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部 俱傷局

此時正是中午,豔陽當空,陽光把大地薰得猶如蒸籠,“律天殿”經書房中兩個宮娥輕搖宮扇,煽起和風驅去炎熱。教書先生洪樓夢是個年屆四十,儀態儒雅溫文之士,一小步一小步的在經書房中踱步,一邊手執書卷朗朗誦讀:“黎明早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器具質而潔,瓦缸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勝珍饈。勿營華屋,勿謀良田。”

他讀罷一段章節,便向書桌上的可人望去,見她正埋首埋臘地提筆書寫,不時會心微笑,靠過去她身後處偷望,見她將剛纔所誦讀的文章抄寫在黃紙之上,更且一字不錯不漏,大喜讚道:“你天資之聰穎,是我所見之最,只是學了短短几日,便能一宇不漏將剛纔所讀文章抄寫,加上天生麗質,長有一副令人一見難忘的姿容,難怪皇上寧要你當皇后,也不要後宮佳麗三千。”

被教書先生洪樓夢如此盛讚,可人只落得兩頰緋紅,嗔笑一聲,更見美豔不可方物。自數天前太子在“窮鄉乞巷”處氣走夢兒,便帶着可人回到宮中,幾日來吩咐洪樓夢教她書寫學字和讀書,又要宮娥教她姿態儀禮,可人都甚覺有趣,學得甚快,衆皆對此未來的皇后讚不絕口。

歡笑愉悅之際,一陣愁思忽地襲上可人心間,可人伸手去把玩綁在腰間的“同心結”,自是憶起夢兒無疑,自日前離開“窮鄉乞巷”後,她與夢兒已三天不見,每次撫着“同心結”都勾起思念之情。

洪樓夢見着“同心結”,十分詫異地問道:“腰間雙綺帶,夢爲同心結。皇上送你這個‘同心結’,看來他的確對你相當重視。”

可人隨即搖頭說道:“這‘同心結’不是皇上贈予可人。”

這‘同心結’原是當日夢兒在“天神廟”與她成親時,鼕鼕與壞頭送贈給他們作賀禮之用,可人將經過說罷,洪樓夢臉色微沉,說道:“既是如此,這‘同心結’可要不得,儘快丟掉。”

“同心結”原是一對,夢兒與可人各有一個,聽見洪樓夢要將它丟掉,可人即緊蹙着眉說道:“爲甚麼要丟掉?這是夢兒給我。”

洪樓夢雖不如夢兒是誰人,仍連忙說道:“你以往甚麼事也不懂,還可原諒,作爲女人,一生只能配一夫,皇上既已決定納你爲皇后,以前的事便得儘快忘掉,甚麼夢兒所送的“同心結”更不能留着。”

他說罷便要伸手去搶,可人即用手護着“同心結”向後倒退一步,洪樓夢撲了個空,踉蹌跌倒,兩個持扇的宮娥不料事情猝然發生,均嚇得花容失色。

可人嚷道:“夢兒對可人好,太子也對可人好,爲甚麼只能要一個?可人兩個也想要。”

她這樣一說,頓教洪樓夢不知從何說起,只記得太子吩咐他教可人知書識禮,這一妻配一夫的婚俗,說來話長,難以三言兩語教曉可人甚麼叫婦道,只害怕太子要是發現了“同心結”,定當怪罪他未盡教書之責,又爬起身撲前去搶,事出突然,可人只懂驚叫走避,那兩個宮娥惟恐生出事端,轉身準備要叫人來,此時窗外噗噗兩響,射來二物,均打中宮娥小腿之上,頓時軟起蹄來向前仆倒。

教書先生洪樓夢與可人均感莫名奇妙,只猜道兩人慌亂下踏錯腳步,定一定神,洪樓夢又再要上前奪可人“同心結”,驀地又是噗的一響,一物再自窗外射入,目標卻不是洪樓夢之小腿,而是直襲面門。

只聽一聲之後,那物直穿過洪樓夢的前額,前進後出,血如柱標射,他在一瞬間便倒地而亡,可人呆立當場,定過神來走過去那兩個宮娥處察看,只見他們已然暈倒。

擡頭看見窗前三個小孔,可人始知那暗器自外面射人,即欲推門出去,剛巧大門此時被推開,竟是太子與古刀,她驚惶未定,撲進太子懷中哭嚷,大叫道:“那教書的不是好人,他搶我東西。”

太子隨即察視經書房中,也見窗前三個小孔,向古刀打了個眼色,古刀便即捉刀飛奔回寢宮。

可人在太子懷中哭嚷,幾經安撫之下,她才肯靜下來,太子問明教書先生倒死原因,可人一邊抽噎着一邊將“同心結”掏出來向太子陳述剛纔一切,說到“同心結”爲夢兒所送時,太子臉色略沉,可人瞧見了,問道:“你對我好,夢兒也對我好,難道我不能跟你們兩個一起麼?”

這問題倒難住了太子,他一時間皺起眉頭,不知如何回答,可人已搶先說道:“我去問夢兒。”

可人說着便轉身欲走,太子隨即將她拉着問道:“你往哪裡找他?”

可人略一沉吟,她剛纔只是一時意氣才說出要去找夢兒,始終不知他現身在何方,被太子這一追問,又即躊躇頓足,可是憶起剛纔太子臉有難色,又氣上心頭,用力掙脫他的手,叫道:“他一定在附近,我去找一找,一定找得出來。”

她說罷頭也不回舉步飛奔,此時忽然“律天殿”那邊人聲鼎沸,一名侍衛自甬道上向着可人迎面跑來,一臉氣急敗壞,一見太子便即跪下說道:“皇上,大事不妙。”

太子正在煩惱着可人一事,料不到又生事故,雖然慣了冷靜沉着,一時間也微現慍色,急道:“快說。”那侍衛不敢怠慢,即答道:“伍窮……伍窮他們回來了”聞得伍窮此時回來,太子亦猝然色變,即思考着一切應對之策,只是一呆,便喝道:“替我拿着皇后。”那侍衛不敢有失,急步上前將可人捉住,她雖拼命掙扎,但要擺脫孔武有力的侍衛也只是徒勞無功。

此時,古刀又從寢宮中飛跑回來,一臉驚慌跪下說道:“皇上,古刀在寢宮遍尋不獲百搭,恐怕他已被擒。”

太子乍聞消息,頓時呆在當場,萬料不到一瞬之間傳來的全是噩耗,思緒急轉,強自鎮定心神,一手拉着可人,嚷叫古刀隨同殺往“律天殿”。

“律天殿”是太子每日在此臨朝之殿堂,文武百官呈上奏章予太子審閱之地。

太子自經書房那送飛奔過來,一衆文武百官盡皆聚首殿中,一見太子從正門而來,立即讓出大路給太子步入殿堂,直望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形正一手搭在寵椅之上,這人正是伍窮。

自離開“神國”以後,伍窮、十兩、伍寶寶、春冰薄、四“窮將”及“窮兇極惡九兄弟”連日趕路,終返抵“天法國”這裡來,回想當日放棄帝位,只是數個月前之事,那時伍窮還遭連番挫敗,又被太子的計謀要脅,如今再見卻更添霸氣。

伍窮一見太子便笑着說道:“這些日子來有賴太子爲朕暫代管治‘天法國’內外一切,你總算沒令朕失望,有過這段時間所得來的經驗,太子將來正式登基時,應該比朕更出色,現在朕回來了,要重登帝位,一切不變,太子仍然是太子,朕重掌‘天法國’一切。”

伍窮說得如此清楚明白,是要一併在文武百官面前施下馬之威,要他們重新理解大局。

文武百官一直以爲伍窮確已甘願放棄掌政,萬料不到他如此大模施樣捲土重臨,形勢又再次逆轉,一時間都不知要繼續站在太子一面,還是信從伍窮,全都不敢作聲,殿內隨即瀰漫一片劍拔弩張的氣氛。

太子一直都不甚重視“天法國”帝位,也早從百搭身上預習了應對伍窮重奪帝位之策,如今應該是繼續保持沉默,讓急躁的伍窮無法猜知他心裡所思,繼續伺機而動,可是當他不自覺地瞧向可人,見她臉上泛起不安,似爲他擔憂。

伍窮說道:“對!我回來時聽人說過‘天法國’將有一位新皇后,太子雖然不再是皇帝,但的確還會有個新皇后,只不過是伍窮的十兩,而不是太子的可人。”

太子並不作聲,一步一步走近可人身前,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溫柔地問道:“你爲甚麼愁眉不展?”

可人環伺大殿上一衆人等,只覺他們殺氣騰騰,並不友善,隨即答道:“可人並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只是很擔心你。”

在這一種隨時兵刃相見的形勢底下,最難聽到就是一句關懷的說話,可人的關心之情表露無遺,教太子心下暢懷,隨即說道:“太子一生之中只知努力建樹,爲此甘願忘情舍愛,到頭來才發現在爭雄的歲月中只得一人孤身奮戰,就算最後獲得多大權力也不能令我滿足,原來就是欠了你一個可人兒。”

太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落寞和孤寂,可人也同時哀傷起來,太子忙伸手爲她拭去眼淚,可是眼淚潸潸而下,剛拭去淚痕,另一滴淚又淌下來,太子也一直爲她抹拭,可人問道:“他們會對你怎樣?”

太子微笑答道:“你應該問,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可人露出笑容跟着說道:“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太子說道:“太子應承過納可人爲皇后,便是諾吉,太子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也不會違背諾言,觀乎現在情勢,要履行諾言並不輕易,但就算要冒險也得一試。太子說罷便將可人交予古刀要他負起保護之責,同時接過他手上一柄直刀,此刀刀柄帶環,其刀刃並不彎翹,刀鋒前端與手握部位幾乎同等寬窄,看去像劍又像刀。手握着直刀,太子對古刀下了一道命令,說道:“要是我十招內仍不能敗下伍窮,你便要帶可人往‘窮鄉乞巷’,把她交予笑夢兒,還要叫他善待百搭,要是他有所損傷,太子必會奪他的命!”太子說話之間似乎已確定擄走百搭的必定是笑夢兒,古刀驚愕之間,太子已然仗刀回身,大步邁向龍椅之前。

見他一臉殺意,渾不將伍窮放於眼內,“窮兇極惡九兄弟”已即揚身而起擋在前頭,將他攔住,太子二話不說,急步疾衝,一刀揮斬,以刀作其兵刃的禿奴在一瞬之間已經被攔腰割成兩截,腸臟橫流,只嚇得殿上文武百官同告失色。

春冰薄乍見太子毫不容情狠下殺手,大爲震駑,更駑的是禿奴連他一刀都無法擋住,迅即盤算最有利的避戰方法,一見十兩在旁,即擋在十兩之前作勢保護其安危。

伍窮最重視十兩的生命,他這一着絕對抉擇正確,沒有甚麼事比起保護十兩更重要,只要挺身而出擋在十兩前面,避免她有所損傷,自己便不用正面與太子衝突,他始終最懂得因應形勢而立於不敗之地。

如此衆目睽睽下一刀殺掉禿奴,太子此舉已是對伍窮最直接的挑釁,他像還未滿意,怒然喝叫:“一個二個全是窩囊廢,你們繼續留在伍窮身邊好了,可以活長命一點,但也只是長一點,很快伍窮死掉之後,我太子會全殺掉你們!”

伍窮立即執起“敗刀”嚷叫:“死一個禿奴,並不足惜,只要你現在放下刀,太子仍然可助朕扶政。”

太子不屑一笑,忽然說道:“借刀。”

古刀已無刀可借,他向誰借刀?

太子腳一猛踢,把禿奴掉在地上的刀踢起,連同一條血線直射而去,此刀迅若疾風,春冰薄只覺眼前紅光襲來,飛刀至半空“崩”的一響斷成兩截,上截去向不變直指春冰薄,下截如矢勁射伍窮,瞧來勢,只要春冰薄與伍窮不閃不避,必會同時刺中兩人。

伍窮心念電轉,察見十兩有春冰薄在前保護,毋庸擔心,自已挺起“敗刀”要將飛刀擋下,春冰薄也同時舉起“將軍令”欲拒擋飛刀,可是一起手間已知無法趕及,立即錯步橫閃,如此一來,飛刀便刺向他身後的十兩,她嚇得大驚高呼,還幸伍窮手急眼怏,冒着自己硬吃一刀,將“敗刀”挪移翻飛,一刀擋斬飛刀,要將刀打落。

太子剛纔一踢已算計出伍窮這一着,是以早儲勁于飛刀之上,伍窮這一擋斬,飛刀旋即碎裂,迸射的碎片激散開來,把旁邊四“窮將”等人都打傷,伍窮猝不及防,只聽得哇的一聲驚叫。

一股莫明的憤怒迅即襲上心頭,伍窮回頭看去,十兩已用雙手掩着臉龐,不斷悽然大叫,血水自她指縫之間滑落,怵目驚心。

伍窮想撥開十兩雙手察看,可是十兩似是驚懼過度,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況,伍窮一觸及她的手,她便譁然大叫道:“我的眼啊!我的眼啊!”伍窮乍聽十兩的哭叫,猜道碎片刺中十兩雙目,怒火瞬間燃燒。

太子依然安然而立,似對這一切毫無感覺,概因這一着也在他算計之內,冷言說道:

“要是你不去擋這一刀,十兩便只會死,不會瞎,你現在應該很憤怒吧?這一切都是你自以爲是所造成的!”

春冰薄更感震驚,要是他不去閃躲,這一刀便由他硬擋,可是就這一閃便鑄成大錯,要是伍窮怪罪下來,這個罪名絕對要他死一千次,一萬次,要將功贖罪,便得先斬太子。

呼嘯一聲,春冰薄掄起“將軍令”挺身衝斬,可是太子還是對他不屑一顧,更且微微一笑。

旁人只見銀光揮閃,掠過春冰薄足下,他頓覺腿上一涼,便失掉平衡跌坐地上,張目一看,自己左足小腿竟就掉在自己面前。

伍窮竟然以“敗刀”割斬春冰薄一腿,還喝叫道:“他媽的!太子現在還要你來殺嗎?

太子要由我伍窮來殺!”

春冰薄譁然痛叫之際,伍窮已飛身搶前,殿內文武百官驚見如此劇變,伍窮與太子激戰難免,即四處逃竄找尋安全位置躲起來。

伍窮“敗刀”與太子的直刀相拼,爆射出耀目火花,把大殿照得通明,隨之而來纔是當聲巨響,四“窮將”在火花閃過以後才能睜目視物,眼見太子被伍窮大怒劈斬下竟然沒被震飛,雙腿仍如鐵石緊緊釘在地上,無不大爲詫異。

太子竟可拒擋伍窮這霸殺一刀,也即是說太子不但在智謀上能勝過伍窮,甚至在武功上還可與伍窮一比高低。

無論如何十兩被傷,伍窮已是火遮了眼,他張大口來幾乎可把太子一口噬咬下肚,喝叫:“太子,這是你一生人中走得最錯的一步路!”

太子也少有的並不沉着,以同樣近乎雷鳴的叫聲喊道:“對!成功之路很多時也由一件錯事爲起步點!你當日不也同樣維護你爹殺了劉天尊嗎?你走完了,去死吧!我會送你兩副棺材,一副給你,一副給十兩!”

當!敗刀再斬——

第 二 章 血染律天殿

滿腔怒火逼發伍窮十足殺性,剛被擋下一刀,手腕一扭,“敗刀”旋斬,太子依然從容不迫輕鬆擋下,叮叮噹噹又叮叮噹噹,如此亂七八糟只憑一股怒火催動的急迫割斬,談不上甚麼刀法,伍窮連斬十數刀,迫是迫得緊了,太子必須舉刀迎擋,可是絲毫未傷,更遑論要將太子殺掉,再擋得幾刀,甚至連太子也有點煩躁,乘一刀起落間的空隙,鼓足內勁反過來疾劈一刀,並且力壓而下,爭持不下間,兩人近乎是短距離在角力。

打了一個照面,伍窮叱喝一聲,又震退太子,橫揮“敗刀”,刀鋒劃出一道銀光,斬向太子腰間,太子反手一格擋開敗刀。

如此的你斬我擋,繼續相持不下,就算繼續斬劈結果也是依然,連太子自己也有點不耐煩,說道:“你失敗之處,智慧不及人,連武功也非最高,而且連所有底蘊都全給人知悉,我掌政之時‘天皇帝國’未敢來強攻,只因爲太子的一切,到現今爲止仍然是個謎,你要重掌帝位,就要預算‘天皇帝國’立即來強攻,你有信心擋下他們麼?”

伍窮猛喝:“廢話!”

把太子震開,又連斬三刀,噹噹噹,斬得愈快,擋得更快。

太子邊擋格邊說道:“可以用智慧化解的事,還是適宜用智慧化解,今日既然要兵刃相見,太子也很想一試伍窮不敗意志究竟是怎麼回事。”

伍窮喝道:“在你完全領悟之前,已經先死掉。”

太子說道:“你要留心看清楚太子的‘聖上刀法’,皆因我每一刀,最少必殺一人。”

伍窮與太子於“律天殿”內刀決,連風雲也爲之色變,剛纔還是烈日當空,不知是否巧合,一瞬間烏雲蔽天,風起雲涌,一道電光劃破長空,接連響起耳雷之鳴沒資格殺入戰圈的四“窮將”,和死了禿奴剩下來的“窮兇極惡八兄弟”,都早已熟悉伍窮的刀法,他這幾年來都沒有任何突破提升,反而太子一直隱藏自己實力,只偶爾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使出一招半式,但每一次出刀都有天地爲之動容的驚人殺勢,他今次要一顯實力壓下伍窮,必然使出渾身解數,是以全都金睛火目,看着他如何起手和出刀,就算偷不了他的刀法,也望能從此而突破提升。

巔瘋現在身處的位置剛好在龍椅之旁,他首先聽見一聲如猛獸咆哮的聲響,身體劇烈抖動,身旁的龍椅在太子揮出“聖上刀法”的同時,生出一股莫可侵犯的氣勢將他震彈開去,心頭悸亂起來。

擡頭看去,太子已人在“律天殿”的半空之中,他這一躍起,連隨帶動殿內的臺椅,刀風割裂一切,頓時漫天木屑,木屑又隨着刀風捲動,瞬間形成一條龍狀。

巔瘋忽覺一股熱浪撲襲,全身似被火灼燙,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又驚懼,又興奮,面前以木屑捲成的龍忽然着火焚燃,火龍隨太子刀光斬劈而下。

太子以十成功力斬出“聖上刀法”第一刀,“一遇風雲轉化龍”。

巔瘋還未來得及閃躲,火龍已張開巨口將其吞噬,直穿其身,他旁邊的招尤看得很清楚,瞧得很仔細,火龍先噬咬開巔瘋胸膛上的皮肉,火舌捲入他的內臟,如手掌般大小,噗通噗通地跳動的心臟,一剎那間着火焚燒,可怕的是巔瘋的表情還未有痛楚反應。

巔瘋未痛,招尤先痛,這猶如慢動作一般的殺人畫面映人眼簾,使他腦袋有股脹裂的痛楚,情不自禁彎身下去,雙手掩面,一動也不敢動。

招尤目不視物,耳鼓卻突然陣陣生痛,噗的一聲,雙耳如有一根刺針直穿過兩邊耳膜,之後便變得很寧靜,靜得很可怕。

他不覺張大口來怪叫,可是口張大了,仍是聽不見聲音,難道是自己啞了麼?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會啞了?

招尤橫裡瞟去,影劍正瞠目結舌的望着自己,眼神似乎在問:“你爲甚麼張大口在怪叫?”

