵挑釁,羣起反抗的確是每個人的責任,加上當日親眼目睹“天皇帝國”

對待婦孺的殘暴方法,實在令每個有血性的人感到齒冷。

村民在“祥文村”土生土長,雖然這裡不算是桃源仙境,但在村民心中卻比仙境勝地更爲重要。

留在村中的最後一晚,村民都守在自己屋內一家團聚。

每一戶的門外都掛着大大的燈籠,就像明燈指路。

黑暗中一間石屋外站着一個人,他偷偷瞧着屋子裡桌子上放了三雙碗筷,但只有兩老相對端坐,眼淚不自覺地悄然落下。

他已經太久沒有回來這個家了,這次依照明燈指引回來這個破落的家,心中無限唏噓感慨。

屋內兩老已近八十古稀,自兒子離開這個小村要出外闖蕩後,便只剩下他兩老相依爲命。

就算有說話,經過幾十年的相處,甚麼也說完了。早就習慣默默相對而沒有對話的日子。

每一晚身爲孃親的都習慣煮三個人的飯菜,是期望兒子有日忽然從外回來時會有一餐溫飽的憑證。

不會對話的兩老,今夜終於有話要說。

爹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他不會回來了。”

娘道:“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當天容許他離鄉別井,出外闖名堂,他如今還在我們的身旁。”

爹道:“男兒應志在四方,留在這小村又有甚麼好?像我們營營役役一生好嗎?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手執千萬兵、當起大將奮力抗敵。”

娘道:“說不定?說不定他已經死掉,你知道嗎?”

爹道:“就算死掉也是戰死沙場,爲國捐軀!”

娘道:“你總喜歡自己的兒子有成就、出色、偉大,我卻只想他能平平安安過一生。”

爹道:“婦人之見。”

娘道:“是啊,我本來就是婦人嘛,平安有甚麼不好?人一定要做大事麼?爲甚麼一定要逼他啊?”

爹道:“我哪有逼他?”

娘道:“不是你是誰?經常跟他說以前的甚麼大將軍威武勇猛,哪個皇帝功績蓋世,他當然也會渴望有這個成就呀!”

爹道:“望子成龍又有甚麼不好?”

娘道:“不是不好,你可知道他的內心是真的這麼想嗎?你有考慮過他有這種能力嗎?

他年少的時候連殺豬都不敢。叫他去沙場殺敵,給人殺掉就有這個可能。”

每一個爹孃都會對自己親兒有所寄望,希望自己未完成的夢想能靠下一代去完成,但曾幾想過兒子會有自己的想法呢?

爹希望兒子成材,娘希望兒子留在自己身旁,究竟孰是孰非?

在門外的人不停落淚,終於也按捺不住推門而入。

他忽然闖進來,二話不說便坐在椅上,將桌上留着的一碗飯拼命扒進嘴裡,兩老沒有阻止,只是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他將白飯菜汁統統吃光後,用僅有的一隻手抹去眼淚,然後說了一句令兩老十分震驚的話。

他說道:“爹、娘,我回來了。”

久別的兒子終於回來了,但爹孃卻無法認出他的面目。

眼前已四十多歲的兒子,竟然是個沒有眉毛、不見下巴、望之慾嘔的怪臉,而且右臂被齊肩切斷,與當日離開爹孃時的一副英氣勃勃模樣完全不同,他的爹孃自然認不出來。

娘道:“你真的是無訣?”

他道:“是啊!娘,我真的是無訣,我總算平安回到你老人家的身邊了。”

瞧着眼前的兒子面目全非,一身傷痕,不難猜到他離開家園闖蕩江湖的日子有多苦,薛無訣的孃親不禁老淚縱橫。

孃親感動落淚,但爹卻一臉不滿喝道:“你回來幹甚麼?你不是應該當上大將,如今在陣中殺敵,把敵人打個落花流水的嗎?你是不是打不過敵人所以以爲可以在這裡避難?假如是這樣的話,我沒有你這種沒出息的兒子,滾,給我滾出去!”

兒子剛回來又被爹喝罵,孃親急忙拉着薛無訣的手說道:“不啊!無論如何我這次也不許他離開,外面兵荒馬亂,你想他去送死嗎?”