影劍真的這樣問嗎?招尤並不確定,因爲他只能從對方的眼神去猜想,並沒有真的聽到他在說話,自己也沒有聽到自己叫喊的聲響,靜謐之中驀然響起萬馬奔騰的曲聲,因曲聲在萬籟俱寂的情況下突然響起,因此而更覺曲聲震怖心驚,除了曲聲之外,他又甚麼也聽不見。

只聽到一種聲音,招尤不得不細意聆聽,此曲節奏抑揚頓挫,雄健瀟溉,像極一首抒發個人豪情壯志的戰曲,激昂豪放,忽然曲音再上揚,如有一個巨型戰鼓在他腦袋中拍打,很自然地以雙手抱着腦袋怪叫,竟然摸到頭頂有一道裂縫,而且裂縫愈來愈大。

這一招是“聖上刀法”第二刀,“絕曲龍吟碎江山”。

影劍瞧着招尤不斷拍打腦袋,企圖將裂縫拍合起來,走過去便要幫忙,可是招尤每一下拍打,均有血水連腦漿如泉涌出,嚇得他頓時躊躇卻步。

他倒慶幸自己及時駐足,因爲眼前噗的一響,招尤整個頭顱爆裂開來,腦漿、眼珠、舌頭、耳朵四處飛散。

慶幸自已沒走近,所以只沾到一點點血水和腦漿、還有一點點皮肉,並沒有被眼珠、舌頭、耳朵沾及己身。

被污穢不堪的血水沾上身,影劍很自然便伸手去抹,這不過是一種很自然的動作,可是他仍然滿腦子疑惑。 шшш★ttκǎ n★¢ Ο

怎麼明明抹去了手臂上一塊腦髓,手臂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平白無事的多了一道傷痕,又十分自然地再伸手去抹,愈抹傷痕愈大,再多抹十數回,手臂皮肉盡脫落,露出森森白骨,好了,才終於不會再有皮肉脫落。

解決了這麼一個“煩惱”,影劍十分高興,張口狂笑起來,笑聲既淒涼也痛快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卻不像招尤般死得難看

最少他還會有一副白骨,不致於連頭顱也沒有。

毛產也瞧得很清楚。

隨着影劍的狂笑與亂抓,每一顫動、每一動作,均有皮肉從他身體上一塊一塊地掉在地上。

怵目驚心。

這是“聖上刀法”第三刀,“血肉記春秋”。

毛產來得及舉刀。

他慶幸自己來得及舉刀,不然連舉刀的機會都沒有。

因爲他的左臂在一道驚一掠過之後,便化成一塊如用血交織而成的布匹離開身體。

擡頭看去“律天殿”頂處,太子揮起的直刀,拉扯着一塊赤紅的旗幟舞動,這一塊卻不真的是旗幟,而是斬下毛產左臂之後,從其身上拉出血來所編織成的血旗毛產慶幸自己來得及舉刀,讓他有機會活得長一點,但只是一點點。

就是活長那麼一點點,他纔有機會看到用自己的血所織成的旗幟,原來是這麼刺目耀眼,如紅日高掛,令入迷醉。

毛產死得最暢快。

死在“聖上刀法”第四刀,“血染的鋒彩”之下。

死之前,他看到自己的血旗自高處斬劈而下。

死之後,他並不知道自己被血旗割成了兩半。

春冰薄剛纔被伍窮斬斷小腿,他還感到莫明憤怒,如今看見四“窮將”的死狀,他卻很高興自己不用死。

或許是留他一命來見證伍窮與太子的激鬥。

太子以“血染的鋒彩”揮舞血旗,作勢割斬向伍窮,伍窮正要舉刀來擋,忽然血旗卻消失了,太子在這個時候收招,退回古刀與可人所站之處。

太子迴向古刀下了一道命令:“現在帶可人離開。”

古刀縱使滿腦子疑惑,依然不敢怠慢,立即抱着可人轉身逃離“律天殿”。

驚魂甫定的“窮兇極惡八兄弟”,立即各自握緊兵器劍、槍、棍、戈、錘、拐、釣、叉要飛身上前阻撓,太子直刀又再揮起,橫地一拉,血旗揚起,八人一見即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古刀頭也不回不斷跑啊跑,毫無阻撓地逃出“律天殿”。

回看“律天殿”之內,四“窮將”全皆死掉,春冰薄斷了左足小腿,十兩雙目受創,“窮兇極惡九兄弟”再死掉一個窮奴,文武百官絲毫無損,大殿中央就只有太子與伍窮屹立。

太子剛纔共使了四式“聖上刀法”,分別是“一遇風雲轉化龍”、“絕曲龍吟碎江山”。“血肉記春秋”及“血染的鋒彩”,卻竟無一刀是斬劈向伍窮,是以伍窮全身並沒半點傷痕。

伍窮雖有疑惑,但怒火依然灼熱,說道:“你四刀殺我四‘窮將’,是打算把剩下來的六刀送給我嗎?”

剛纔太子對古刀說過,要是十刀不能敗下伍窮,便要他帶着可人逃離“律天殿”,可是如今才使了四刀,更且還未真正相拼,便已經改變主意,究竟是太子毫無信心勝過伍窮,還是他有心繼續隱藏實力?

太子說道:“我的‘聖上刀法’,只有真正皇者始能習練,我剛纔一招一式,你都應該看得很清楚了。”

雖然是莫名其妙的說話,但伍窮已經按捺不住,不想再猜測下去,猛地撲飛,一刀斬劈而下。

大雨淅淅瀝瀝,古刀抱着可人不斷向前奔跑,一心只想盡怏逃離“律天殿”。

直去到“窮鄉乞巷”處,在矇矓之中已有兩個人影在雨中等待,再往前跑近一點,終於看得清楚,眼前人果然就是夢兒與百搭。

一切就如太子所猜算的一樣。

瞧見來人不是太子與可人,夢兒也感到意外,只是與可人分別數天,旱已十分掛念,未等可人跑來,夢兒已快步搶前將她一手抱住,然後就要來個情深的一吻。

可是,可人一見夢兒即緊張地說道:“夢兒,去救太子吧!去救太子吧!他很危險!”

分別之時,可人還只能夠說一些簡單的話,如今再見,竟已能流利的叫着夢兒的名字,教夢兒高興萬分,不過聽見她開口要求自己去救太子,又升起一陣妒意,即冷下臉來。

可人迅即感到夢兒的熱情冷卻,一陣悽然,便哭了起來,夢兒於心不忍,同時也有些好奇,便問道:“太子爲甚麼不來?”

他這句說話是向古刀發問,古刀便將太子交代的事情源源轉告,夢兒聽了之後,默然不語,也在猜想太子說過十刀以後敗不了伍窮纔要古刀帶走可人,可是四刀之後又臨時變卦,暗忖道:“十刀敗伍窮,出了四刀,還有六刀。”

夢兒正在猜想太子是否另有計謀之際,可人又再催促說道:“夢兒啊!去救太子吧!”

太子是夢兒現刻最想擊倒的人,可人卻是夢兒的最愛,最愛的人竟叫他去救自己的情敵,焉能不令夢兒煩躁?可是在可人面前,夢兒仍然按捺住怒火。

雨中遠處又響起一陣腳步聲,循聲望去,來人右手握看一柄兵器,是一柄刀。

直刀。

夢兒隨即作出戒備,擋在可人之前,直到那人穿過雨幕來到面前,果然就是太子。

剛纔四刀殺掉四“窮將”,凜然如天神一般的太子,如今卻傷痕累累,身上四肢盡是刀傷,看他一拐一拐地跑來,好像已費盡全身力氣,一見夢兒便隆然倒下。

古刀、百搭當然驚駭莫明,但最緊張的還是可人,她一掙脫夢兒手便撲過去將太子扶起,檢視其身上刀傷,大大小小共約三十多刀,雖然每刀都不算致命,但三十刀加起來總算是令人吃驚的創傷。

一見可人如此關懷太子,夢兒又妒火中燒,只是如果此時對太子落井下石,只會令可人憎恨自己,只得強忍下來。

可人哭着問太子:“你怎樣了?他們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太子苦笑着說:“怎麼你還不走?”

可人說道:“我擔心着你,怎麼能走?”

此刻太子心內感到很滿足,不過仍只是苦笑,向着夢兒苦笑。

太子對夢兒說道:“我失敗了,不能跟你決一死戰,你帶可人離開好了,這裡的事我自己來解決,你替我好好照顧百搭。”

太子竟然承認失敗,更託死敵夢兒代爲照顧百搭,無疑是到死不讓夢兒親手打敗自己,想到此夢兒更覺憤怒。

夢兒當日所以讓太子帶走可人,除了有信心在太子手上親手將她搶回,同時也不想在可人面前將太子殺死,令可人難堪。

當他準備好一切,要爛銅鐵把傻七帶回去“神國”,自己便打算在“天法國”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連日來暗中進出皇宮之內,密切監視着太子如何對待可人,今天巧見洪樓夢撲向可人處,便隔窗出手將之殺掉。

另一方面,他把握機會擄走百搭,若以太子的智慧,必能猜知是夢兒所爲,而這一切最終目的無非是逼太子跟自已來一場生死之戰。

夢兒兩次在“窮鄉乞巷”處吃了太子苦頭,必然挑選此處決戰,以挽回自己的面子,太子在猜想過後,也的確知悉夢兒的計劃,可是今日不巧卻出現一個伍窮,壞了夢兒的好事。

太子說道:“我傷了十兩雙目,伍窮必定不會放過我,我逃出來時他們仍然追來,雖然如此雨勢可把我遺下的血漬沖洗掉,但應該很快便會再追來,我會擋着他們,你們快走吧!”

看見太子奄奄一息,往日神采飛揚的臉孔蕩然無存,夢兒一直都只是感到很憤怒,說道:“我要走的話,不用你來命令,我要走的話,也沒有人可以擋住我!”

大雨之中,又再響起連串腳步聲智。

伍窮追來了——

第 三 章 三敗俱傷局

天空烏雲密佈,間歇地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下個不休不止,“窮鄉乞巷”裡的百姓平民,全都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躲進室內不出,大街上一片冷清,只有幾條孤冷的身影在街頭處任憑雨水衝打。

刷啦刷啦的雨聲中,又有人急步跑來,在滂沱大雨影響視線的情況底下,只能看見來人的身影,但從剛纔太子說話中得知,來者必然是來索命的伍窮。

因爲雨中人影握着長刀,一把造型平凡,上半是刀鋒,下半是鐵棒的長刀,除此之外,這人在走動時,身體不斷把雨水蒸沸成一縷一縷的霞煙,可以猜知他內力極深厚。

假如不是有深厚的內力,就是他十分憤怒,怒火於其體內急劇燃燒,像一頭能生出火焰的猛獸,向着獵物飛撲過去,張口怒噬。

現在的伍窮,已能給人一股銳不可擋的猛獸感覺。

要制止猛獸撲噬吞毀生命,除了逃跑之外,就是在他發瘋之前將他制止過來。

伍窮快要接近巷中時,一條人影自裡面撲飛而出,他同樣被大雨影響着視線,一瞬間完全無法知悉撲出來的是誰人,只覺寒風襲面,對方的手中也握着一柄刀,他二話不說便舉刀去斬。

“一絕”直割過去,對着他胸膛處,簡單而直接,卻奏效,對方根本連他最簡單的一刀都無法擋住,胸口處被刀鋒剖開,剎那間,內臟唏哩嘩啦地流滿一地。

還會噗通噗通跳的心臟。黏着棚狀糞便的大腸、被剖開了幾十瓣的肺,還有已分不清是肝是胃的內臟散滿一地,當然還有一具死屍。

一刀殺掉來者,伍窮面上卻並沒有興奮的表情,反而更憤怒,他俯身拾起還有微弱跳動的心臟,一手將之抓碎,怒罵道:“連我一刀也擋不住,這人絕不是太子!”

他也不去瞧那死屍一眼,大腳踼開地上的內臟便繼續衝往“窮鄉乞巷”之內。

他要是肯去瞧死屍一眼,也可知道一直對太子忠心耿耿的古刀,到死仍然付出生命護主。

另一條人影又擋在前頭,依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舉刀揮靳,依然是六絕刀法的“一絕”。

擋路的人赤手空拳,依然無懼迎向刀鋒,他足下如游魚一般靈活,目光準確,出手甚快,輕輕搭着伍窮提刀的手,挪移拉扯,借伍窮狂衝之勢,拳如一條鞭索般向他迎面打去。

轟的一聲,伍窮竟然應聲倒飛,向後倒跌開去,腦袋被剛纔一擊之下,也有點暈眩,料不到這着似不甚猛烈的一拳,卻有這樣的殺傷力,他氣往下沉,停住急飛向後的身形,仍然要跌出數丈之外力能止住跌勢。

剛一站定下來,那襲擊他的人又再撲飛上前,這次拳勢如浪,並不給機會伍窮舉刀反擊,伍窮也非膿包,蹬步向後,即拉遠兩人距離,同時抖動刀鋒,這一着頓教對方收起拳浪,來搶攻之人也只是要逼退伍窮,便不再強行衝殺上前。

伍窮定過神來,暈眩稍歇,向前面望去,夢兒正握緊拳頭一夫當關,說得很直接:“你不能殺太子。”

伍窮問道:“原來是笑夢兒,老實說,我有點欣賞你的作風,但我伍窮今日是殺定了太子,你不能阻我。”

說罷伍窮已舉步向前,心內卻一直在盤算,夢兒一向視太子爲他的死敵,第一次在“窮鄉乞巷”處夢兒殺掉幾十個平民百姓,也都只是爲擊殺太子,當時伍窮也在場,如今夢兒卻反過來要保護太子,着實奇怪,也只能猜想又是太子所設下的圈套,借刀殺人。

就算真相是如此,伍窮與夢兒亦只能被他所擺弄。

太子傷了十兩,其傷勢還未可知,無論是真的瞎了還是輕傷,伍窮不殺太子亦難以對自己交代。

夢兒視太子爲自己必殺的其中一人,全因爲太子已被公認爲新一代江湖人物中最出色之一人,他必須要在太子身處最巔峰之際親手將他打下才會感到痛快。

要是殺一個垂頭喪氣、意志崩潰的太子,夢兒就算勝了也不會興奮,也不能夠證明他更勝太子。

就算太子只是裝出一副鬥敗公雞的模樣,引夢兒替他擋截伍窮,夢兒還是會被他所利用。想到此,夢兒更感憤怒。

最討厭的是,夢兒明知這是太子的陰謀,仍然無可抗拒地爲他阻擋伍窮,否則太子要是有何不測,他所積累下來的怒火將無從發泄。

夢兒說道:“你真幸運,能夠見識過太子四式刀招,而且全身還沒有一點傷痕,想來連伍窮的刀法也大有進境,總算令夢兒瞧得上眼,看來今天雖殺不了太子,仍然有一個伍窮可以給夢兒痛快一下。”

聽罷夢兒所言,伍窮登時怔住,回想起剛纔太子以四式刀招斬殺四“窮將”,似乎是在演示刀招給伍窮觀摩,現在刀招的每一起手都在他的腦海之中磨滅不去,縱使他不懂得“盜聖”的“盜武”絕學,無法完全掌握刀招的神髓,但始終是個慣用刀的人,只要再花一時三刻揣摩一下,要學用他的刀招,應該也有幾成把捱。

說太子企圖以刀招跟他拼鬥,倒不如說太子在教伍窮刀招,助伍窮提升,假如真的如此,太子的深謀遠慮真的不是他能夠想像得來。

而除了這四式可怕的刀招之外,是否真的還有六招,這又是一個謎。

因爲自古刀抱着可人離開“律天殿”之後,伍窮與太子短兵相接,滿以爲太子會有更強的刀招在後頭,豈料在伍窮狂攻猛打之下,太子一直處在下風,任伍窮的“敗刀”將他割出三十幾道刀痕,然後把握一個機會再逃離“律天殿”,跑到這裡來。

一切都好像是被太子所擺佈,明知是局了,但每個人還需要入局,這就是太子可怕之處。

他也懶得去跟夢兒解釋,反正夢兒今日已決定保住太子性命,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是殺完夢兒再殺太子。

夢兒要跟伍窮刀決,可是夢兒沒有刀。

地上有刀,古刀遺下來的刀。

雖然染滿了鮮血和內臟,可是既然只得這麼一把刀可以選擇夢兒也只得俯身拾刀。

夢兒從來只用拳,後來也練腿,到小白提醒他想要敗天狗醜人,必須要找一把稱心的刀時,他纔開始留意刀,是以到現在爲止並不懂如何用刀,也不知如何用得好。

就是如此,他已經滿懷信心以一人一刀阻擋伍窮殺太子。

伍窮躍彈上前,“敗刀”擊出,揮斬夢兒,夢兒也同時躍起,同一方位,同一起手,同一角度,直刀迎擋“敗刀”。

噹的一聲清脆巨響,夢兒第一刀輕易將“敗刀”擋截,可是伍窮變招在後,五指旋卷,舞掄刀棍,夢兒變招未及,被“敗刀”割出一道日子,立即飄身開去。

伍窮見狀說道:“原來夢兒對用刀一竅不通,竟還用刀阻我伍窮,勇氣實在可嘉,我愈來愈欣賞你了。”

談笑之間,伍窮又揮“敗刀”割斬,刀風霍霍,刀勁激射連雨水也帶動起來,如箭矢射向夢兒。

夢兒雙眉緊蹙,暴喝一聲,只臂握刀直斬,雨水被他這樣揮刀割斬,化成一道水刀飛割向伍窮。

水刀來勢洶洶,伍窮收招側身閃開,水刀在他面門掠過,去勢不休,直至其身後一棵大樹,喀喇一聲,大樹幹被夢兒的水刀由中間割開兩半,目睹夢兒第一次用刀便有如此威力,伍窮亦感咋舌。

伍窮讚賞說道:“夢兒第一次用刀便有這種威力,教我這個前輩不得不打醒萬二分精神應付。好!”

口中雖在讚賞,手中敗刀卻舞得更急更勁,颳起的刀風把夢兒溼透的頭髮吹得獵獵飛舞,夢兒挺舉直刀,狂掃過去,也不理是否完整的刀招,伍窮見刀光掠閃,雖不成刀招,但刀在夢兒手中揮來,也帶幾分勁度。

伍窮一邊讚賞,一邊加快刀招,愈是變幻莫測,夢兒愈是難閃難擋,幾招無法將伍窮攻下,夢兒既急且躁,刀招破綻愈露,嚓的一聲,“敗刀”劃過夢兒胸口。

一刀傷了夢兒,伍窮即罷手停下說道:“夠了,我真的頗欣賞你,你用刀未純,但潛質不錯,今日要是留得一命,他日必可再在刀招上突破,我不想殺你,別再擋我殺太子。”

說罷,伍窮又再邁步向前,可是夢兒橫刀擋住,說道:“你傷了我一刀,最少要給我傷兩刀纔可罷手,還有,我早對你說過太子要由我來殺,你別浪費時間。”

夢兒的頑固惹得伍窮也大爲光火,決意今日要好好將他挫敗,反手斬刀,噹的一響又再展開刀決。

如此刀來刀往,叮叮噹噹的嘈吵聲把躲在屋內不出的百姓平民都吸引出來察看,他們一見太子在雨中負傷倒地,都大爲吃驚,再向前望,見伍窮與夢兒正持刀激戰,更感詫異。

“綺泥坊”李老闆與“百花香”風掌櫃連忙逐家逐戶拍門,吵醒“窮鄉乞巷”裡所有居民出來湊熱鬧,關心太子傷勢的人自家中取出金創藥爲太子療傷。

李老闆見伍窮與夢兒刀招倏來忽往,瞬息之間每人各進退數次,雖然不懂武功,也能瞧得出夢兒被逼得緊些,拍起掌來高呼叫道:“好啊!斬死他就對了!這人時常來搗亂,幾次傷害太子,殺了他便天下太平!”

百姓不知就裡,見太子受傷便把一切算到夢兒頭上去,令到夢兒頓成衆矢之的,隨着李老闆一呼百應,齊叫伍窮將夢兒斬死,混戰中的夢兒聽見叫喊聲,又驚又怒。

他原是要在這裡親手將太子殺掉,以在平民百姓中挽回面子,如今好像反被太子利用,雖然心中明白,但要夢兒罷手又沉不住氣,要繼續跟伍窮作刀決,勝算又似不高,正是騎虎難下。

伍窮也瞧得出用刀非夢兒專長,愈鬥下去愈感不支,本着欣賞夢兒的心態苦勸道:“你我都被太子利用,不如就這樣罷手吧!”

豈料夢兒答道:“就是因爲知道被利用,我纔不得不殺了你來泄憤!”

伍窮怒道:“冥頑不靈!”

勸誡不果,伍窮立定心意,要令夢兒無法招架,甚至乎在必要時將其重創,心念既定,刀招更形飄忽難測,大雨之中不斷有血花灑落,夢兒被割出十多道口子。

可人見伍窮刀招猛惡,把夢兒逼得左閃右避,既急且惶,在太子跟前團團轉圈,身後又有人大聲叫伍窮殺掉夢兒,她聽見大聲喝罵:“夢兒不是壞人,你們纔是壞人,夢兒死了的話,我殺了你們!”

也不知可人這句說話從哪兒學來,居民見她猝然發惡,兇起來的樣子十分認真,一時間也噤若寒蟬,卻在這時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可人回頭望去,驚慌大叫夢兒一時失神,被伍窮一刀劈中胸膛,“敗刀”將他震飛倒地,胸口處多了一道長逾一尺的刀痕,卻未剖開胸膛,可見伍窮已經留力,不想傷害夢兒。

眼見夢兒受傷,可人慌張得手忙腳亂,伍窮已跨過夢兒向太子這邊跑來,見他一臉殺氣騰騰,可人挺起胸膛擋在太子前面說道:“你走啊!你滾啊!你這個大壞蛋!”

伍窮全不理會她的糾纏,沉着臉一手將她拉扯開去,舉刀便向倒地昏迷的太子劈斬,忽地橫裡竄出一條人影擋住伍窮,此人正是李老闆,他見伍窮欲殺太子,竟也凜然無懼地挺身而出。

李老闆說道:“我們還以爲你是爲太子出頭,沒料到原來是你想殺太子,我真是老眼昏花看錯你了!”

伍窮極不耐煩,又想故伎重施將李老闆推開,但在李老闆之後又多了個風掌櫃,一個一個村民瞬間排成一堵人牆擋截伍窮,令他頓時一呆,李老闆被他拉開後又踏步而回,喝道:

“呵呵,這回可好了,還以爲伍窮知道太子比自己更勝任,懂得急流勇退,令我還對你存有七分尊敬,原來這是個陰謀,事情一定是這樣,你利用太子將‘天法國’一切搞好後,等待適當時機暗中將太子殺掉,你便可以重掌‘天法國’,可惜陰溝裡翻船,太子幸運地逃出你的魔掌,現在都被我們發現了。”

李老闆憑一點蛛絲馬跡便組織起他所認爲的事實,指罵伍窮,其他村民也都信以爲真,對伍窮頓時改觀,雖然他曾是“天法國”皇帝,又曾對“天法國”有所建樹,但人心已歸向太子,這一個誤會已足令百姓對伍窮的尊敬蕩然無存。

只聽他們紛紛喊叫道:“如果要殺太子的話,也一併殺了我們好了,否則我們一定將你的惡行公諸於世!”

百人齊聲高呼,全爲保護太子性命的情景,跟當日“長街”上刀鋒冷追殺伍窮與十兩的情景如出一轍,伍窮回想起來,只感震驚。

現在的伍窮,就是當日的刀鋒冷,可人就像十兩,誰是以往的伍窮?是太子?

還是夢兒?

如果這是太子在一瞬間所佈下的局,引伍窮和夢兒兩敗俱傷的話,太子的智謀當真敢稱天下無雙。

在這樣的情況底下,伍窮應該選擇殺還是不殺?

假如執意要殺太子,只會引起這班居民對自己極度不滿,就算他能重新掌控“天法國”,也肯定民心不會歸順,要是造反起來,引起的軒然大波絕不是單憑武力可以收拾,更何況現在還有“天皇帝國”在虎視眈眈,等候時機將“天法國”也一舉吞併。

假如不殺太子,伍窮這口氣如何忍下?他又如何可以重掌“天法國”跟小白比個高下?

就在伍窮進退維艱之際,一個人說話了。

一個人會說話並不是太特別,只是這個人一直慣了聽到太子的命令後才懂得說些甚麼,他叫百搭。

他說甚麼?——

第 四 章 伴君與伴虎

雨勢依然很大,彷彿由下雨那一刻開始,雨勢就是那麼大,一直沒有停雨的跡象,這場沒完沒了的暴雨,令人產生一種時間靜止不動的感覺,全不覺時間已在悄然流逝。

大雨依然,“窮鄉乞巷”裡所發生的事情卻已千迴百轉,掀起了幾次波瀾,而且一波比一波來得叫人驚詫,無法想像事情原來不是直線的發展,而是千絲萬縷,錯綜複雜,不得不靜下來重新整理思緒。

由夢兒想要在此敗殺太子來作事情的起點,現在已發展成夢兒被伍窮“敗刀”所傷,傷勢未知,只是橫躺在滂沱大雨中掙扎着,大概是重傷而未死的情況。

太子身上有三十多處刀傷,每一處傷口都已塗上了金創藥止血,可是依然雙眼合上,狀似昏迷,卻不知是否真的昏迷。

古刀第一個撲上去要截擋伍窮,求仁得仁,被伍窮一刀所殺,內臟殘肢仍然散佈在大雨之下,血水衝之不去。

可人由始至終都擋在太子之前,就算被伍窮拉扯開去,她又回來擋在太子面前不肯退讓,看情況,他在太子被殺之前都不會走開。

除了可人之外,還有爲數過百的“窮鄉乞巷”居民爲維護太子,集結起來直接拒擋伍窮,眼神堅定,寸步不移。

一直由“律天殿”追殺出來的伍窮,熾烈怒火已被大雨和夢兒沖洗得冷卻了一半,現在被居民所攔阻,殺太子不是,不殺太子也不是,情況十分尷尬,此時他們都忽略了百搭這個人。

如此劍拔弩張的情勢之中,百搭忽然排衆走出,自然成爲所有人的視線焦點,他一開口,便突然變了一張十分霸狂的臉孔,說道:“這些日子來有賴太子爲朕暫代管治‘天法國’內外一切,你倒沒令朕失望,有了這段時間所得來的經驗,太子將來正式登基時,應該比朕更出色,現在朕回來了,要重登帝位,一切不變,太子仍然是太子,朕重掌‘天法國’一切。”

這番看似沒頭沒腦的說話,令衆人一時間都如丈八金剛般摸不着頭腦,可是卻對太子造成極大的震撼,他忽然從昏迷中睜開雙眼,還霍地站起身來,看來刀傷根本對他沒造成多大傷害,雙目炯炯有神,緊盯着百搭不放,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和冷峻的臉孔,卻令所有人都呆愕萬分。

伍窮對百搭的說話仿有印象,此時百搭又繼續裝出惡狠狠的眼神續說道:“對!我回來時聽人說過‘天法國’將有一位新皇后,太子雖然不再是皇帝,但的確還會有個新皇后,只不過是伍窮的十兩,而不是太子的可人。”

說罷,百搭一步一步行至可人面前,換了一張柔情似水的臉,伸手輕輕撫着可人臉龐說道:“你爲甚麼愁眉不展?”

聽了這句話,可人渾身一震,暗忖道:“這是太子對我說過的話。”

可人不知如何作答,百搭略一猶豫,又幾續以溫柔的語氣說道:“太子一生之中只知努力建樹,爲此甘願忘情舍愛,到頭來才發現在爭雄的歲月中只得一人孤身奮戰,就算最後獲得多大權力也不能令我滿足,原來就是欠了你一個可人兒。”

百搭此刻就像在演一出獨腳戲,戲中他扮演着伍窮、太子的角色,至於可人,由於她纔開始學習羣居的生活,儼如一個三歲孩童,腦海一片空白,沒有可以憑依的過去,百搭就無法模仿出來。

伍窮好像想到些甚麼,此時百搭續說道:“太子答應過納可人爲皇后,便是諾言,太子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也不會違背諾言,觀乎現在情勢,要履行諾言並不容易,但就算要冒險也得一試。”

對了,這就是剛纔“律天殿”上曾經發生過的事,如今百搭將一切重演,伍窮看着看着,彷彿回到早前的一些時間,努力地回憶起來,喝問百搭:“我記起了,你是一直跟在太子身後的小孩,可是剛纔你並沒有在‘律天殿’出現,爲甚麼會知道殿上所發生的一切?”

百搭略一停頓,好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般低下頭說道:“這一切毫無疑問是剛纔所發生,可是其實太子早就掌握了事情的發展。”

伍窮、可人以及圍攏起來的百姓都露出一臉狐疑的神色,百搭見狀又有條不紊地答道:

“應該這樣說吧!百搭有一種獨特的天賦,能夠憑其他人一點表現,便可將他的心思、性格、談吐等等,一一模仿過來,並能猜知他們在各種情況下會作出何種應對,這一點技能其實並不出色,但太子卻可以依着不同情況,猜想各種最有可能的發展,像今次夢兒把我擄走,企圖脅逼太子跟他決一死戰,又伍窮你回來‘天法國’重奪帝位,這一切事情太子都曾經想過,然後就由我來推算你們在這種情形下,會有怎樣的計劃,然後太子就可以部署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法,控制大局。伍窮恍然大悟,說道:“所以太子刻意要在‘律天殿’中詐作不敵我伍窮,然後負傷逃至‘窮鄉乞巷’這裡,目的就是利用居民對他的愛戴,保護自己。”

百搭說道:“應該是這樣,我只懂得模仿,可是卻不懂得如何運用謀略設局,逼你們走入局中。”

事情水落石出,原來是太子早就預計到夢兒不會甘願讓可人跟隨自己,可人暫寄在太子皇宮中,這樣當夢兒與太子決殺時,可人也毋須在自己身邊作出阻撓,夢兒與伍窮所走的每一步,都盡在他算計之中,善用自己的優勢反客爲生,自己不用出手,太子的計謀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百搭在這情勢底下突然將一切說個清楚明白,暴露了太子一直有心隱藏的秘密,他還焉能再扮作昏迷不醒?太子一腦子也是解答不了的問號,爲甚麼百搭要出賣自己?

太子輕輕伸出手來,微有動作,所有居民卻起鬨後退一步,太子看見,只是微笑了一下,明顯地太子在他們心目中的印象,已經由一個很好的皇帝,變成絕不簡單的皇帝。

他的手一直向百搭伸去,只是輕輕把百搭低下的頭擡起來,原來百搭的眼淚已經潸潸而下。

百搭竟然在出賣了太子之後哭起來。

太子問道:“你既然已經選擇了出賣我,爲甚麼還要哭?是我低估了你,還是我由始至終根本不瞭解你?”

百搭哭着說道:“你沒有低估我,只是你的心思和謀略,已超出了我可以想像的範圍,你只道我日夜對着你,跟在你身邊,卻無法完全瞭解你的感受麼?我不知道你下一步會做些甚麼、不知道你會怎樣看待我,那種感覺原來很可怕。”百搭說時不覺打了個寒顫,看樣子他的確很害怕。

太子說道:“你怕自己最終會落得跟古刀同樣的下場。”

百搭答道:“他纔是個至死都對你忠心不二的人,可是仍然成爲你謀局中的犧牲品,我不想像他一樣,我實在不想像他一樣死去。”

太子說道:“你能夠代入其他人的思想,推算他下一步會做些甚麼,當然也能夠代入我的思想,可是卻無法繼續推算下去,所以你感到害怕,所以你出賣我。”

百搭答道:“我以爲依附着太子生存,太子便會給我安穩富足、無憂無慮的生活,現在才知道原來跟一個有驚人才智的人在一起,會是如此擔驚受怕,我雖然經常閉上眼,但根本無法入眠,實在很痛苦,但你要知道,我真的很崇仰你。”

太子說道:“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一種情況了吧?沒有我將你的才能發揮出來,你一樣會死,因爲你的獨特才能,會令每一個人都希望把你據爲已有,然後會掀起一場殺戮,最後要把你殺掉纔可平息這場戰爭,你希望有這種下場嗎?”

百搭說道:“我會跟隨夢兒,他跟你一樣是個厲害人物,但不像你般難以捉摸,相信他需要我,但相信在這之前,你會把我殺掉。”

太子忽然仰天狂笑,笑聲中帶着悽惶和寂寞,而且眼角還閃着淚光,分不清他是因爲高興才笑,還是因爲悲傷而哭。

一個心思智謀卓越的人,原來沒有人願意與他爲伍,他現在才知道甚麼叫作高處不勝寒。

若是單論功過,太子肯定對“天法國”有功,可是要繼續建樹,必須擊倒敵人。要將敵人一一打敗,卻需要付出代價。

笑聲戛然而止,氣氛又再次緊張起來,大家都想知道太子會如何對待背叛他的百搭。

太子又再次伸出手來。

他一手搭在百搭的肩上,又笑又哭的說道:“你真的認爲我會殺了你麼?你似乎太低佔我了。這些年來你幫了我很多,縱使你把我出賣,但始終只有你最明白我,我不會殺你。”

太子表現一反常態,令聚集的百姓愈瞧愈是驚心,聞說不殺百搭,都替他鬆一口氣,太子卻續說道:“但我會殺夢兒。”

回頭瞧向夢兒,只見他仍然負傷掩着胸口,太子大步向他走過去,可是要對付夢兒之前,他還需要先解決伍窮。

伍窮一聲不吭,怒目盯視着太子,當他經過這事情之後,是否還打算親手殺掉太子爲十兩報仇?

太子已邁步走去,“敗刀”卻依然垂下。

走到伍窮的面前,太子仍信心十足的挺起胸膛,好像肯定伍窮已經改變主意,他停下腳步,說道:“你現在的心情好複雜吧?”

伍窮說道:“是很複雜,但已經有了決定。”

太子說道:“讓我來猜一猜你在想些甚麼吧?你應該很詫異自己離開短短時日,所有百姓都已經完全投向太子的一邊,這不奇怪,最奇怪是他們真的寧要太子也不要伍窮,這對你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伍窮說道:“你的確很有才能,否則我也不會將‘天法國’暫時交在你手中。”

太子說道:“這就是你失敗的地方。你永遠要記着,不管心裡面如何承認敵人比自己厲害,也不能讓你的敵人知悉,沉默一點,會令你看起來比較深不可測,這是我太子對你最後的忠告。”

伍窮剛想說些甚麼,可是迅即沉下臉,把話吞回肚裡去。

太子說道:“很好,你學得很快。現在你不會殺我了,否則只會令百姓對你更失望。”

他揚一揚手再續說道:“回去好好繼續當你的皇帝吧!太子已不稀罕,要記着我用過的四式刀招,花一點時間鑽研,對你會很有幫助,還有,我不怕告訴你,你仍然是我的後着,將來我回來之時,便會正式將你打下來,不要躲懶鍛鍊自己的智慧,哈哈!”

太子囂張地大笑,別過伍窮後繼續走前,已經完全不將他放在眼內,令伍窮有點無地自容,可是一切都正如太子所說的那樣,甚麼都被他算盡了,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留在這裡只會繼續扮演太子的棋子,伍窮氣呼呼轉身離去,不過他會將這一切記在心裹。

不再粗言穢語暴喝大叫,比以前已經很有進步。

放過了百搭,解決了伍窮,終於是和夢兒面對面解決一切的時候,可是兩人中間仍然夾着一個人。

可人。

可人在遇上夢兒之前,只在山中與狐羣爲伍,從未知悉人性醜惡的一面,如今只感到氣氛在一剎那逆轉過來,卻並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甚麼事兒,茫然不知所措,一會兒望向太子,一會兒又向夢兒看去,只希望他們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夢兒掩着胸口的刀傷,一拐一拐地步至可人前面,向她說道:“可人,來夢兒這裡,我絕不會像太子一樣把你傷害。”

太子說道:“我對可人的感覺是真的,惟有可人,才能給我一個純真寧靜的感覺,她並不像一般居心叵測的女人,她的喜,她的悲,全都寫在臉上,也不會隱藏,不會造作,喜歡便說喜歡,這纔是太子真正想要的女人,你也是因爲這樣纔會接受可人吧?”

夢兒知道可人除了對自己之外,也對太子存有好感,瞞騙不了,他並不想因爲這樣便放棄可人,也不希望可人傷心,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太子佔據可人。

可人伸手去拉着夢兒與太子的手,企圖要他們握着手,可是兩人都繃緊着臂,任可人再用力,都無法移動手臂半分,雖然如此,她吸一口氣又再繼續努力,看樣子十分有趣。

太子笑道:“哈哈,夢兒你瞧啊!可人現在的樣子真可愛,快留心的瞧多一眼,我怕你等一會沒機會再看。”

夢兒冷冷道:“她可不止這個樣子纔可愛。”

太子說道:“我一向都認爲,無論在成功之前或成功之後,都不能被敵人完全知悉自己的實力和秘密,可是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已逐一暴露了我的底蘊,所以我不會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去跟敵人周旋,因爲太危險了,也不容易令我達到目的。夢兒說道:“我也沒興趣打倒失敗的你,將來等你捲土重來,我們才一決雌雄。”

太子說道:“我的確失敗了,但也不會讓你再有機會跟我比個高低,老實說一句,你不斷跟我糾纏,我實在很討厭你。”

夢兒說道:“你現在跟我打,只會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場。”

太子說道:“倒也未必,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否還有六式刀招麼?”

夢兒一呆,太子的確是說對了。

夢兒也不是個蠢人,他殺敗一個敵人之前,都會先清楚瞭解他的底蘊,太子故弄玄虛,佈下六式刀招的謎,其目的就是要令夢兒與伍窮有所懷疑,只要他們都往六式刀招去想,那太子的真正實力便依然是個問號。

六式刀招,是無中生有,還是真有其事?

如果真的還有六式刀招,會不會一招比一招更厲害?

太子問道:“你打算用刀來接我的刀?”

夢兒說道:“我看不見你有刀。”

太子說道:“我有,古刀。”——

第 五 章 動人的歌聲

有一回事,很有趣,經常有人問,可是經常都沒有答案。

“一個人的性格、喜惡、追求目標,凡此種種,究竟是自出孃胎那天使已註定,還是因爲後天的種種際遇,逐漸影響而形成?”

當年小白千里尋“萬壽無疆”,怕耶律夢香等待歸來的期間感到孤寂,忽然興起一個頑皮的念頭,要朱小小到附近的“天神廟”中抱回一名棄嬰,讓他陪伴公主左右,聊以慰藉,後來這名棄嬰成爲小白和公主的第一個兒子。

他便是今天的笑夢兒。

笑夢兒在長大的過程中,正值小白與各方梟雄強敵爭戰之時,自小便見識過刀鋒冷、餘律令、皇玉郎等高手的厲害,若他本來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被殺戮戰爭耳濡目染,長大後應當只會更討厭鬥爭、血腥,可是事實剛好相反,他熱衷於擊倒強敵,甚至乎以殺敗所有強者作爲其遠大目標,樂此不疲地四出挑起戰火。

要不是當年小白要他留在“洞天福地”擔當起保護各人安全之責,他應該更早在江湖上刻下名號,可是當小白回來,他得以重踏江湖時,已有一個太子,被譽爲新一代的最強者。

正因如此,太子頓成爲夢兒除莫問以外,第一個要殺敗的人。

太子卻從不把夢兒視爲敵人,他的敵人是整個天下,再仔細一點說,太子要打破天下間割地爲國的既有規律,殺敗一個夢兒,對他目的既無幫助,也就根本不用理會。

殺人,毫無疑問可以擺脫對方找自己麻煩的煩惱。

但殺人,有時只會弄巧成拙,惹來更多不必要的是非,最終甚至會影響自己要達至的目標。

太子只打算讓夢兒知難而退,幾次要夢兒知道他根本非對手,告訴夢兒——絕對不要惹我!