薛無缺道:“爹,我沒有令你失望過,兒子今日已經是名昌世座下的大將,這趟對戰‘天皇帝國’,我的軍隊殺了不下一千個敵兵。”

兒子已出人頭地,做爹的亦已無話可說。

薛無訣道:“多年來我爲了完成爹對自己的期望,在沙場上拼命爭戰,我殺的人多,別人殺我的兵也多,我自己更曾被敵軍所擄,這一張醜臉就是當年在‘鐵血忠魂林’內被異族虐待而造成。”

兒子爲了自己的夙願,幾乎付出了生命,爹的內心不禁一陣抽搐,但卻不形於色。

娘罵道:“我早說過了,你看你把兒子弄成甚麼樣?”

爹道:“甚麼樣?我現在可以跟人說我有一個出色的兒子啊!”

薛無訣道:“是啊!若不是爹對我寄望甚殷,我絕不可能突破自己,第一次揮刀殺敵,看着敵人的血從頸項爆出,多麼痛快,我知道,我至少不會令爹失望了,但娘又怎樣呢?娘只想我留在她身邊,完成了爹的心願,總不能要令娘失望。”

娘道:“但你終於回來了。”

薛無訣道:“是的,因爲娘,所以我回來,是時候可完成我自己的心願了吧?”

四十多年,整整四十多年,爹和娘都從沒想過兒子有自己的心願。

薛無訣道:“我實在很想見到爹孃可以和諧共處,相親相愛,不用再爲兒子爭執對罵,可是我今日回來,仍無法一嘗家的溫暖,兒子實在非常痛心啊!”

“爹,娘,過去的已無法回頭,我這一張臉雖然爲我奪得‘武國’大將的名銜,但同時嚇怕我所喜歡的人,兒子好痛心、好傷心,我以爲只要完成爹孃的心願,自己的心願也會達成。但看來一切已是不可能。”

森寒的刀光忽地在小屋內掩映,薛無訣竟然對着爹孃拔刀。

薛無缺道:“我不再對自己有寄望,只想令爹孃也同時失望。”

娘道:“無訣,你說甚麼?”

薛無訣道:“爹以爲我會爲國犧牲,流芳百世,我偏要賣國求榮,遺臭萬年,娘要我長伴終老,我偏要娘死不瞑目。”

爹道:“你要造反了?”

薛無訣道:“對,我要造反了。爲了你們我過了幾十年不快樂的日子,最後得到的是甚麼,我只不過想你們都快樂,但你們有嗎?沒有啊!原來在我離開家園的日子裡爹孃還是經常爲了我爭執吵鬧,我已經在爲你們努力了,甚至乎被虐待,你們呢?有爲我努力去相親相愛嗎?”

爹道:“混帳,我們怎樣相處要你來過問嗎?”

薛無缺道:“那我要做一個怎樣的人要你們來過問嗎?”

爹孃無言以對。

薛無訣道:“既然大家都毋須關心對方,那我幾十年的努力都是白費了,薛無訣啊,今天終於真相大白!很好,真的很好,原來不用爲他人奮戰的感覺是如此暢快。來啊,爹,你沒看過兒子在沙場上是如何殺敵的吧7我現在便示範給你看!”

一刀,只是一刀,薛無訣的孃親已身首異處,滿天血霧中,夾雜了爹痛苦的叫聲。

薛無訣道:“爹,那就是殺人的感覺了,你已經感受到了吧?怎樣啊?”

爹抱着老伴哭叫道:“你瘋了。”

薛無訣道:“怎麼啊?你不是常常不滿孃親嘮叨的嗎?覺得娘死了很痛心是嗎?爲甚麼不在她死前表示你的關心?”

“你腦子裡現在想甚麼?是想有人可以殺了你的兒子吧?那又是你的心願嗎?對不起啊!我說過要令你失望,我不但要殺了你,還要殺掉整個村子的人。”

一刀,又是一刀,薛無訣再斬掉自己親爹的頭顱。

他萬料不到自己會死在親兒手上。

難道對兒子有寄望真的是錯嗎?