可是夢兒就像一條只懂吸血的蛆蟲,未吸飽血根本不願離身,如今已到了太子忍無可忍的地步,到了連可人都不能把他阻止的地步。

所以當可人伸出雙手放在兩人胸膛,阻止他們繼續靠近對方時,夢兒與太子很一致地用手扶起可人,把她帶到一旁的大樹下安坐。

可人當然會掙扎,可是她左腿穴道被夢兒以內力封住,血氣不暢,根本無法走動。而右腿被太子輕輕撫過之後,也是動彈不能。

兩個男人同時溫柔地抱起一個女人,全因爲要剩出一個適當的地方給他們決戰,旁人看起來,這真有點詭異,誰又可以想像一向殘暴的夢兒會如此柔情似水,幾乎稍爲用力都怕會傷了可人?至於太子,他本來就是個無法猜度的人。

一個女人,同時被兩個男人愛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夢兒與太子同時舉步踏出去,正面對峙,此時除了暴雨,還颳起風,風聲呼呼,其他人都屏息靜氣,一片沉寂。

太子說道:“嬴的人可以將可人獨佔,你認爲如何?”

夢兒說道:“很合理,因爲你會輸,輸了的話就要死,死了的話當然再不能煩着可人。”

太子只是微笑,笑容中蘊藏殺氣。

來了。

一見夢兒肩頭微動,太子突然蹬步向後,整個人像柳絮一般隨風飄飛,落點正在古刀的屍骸後方。

正如他剛纔所說,他用“古刀”。

夢兒已迎面飛撲過來,太子必須舉刀迎擋了,此時可人在一旁“太子、夢兒”的叫着。

無補於事。

太子提腿踢向古刀的屍骸,這一踢之力將屍骸抽起飛向夢兒,夢兒舉刀揮斬,刀光掠閃,竟然削肉如泥,屍骸被剁得分成幾十塊,卻聽不到任何骨頭斯裂的聲音一把普通不過,平平無奇的直刀,幾時變成了削鐵如泥的寶刀?斬在骨上連“喀裂”的聲音也聽不見?

直刀還是直刀,屍骸全身的骨頭已飛快地被太子抽了出來,所以夢兒斬中的只是一團肉。

太子手握最長的大腿骨,騰空躍飛,以大腿骨串連其餘骨骼,包括顱骨、鎖骨、肩胛骨、肱骨、尺骨、腕骨、掌骨、指骨、脊骨、髖骨、股骨、檳骨、腓骨、脛骨、附骨、跖骨和趾骨,共二百零六塊骨在凌空舞飛,霎時間滿天森森白骨,令人不寒而慄。

以骨控骨,一節一節的森森白骨砌成一道白芒,沖霄而去,太子怒吼一聲,大有九霄龍吟的氣勢,像要舉世仰望。

吼聲過後,勁風又力壓而下,以顱骨爲首,後面二百零五塊骨一節搭着一節,交叉相疊,猶如長長一條尾巴,顱骨化成龍頭,張口怒噬,這一招是“聖上刀法”的第一刀“一遇風雲轉化龍”。

“一遇風雲轉化龍”的確有令人不敢直視,自然低下頭來的氣勢,這也正是此招最恐怖之處,耀目燦炳把人目光攝住,卻又不懂去擋,當飛龍撲下時,瞬間將生命吞噬。

夢兒卻只覺憤怒,雙目逼出火來,眼前不見有龍,只知有白骨,是二百零六塊入骨。他喝叫中衝殺上前,掄刀撲斬,先一刀劈中龍首,“喀裂”一聲,顱骨裂開裂痕蔓延而上割開龍身,龍卻還在掙扎,龍尾一擺卷向夢兒,逼得他急舞刀去擋,已然稍遲,龍尾已捲成兩圈將他困住,要是再一收緊,夢兒定當被龍身勒死,心念電轉,夢兒躍身跳起欲逃離龍身,頭頂處再有強風壓面,是太子握着大腿骨斬劈而落,斬向夢兒面門,來勢極急,加上夢兒一躍之勢,大腿骨近在面前咫尺。

嘩啦一聲,二百零六塊白骨突然灰飛,一陣風吹來,將骨灰吹散,此招的殺勢也戛然而止,夢兒完好無缺地落回地上。

太子剛纔十成功力使出一招“一遇風雲轉化龍”,其氣勢的確沛莫能御,怎麼卻又在最後關頭給夢兒生路?

兩人回到剛纔站立的位置又互相對峙,在一旁察看的可人驚見剛纔太子的殺着,曾臉容劇變,如今見太子罷手收招,又喜形於色,這一切表情變化,太子與夢兒都沒有走漏了眼。

太子這“聖上刀法”,使來甚具王者威嚴,但習此刀法者必須身爲皇族血裔,近幾十年來,能成功練此刀法者只寥寥幾人,最出色的一人,要算是刀皇,而刀皇已是橫刀一輩的江湖人物。

幾十年前,橫刀、名劍、笑三少叱咩江湖之時,曾有五個最頂尖的用刀高手在皇宮中進行一場“刀決”,以定出誰是刀中王者,這五個用刀高手分別就是橫刀、呆產、小李、低首梟雄及刀皇。

那次“刀決”驚天地、泣鬼神,燦絕古今,至今天爲止仍爲人所津津樂道,其中最令人驚詫的便是刀皇,他在江湖上並不醒目,爲人極之低調,原來卻是皇族血裔。

他手執一柄“東方紅”,以“聖上刀法”力敵橫刀、呆產、小李及低首梟雄,依然從容不迫,四大刀中高手卻陷入苦戰。

太子能夠駕馭“聖上刀法”而不被其王道殺氣反噬己體,也即是說他本身也屬皇族血裔,究竟他與刀皇會有啥關係?

在大雨之中,飄蕩着白色的粉末,這些粉末原是古刀的屍骨,區區骨頭又豈能承受得了“聖上刀法”的勁道而不碎裂?由有刀而再變無刀,太子縱有再強絕的刀法,又如何能戰夢兒?

沒有刀,太子依然傲然而立,向夢兒說道:“你不懂得用刀,着實沒資格跟我刀決,我就來教懂你好了,剛纔一招看得清楚沒有?”太子也真的夠囂張,竟陣前教敵人提升刀招,如此行徑,若對自己沒有十足必勝信心都肯定無法辦到。

思海藏刀招,“一遇風雲轉化龍”的起手揮刀,每一個細微動作均在夢兒腦海反覆又反覆的回憶起來,的確已看得很清楚了,太子再說道:“我赤手空拳接你的刀。”

這無疑是更瞧不起夢兒的說話,夢兒狂起來,揮舞起綿綿不絕的刀花,牽引着飄散的骨灰,一點一點聚集起來。

殺意大盛,不吐不快,夢兒以同一招“一遇風雲轉化龍”斬劈太子,骨灰聚成白龍,怒吼中飛撲咬噬,同一時間,太子剩身而起,以手爲刀,劈向虛空,刀風割斬白龍。

太子一邊把白龍斬開一截又一截,一邊喝叫道:“窩囊廢!窩虹廢!這樣就叫做學懂我的刀招了嗎?你的潛質好令我失望,我還以爲你可以讓我再痛快一點!”

太子邊說邊動,身法未緩,疾轉如輪,以自身化成龍形撲斬向夢兒,意態瀟灑,舞動有致,宛若游龍,舉止之嫺適飄逸,就如提筆妙揮,隨手舒捲一般漫不經意太子喝叫道:“看啊!看啊!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的‘一遇風雲轉化龍’隨心而化,精髓不在乎形而在其意,隨手可化物爲龍,你的龍弱不禁風,如何跟我真龍一比高下了你好失敗!”

隨着太子的叫喝聲,夢兒以骨灰化成的龍形完全潰散,太子手刃長驅直進,直殺入夢兒紊亂潰不成形的刀網之中,夢兒還未再組織好刀勢,太子疾急的手刃已來到胸膛前三尺,直劈向伍窮在夢兒胸膛前所留下的刀痕處,要是創傷再被劈中,他的胸膛必然被剖開。

就在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剎那間,耳畔突然傳來曼妙的曲韻,聲音十分動人悅耳,使滔天殺勢出現了片刻呆滯,就這一呆,太子心念電轉,化手刃爲爪,抓向夢兒手腕,使力一握,另一手掌影翻飛,打向夢兒胸膛,隨這連消帶打之勢,夢兒在半空中被行飛倒退,連手中刀也被太子所奪。

交拼過後,兩人再次分開,靜心下來聽着曼妙的歌聲。

大樹之下,可人低下頭來,正用哀怨纏綿的聲音唱誦着:“情和愛幾多哀,幾度痛苦無奈,無窮怨幾多冤,幾許悽然期待。情和愛幾多災,幾度要將人害,迷茫網一張開,要你蹈進孽海。”

可人情深意切的唱詠,聲音柔和悽美,但震撼力卻好比剛纔兩人激拼所掀起的殺浪,夢兒與太子此刻皆沉醉在曼妙的歌聲之中,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明媚的圖畫。

太子的畫中,可人與他雙雙攜手漫步在原野之上,夕陽晚照,和風吹拂着綠草,駿馬正在奔馳,身和心都無比舒泰。

夢兒也是一樣,身在泛着金黃的碧波之中暢泳,天空有一排歸航的飛鳥掠過,身旁有一艘小艇,艇上載着他最愛的可人,此情此景,教夢兒沉溺其中,不願夢醒可是歌聲一停,兩人同時又驚醒過來,眼前出現自己討厭的臉孔。

可人擡頭見兩人停止了拼鬥,有點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的歌聲可以影響兩人的殺性,嫣然笑道:“你們喜歡聽我的歌,不如都坐下來,我繼續唱給你們聽吧!太子與夢兒互望一眼,又再掀起殺意,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如此美妙的歌聲,我不願意與人分享。”

可人表情略帶失望,咬一咬脣,然後又微笑說道:“那個壞人教書先生教我唱了幾首曲,可人都學懂了,雖然唱得不算好,可是可人也很努力的去學,我希望唱給你們兩個聽,假如只有一個人聽我唱歌,可人甚麼心情都沒有了。”

夢兒與太子已急不及待要再次過招,皆向前踏出一小步,可人見了又繼續唱:“幾多次枉癡心,換了幾多傷害來,衝不過千般障礙,剩得斷腸感慨,明明知愛有害,可是我心也期待,但求得她一笑,彷彿抵上萬次災。”

歌聲、殺意、怒火不斷交織,最終令妒火更爲熾烈,大家都按捺不住了,太子說道:

“你剛纔好失敗,令我好失望,現在你再好好看清楚我的刀招,要是再學不懂,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夢兒說道:“我赤手空掌接你的刀!”

太子說道:“好!夠狂!”

太子舉起直刀,登時銀光耀目,破空聲震若龍吟,自生一股無上的王者氣概。

揮刀割斬,龍吟聲高吭,聲威之猛,恍如長龍驚天,震空而鳴,沛然無盡,遠近可聞。

“聖上刀法”第二刀,“絕曲龍吟碎江山”。

龍吟蓋過可人的歌聲,再聽不到她的美妙聲音,兩人的似水柔情頓時如煙消逝,催化殺性。

刀網連綿,龍吟不絕,刀勢灑開,刀招雄勁,時而飄忽,時而剛狠,有若龍行九淵,無從捉摸,吟聲所到,龍影隨至,當中盡是破敵殺機。

夢兒遇上此燦古爍今的王道刀法,心神震撼,捱拳切齒,情緒激盪,心脈隨之急促跳動,汗流浹背。

太子吼叫道:“看吧!看清楚!我要你睜大雙眼看清楚,我太子本就應該是真龍天子,昭若星辰,摘星採雲也只是等閒之事,你這隻螻蟻如何與旭日爭輝?”

“看清楚我的刀招,等一會要是你用這一刀而不能傷我半分,我必定把你殺死!”

太子如瘋似狂,以“絕曲龍吟碎江山”狂猛地斬向夢兒,夢兒竟也不畏不懼衝入刀網之中,刀鋒四方八面洶涌而來,每一刀都帶着龍吟的叫聲割斬夢兒,他鐵拳怒打刀背,要將刀勢盡擋截下來。

激戰兇險,稍一差錯都絕對會要了夢兒的性命,太子毫不留情,要是夢兒擋不下此刀,他根本沒資格再繼續跟太子決殺。

大雨嘩啦嘩啦地灑落,地上的積水也被夢兒身上流出來的血染成鮮紅,可人擡頭一看,只見一天血霧,夢兒身上被割斬出幾十道刀傷,但他仍然奮力擋刀。

血肉之軀,豈可與鋒利的刀刃硬碰,瞧見夢兒變成血人,可人哇地叫了一聲,這一聲蓋過龍吟,傳至太子耳中,此時刀招也老,刀網潰散,夢兒跪倒地上,不過吐一口血,又再撐起身來。

太子將刀拋過去給夢兒說道:“你能夠赤手空拳擋我‘絕曲龍吟碎江山’而不死,這次決戰總算有點意思,來吧,斬我,看你的‘絕曲龍吟碎江山’是否能傷我——

第 六 章 敵人來幫你

“咕嚕咕嚕。”

“窮鄉乞巷”裡的李老闆、風掌櫃、何大姑、聶老頭,還有其他男女老幼,一家大小,全部都已經聚集在街頭處看着太子與夢兒的比鬥,所有人皆目不轉睛,被他們的刀來刀往吸引住。

除了比鬥激烈令他們不能分神之外,也驚異太子的武功刀招原來是如此驚人,遠遠在夢兒之上,可是他殘次皆隱藏實力,以智謀擺佈村民百姓去阻擋夢兒,現在他們都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他們如此金睛火眼,聚精會神,自然把身邊的一切忽略,可是百搭卻不會疏忽每一細節,因爲這是他的本能,留意每一個人的談吐、舉止、特徵,然後記入腦中雖然說平民百姓都差不多模樣,但也只是差不多而已,只要肯用心去觀察,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當中有一些人是比較典型,像李老闆就是。

當大家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夢兒與太子身上之時,百搭已經盯住了一個最特別的人,這人一身灰衣,左手提着一個大酒罈,把黃湯大口大口喝掉,最特別的是他右手握的刀。

這把刀的造型很特別,也很冷,透射的寒意,幾乎把刀鞘外的雨水凝成霜雪。

不過更特別是他的臉孔,戴着一副面具,令百搭無法瞧見他的廬山真面目,不過可以肯定他也在留意着太子和夢兒的刀決。

這邊,夢兒一刀握在手中,殺意昂揚,吐一口血,把手中刀揮了一圈,見太子攤開兩手,作出“歡迎來殺我”之狀,氣得夢兒雙目赤紅,捉刀衝飛而上。

刀光掠閃,同樣舞起刀龍,寒光點點,刀風呼呼,錯縱交疊,確是舞出龍形,可是聽不見龍吟之聲。

此“絕曲龍吟碎江山”刀招,其精髓在於先聲奪人,惡龍怒吼嘶叫震人心絃,令人分神遏止耳鳴,也錯亂神緒,單是龍吟之聲已足可將功力稍低者的頭顱震碎,四“窮將”的招尤就是如此顱骨爆裂,死在龍吟之下。

笑夢兒個性高傲,就算當年耶律夢香教“八神”陣法,他都一直冷眼旁觀,不屑參與,雖然尊敬小白,但小白教他武功,他也無心去學,只躲在一旁,把觀摩得來的武功加以參詳,去蕪存菁。

經他細心揣摩之下,發現所有高手都只倚賴神兵利器,不信任自己的拳腳,爲要突破範疇,加上本身自信,他深信自己就是一柄比得上任何神兵的利器,是以自已鑽研拳腳。

在“洞天福地”的幾年間,因有地利之助拒擋外敵,得以專心訓練自已,因爲本身的練武天賦,短短時日便練得一雙殺力無儔的鐵拳,刀鋒冷初見之時曾與夢兒交手,一時間也被逼得甚爲狼狽。

叢林一役遇上天狗醜人,被打得一敗塗地,在小白的提點下,才肯反思自身缺失,剛纔與伍窮認真對刀,卻又被其所傷,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依然未磨滅鬥志,全因自信兩個字。

命可以不要,信心不可以失,這就是夢兒的信念。

太子對陣中教刀,夢兒便以“絕曲龍吟碎江山”還他一擊,除了要參詳甚麼叫刀招之外,也想證明自己天賦之強,單是瞧一眼,便可從敵人的武功找出破綻,然後還他更出色的一擊。

可是“絕曲龍吟碎江山”沒有龍吟,殺性已減半,太子赤手空拳竄身走入刀龍之中,快手擒住龍頸,也就是夢兒握刀之手,整招“絕曲龍吟碎江山”便潰不成招太子放聲嘲笑說道:“我的‘聖上刀法’,必須由皇族血裔的人才可修習,發揮出真龍強橫設性,你不過是小白拾回來撫養的棄嬰,身世不明不白,竟也妄想與真龍爭輝?你的龍像一條死蛇,足以證明你根本沒資格稱皇稱帝,還說要給最好一切予可人?發夢!”

太子這樣說,明顯是瞧不起夢兒的身世,嘲笑夢兒單就是出身已經沒法跟他相比。

夢兒是孤兒,這確是事實,要不是小白把他收養,他今日就絕不是笑夢兒,可能只是一個平凡的百姓,幹着粗活罷了,可是太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皇族血裔,到底又是哪一個皇族?

夢兒很早之前就已經瞭解清楚自己的身世,並沒因此而自卑過,所以太子如今再提起,並不能令夢兒更憤怒,甚而出言反嘲笑道:“就算你是皇族血裔,也只是落難皇朝所遺棄的廢物罷了,不過你好像有自知之明,所以對一班廢物乞丐特別有好感!”

早在萬壽聖君未統一江山之前,中土有大片地方屬於“皇朝”的土地,太子既不是萬壽聖君的兒孫,如果身負皇族血裔,那他很可能就是“皇朝”最後剩下來的一點血脈。

萬壽聖君滅掉“皇朝”,並追殺所有跟皇帝元宗有血緣關係的人,務求趕盡殺絕。

夢兒用刀的手被制住,無法揮刀,另一隻手已轟出鐵拳,太子見拳風呼呼,且剛且猛且烈,也同時打出一拳,拳頭撞上拳頭,發出沉雷悶響,夢兒欲抽拳再打,拳頭卻像是被黏住,無法抽回,再一吐勁,太子臉色依然從容,卻將夢兒的拳牢牢套住。

太子說道:“我身負皇族血裔,除了‘聖上刀法’之外,還有拳劍雙絕,合稱‘皇拳、御劍、聖上刀’,你的區區爛拳侵我龍體,朕絕對有權賜你一死,現在先讓你見識真正的‘皇拳’。”

太子說罷,內勁於全身運走,氣勁把衣袍逼得鼓脹起來,只見他全身泛着耀目金光,神態氣度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之威,夢兒一呆間,已看見一股氣勁自衣袍內慢慢遊走向拳頭之處,大喝一聲,“皇拳”第一拳“拳傾天下”轟向夢兒。

嘩啦一聲,夢兒吐了一口鮮血,中拳的左臂響起駭人的斷骨聲響,人便如斷線風箏般向後倒飛,可人在大樹下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驚叫起來,可是雙腿依然無法動彈。

一天血霧之中,太子剛纔已從夢兒手中奪回直刀,見他仗刀衝前,全身金光大盛。

刀勢一起,無窮無盡,直刀有若銀龍,張牙舞爪,把半空中點點血花纏捲住,稍一拖拉,血水與半空的雨點混和,把雨水染成淡紅,刀光舞得酣暢,如揮舞着一面紅旗。

這一招正是“聖上刀法”第四刀,“血染的鋒彩”。

血旗如大刀,舞得霍霍生風,要把重傷飛倒的夢兒置諸死地,血旗覷準了夢兒的面門割斬下去。

忽然咚咚咚的幾聲傳入太子耳中,教太子心靈震盪,血旗在夢兒面門飛散,化回飄飛血霧盪漾,刀也停住了,刀鋒剛好貼在夢兒的額上,要是稍一用勁,夢兒的頭絕對會分成兩半。

刀招停住了,可是咚咚咚的聲音不休不止,太子眼看前方不敢稍移,全因爲有一柄寒意森森的刀指着他的額前,刀氣十分銳烈,以致太子不敢隨便將頭擺動,雙目必須盯視握刀人的雙手。

握刀者不是夢兒,他只是在夢兒身後。

咚咚咚的聲響還是不斷傳人耳中,真有趣,是誰?在幹些甚麼?爲甚麼會咚咚咚的響?

因爲太子被一柄刀指着不能隨便妄動,太子的刀又緊貼着夢兒,本來夢兒是可以慢慢退開的,可是他的傷勢好像不容他這樣做。

那個用刀指着太子的人,正是剛纔百搭留意着的同一人。

他的臉上仍然戴着面具,左手握着酒罈,將黃湯大口大口的喝下肚,狀甚豪邁他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是不是我喝得太醉了?剛纔你們不是十分憐香惜玉,不容那女孩有半點受傷的麼?如今我看她磕頭如搗蒜磕得前額都快要破穿,你們卻無動於衷。”

是誰?在幹些甚麼?爲甚麼會咚咚咚的響?如今終於有答案了。

原來剛纔夢兒險死還生間,可人爲了希望太子別殺夢兒,下意識爲夢兒磕頭求情,她不斷的磕頭,前額撞向碎石紛陳的地上,粉嫩肌膚焉能承受得了撞擊,早已頭破血流。

不斷的磕頭,除了因爲動彈不能之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求情的話,一邊磕頭一邊哭,正如太子所說,可人喜歡甚麼,討厭甚麼,全都寫在臉上,不懂隱瞞聽見可人爲自己磕頭求情,重傷半昏迷中的夢兒也猛地清醒過來,欲過去制止她傷害自己,太子同樣地不安憤怒,他並未受傷,要過去制止可人應該很容易,無奈面前的刀卻不容他這樣做,因爲握刀的人叫天狗醜人。

天狗醜人因何只身來到這兒?而且還出手相助夢兒?

一見太子欲動,天狗醜人不忘提醒他說道:“別動!”

太子也不需要自己去制止可人,因爲他身後還有一個百搭。

雖然百搭剛纔把太子出賣,但他仍然是一個既仰慕太子,也可以信任的人。太子只是叫了百搭的名字,他便知道此刻應做些甚麼。

忘情磕頭中的可人磕了幾十個響頭,磕得暈頭轉向,百搭一手擋在她前額處,不讓她的頭再撞在地下,可人猛地擡起頭來,看見夢兒沒有被太子一刀殺死,喜出望外,可是現在又輪到太子處身危機中,她已經不知應該如何做了。

天狗醜人又喝了一口酒,說道:“我的出現似乎太湊巧了吧?你是因爲我的刀指着你才罷手,還是因爲那女孩向你磕頭所以罷手呢?”

天狗醜人語帶相關,太子並沒有理會,反問道:“你是因爲上次被我救走伍窮所以回來找我算賬,還是爲了要救夢兒纔出手呢?”

上一次伍窮獨斷獨行,趁着“天皇帝國”大舉進侵“武國”,以爲可以撿個便宜,私下帶兵去進攻,可是卻遇上天狗醜人一人攔阻,要不是名昌世與太子先後出現,伍窮早死在天狗醜人的刀下。

天狗醜人又喝了一口酒,說道:“我是來喝酒的。來了中土這麼久,今日終於有機會一嘗中土的佳釀,這壇‘女兒紅’着實不錯,竟能讓我有點醉意。”

太子說道:“要小心纔好,我怕你醉得暈頭轉向,腳步虛浮,不懂得回家的路天狗醜人答道:“不懂回家倒不要緊,我早慣了以天爲被,席地而睡的乞丐生活,只是我醉了的話倒經常會做傻事。”

太子說道:“原來如此,難怪你傻得會救一個誓要將你打倒的人。”

天狗醜人說道:“這不算傻,他是我好友小白的兒子,救他只是舉手之勞,只是剛纔見你的刀招好像很厲害,我才省起自己也用刀,不如這樣,我們比一比如何?”

太子說道:“果然,你是不忿上次我壞了你的好事。”

天狗醜人把酒罈遞出去,突然砰的一聲,夢兒竟衝拳將酒罈打破,他負傷掙扎站起,轉頭厲目瞟向天狗醜人。

夢兒說道:“他媽的!你幹甚麼干涉我的事?”

天狗醜人怔住,他萬料不到夢兒在這樣傷重的情況下還能站起來,而且對於他的出手相助毫不領情,苦笑說道:“哈哈,看來我今日的確是做了一件傻事。”

太子對夢兒說道:“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還是我們兩個與天狗醜人的事?”

太子的意思,就是問夢兒是否要自己先去解決天狗醜人,如果需要的話,他絕對樂意讓這個機會給夢兒。

太子,從來只喜歡借刀殺人。

夢兒冷冷的說道:“甚麼你的事,我的事?我現在一併將你們兩個都殺掉好了!”

動了,負傷的夢兒如一頭垂死掙扎的瘋虎,雖然傷了一臂,但右拳仍打出去,一拳兩影,分攻向太子和天狗醜人,他是真的要一併殺掉兩人。

太子不屑地一笑,揮刀割斬,噹的一響,直刀被“武士道”所擋住,這時夢兒衝拳已到,轟在兩柄刀交疊的位置之上,拳勁罡猛,竟將兩人都巧退幾步。

天狗醜人一呆,絕難料到夢兒還會有這般程度的反撲力,太子卻無一點猶豫,一退之後又再彈飛而上,揮刀割斬向夢兒。

一股涼風從後襲來,太子只覺身邊的雨點在一剎那間都化成顆顆冰雹,打在背上,這正是天狗醜人“武士道”出招的前奏,刀招森寒,把四周的一切都凝固起來,太子欲轉身先擋下此招,夢兒衝拳又至,而且衝勢甚快,直襲面門。

太子心念電轉,半空中扭身迴轉,避過夢兒一拳,此時天狗醜人揮刀衝斬下來,見夢兒拳頭迎向自己刀鋒,急忙收刀。

剛始收刀,太子又橫刀斬來,天狗醜人突然棄刀,但雙手挪移翻飛,以氣御刀,把太子此刀擋住,手再一抖,“武士道”反劈向太子,逼得他急於掄刀去擋。

如此這般,天狗醜人竟可單手在半空耍了幾耍,便使出刀招攻向太子,自己卻一邊走近夢兒處,夢兒二話不說直拳便迎面招呼,天狗醜人又伸手將拳接下。

夢兒現在只得單手,惟有以內力與天狗醜人拼鬥,天狗醜人亦不示弱,他的內力顯然比夢兒更精純,鬥起來臉不紅,氣不喘,而且另一手還在隔空舞刀攻向太子,使得太子就算欲避戰都不得不挺刀去擋住。

天狗醜人壓下夢兒的拳,說道:“你真是冥頑不靈,我出手助你脫困,你竟然還對我動手,這是小白教你的麼?”

夢兒怒罵道:“我需要你救麼?你一個人跑來‘天法國’這裡是爲了甚麼?上次一仗被莫問那傢伙所阻,今日我們就來比個高低好了!”

夢兒說罷全身鼓勁,體內真氣把衣袍逼得鼓脹起來,在與“武士道”交拼的太子見了一呆,叫道:“是‘皇拳’。”

是太子“皇拳、御劍、聖上刀”的“皇拳”。

第一拳,“拳傾天下”——

第 七 章 愛情與家國

大雪山的懸崖邊緣,耶律夢香獨力一人面對一休大師與他座下八個近身“僧兵”,憑其急智,藉助地利環境,暫時總算稍勝一仗。

她以毒脅迫八個“僧兵”中的一命與二和,要兩人保護她安全離開,不過一休大師遠道而來爲割她人頭回去珍藏,怎會爲區區兩個倒戈相向的隨從將她放走?

一休大師這八個爲他擡轎的僧兵,是他在“富士神兵祭”後欽點出來的近身隨從,都是精英。

只是一休大師自與天恨一戰之後,只用自己研製出來的義肢代替四肢,應該已無殺傷之力,這八個“僧兵”瞧其外形面貌,卻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怎會甘心追隨一個已經殘廢的人?

這八個“僧兵”,都已隨一休大師出家忘姓,只留下名字,他們八個分別是:一命身軀雄偉,面目猙獰,他修煉的武功是八人當中最恐怖的“一團和氣”奇功,從來都沒有人敢跟他交手,他自已修煉以來也從未出手,也即是從未有人死在他手上,故此沒有彪炳的戰績,卻是最厲害的一人。

二和瘦骨嶙峋,臉孔以油彩塗得一半是白,一半是黑。黑的一半表情苦慘,眼珠煞白,令人望而生畏,白的一半畫了個嘴角掀起的大笑臉,與黑的一半剛好相反,用的是“兩儀刀劍”。

三生雙目炯炯有神,一臉威儀,一本水墨繪製的圖冊永不離手,圖冊所繪全是人的死狀,有些頭顱爆開而亡,一些身體上開了幾十個洞,血流乾而死,每一個人的死狀都叫人不忍卒睹,他卻手不釋卷經常翻閱,還看得津津有味。

四不像人如其名,樣貌非人非獸,不倫不類,呼吸時像一頭野獸低嗥,左右手及一雙腿皆不對稱。

五情雖已屆中年,但好像永不會老,皮膚滑不留手,教任何女人見了都羨慕不已,有一張嬰兒般的臉孔,油光滿臉。

六慾一身肌肉糾結,膀闊腔圓,身披麻黃袈裟,頸項套着的念珠,均由細小的節骨打孔穿成,口中唸唸有詞。

七巧嘴角經常掛着微笑,看上去十分善意,雙手閒着時,手指卻不斷在鬱動,好像握着兩個圓球一般訓練自已手指的靈活性。

八風有一張闊大的臉,眼、鼻、口卻不長在臉龐的正中央,稍爲向左側去,長髮及腰。

耶律夢香使毒脅迫一命與二和,當然並不奢望他們真能助他脫離圍殺危機,但他仍對莫問有信心,只要她拖延得一時三刻,當莫問解決了那邊浪人武者後,自會趕來營救。

事實上,這時候莫問那邊已擺脫了浪人武者的糾纏,“八神”正在急步趕來當中。

可是,她看到一休大師不但毫不焦躁,還興奮若狂的樣子,滿有自信的心又冷了一截。

一休大師笑着說道:“我這八個隨從,都能獨當一面,修爲不錯,竟然也甘願跟隨一個又老又殘廢的人,到底是甚麼原因?人是不會願意向比自己不濟的人俯首稱臣,我可以向他們發號施今,自然有其原因。”

在一休大師談笑風生之際,一命與二和未待吩咐已逕自向耶律夢香走去,她心念電轉,冷靜地說道:“在來此之前,你已經向他們下了毒?”

一休大師興奮大笑道:“哈哈哈!對了!對了!爲了這次難能可貴的機會,我日以繼夜地苦思良策,把一切可能都算到計劃中去,敢說已經是天衣無縫,我平生以來甚少看重一個女人,爲了你,我廢寢忘餐,你應該感到光榮。”

情況又一下子逆轉,一休大師收起笑臉冷冷地道:“不過能有如此完美和歹毒的計劃,都全靠小白的好徒兒,看來你們一定是前生作孽,身邊出現的全都不是好人,我做做好心替你們解脫,等你們往地獄裡翻一翻,輪迴轉世後再做個好人。”

耶律夢香腦海中頓然升起一個幾乎已遺忘的名字:“大力!”

在前些時候,小白與名昌世一戰之後,曾與耶律夢香四處爲戰爭中的難民奔波,遇上了一對小情侶翠兒與大力,最後並收他們爲徒,沒料到大力爲貪慕榮華富貴將小白出賣,投靠了“天皇帝國”,更被老不死賞識,在老不死垂簾聽政之下,現身在昔日“皇國”的地方當起傀儡皇帝,助他策劃攻克小白。

大力跟耶律夢香一樣,其家族對茶及毒甚有研究,曾經以“百味香”無聲無息中毒殺幾十個村民,沒想到“天皇帝國”沉靜一段時間未採武力進攻,就是精心部署必勝之計。

今次莫問與耶律夢香往“罪林”尋藥一事,由桃子作奸細泄露了行程,大力的計劃便全面展開,在小白重整兵力的一段時間裡,宰殺小白身邊的人,要其窮於應付。

聰明如耶律夢香,面對精心策劃出來的設計,霎時間也一籌莫展,突然省悟到敵人既然在暗地裡籌劃要將他們屠宰,如果沒有必勝的信心又怎會貿然出戰?

驚詫之際,一命與二和已步步進逼,耶律夢香往後踏一步,後面卻已是萬丈深淵,根本無路可退。

情況對她極其不利,危急間仍喝道:“我們‘舞夷族’是中土用毒的王者,無論你們中的是甚麼毒,我都可以調配出解毒的藥,要是你們再踏前一步,我便跳下去,我死了的話,你們永遠只會是被人操縱的傀儡,要賭一局嗎?”

一休大師哈哈大笑道:“好啊,真的太好了!我好像聽到求饒的聲音,一個美人求饒的聲音是天下間最悅耳的聲音,一個既有智慧也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求饒,更令人興奮。”

耶律夢香緊皺着眉:“你們真的非殺我不可?”

一休大師笑道:“你這樣問太愚蠢了,知道這代表甚麼嗎?這代表了一個人信心崩潰,女人啊!你愈聰明愈令男人既愛且恨,你現在怕死了,因爲怕死,連頭腦都變得愚蠢,如果是要殺你的話,真的需要如斯勞師動衆麼!要殺你的話剛纔便已經殺了,所以我們是來救你的!”

耶律夢香恍然大悟,說道:“你要把我捉回去,用我來脅迫小白!”

一休大師笑道:“美人,你猜對了。他們中了甚麼毒,連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解毒也只是枉費心機。你不是對小白很有信心的麼?來吧,乖乖的跟我們回去,小白一定會用一切辦法來救你的。”

原來真正的計劃是要把活生生的耶律夢香擄回去脅迫小白,假如她現在死了,只會令小白絕望,那“天皇帝國”要強攻,就會遭到強力頑抗,就算“天皇帝國”要勝利也必須付出極大代價。

假如耶律夢香落在“天皇帝國”手中,以小白愛妻情切,必爲營救她而對“天皇帝國”

言聽計從。

可是“天皇帝國”人殘暴不仁,要是被擄回去,耶律夢香真不知會遭受怎樣的折磨,這一刻,耶律夢香必須在愛情與家國之間作一兩難全的抉擇,她猶豫着,又往後退了一步。

“不能,絕不能因爲我而要小白對敵人言聽計從,我耶律夢香不會成爲小白的負累!”

“小白啊!我很愛你,我知道你也很愛我,在我與家國之間,你會選擇來救我而放棄家國嗎?你一定會選擇救我!”

“對了,你一定會這樣選擇,因爲你當初就是爲了我,才踏上爭雄稱王之路,沒有我在身邊,你的生存意義也將失去。”

“我不要你爲了救我而將江山拱手讓予敵人,今日這個情勢,或許我死了會更好,我死了的話你便可以更無顧慮地將敵人殺死。”

一休大師看見耶律夢香眼神有異,似乎真怕她往崖下跳去尋死,她絕不能現在就死,最起碼不能跌落萬丈深淵而死,如果這樣死了,一休大師要珍藏的頭顱也化爲烏有。

一休大師苦笑道:“來吧!公主,跟我們回去,你不會想這樣就跟小白永訣的吧?他一定會設法來營救你的,你要對小白有信心啊!”

崖下風勢正急,仰天望去,天上飛翔中的大雕仍然虎視眈眈,她一切辦法都用盡了,惟有苦笑。

她苦笑着從懷中掏出“深心石”,這塊“深心石”是她跟小白愛的盟證,那海枯石爛、天長地久的日子都過去了,只要小白髮現這塊“深心石”,他就會知道公主已經離開了。

她將“深心石”拋在地上,只要莫問或“八神”來到之後發現了,一定會將“深心百”

帶回去給小白。

一休大師看着她的舉動,並不知道那塊石頭是啥玩意,一呆之隙,耶律夢香已轉頭飛身跳往崖下,寧可身死而不讓一休大師將她捉回去。

一休大師最着緊她的頭顱,八個“僧兵”則最擔心自己身中的劇毒,要是不將耶律夢香活捉回去,並不能交換解藥,可是崖下萬丈深淵,誰敢飛身撲出去營救?

只怕未毒發便要粉身碎骨而死。

千釣一發間,幾條黑影躍飛過一休大師與八個“僧兵”的頭頂,此時耶律夢香已在崖外身形懸空,人影中,爲首最快一人隻手撲出將耶律夢香抱住,可是身體下墜速度極急,他便跟耶律夢香一起下墮。

定睛看去,來救者正是“八神”,朱不大因行動不便在雪地上一爬一爬趕來,抱住耶律夢香的朱不小譁然大叫,說時遲,那時快,已向崖下飛墮,朱大、朱小、朱小大又趕來。

朱大扯着朱不小的腿。

朱小又捉着朱大的腳。

朱小大拉住朱小。

一個接一個飛撲出去搶救。

可是墮下之勢奇猛,到朱小大撲出去時,他的腳只能剛好勾住懸崖的邊緣,眼看一樣要被衝力拉下去,一命起步奔過去。

後面衝趕過來的朱大不見狀,不知就裡,以爲一命要落井下石,從後用肩膀將他撞飛,那邊廂,朱小不終及時將朱小大的腿拉住。

被撞飛出去的一命又飛墮而下,沒人伸手去救,他急墮之中伸手亂抓,把中間的朱小衣衫拼命拉扯,撕裂聲響,朱小衣衫被抓爛,一命仍然向下跌去,手卻不肯放開,一直滑至耶律夢香處,終於可拉緊。

一命身軀極其雄偉,重量驚人,再加上下墜的衝力,朱小不的負擔頓然加劇,朱不小、朱大、朱小、朱小大、耶律夢香再加上一命六人,重量絕對非同小可,猛然地將朱小不又拉下去。

一命拉住耶律夢香的手。

朱不小抱住耶律夢香。

朱大握住朱不小隻腿死命不放。

朱小嚇得汗流浹背,但抱住朱大雙腳不敢放鬆。

朱小大全身顫抖,仍喝叫朱小千萬別放手。

朱小不已向下跌去。

剩下最後的朱大不與朱不,也二話不說衝上去,好了,終於可以拉住,可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亦只能勉強定住身形,懸崖邊鋪滿白雪,極其溼滑,兩人仍一步一步地向邊緣滑動。

一休大師見了這狀況,他會如何?

他一聲令下,二和、三生、四不像都衝了上去,三人拉住朱大不與朱不兩人,竟然都是伸手營救。

此時,上空響起大鵝怪叫之聲,這羣畜牲像知道朱家幾兄弟情況危急不能反抗一般,猛然撲襲下來攻擊他們。

抱着耶律夢香的朱不小更成爲羣雕攻擊的目標,它們用鐵鑄一般的嘴向他啄去,又用爪抓出幾條血痕,吃痛之下朱不小手一鬆,幾乎就將耶律夢香送上黃泉,總算及時將她的腿抱住,但羣雕死心不息,仍向他攻去,端的是險象環生。

經這麼一墮,衝力又驟然增加,二和、三生、四不像幾乎都失掉平衡,幸而還是勉強定住身形。

不過這麼一墮,倒教捉着耶律夢香的一命也嚇了一跳,眼前幾十頭大雕呱呱地大叫,輪流向朱不小襲擊,想是剛纔耶律夢香用毒毒死一頭大雕,懂性的同伴都飛來要置她於必死。

耶律夢香眼見朱不小瞬間遍體鱗傷,傷口流出的血滴落她面上,十分痛心,毅然說道:

“朱不小,放開我吧,不然你也會死!”