可憐他到死仍不知道答案。

提着染血的刀,薛無訣殺紅了眼,竟衝入另一戶人家不斷屠殺。

殺了一整夜幾乎血流成河,只有幾百人的村落變成屍骸遍野的亂葬崗。

翌日。

依然是個驕陽如火的日子,“天皇帝國”的大軍,在江川十兵尉的領導下終於來到“祥文村”。

連續攻了數個月,“天皇帝國”所到之處都是一片頹垣敗瓦之地,萬料不到“祥文村”

除了屍橫遍地外,其他豬隻、糧草一切完好無缺,實在也令江川十兵尉大感詫異。

薛無訣自村中走出來,他走到江川十兵尉面前竟然跪了下來,道,“我聽說過你們需要一個傀儡皇帝。”

江川十兵尉道:“哈哈,你是名昌世身邊的人吧?”

薛無訣道:“大將。”

江川十兵尉道“他不是下過一道聖旨,投誠變節的人都會被抄家滅祖嗎?”

薛無訣道:“對。”

江川十兵尉道:“你不怕?”

薛無缺道:“本來是很怕的,但當他們全部都死掉之後,就甚麼都不怕了。”

一個人不但失去五官、父母死去,甚至連所愛的人也死在自己手上的話,還有甚麼值得他去怕?——

第十二章 請保守秘密

爲要令小白內力驟然提升,生力、朱不三等人一個接着一個,透過雙掌輸出自身內力,匯川成河,每一人都付出自己所有。

小白吞噬了萬壽聖君的內力後,已是內力充沛,惟是各高手接着上來輸入真元,彼此間內力不同,有些剛陽、有些陰柔,難以在一剎那間便能融合,二十人輸入內力後,還未能吸納的內力又在體內亂竄。

忽然又覺頂門“百會穴”中有一縷熱氣衝進腦裡,腦海中的炙熱不斷蔓延,有點兒頭昏腦脹,有點兒暈眩。

大家見小白有點支持不了,就暫且停下。小白緊閉雙目,只感到腦袋似要爆炸一樣,熱氣從頭頂一直向下流,直沉至腳底,炙熱猛如火燒,如置身大火鍋上。

面頰、頭頸、背項,每一處都大汗淋漓,太雜亂的內力互相排斥,小白痛苦難耐,竟一個翻身,頭下腳上的倒立,讓沉入腳底的內力掉轉頭再往來一遍,纔可漸漸容納剩下的真元。

二十人的內力,加上萬壽聖君的雄渾內力,小白真的可以抵受得住嗎?

忽地小白人喝一聲:“聖君,請接我一掌!”

一躍而起,直撲向萬壽聖君處,兩人同時四掌對轟,炸出轟然巨響,小白身上竟如泄氣球兒一樣,噴射出數枝勁氣箭來。

小白躍出百步之外,雙腳着地時精神變得極是暢旺,四肢百骸注滿力量,仿如脫胎換骨無異。

小白笑道:“謝武帝一掌助我逼出吸納不了的內力真元,剩下留在體內的,我已能盡數吸納了。”

此刻的小白只覺全身暖洋洋的,恰似泡在一大池溫泉水內一樣,全身每一毛孔都冒出熱氣,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萬壽聖君但見小白如此神能,功力不斷攀升,心底實在驚訝無比,這天人太可怕。

愈想下去,眼前的小白今日能耐已達此境界,要是跟自己一樣苦修二百年,功力豈不如大羅神仙一樣?

往後的各高手又再紛紛上前輸入真元內力,萬壽聖君感慨萬千,心裡嘆道,此戰老不死可能真的要死了。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所有的高手都已把內力輸入小白體內,大家都安靜地在戰臺上盤膝打坐,努力的把點滴溜走真元再儲藏起來,臉色灰白的一羣,全都傾盡所有了。

突然小白再來轟然大喝,整個人直射上九天,大家擡頭去看時,只見小白的身體癱軟,猶似一張白紙,隨風在天上飄飄蕩蕩,如斷線風箏旋來轉去,十分悠閒自在似的。

身上已積存了一百多位高手內力真元,還加上原來自己及萬壽聖君所輸入的內力,小白內力之強,天下又豈有人能敵?

原來有點兒黝黑的肌膚,竟變得潔白光亮,真正的脫胎換骨,成爲天下第一。

在打坐培元的百多人,都禁不住內心興奮,狂然大喜的歡呼起來,耶律夢香公主更是喜極而泣。

那大懶蟲莫問也感動得雙目通紅,爹是天下的第一人,自己還不及他呢。就算自己也吸納了萬壽聖君的內力,相比下跟父親小白還是相距太遠。

這一代武林,當以小白笑蒼天爲首!