朱不小猛地咆哮:“不!公主死,我也一起死!支持下去!”

碰地一聲,幾頭大雕以頭強撞過去,朱不小承受不起這猛然撞擊,哇一聲,一大口鮮血灑在耶律夢香臉上,看他似乎很快便要支持不住,耶律夢香又再大叫:“朱不小,我叫你放開我!”

懸崖上的幾人聽見大叫聲,心知下面情況已是極度兇險,五情、六慾、七巧、八風也飛奔過去要幫忙拉扯他們上來。

這個命懸一線間的時刻,大家已無分敵我,全都只抱着把耶律夢香救上來的信念,因爲她的生死對大家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可是。

生和死。

絕對是一線之差。

朱不小挺不住了。

在五情、六慾。七巧、八風都未及趕至之際。

一命察覺朱不小的拉力驟然消失,立即作出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見他大口地吸氣,以耶律夢香的身軀借力踏步衝上去,這一踏之下,加速耶律夢香下墜之勢,也令拉住朱不小的朱大壓力驟增。

他這一念之差,不但今耶律夢香跌了下去,連朱大都無法牢牢捉住朱不小,他自己一愕間,長臂一伸,欲抓住朱大的手,可是,朱大眼見朱不小及耶律夢香都飛墮萬丈深淵而去,又怎會讓他得逞?

呼呼呼三聲,耶律夢香、朱不小及一命,消失在崖下的黑暗之中——

第 八 章 熱血深心石

信心,源自於一個人瞭解自已的實力,憑實力闖過幾番兇險,依然能屹立不倒,人的信心便會愈來愈壯大,要是每次都在生和死之間進進出出,最後不但不死,更將敵人打倒,不但可嬴得信心,威名更可令其他敵人聞風喪膽,不敢隨便動你一根毛髮。

“八神”中八個小朱,除了朱不大行動不便,令他苦心鑽研馭車之技,嬴得“車神”的美譽之外,其他七個小朱也有出色盜術和陣法引以自豪,助他們建立堅如鐵石的自信。

每一次八個兄弟的合作,都讓他們縱橫於險境之中而不死,久而久之,八個人都深信只要八兄弟一條心,不管是多難闖過的死局,依然可從容面對,八個兄弟中死了一個,連心也像被剖割開一道日子。

耶律夢香是他們的恩師,看着自已奮不顧身要把她從死險中救回來,但依然不果,那顆心就像跟她一起飛墮崖下。

失了心,失了信心,遇上急風暴雨都會擔驚受怕,高峰闖不過去,崎嶇路途也無法克服。

隨着耶律夢香消逝,七個小朱只得跪地痛哭,“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連耶律夢香的性命都無法保住,回去如何向小白交代?”問題一如雷鳴不息地在腦海中耳然響起,連身軀也在抖顫。

“嗚哇!怎麼辦?怎麼辦?”怪叫之聲蓋過哭聲和風聲,叫的卻不是七小朱中任何一人,而是一休大師。

一休大師熱愛中土的文化,爲了收集中土的一紙一石,耗盡半生光陰一點一點地蒐羅,加以研究,如今垂垂老矣,想在離世之後有中土皇帝和皇后的人頭做他靈冢內的陪葬品。

如今失了一個皇后,教一休大師頓然萬念俱灰,抱着頭怪叫,狀如瘋癡,喃哺說道:

“怎麼辦?怎麼辦?這種高度跌下去,頭顱一定已爆裂,怎麼可以爆裂?皇后是個美人呀?

爆了的頭還算是個美人麼?不算是了,不算是了……”

剩下來的七個僧兵,二和、三生等人瞧見一休大師神情激動,表情依然冷漠如霜,他們只關心自己身中的毒,尤其是二和,他身中兩種毒,其中一種是耶律夢香所下的奇毒,不知何時毒發,毒發又有甚麼徵兆?他幾乎已算是死了一半。

怪叫聲戛然而止,一休大師定過神來,三生等人隨即把握機會開口說道:“要是無法活捉耶律夢香回去,那定然教老不死不滿,我們身中的毒便無藥可解。”

三生剛說罷,一休大師即喝罵叫道:“他媽的你人頭豬腦!耶律夢香死了又有甚麼辦法?你以爲我想她死的麼?你想要解藥,就捉拿面前幾隻小朱回去!反正那老傢伙都只是要來脅迫小白吧!我失了一個耶律夢香損失慘重,現在甚麼心情都沒了!不要再跟我說話!”

一休大師氣得頭頂冒煙,就坐在轎內甚麼也不理,此時雙腿不能走動的朱不大吃力地爬到懸崖邊,從地上撿起耶律夢香所遺下的“深心石”,雙目眼神堅定,突然說道:“她未死的。”

朱不大語出驚人,不但令其他小朱精神一振,連一休大師也幾乎跳起來怪叫道:“甚麼?甚麼?她跳下崖中還有後着麼?快說,快說。”

小朱們定睛瞧着朱不大,眼神像是閃看希望的光芒在靜待朱不大把話說完,豈料朱不大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已的前臂處割出一道日子,任鮮血滴在“深心石”上染紅。

難道耶律夢香未死之秘就在“深心石”上麼?

衆人皆不明白,朱不大說道:“還記得生力嗎?”

誰會忘記生力?他爲了替小白解決天狗醜人,獨力闖叢林要將敵人人頭斬下,最終落得身死下場,他的肝膽比天還要大,豪氣吞得下風雷,勇猛比餓虎還要嚇人,旱就是小朱們心目中的英雄。

朱不大續說道:“明知不能勝過敵人,生力爲甚麼還要犧牲?”

朱大語氣不大肯定,嘗試答道:“他要小白與天狗醜人之間添上仇恨,以國家爲重,忘記友情。”

朱不大說道:“對,他是英雄,犧牲了,卻留下熱血還予小白。”

朱小又說道:“一把染上英雄血的刀。”

朱不大又道:“生力有英雄血刀,我們有‘朱家熱血深心石’!”

朱小大似乎明白朱不大話中含意,振臂喝叫:“對!我們有‘朱家熱血深心石!’”朱小大說罷也伸手取過朱不大的匕首,也在自已臂上劃出一道口子,任鮮血滴在“深心百”

上,然後又傳過去給朱大、朱小、朱大不、朱小不及朱不,他們都一個一個依樣葫蘆,割傷自已手臂,讓鮮血染在“深心石”之上,如今“深心石”,已全沾上七兄弟的血。

朱不大振臂說道:“夢香皇后離開了,但心卻不死,現在這顆‘深心百’是活的!正如生力一樣,她一定會活着回去!我深信她會活着回去!”

朱大又叫道:“對!不但夢香皇后活着,朱不小也活着!”

朱小振臂狂叫:“他們活着!他們在淌血!”

朱小大接着朱小叫道:“他們在淌血,我們也要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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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不叱喝:“朱家血!英雄血!”

朱不大最後說道:“我們的手在淌血,要在血未流乾之前,將‘朱家熱血深心石’送回去,否則我們都不是英雄,是狗熊!”

朱大、朱小、朱大不、朱不、朱小大及朱小不聽了,同聲叫道:“我們不做狗熊!做英雄!”

朱家兄弟爲了振奮自己抗敵的心,以割血滴石之法把自己意志提升,忘記哀傷,喧聲震天,連風雲也在變色,寒風一下子都被熱情驅去,沸騰的熱血,連腳踏着的霜雪也爲之溶化。

此情此景,一休大師看得呆住了,朱家兄弟在自我激勵一番之後,抹去淚水,眼神變得閃爍,一個一個打開隨行的揹包,各自從裡面掏出長長的鐵鏈,鐵鏈末端鑲有鐵錘。

這鐵鏈是自從上回朱小小往殺不凡聖子,遇上一班使用鐵爪釣的伏兵圍困後,爲了下次能助朱小小成功殺敵,特意研製出來針對鐵爪鉤的武器,今次遇上危機,終於派得上用場。

朱不大行動不便,又被莫問毀了木輪車作滑雪的工具,其餘六個小朱均齊心排成一行,列陣在朱不大之前爲他護駕,也讓他執行策劃陣勢的主腦,朱不大認真地將‘朱家熱血深心石’放好懷中,然後環伺四周環境,要即場創出新陣式。

這刻風勢狂猛,吹得頭髮獵獵作響,四野白茫茫盡被霜雪所披襲,對朱家兄弟來說是一個從未接觸的新環境,先前桃子曾提過“天皇帝國”大部分時候都有風雪,若是如此,一休大師等人便佔了天時、地利。

朱不大緊皴着眉,陷入沉思之中,一休大師佔盡上風,本着貓戲老鼠的心態,仍不急於進攻,朱大沉着問道:“朱不大,我們用甚麼陣?”

過往“八神”合作施展陣勢,皆是八人同心,如今缺了朱不小,過往的陣勢便再不管用,要臨時創陣,對朱不大來說又是一番挑戰。

一休大師笑道:“呵呵,慢慢來,慢慢來,老人家今日就讓一讓你們這班後輩,我也很想見識一下小白身邊是否真的能人輩出,看看你們如何敵我悉心挑選出來的八個僧兵,喔,不對,一命他一命嗚呼了,只剩七個,你們也是七個,剛剛好一個揪一個回去,哈哈!”

任一休大師嘲笑,朱不大置若罔聞,他拼命地想啊想,終於開口說道:“好,我們今天就來個‘天地風雨雷電大陣’!朱大爲‘誅天’,朱小爲‘滅地’,朱小大爲‘東風’,朱大不爲‘南雨’、朱小不爲‘西雷’,朱不爲‘北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朱不大憑着過往幾次列陣經驗,這次在失去耶律夢香作幕後軍師下終於作了一次重大突破,以他爲中心,創出“”所指的天、地、東、南。西。北的“天地風雨雷電大陣”。

他解開揹包,取出一個小皮鼓,就以雙手拍擊鼓皮,發出咚咚聲響,起落有致,忽徐忽疾,一時用力,一時輕力,拍打出六個小朱能聽得明白的節奏。

隨着鼓聲節奏,六個小朱各自散開,站到自己的崗位,瞬間“天地風雨雷電大陣”

陣式便起,勢要憑自己闖出血路。

陣法的玄妙,在於集合各人的力量,聯結起來以弱勝強,六個小朱每人獨立對敵都不是很出色,可是一經聯手列陣,即可生前後夾擊、以長補短、互相照應、互補不足之效,威力猛增數倍。

一休大師是鑄煉神兵大行家,對陣法並不多研究,如今瞧見“天地風雨雷電大陣”,雖未真正交手,也感他們戰意高昂,整個人莫明地興奮起來,精神大振一休大師笑道:“哈哈哈,好像似模似樣,教我不能輕敵,你們是‘天地風雨雷電”大陣,有風,我就用風來跟你們打個招呼,八風,你去教他們見識一下‘天皇帝國’的本事。”

口裡雖說着要認真對戰,可是卻只派一人,一休大師是明顯地不將八個小朱放在眼內。

臉孔五官皆側向左邊,且留有一頭及腰長髮的八風,動作飄忽詭異,見他徐徐呼一口氣,眼皮彷彿很重很重,就要合上,整個人也像是很疲倦似的,開口說道:“小……寒風。”

甚麼“小……寒風”?教人聽得不明不白,這就是八風說話的特色,名字有風,連說起話來也像呼呼風吹一樣快。

惟恐朱家兄弟們聽不明白,一休大師連忙補充說道:“呵呵,他對你們幾隻小豬說:

‘小心了,他要使出寒風’!”

剛說罷,八風身如柳絮,呼的一聲,乘風出擊,身形一動,四周寒氣更劇,霜雪像聽他使喚,聚在一起向朱家兄弟撲過去,風分穴道,雪也分成六份席捲朱大等六人。

朱不大放柔雙手輕拍小皮鼓,拍出噗噗噗的聲音,口中號令隨風送入其兄弟六人耳中,說道:“對方擅長使風勢,我們用風和雨皆會被其所制,朱小不西方使‘雷霆萬鈞’、朱不北方使‘電光石火’,其餘四人爲助,以雷電破風!”

聽見號令,“天地風雨雷電”大陣立時掀動殺敵,此時寒風霜雪迎面襲來,刺骨的風令六人動作遲緩,八風“寒風腿”乘風而來,一出六腿踢六人,快如疾風。

轟轟轟!突然三聲巨響在八風耳畔響起,如旱天打雷,震入八風耳畔,也動搖心神,正是朱小不與朱大不手中的‘鐵錘鏈子’互相碰撞三下,爆出巨響,剛好是‘雷霆萬鈞’。

八風錯愕間,眼前火光吐射,直襲面門,朱不與朱小大的‘鐵錘鏈子’擦出星火,‘電光石火’將他追擊,此時其他小朱也不閒着,繼繽以‘雷霆萬鈞’不斷撞出雷爆聲響,轟隆聲不斷傳來,像有無窮殺勢從四面八方衝來向他轟擊。

雷電交融,八風被對方後發先至,優勢盡失,他急收腿,擰腰縱臂,拗身先退,那火光卻如勾魂的符咒,死命追來,他退走如風,那火如電直搶面門,退退退,腳步連連後退,火卻如影隨形,逼得八風老羞成怒,臉部表情驟變。

八風一憤怒之下,雙目、雙耳皆成赤紅,如火焰熾烈焚燒,寒意驟退,代之而起的是酷熱,見他兩掌烈焰熊熊,猛然打出,“炎風掌”撲出之下,有如火神來襲,“隆”的一聲,火神張口吞噬電火,地上霜雪也被烈焰溶成一灘水。

化解了危厄,八風正想要追擊,只見六個小朱好整以暇,信心十足地分站崗位,手中‘鐵錘鏈子’舞得颯颯作響,甚爲威武,他即止住衝勢,重新思量對策再行進攻。

經剛纔一番危困,八風總算見識到中土的“陣法”,心中暗自驚歎當中神妙,只是區區幾個不起眼的小子,合作起來竟然有條不紊,兩人衝鋒,兩人輔助,兩人補缺,隨朱不大的鼓聲節奏隨開隨合,左攻右守,右守左攻,當真是水火不侵。

八風等人雖是“僧兵”,但凡“天皇帝國”的人都有點兒好勝爭戰的個性,見小朱們的陣法了得,也有三分敬意,便要開口說話,這次說話清晰,但一字一句聲音如雷,重重地打入小朱們的耳鼓:“你們的確不錯,令我覺得很有意思,這次我出‘巨風’,看你們如何擋我!”

八風的“風勢”共分八種,所謂“八方之風”,即爲“炎風”、“奈風”、“景風”、“巨風”、“涼風”、“颼風”、“麗風”與“寒風”,攻勢雖各有不同,但都急掠如風。

這次“巨風”一動,有天搖地撼之勢,地下隆隆作響,他動如象步,卻仍然急疾,以既快且重的步法搶攻。

朱不大一見其勢,猜知此次他攻勢在腿,且是重腿,心念一轉,又起鼓擊打,鼓聲隆隆,六個小朱依隨鼓聲指示圍攏一起擋在前頭,朱不大叱喝一聲,叫道:“山搖地動!”

爲“滅地”身份的朱小,凝神聚氣,雙手緊握“鐵錘鏈子”,其餘五個小朱以他爲首,也手執“鐵錘鏈子”同時隨他彈射而出,如火炮轟擊地下,撞出沉雷猛響,地下爆出裂痕。

一如朱不大所料,八風的“巨風膝”是以快速的重膝,對敵人施以連環膝撞,要是無法阻截他的速度,重膝一轟中的話便是接連幾記重膝,曾有對手被他一撞之下整個頭顱斷飛。

“山搖地動”連續幾錘撞地,確有地動之勢,每一着皆截擋在八風逼近之先,教他未及蓄勁起膝,又要轉過方向重新組織衝勢。

“巨風膝”無功,八風攻勢轉變,忽地半空盤旋,倏忽飛舞,左彈右落,右躍左飛,但身形仍是呼呼地一如疾風,看得人眼花繚亂,暈頭轉向,朱不大在後看得清楚,一時手掌一時手背敲擊小皮鼓,六個小朱又左右散開,拉闊陣形截擋。

呼嘯一聲,說時遲,那時快,他們這樣一動,露出空隙讓八風乘虛搶入,他以“祭風拳”衝上直殺朱不大。

沒了朱不大指揮陣形攻守,“天地風雨雷電”大陣即潰不成形,八風早就看通這點了——

第 九 章 信心崩潰了

八風自小出家,隨一休大師當上“僧兵”,修練“八風勢”,今年已有四十開外的他,論真戰之經驗絕對要比朱家兄弟任何一人還要多,任他們“天地風雨雷電”的陣勢多強橫,也必有弱點。

他連連搶攻,使過“寒風腿”、“炎風掌”及“巨風膝”闖陣,幾招下來已揣摩出朱不大實是控制陣式變化的重要關鍵,一瞧出空隙,“祭風拳”便以幻變莫測之勢,一拳三影,難分虛實的招呼過去。

拳影倏忽,三拳像虛,其實三拳皆實,分左中右行向朱不大的頭顱,他行動不便,想是絕不能閃躲,八風暗自高興闖陣成功,卻見朱不大嘴角掀動微笑。

一剎間,八風興起中了他們道兒的念頭,鼓聲戛然而止,朱不大叱叫道:“風雨雷電擊!”

他發動變陣同時,五指一彈,漫天銀光閃閃,點點寒風撲面,竟射出淬毒暗器,如雨散射,此時後面朱小大、朱大不、朱小不及朱不的“鐵錘鏈子”又電射而來,攻他背門,正是前後合擊,幾兄弟爲引八風入局迫他進死路,如此配合無間,全因七子一心,靈犀互通。

八風頭一揚,及腰長髮在風中飛舞,陡然間以“颼風發”迎擋朱不大射來的各式淬毒暗器。

這“颼風發”長髮訊飄,飛轉不定,竟能扯起旋風將暗器轉射向身後朱小大等人,借勢讓勢,拆解得甚爲巧妙。

朱家幾兄弟見青光點點,掄舞起“鐵錘鏈子”成圈狀,將盾牌守得穩固,又盡將暗器彈回,霎時間風中叮叮噹噹的響個沒完沒了。

暗器擊不中目標,但又沒有着地之際,呼嘯一聲,八風縱身隨風飄飛出陣外去,回到原來的位置負手在後,不打算再戰。

八風突然間避戰,朱家幾兄弟都感莫名其妙,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八個“僧兵”雖是同道而來,但彼此不和,這也是一休大師爲了易於控制他們的安排,要他們暗下爭鬥,以便防範他們羣起造反。

八人爲了能借勢殺掉對方,爭一個排名位置,都不輕易將自己的武功秘密全數展露,這樣一來,對方不盡清楚自己的底蘊,就沒有十足把握擊殺對方。

這種鬥爭,目的當然是想等一休大師仙遊後,取代他在“天皇帝國”的地位領導“僧兵”,一休大師也自問真的老了,應該時日無多,只想在死前能尋得理想陪葬品便如願足矣,也懶得理會他們,只要他們在他死前仍言聽計從,也就算了。

幾人暗地裡鬥爭幾年,也未能殺死對方,除了未完全摸透對方的專長殺着,還有一個極大的原因,就是剛纔墮下崖中的一命仍然生存。

一命,一個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動手的人,卻教大家都相信他是武功最厲害的一人,他一日未死,大家一日不敢動手,所以他剛纔飛墮崖下,要不是爲了耶律夢香的話,大家根本不想伸出援手。

這下好了,隨着一命跌入萬丈深淵,過去的恐懼煙消雲散,剩下的七人鬥爭將會更趨激烈,這個時候更不會暴露全部實力,最少要留起殺着一擊,在出其不意中殺死對方。

八風見連施幾種“風勢”都未能佔得上風,當即退下罷戰,反正今日他們仍有優勢,絕對有信心可捉拿朱家幾兄弟回去。

八風退陣,朱不大卻不怠慢,叱喝叫道:“敵退我進!‘天翻地覆’,‘風掃落葉’,乘勝狙擊!”