萬壽聖君的腦海卻又有個疑問,要是自己全力而戰,也會及不上這天人小白。

好笨的疑惑,但偏偏好想得到答案,小白真的比自己更強嗎?

萬壽聖君閉上了眼,用耳去聽那震天搖地的歡呼聲、祝賀聲,彼此都把期望盡交在小白手中,小白是最偉大的天人,而這天人,絕對是萬壽聖君一手把他扶持起來。

聖君應該跟其他人一樣好滿足,可是莫問看得出,這位前輩還是內心忐忑。

莫問上前問道:“看來聖君的內心還有未解的結?”

沒有半句回話,萬壽聖君仍然閉着雙目,把內心的所思所想隱藏起來,莫問的疑問得不到答案。

但莫問絕對肯定,萬壽聖君有話不說個清楚明白,內裡的文章一定好不簡單。

聖君,你的內心還收藏着甚麼呢?

“天皇帝國”大軍直搗攻向“皇京城”,江川不死沒有當上元帥,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須解決。

在寂靜的軍營陣地,月兒當空,入侵的“天皇帝國”戰兵全都拔營遠去,只剩下無數殘留火種。

老不死在守候一個要來投誠的人,他願意親自接見,這傢伙必然極具利用價值。

又是名昌世身旁的人要出賣他嗎?

這啞謎很快就要揭曉,在黑夜的大道上,一騎匆匆急馳而至,馬上人只是個少年人,可算是寂寂無名,怎麼他竟然能打動江川不死,讓對方親自接見?

老不死向少年人輕輕點頭,他實在欣賞這些急功近利的小子,輕輕笑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好,少年人,今夜你膽敢前來出賣民族,你必然前途無可限量!”

少年人堅定道:“多謝前輩提攜,我大力就是不甘心永遠當無名小子,爲了將來,我決心拋開一切,只要代價合理便徹底去幹!”

大力,這正準備出賣民族的人,竟就是小白新收爲徒的大力,他竟然向“天皇帝國”的入侵勢力屈服。

老不死笑道:“你的信說要出賣我跟那萬壽聖君決戰的秘密,很好,你就先作要求,本座要付出甚麼作爲回報啊?”

大力淡然道:“其實,無論前輩付出的是甚麼回報,只要大力心中的話都說完,輕輕一掌,我便當下粉身碎骨,因此看來我這小人就算有甚麼要求也是徒然。”

大力當然明白二人武功相距太遠,兩人之間的關係難以輕易建立,回報,不過是空中樓閣吧。

老不死笑道:“看來,你認定今天是來送死,卻不是來送上秘密消息,小子,這不太可笑了嗎?”

老不死上前輕輕拍一拍大力的左面頰,沒用上半分力,但那份懾人氣勢,卻足以摧毀任何人的生存意志。只是,大力卻不怕,因爲他早已預料今日這交易,喪命是必然的結局。

大力直接與老不死交易,假如沒預算自己必死,只是欺騙自己而已。

再沒有等待下去,大力便開口說道:“前輩約戰那萬壽聖君,其實在上一回的大海戰鬥中,他已身受重創。十多天前決戰名昌世,那聖君還牽動了內傷,血吐個不停,戰鬥力嚴重下降。”

大力的情報太驚人,就算是老不死也震驚起來,難怪他一直向那老傢伙約戰,對方只是不停推搪,原來箇中有不可告人之大秘密。萬壽聖君重創難愈,江山豈不唾手可得。

打從心底笑了出來的老不死,愈想愈是狂喜,哈……中土竟就如此成爲“天皇帝國”附庸。

大力再道:“只是,那萬壽聖君明知難以跟前輩一戰,便找來天人,我師父小白代他出戰!”

“哈……小白有可能抵擋得了本座的‘修羅道’嗎?”老不死握着大力的頭頂,只要稍稍吐力,頭顱便會立時爆個稀巴爛。

大力早已視死如歸,要是這老不死對自己的忠心毫不欣賞,那就不可能扶搖直上,死,對他來說就算是人生的終結吧。

成就不了大事,死又何妨!

大力毫不慌惶,接着道:“要是我師父小白未能把所有部下,與及‘天兵神將’功力都吸納收爲己用,當然不用顧慮。”

本來狂傲的老不死,當下收斂霸狂,他已感覺到這小子話中的精要了。

能打動老不死的心,大力當然立即再滔滔不絕,盡力的討好道:“師父小白現在已完全吞噬百位高手的內力真元,加上原來自己的功力,再有萬壽聖君輔助協調,前輩應該明白情況了吧。”

老不死壓在大力頭頂上的手已放開,老謀深算的他,終於得悉萬壽聖君爲何會接受挑戰了。

跟他決戰的並非萬壽聖君,而是小白!

只要宰了自己,“天皇帝國”羣龍無首,必然崩潰亂陣,這就是小白的如意算盤。

老不死突然好欣賞這小白的徒兒,若非他冒死來提供消息,在決戰之日他極可能會一敗塗地。

“你把一切吉訴我,實在立下好大的功勞,好,要是本座不殺你,你心中可有甚麼願望?”老不死帶着陰險的笑容道。

大力立即跪下,向老不死磕拜道:“前輩,只要你願收我大力爲徒,授予上乘武學,大力便以中土人身分爲‘天皇帝國’,爲前輩效死勞,甚至願意當附庸國的皇帝!”

大力的眼神堅定不移,這傢伙真的發瘋了。原來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竟一下子便希望登基爲帝!

深深吸了一氣,大力期待着老不死的答覆,只要對方點頭,他便可以一登龍門身價千倍。

當賣國賊又如何?誰敢阻我,只要我大力一聲令下,殺他媽的九族齊誅,活口一個不留。

只要大權在握,先殺那大賤種名昌世,他膽敢侮辱我、欺壓我,他媽的殺!

殺!殺!

想了許久許久,大力纔想得通透,只要他把握這一次良機,出賣民族,老不死便極可能願意提攜他,從此,自己便飛黃騰達,再不是甚麼甚麼人之下的小子、小輩!

在戰亂中成長的大力,深深感到成王賊寇的殘酷現實,在他的內心中,早已明白,要在亂世活得快樂,必須騎在別人的頭上,否則只有任人魚肉,難以反抗。

名昌世對他的羞辱,大力記得好清楚,小白亦未曾爲他帶來甚麼榮耀。要利用同一途徑攀上高峰,看來已不大可能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心一橫,把剩下的生命押上,賭人生最大的一局,希望有奇蹟出現。

老不死凝視着大力那雙貪婪的眼睛,他竟然有點熟識的感覺,這……雙眼睛…

…,不就是跟自己所擁有的一樣嗎?

“哈……你這貪婪之極的小子,竟妄想當中土大王,要壓在小白、名昌世、伍窮一干人的頭上,哈……真是不自量力!”老不死狠狠的拍打大力臉頰,雖沒有吐勁,但已打得他嘴臉浮腫。

老不死究竟如何決定?他一手握着大力的脖子,癡笑道:“好,我就是喜歡你這種過分妄想、胡作非爲的小子,你要當中土大王,天下誰也不能相信,我就是要天下人都驚訝失色,把你這叛徒捧上半天高,哈……一定好有趣呀!大力大王,哈……!”

何謂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老不死正是要顯示他的霸王本色,大力成爲中土大王的話,怎不令人駭然!

別了老不死,大力一生從未如此輕鬆過,只要在決戰的那一天老不死殺了小白,他就立下大功,繼而邁步向中土大王的寶座出發,到時,千萬蟻民都要向自己俯伏跪拜。

風涼意閒,人生突然變得非常美滿,大力從未如此快樂過,笑個不停,天啊!

人生實在太美妙。

好聰明的大力,押下的重注得到厚厚的回報,但如此出賣民族,出賣所有朋友,真的是對嗎?

“你的良心不會責備你嗎?”誰在指責大力?

當大力正歡天喜地走着時,卻不防眼前有人擋住去路,這人淚流滿臉,傷心得全身抽搐。

兩眼早已哭得通紅,傷心欲絕的說出了先前一句話來。

大力呆在當場,他的愛人翠兒怎麼會突然出現?