朱大也喝叫道:“殺他個片甲不留,把敵人的人頭帶回去!”

朱小又叫道:“殺敵人,活着回去!”

鼓聲又咚咚咚地打起來,朱家六兄弟又組織新陣勢,撲飛上前,氣勢一如猛虎脫柙,銳不可擋。

一休大師見他們搶着攻來,悠閒笑道:“幾隻小豬貪勝不知輸,七巧,你去教訓他們一下,但別玩太久,他們既然可以趕來了,莫問那小子應該有辦法應付那班浪人,捉了便回去,不要拖延。”

雖有如此命令,七巧卻仍是笑意盈盈的,看上去並不急躁,一雙手的手指上下不停鬱動,一邊踏步上去迎戰“天翻地覆”及“風掃落葉”,身爲“誅天”的朱大及朱小的“滅地”,同分上下兩路,射出“鐵錘鏈子”。

“天翻”者,“鐵錘鏈子”捲成一圈一圈自上旋轉而下,“風掃落葉”以朱小大爲首,朱大不、朱小不及朱不在前、後、左、右,一邊掄舞“鐵錘鏈子”封死他所有去路。

要是敵人懂遁地,也有朱小的“滅地”將他絞死,要逃出陣去,便只得向上跟,那“天翻”就會將他迎接,然後纏住他的頸項,用力拉扯出他的頭顱。

這就是“天翻地覆”、“風掃落葉”的陣式,很理想。

但對手是七巧。

七巧不笑了,只是一剎那消失了笑容,因爲他經常笑,要是不笑的話,就算是一剎那不笑都很容易看得出來。

七巧的手指也不動了,因爲經常動,所以突然不動的話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

不笑不動卻不代表他沒有出手。

他在一瞬間出手還擊,不知怎地從身上掏出七塊以幾何圖形造成的兵器散射出去,只聽到叮、叮、叮、叮、叮、叮的六次清脆玲瓏的響聲,朱家六兄弟同時一呆,因爲他們沒料到七巧剛纔雙手還是沒物,卻突然射出兵器,六條“鐵錘鏈子”被打亂節奏。

兵器分七塊,六塊截擋“鐵錘鏈子”,當然不會遺下最後的一塊,朱不大見兄弟們稍一呆愕,情知不妙,急忙起鼓變陣。

思想快還是動作快?

七巧的動作比朱不大的思想快。

因爲他腦中早已有應付他們陣勢的辦法。

剛纔他還是微微笑着時,心中已有十足把握應付他們的辦法。

七巧手中握着一塊大三角形的兵器,如急電一般斬劈一圈,同時噹一聲響,朱家六兄弟手上肘“鐵錘鏈子”同告寸斷。

斷的不止是“鐵錘鏈子”,連他們六人握着“鐵錘鏈子”的手臂也都被割切成幾截。

六兄弟皆斷臂,他們或許該慶幸,慶幸沒有以雙手來握住“鐵錘鏈子”,否則可能雙臂皆斷,而那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事。

驚天動地的六聲淒厲叫喊,朱家六兄弟同告負傷倒跌在地,斷臂一截一截的散落在雪地,教人見了心驚膽顫。

朱不大叱喝大叫鼓勵衆人士氣還只是眨一眨眼之前的事,瞬間變生肘腋,他腦海如被驚雷劈中,大聲叫喊,放下小皮鼓,拼命一爬一爬地上去要救自己的兄弟,眼淚是紅色的。

七巧在驚雷一霎間破陣、斷六臂之後,一把拉扯手中三角形的兵器,將其餘六塊也是幾何圖形狀的兵器也收了回來,他擋在朱不大的面前,開口問道:“你喜歡狗嗎?”

這種悲痛欲絕的時候,七巧還問朱不大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又怎會回答?只是用極其悽愴與憤怒的眼神盯住七巧,恨得咬牙切齒,可是七巧見他不答,臉上青筋暴現,喝叫道:

“我在問你啊!你喜不喜歡狗呀!你是聾的嗎?你懂得甚麼叫禮貌嗎?”

七巧平時在人前人後總是展現微笑,十分謙恭有禮,但認真起來卻是個暴躁狂人,一是笑,一是憤怒,完全極端的兩張面孔,而且他一憤怒的話也是生人勿近,看他雙手的手指停了下來,似乎又要有所動作。

一休大師在一邊見狀叫道:“算了吧!他已經雙腿殘廢,我們要帶活口回去。七巧十分不滿,悻悻然的咬住嘴脣,與朱不大怒目對峙,不一會,七巧始終按捺不住,停了手指不自然的動作,颯的一聲,他的兵器又不知從身體哪處彈射出來,斬向朱不大。噗的一聲,那兵器就在朱不大的面前停住,細看這七塊斬下六個小朱手臂的兵器,俱是幾何圖形,兩塊是方卻不同大小,其餘五塊是三角,當中有兩塊大,三塊小中又有兩塊是一樣,其中一塊大三角還染着鮮血,這七塊兵器,每塊的邊緣均是鋒刃,沒一處可握手。最奇怪的是,這七塊兵器左搭右配之下,組合成一個古怪的形狀,朱不大狠狠地認住這七塊兵器,肯定此生不忘。七巧見朱不大目不轉睛,突然扮成狗猛吠一聲,把朱不大的注意力轉移吸引到他的臉上,這才認出那七塊兵器堆砌出來的正是一頭狗,七巧手一動,那七塊兵器又如有機關般彈回他的身上去。七巧回覆他那微笑的臉,向朱不大彎身作揖,說道:“謝謝,謝謝你的欣賞。他媽的,這個七巧的嘴臉實在討厭得叫人吃驚,不過,他的兵器確是十分驚人平常不甚起眼的人,別人以爲他沒甚殺傷力並不放在眼內,偏偏就是一頭無聲的惡犬,一發瘋便銳不可擋。

一休大師這些“僧兵”隨從,只是替他擡轎罷了,誰又會想到他們每一個都是高手?

七巧洋洋得意地步回去,也不理倒地不起的朱家兄弟,有禮又微笑的對一休大師說道:

“如你所言,我並沒拖延,他們也沒有死,只是都斷了一臂罷了。”

他說得簡單輕鬆,全無一點憐憫之心,只可憐朱家兄弟這回“罪林”之行,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朱家兄弟無力再戰,一休大師也不欲多生枝節,命八風等七人把一衆小朱擡起趕快帶走,他猜想憑莫問的智慧此時一定已應付了那些浪人武者,爲免碰上莫問再生變故他急着離開。

一休大師猜得不錯,莫問爲擺脫那些浪人的糾纏,花了好些時間,到他成功跟浪人和議之後,便從那邊與豐臣武紀等浪人過來,剛好在他們準備要離開時遇上了莫問見一地是小朱們的斷肢,左右張望,呆住問道:“我孃親呢?”在來大雪山的途上,莫問已把耶律夢香認作是親孃,如今舉目四望,耶律夢香芳蹤杳然,縱使再冷靜的心也不免劇烈震盪。

一休大師知道莫問難纏,見他趕來,不讓他有機會喘息,一個眼神,七巧一步踏出。

七巧微笑着向莫問說道:“你好,我見你雙眉緊皺,面色不大好,你剛纔問了一個問題,要我替你解答麼?”

莫問雙目瞪大,面上表情木訥,拼命地點頭。

有點異樣。

七巧笑着答道:“是那個隨你們同來,有點姿色的女人麼?呵呵,想起來,她的姿色着實不錯,不姦淫她幾回真是太可惜了。”

莫問還是拼命地點頭,這回連七巧也察覺到事情真的不大對勁。

七巧說道:“她死了。要我送你一程嗎?分文不收。”

莫問仍在點頭。

七巧笑道:“真的嗎?那我來了啊?”

只見七巧掛着一副笑臉一步步走過去,雙目緊盯着莫問不放,因爲莫問現在看起來比他還要古怪。

他只是不斷地點頭,卻不說一句話。

七巧在一休大師提點過之後,清楚知道莫問是他們此行中最難對付的人,他雖古怪,卻不蠢。

應該要殺的人,他不會留手。

他的手指停了下來,笑容也頓住了,這正是他要出招的徵兆。

可是莫問還是像中了邪一般,不閃不避,不知要迎擋,那七塊幾何圖形的兵器已然射了出來。

一身怨怨的朱不大雙目赤紅,見到莫問來時曾經把兄弟們的犧牲埋怨到莫問身上,全因他輕視敵人,安排失當,才導致如今這種局面。

朱不大恨莫問。

可是他已見識過七巧兵器的厲害,要是莫問不閃不避,他也準會犧牲了的,就在七巧手指停止動作和笑容收斂之時,忍不住開口叫道:“莫問啊!你還呆着?”

是啊!怎會不呆着?小朱們的斷臂就在面前,耶律夢香跌下山崖去了,遇上這一切,教人怎會不受震盪,莫問也是一個人。

就在七塊兵器的刀鋒割中莫問的胸膛時,噹噹噹的幾聲響,一旁的豐臣武紀仗義出手,替莫問擋截攻擊,但他的胸膛仍不免受傷,被割了七道口子,雖未割入內腕,也能教莫問感到痛了。

不過,他還只是點頭。

莫問滿以爲只要隨機應變,憑他的智慧絕對可將一切困雞危厄克服過去,可是眼前朱家兄弟的殘肢方纔令他省覺,並不是人人跟他一樣可以面對重重危機,仍可保持從容不迫的態度。

豐臣武紀見莫問中了招後,胸口淌着血仍一步一步走前,其他人以爲他有甚麼攻擊之勢,不禁一呆。

莫問飛撲出去,七巧見他狀如瘋癲,先行退開,哪知莫問是向懸崖邊上撲去。

朱不大大吃一驚,難道莫問要步耶律夢香的後塵,跳下崖去麼?

噗的一聲,莫問像餓狗一般撲倒在雪地,雙手將雪扒開,兩眼緊盯着地上一塊紅色的石頭。

“朱家熱血深心石”。

他小心翼冀地將這塊“朱家熱血深心石”捧在手中,胸前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雪上,腦海一片空白,內心不斷自責。

爲甚麼?爲甚麼?爲甚麼?

一休大師對七巧說道:“他是受不了突然的打擊,要殺他正是時候。”

七巧再彈射出兵器,莫問捧着深心石猛然地仰天咆哮,叫聲如野獸狂嚎,卻帶着無窮悽怨之情——

第 十 章 一休的殺着

被幾十個好戰成癡的浪人武者圍困,莫問都可以泰然自若,略施小計將之擺平,逃離死困,全仗他從小至大被人所盛讚的天聰。

他是小白笑蒼天之後,又是戰才芳心的兒子,小白與芳心兩人都是極之出色的人物,莫問遺傳了其等血脈,理所當然地成爲新一代江湖中,極受注目的一人,正是英雄出少年。

莫問當年才九歲時,便拔起戰甲,揚起軍旗,發號施令,指揮“八神”與“鐵甲兵”如何布出“二十八星宿大陣”迎戰皇上皇的“衝鋒陷陣”法,那次一戰定江山,戰鼓破衝鋒,任誰都可看得見莫問如何了得,面對騎兵衝鋒指揮若定,不畏不懼,小小年紀便奠下英雄這名字。

建立了江湖地位,人也春風得意,卻也日益驕傲,隨後而來的種種挑戰,一次又一次的輕鬆擺平,不自覺墮入自負的陷阱中,也許他年紀輕輕便有着極不平凡遭遇,比諸小白十八歲纔來闖江湖,莫問就顯得更出色。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笑三少要小白長大成人才離開“白雲村”往外闖蕩,也不無道理,人確要在心思成熟一點,才能從容面對各種壓迫。

成功風光固然令人欽羨,但原來人生,是要比一比在逆境死局時,誰還能夠昂然挺胸,笑着面對,並且再鬥快把握機會,重新振作,攀上一個高峰再一個高峰。

天蒼蒼、地茫茫,風寒雪路,欷歔命途。

耶律夢香飛墮崖下,莫問一霎間不斷自責,爲何芳心當日離開,他人前人後都表現得萬分堅強,不灑一滴淚,如今耶律夢香消逝,他反而無法接受事實?

只因爲這次“罪林”之行,遇上伏擊之後的一切迎敵對策,皆是莫問所安排,他一直滿有信心可以應付一休大師,現在看來是自己錯了,他實在低估了敵人。

原來敵人要來殺你時,已經鉅細無遺部署一切,只要你疏於防範,對方便如獵人遇上獵物一般,窮追不放。

莫問盛怒仰天咆哮,抒發心中的悲憤,這時七巧那七塊怪絕的兵器組合成一塊大三角形向他割斬,莫問狂怒轉身,怒火熾烈下,行動如閃電,一瞬間越過七巧兵器的的攻擊,更閃至七巧面門。

迎面對峙,七巧見莫問雙目赤紅,表情嚇人,心中一凜,急步飛退,莫問長臂一伸,一下擊中他面門,撞出巨響,七巧隆然向後倒飛。

隨着七巧暈飛向後,七巧的兵器也跟隨他動,看來這兵器定有幼線扣於其指掌間任他操控。

眼見七巧被襲,一擊暈倒,其餘二和、三生、四不像、五情、六慾及八風,全部一動不動,心中幾乎恨不得莫問就此將七巧殺了。

一休大師此行出師不利,已損失了重要目標耶律夢香,當然不會再讓莫問從他手上救回朱家兄弟,喝叫二和、三生、四不像三人同告阻擋莫問,這一來莫問便要獨戰三人。

那幾十個浪人武者迎風冒雪隨一休大師前來,本爲要挑戰勝出“富士神兵祭”的小白,剛纔與莫問糾纏間知被利用,雖心中有點憤恨,但一休大師在“天皇帝國”地位超然,見日下情勢,沒必要也不想跟他作正面衝突,是以不準備插手協助任何一方,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莫問力敵二和、三生、四不像,若在他狀態甚佳時,倒可談笑自若輕鬆對敵,如今受了耶律夢香死訊及朱家兄弟重創的事打擊,情緒變得激動,火遮了眼,連功力都大打折扣。

萬壽聖君傳授莫問的“穹蒼訣”,其要旨在乎休養生息,常保心神境虛的狀態,愈是冷靜愈是心境清明,自身化成虛空,引動天地萬物之氣聚於體內,隨心而發“穹蒼訣”要是專心修煉有成,可像萬壽聖君一般擁有驚世無儔的威力,達“驚天地”、“泣鬼神”、“震蒼生”、“裂乾坤”四種不同層次的內力提升,最厲害爲“驚天地”,也就是萬壽聖君所修煉到的一層,莫問憑其優良的天賦,習“穹蒼訣”一點時日,已初嘗第一層“裂乾坤”之效。

可是此下心神亂,氣急喘,內力斷,敗象現。要有“穹蒼訣”驚世的威力,也得要付出代價,要旨即是神閒氣足,莫問現刻像頭瘋虎一般狂衝猛打,乍看是既勁且狠,但連丁點“穹蒼訣”的威力亦無法發揮,面對二和、王生及四不像等高手,愈是久鬥愈是敗象畢呈。

四人混戰,幾十人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全不關心幾人中有誰會先死,當中朱家七兄已成爲俘虜,瞧見莫問一人爲救他們而拼死奮戰,心裹好想並肩作戰,可是有心無力。

或許是從此以後都有心無力。

莫問赤手空拳,二和不斷在外圍處盤旋飛步,如鬼魅一般飄忽,所走過的路全被他踢起雪花,眼前白茫茫一片,視野模棚,在朦朧之中又響起怪異的聲音,一時嘻笑,一時啼哭,情景詭異。

哭與笑之間,他的“兩儀刀劍”叮叮噹噹在響,與他時哭時笑的刺耳聲音交織糾纏,莫問不斷撥開雲霧極目望去,欲要看清楚他打算何時進攻、怎樣進攻?

是用刀還是劍了是左手握刀右手持劍?他腿法急疾盤旋令人眼花撩亂,叫聲影響人思緒,最容易產生幻覺。

三生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握着圖冊,氣定神閒地在翻閱,不時又瞧着莫問,苦惱地在抓頭,似乎在苦思應該以何種方法折磨莫問才能不重複過往戰績。

不錯,三生圖冊上所繪的圖畫,全是他過往的輝煌戰績,他勤於翻閱檢討過往有何缺失,並不是想找出最完美的殺人技法流芳百世,只是他要求高,記性卻不大好,惟有靠筆墨將以往殺人的方法紀錄,久而久之,便不想再重複過往的方法。

可是他殺的人也許真的太多了,一本幾百頁厚的圖冊頁頁皆是他的塗鴉,要從過往幾百種方法中去蕪存菁,創出更驚異更教他興奮的殺着又談何容易?兩手不停抓頭,抓得一頭是血痕。

而這本圖冊他也珍而重之貼身收藏,恐防被其他人盜去,便全知悉他殺人之秘,尤其提防其他同伴。

四不像並不閒着,早已向莫問攻過去,他雙臂特粗,皮韌肉厚,臂上皮膚層層摺疊,不似是人皮,比較像獸皮。

雙臂粗,卻仿如無骨,見他每一踏步皆帶來天搖地撼的震動,又如雷般轟嗚,再加上雙臂翻飛,重重地擊打莫問身軀,每一下都力發千釣,這形態看去,就如一頭巨象將長鼻子揮舞一般怪異。

他的“四不像奇功”,依自己四不像的身形和臉孔苦思自創,這雙臂翻飛擊打敵人的功夫,就是“瘋象臂”。

莫問依然無法壓得住激動的情緒,如一頭盲了眼的瘋虎,對“瘋象臂”置之不理,任他重重的連續拍擊,幾乎可聽得見胸骨碎裂的聲響,但他也向四不像狂拳踢腿猛打過去,已經忘記了甚麼招式內功,腦海中就只有敵人兩個宇。

可是四不像身軀雄偉,肌肉堅如磐石,莫問拳腿向他打去,四不像只是吸一口氣,便能挺得過去,“瘋象臂”左右拍打,隆然擊中莫問頭頂,左右耳被狂勁竄入,腦海感到震動,嘩啦一聲,迎面向四不像吐了口血。

單是一個四不像,幾乎已可將如癩似瘋的莫問重傷,還真慶幸八風之間彼此不和,否則真的聯起手來,莫問絕大可能要命喪雪山。

莫問滿腔怒火無從發泄,雖然受創,咕嚕一聲吞回自己的血,左右手緊握着四不像,頭仰起再猛然撞下,撞出了巨響。

四不像除“瘋象臂”這殺招外,還有“狂牛頭”,莫問此舉正合其意,未等莫問第二撞,已自己迎頭撞上去,這一撞卻不同凡響,見他整個人離地旋身,挾帶扭勁飛身撞前,連續幾擊,莫問哇一聲,又吐了口血,還有折骨的聲響。

略一抖擻,莫問又彈前,瘋狂再撞,如此不要命的拼殺,連四不像都被他所嚇怕,明明滿身是血了,怎麼還可以堅持下去?