翠兒難過的淚不停流下,泣訴道:“我還以爲你幹甚麼,一直的在後跟蹤,天啊!

你……怎可能出賣我們,你瘋了!”

不知所措的大力,實在無法面對紅顏知己,他呆愕得如僵死的屍首,沒法動彈。

翠兒痛哭不停,嘆道:“算了吧!我們情盡了,你的事我不想再管,武林一切我也不要去理,你要當賣國賊也好,登基當大王也好,從此與我毫不相關,再會了!”

“不,請留步!”大力急步上來,攔住了他最愛的翠兒。

大力也忍不住眼眶滴淚,痛苦地道:“你……會爲我保守秘密嗎?”

翠兒的心好痛,她再也不想說甚麼,只輕輕的點頭,這就算是她今夜甚麼也沒看見好了。

大力喃喃道:“很好、很好,多謝你……翠兒!”

話聲的最後,白光乍閃,大力的劍已出鞘,狠狠刺在翠兒的心臟位置,要取她的性命。

大力痛哭道:“對……不起……,嗚……天下間……就只有死了的人才會真正保……守秘密!”

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一部 笑蒼天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三十九部 驚情變第十二部 斷情義第三十五部 困獸鬥第二十五部 玉瓊樓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四十六部 凌雲志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三十六部 夕陽紅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五十三部 連環殺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三十一部 紅顏劫第三十九部 驚情變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十七部 飛夢石第四部 醉紅塵第三十四部 浴血圖第八部 傷情詩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六十三部 天算亡第四部 醉紅塵第五十六部 生死限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第八部 傷情詩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三十部 江湖險第三十三部 中土劫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三部 破雲海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十七部 飛夢石第六十三部 天算亡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五十一部 真知己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五部 苦來由第五部 苦來由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三十三部 中土劫第十六部 春冰薄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六部 仙飛瀑第一部 笑蒼天第六十四部 畫中劍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八部 傷情詩第六十四部 畫中劍第十九部 飲血劍第五十部 瀟湘館第五十部 瀟湘館第四十三部 悄柔柔第四十四部 劍龍袍第四十八部 醜醜醜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四部 醉紅塵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二十八部 淨明池第三十四部 浴血圖第二十一部 琉璃牆第五十三部 連環殺第四十一部 太子夢第四十部 俱傷局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十四部 逆天行第十四部 逆天行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二部 風不惑第四十七部 乾坤戰第四十七部 乾坤戰第五十九部 情深種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五十四部 殺無窮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五十二部 地獄變第五十七部 神兵榜第二十五部 玉瓊樓
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一部 笑蒼天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三十九部 驚情變第十二部 斷情義第三十五部 困獸鬥第二十五部 玉瓊樓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四十六部 凌雲志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三十六部 夕陽紅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五十三部 連環殺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三十一部 紅顏劫第三十九部 驚情變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十七部 飛夢石第四部 醉紅塵第三十四部 浴血圖第八部 傷情詩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六十三部 天算亡第四部 醉紅塵第五十六部 生死限第三十七部 新帝衣第八部 傷情詩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三十部 江湖險第三十三部 中土劫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三部 破雲海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十七部 飛夢石第六十三部 天算亡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五十一部 真知己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五部 苦來由第五部 苦來由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三十三部 中土劫第十六部 春冰薄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二十部 漲退潮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四十五部 孌童船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六部 仙飛瀑第一部 笑蒼天第六十四部 畫中劍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八部 傷情詩第六十四部 畫中劍第十九部 飲血劍第五十部 瀟湘館第五十部 瀟湘館第四十三部 悄柔柔第四十四部 劍龍袍第四十八部 醜醜醜第十三部 亂迷局第五十八部 血翻天第四部 醉紅塵第四十二部 天國崩第二十八部 淨明池第三十四部 浴血圖第二十一部 琉璃牆第五十三部 連環殺第四十一部 太子夢第四十部 俱傷局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十四部 逆天行第十四部 逆天行第十八部 穿心痛第二十三部 觀星夢第二部 風不惑第四十七部 乾坤戰第四十七部 乾坤戰第五十九部 情深種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第十一部 殺人皇第二十九部 爭天下第五十四部 殺無窮第二十二部 神兵祭第五十二部 地獄變第五十七部 神兵榜第二十五部 玉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