二和仍在旁邊遊走,三生拼命翻閱圖冊拼命抓頭,卻都不時偷偷望兩人的戰況,見莫問頭腫一塊臉瘀一塊,全身被打得又紅又青,已經沒多大興趣再出手。

四不像見自已獨個兒與莫問對戰,其他人只是袖手旁觀,覺得吃虧,裝作吃了莫問一記重拳倒飛向後。

莫問甚麼也不理,挺身追擊,誓要從他們手中搶回朱家幾兄弟,二和嘰嘰喳喳的叫着,“兩儀刀劍”便迎上去。

逼近之時,終於看得清楚,他左手握劍右手持刀,卻是刀劍齊斬,嚓嚓嚓的一連數響,莫問聽得刀劍聲傳來,回身急避,仍是吃了數劍,連忙退開一旁。

經過剛纔一輪與四不像狂拳亂踢後,莫問總算髮泄了一點怒火,刀劍的傷痕令他稍爲冷靜下來,見二和攻了一招後,便直挺挺地將刀劍收在身後,不作搶攻,好像是不屑殺赤手空拳的莫問,又好像是故弄玄虛,更像是不想讓其他人太瞭解自己刀劍的秘密。

莫問沒有劍在手,對付二和自然更吃虧,眼前能夠借他一柄劍的人,就只有被他所擺平的浪人武者,他向豐臣武紀看過去,目光緊盯着他手上的劍不放。

莫問開口問道:“可以再借你的劍來一用麼?”

豐臣武紀與其他衆多浪人武者面面相覷,沒料到莫問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會向敵人商借兵器,雖然暗地裡欣賞他的勇氣,但是豈會有人肯幹這種愚蠢的事?

見浪人武者冷然不動,莫問環伺眼前情況,要是浪人武者與一休大師及“僧兵”聯手要將他殺死的話,他一雙手一雙腿,就算再厲害,照理也不可能一人殺幾十人,何況還要救回朱家兄弟。

原來一個人不管怎樣聰穎,也會遇上智慧派不上用場之時。

莫問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就在他抉擇是否要放棄之際,明燈卻適時出現,這明燈便是他的好兄弟——一休小弟。

一休大師竟然開口對莫問說道:“莫問大哥,你問錯人了,要借兵器的話,一休小弟可以爲你效勞。”

旁邊的豐臣武紀愣住,沒料到一休大師竟也答應莫問的要求,這到底是他存心戲弄莫問,還是突然發起善心,給莫問一個機會?

一休大師也不像開玩笑,見他從轎圍中擡出一個長方匣子,就命八風把匣子送過去莫問面前,八風走到莫問跟前,將長方匣子拋在地上,蓋子還未打開,八風催促說道:“兵器就在裡面,你打得開來,就是你的了。”

難道這是一個局麼?長方匣子裡面裝着甚麼驚人的暗器,只要莫問一打開來便會被暗器射死?

一休大師這一着確實考人智慧,連莫問一時間也躊躇起來,雙眼望着地上的長方匣子,腦海中不斷問自已應否將他打開來。

從來都用腦解決問題的莫問,信心受了打擊,現在竟連打開一個長方匣子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休大師看見,作狀哀哭的表情說道:“我對莫問大哥是一片真誠的,你這樣不領情,我會好傷心。還是莫問大哥已經不敢跟一休小弟比一比智慧呢?假如是這樣,真可惜。”

這全然是挑釁莫問的說話,莫問吐了一口血,就俯身要拾起長匣子來,二和見他一動,神情有回一點自信,又嘰嘰喳喳的笑起來。

他笑起來卻不是向前攻去,而是向後退走,一直退至一休大師的身邊,不但是二和,連三生也合上圖冊,彷彿鬆了一口氣說道:“噢!這次頭腦不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下一次吧!”

甚麼下一次?幾時纔是下一次?全是莫名其妙的說話。

見他們全部退下去,就更顯得這長匣子之內藏着甚麼秘密,此情此景,更令人想將它打開來瞧個來龍去脈,但又怕根本是個陷阱。

莫問的手在顫抖,他鐵青着臉,瞬間好像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將長匣子打開。

匣子一打開來,裹頭散射出萬丈豪光,十分刺目,幾乎要把人照盲,莫問伸手進去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的確是一柄劍。

這劍可能在鑄成後就被收藏於黑色長匣子中,如今一見光,便自然地散射豪光爭豔,毫無疑問,這是一柄很好的劍。

一休大師笑着問道:“怎麼樣?莫問大哥欣賞我所鑄的劍吧?這劍是我特地爲你而鑄的啊!不過劍要染血開鋒才知它有多厲害,莫問大哥應該有很多機會了。”

一休大師一邊說着,一邊與二和等七個人,押着朱家六兄弟匆匆離去。而莫問的身前,卻有八十二道貪婪的目光,全都盯着莫問手上的劍。

八十二隻眼,四十一個人,全部皆是浪人武者,他們全都已拔出兵器將莫問重重圍困。

豐臣武紀說道:“你手上的劍很不錯,比我這一柄還要好。”

莫問苦笑道:“劍好,一休大師奸計更好。”

豐臣武紀說道:“看你的傷勢,就算有劍在手,也捱不了我多少招,況且我們有幾十人。”

莫問說道:“你們全部都想來奪我的劍?”

有一休大師親鑄的神兵利器,對浪人武者來說這比自己的生命更爲重要,一切已經不用再多言,他們全撲過去莫問處要搶奪神兵。

一休大師揚長遠去,只聞叮叮噹噹又叮叮噹噹的聲響傳來,他開懷地笑着道:“哈哈,說自己怎樣聰穎的人,其實是個大笨蛋,始終還是傻傻笑笑比較好。”

重傷的莫問與浪人武者激戰的時候,那邊朱不三一個人失去了桃子,在漫天風雪中不知去路,等他在雪山上兜兒轉轉尋路到來,發現莫問已經倒在雪地中,身上且被白雪所遮蓋——

第十一章 喜歡醜八怪

那邊廂,笑夢兒與太子及天狗醜人在“天法國”展開混戰,莫問又在大雪山遇險,眼下生死未卜,同一時間,“神國”也陡生異變,那莫測神秘的白毛人在大雪山將桃子擄走,被朱不三所傷,又來到這裡把苦來由及寒湮翠打傷。

他來無先兆,去不留痕,身份始終還是一個謎,被帶走了的苦樂兒到底會有怎樣的遭遇,全不可料。

彤夢將負傷的苦來由及寒湮翠帶返“樂翠樓”,便立即趕去通知小白一切發生的事情,及至小白身處的“天樓”外,正要向大門處衝入去,卻見有十來個服飾十分古怪,不像是平常中土人打扮的人排成列隊,整齊地往“天樓”處去。

有過先前白毛人的襲擊後,彤夢難免杯弓蛇影,看見這班打扮異樣的人此時出現,似乎有一種怪事接踵而生的預感。

她左望右看,等待那隊人魚貫進入“天樓”,這時她看到排在最末一個少年,約廿來歲年紀,一直目不轉睛地把她盯住,眼神十分凌厲,瞧得她心裡發毛。

這少年最吸引她注視之處,是肩頭上橫架着一柄刀鞘黑沉的刀,並以雙手搭在刀身左右,一副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神又如此堅定不移,彤夢想開口罵他緊盯自己不放如此無禮,也被這眼神懾住心神,呆呆站着,幾乎忘了要通知小白的事。

隨着列隊擡着一個個大箱子步入“天樓”後,這少年卻駐足在彤夢面前,毫不客氣地將彤夢上下打量。

彤夢不知他想如何,先退了一步,開口問道:“你想怎樣?”

那少年一開口,令人更覺他盛氣凌人,說了一句令彤夢畢生難忘的說話:“醜八怪!”

彤夢呆了片刻,如同被雷轟擊,她這位曾是“武國”中人見人愛的公主,誰也對她尊敬幾分,別人只會將她讚美,甚麼貌若天仙的說話都聽過,偏是這少年卻不屑地罵她“醜八怪”!一時之間彤夢幾乎不懂得要開口責罵。

到她稍爲清醒之時,那少年已經置她於不顧,逕自向“天樓”裡面走去,她便即尾隨跟上。

人到“天樓”之處,不見小白,只有太初、太元、太陰及太極等四位“天兵神將”接見,那穿着各種奇異服飾的十多個人,把攜來的一個個箱子在四人面前打開來,一看之下,每個箱子裡都盡是各種造型奇特的兵器,當中還有一些似乎十分珍貴的珠寶及各式工藝品。

太極走上前去,從箱裡拿起一柄約四尺的長劍,把劍從劍鞘抽出,劍身呈彎彎曲曲之狀,共有十多個彎曲的位置,猶如蛇爬動態,雙刃開鋒,手柄是牙質,鑲嵌了寶石和珍珠數顆,護手爲木質,上面刻了花鳥紋飾,鞘爲金制,整柄劍看上去十分名貴。

太極把這造型古怪的劍拿上手,雙眼如着魔一般,對着劍喃喃說道:“這‘克力士劍’我曾在武帝親着的‘兵器錄’上見過,乃‘馬亞’當地最爲著名之利劍,除波形紋狀之外,還有些呈火焰狀,今日終於得見實物,的確令我大開眼界。”

那十多個服飾樣貌皆甚爲古怪的人當中,其中一個全身上下佩戴了金飾,左右手上各有五個寸粗的金環,頸項一個,左右足踝處又各有五個,走起路來發出叮噹聲響,不如就裡者以爲他無金不歡。

這全身佩戴金環的人,頭顱十分巨大,前額高高隆起,皮膚粗糙又黝黑,身形也很高大,以簡單的布帛披在身便當成是衣服,看上去如猿人一般粗野。

他聽見太極所言,頓時哈哈地大笑,聲調粗豪,說道:“你這傢伙有見識!這‘克力士劍’是我們‘馬亞’王室中御用的兵器,獨樹一幟,全部以天然隕鐵煉成,削鐵如泥,沒想到你們中土也對我們‘馬亞’的兵器有認識,真是太好了,我很高興,我叫馬哈巴多爾,乃‘馬亞’王室‘馬甲車’的副將,請教閣下。”

原來這馬哈巴多爾乃王室中人,難怪他全身穿金戴銀。

馬哈巴多爾雖然儘量表示友善,但他粗獷的外形再加上大搖大擺的動作,只令人感到他難以信任,太極面色略沉,說道:“‘天兵神將’,太極都督,掌管‘兵部’。”

太極身爲“兵部”都督,司職兵權用武,當然對各種兵器、兵法有仔細研究,當年他隨萬壽聖君在“蓬萊仙島”上避世,更得萬壽聖君把他平生所見所識傳授,其中萬壽聖君親自抄寫的‘兵器器錄’,詳列了中土海外諸國的各類獨特兵器,太極一直珍而重之地收藏,不時翻閱研究。

這“克力士劍”既是“馬亞”王室的御用兵器,馬哈巴多爾又是“馬甲軍”副將,那即是說連遠在中土百里海外的“馬亞”小國,也終於來到了中土這兒。

除了馬哈巴多爾之外,隨來的十多人之中,全部衣飾、外形都各有不同,彤夢從旁觀察,這些人應共分爲五個不同民族的外地人,彤夢自小被名昌世細心保護,見識不多,一下子看見這許多來歷不明的人,一雙天仙般的大眼目不轉睛,覺得氣氛並不尋常。

馬哈巴多爾在殿堂上左看右望,露出急躁的神色,又哇哇地大聲責問道:“我們‘馬亞’王室親來中土進貢,只派幾個下從出來接受貢品麼?怎麼不見你們的皇帝出來?這不會就是你們的款客之道吧?”

馬哈巴多爾出言不遜,一旁主掌“吏部”的太元都督立即應道:“你們各國派出軍中副將來進貢,皇上派我們幾個御前都督來接見,已經對你們禮待有嘉,要是‘馬亞’大王馬可孛、‘高麗天國’國王金三絕、‘泰王國’軍長弩爾哈、‘印巴’王子釋迦與‘越女國’島主鐵青沙,他們五位能親來‘神國’,我們皇上笑蒼天一定親自迎迓。”

這十多個不屬中土的異族人,原來是來自五個不同地域的小國與海島,除了馬哈巴多爾是“馬亞”王室中的副將,其他幾人分別是:“高麗天國”的金銀將,乃金三絕麾下“一王、二將、三殺兵”的“二將”之一。瞧他精瘦骨立,臉容憔悴,不斷在咳嗽,還要兩個童男童女在旁邊將他攙扶方能站穩,似乎身染頑疾,有多厲害未能猜知,倒是怕他隨時會病發倒地。

“泰王國”的弩必烈,乃國王弩爾哈的親弟,擁有全國二十多支軍隊統領權,以軍力控制全國,見他精赤上身,全身肌肉糾結,身高六尺多,神情慓悍,令人望而生長。

來自“印巴”的摩迦陀,身披着泥黃色袈裟,作喇嘛打扮,左耳珠穿着一個金耳環,雙目黑白分明,長臂長腿,雙手合十於胸前,並且有三個金色大圓環置於雙臂之處,看去應是他的獨門兵器。

而站在行列尾端那個來自“越女國”的最不起眼,也最受彤夢所注意,因爲她是一個女人,穿着全白色紗羅,臉龐一塊輕紗遮面,無法看清楚她的容顏,究竟她是美得怕引來狂蜂浪蝶才遮掩臉孔,還是醜得沒臉見人?

她有一個獨特的名宇,叫作王妃。

太元出言頂撞馬哈巴多爾,明是將他們的身份比下去,馬哈巴多爾脾氣極壞,氣呼呼的想要發作,太極這時步上前來,在他們擡來的幾個箱子中細意打量,一件又一件的貢品拿出來細看。

這些貢品裡面,全是海外諸國的獨特兵器,太極細心地檢視,每拿一件上手,他們都不厭其煩地爲太極細說兵器的特色,全都把自己的兵器說成最爲厲害,把它們奉獻給小白,代表了他們願意對小白俯首稱臣,更答應了年年來朝,歲歲進貢。

不過他們這樣做,無疑是太瞧不起太極對諸國兵器的認識,其中“印巴”所進貢的“銅錘”,一條長長的杆子上,頂端是個八棱錘首,鑲軟金銀絲,柄似長劍之形狀,亦鑲金銀絲,內繡紅絨綿,上盤有杯形小帽,外掛金線繩球小帶。

太極將“銅錘”虛空揮舞一下,頂端錘首搖搖擺擺,摩迦陀說道:“那杆子具有彈性,藉着這股彈力,加強了頂端錘子的殺傷力,要是一擊中敵人,便會來回反彈,一中便是幾錘,令人難以抵擋。”

可是太極說道:“這‘銅錘’雖算是很出色的兵器,可是‘印巴’的‘鞭劍’傳聞中是一條長逾兩丈的軟劍,其殺傷力才最爲強橫,相比下來,這‘銅錘’不算甚麼,‘印巴’既有向我們稱臣的意思,怎麼又不將‘鞭劍’一併帶來給太極開開眼界?”

太極不客氣地將摩迦陀所隱瞞的事說了出來,令得摩迦陀臉色一沉,閉起眼目,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辭。

太極一一檢視過所有人的兵器以後,最後將兵器好好放回箱子中,又再將蓋合上,然後對各人說道:“這些兵器和貢品我總算都見識過了,現在你們可以把這些東西擡走。”

已經不甚耐煩的馬哈巴多爾聽見太極下逐客之令,更拒絕收下他們的貢品,耐不住發惡起來,怒道:“我們千里迢迢來進貢,不見過你們皇帝笑蒼天絕不離開!隆的一聲,馬哈巴多爾一拳怒碎大木箱,裡面叮叮噹噹的跌出幾十柄“克力士劍”,激戰氣氛一觸即發。

太初都督說道:“不接納你們的貢品,是皇上的意旨,而且,皇上亦懇請你們立即離開中土。”

“馬亞”、“高麗天國”、“印巴”、“泰王國”及“越女國”按禮儀來進貢,雖然貢品都不是上品,但他們要是未主動出手,太初也沒有道理跟他們開戰,是以仍以禮相待。

馬哈巴多爾也知太初未敢發作,大模施樣地在殿堂處的大椅上坐下,更說道:“這太沒道理,我們把最好的兵器帶來進貢,卻被你們批評得不值一文,這次要是沒法見一見皇帝,給我們一個解釋,我是絕不會離開,我就不信你們可以把我趕走!”

馬哈巴多爾特勢凌人,看來他根本是要逼太初動手,不過太初仍然沉得住氣,說道:

“皇上說過,只接見你們當中一個人!”

馬哈巴多爾嘿的一聲,不屑地道:“呸!這更加沒道理,我們十多人來,怎麼只見一人?”

太初說道:“因爲皇上跟他有淵源,而你們沒有。”

太極說道:“因爲你們的貢品多厲害,也絕對不及他的刀。”

太元說道:“因爲你們都沒頭沒腦,而他纔是一個要皇上認真應付的智才。”

太陰說道:“因爲就算你再囂張放肆,我們‘天兵神將”也足以把你打下去,但只有他,皇上不得不親自應付。”彤夢躲在殿堂的一角偷看,聽見太初四人口中所形容的人甚爲厲害,不自覺地向剛纔罵她“醜八怪”的人看去。那帶着長刀的少年,姿態放任,大模施樣地攤在一張大椅上,默不作聲,雙眼朝天,剛纔所發生的一切全不加以理會。不知怎地,彤夢就覺得太初四人口中所說的厲害人物,就是這個與其餘來者格格不人的少年。果然,太初恭恭敬敬地走至這帶刀少年的面前說了一個震人心絃的名字:“皇上皇,我們皇上在‘天樓’樓頂處等你上去。”

皇上皇,當日一個十四歲,盛氣凌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令小白也幾乎着了他道兒的少年,終於回來了。

他是橫刀的私生子,身上所攜的刀,當然就是江湖人都聞之色變、退避三舍的“奪愛刀”。

倨傲不凡的皇上皇,從來說話都不饒人,過去幾多人在他口中變成無能的廢物?真的十隻手指數不完,就算是小白、莫問、夢兒,一樣被他批評得體無完膚。

他不是隻有說話囂張,無的放矢,他的戰績也的確驚人,十四歲之年,便單靠一人指揮下,把“皇國”守得固若金湯,令當時六大勢力要合力將“皇國”屠宰。

皇上皇的名宇,比諸莫問、夢兒、太子,更早寫在歷史之上,千秋萬世都會有人記得他的名宇。

沉寂過一段長時間後,皇上皇今次真的回來了,而且一定已在武功上痛下苦功,驚人的武功再加上超脫的智慧,這種人怎可能永遠沉寂,他既然出現,必會風雲變色。

可是他選擇這個時候重出江湖,會是適當的時機麼?

他怎會與這班海外諸國的強者同時來訪小白,他們是一道來,還是根本是兩路人馬?

他目的又是甚麼?

皇上皇把昂得高高的頭放下,嘴角上露出一抹笑意,徐徐地站起身來,他的眼光卻不向太初等人望去,只是瞪着躲在一旁的彤夢。

彤夢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裡發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就是逃不過他銳厲的眼神,心裡害怕他又要罵她是“醜八怪”。

她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要是皇上皇再罵她是醜八怪的話,這一次她一定會好好“招呼”他。

皇上皇向彤夢揮了揮手,說道:“醜八怪!跟我來!”

彤夢被他在衆目睽睽下恥笑爲醜八怪,臉頰陣紅陣青,心下甚氣,二話不說先跑過去,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教太初不知所措。

彤夢氣呼呼的叫道:“你幹甚麼罵我是醜八怪?我怎麼要跟你走?不知所爲!我看你前,便憎你後!”

大家都屏息靜氣,惟恐皇上皇要對彤夢動粗,太初四人都圍攏在彤夢身側。

皇上皇又是一笑,再次說道:“醜八怪!醜八怪!醜八怪!你是我所見過最醜的女人了!”

彤夢真的氣上心頭,走去拾起掉在地下的“克力士劍”,一劍架在皇上皇頸上說道:

“你敢再說我是醜八怪,我的劍就割花你的臉!”

皇上皇氣定神閒,說道:“你始終是醜八怪,不過我喜歡醜八怪!”

彤夢頓時兩頰緋紅,帶着少女嬌羞的神色,連聲音也比剛纔輕微,說道:“你……你好無禮!無恥之徒!”

皇上皇說道:“我愈來愈喜歡你了,你想在我臉上割一道疤痕麼?好,那就割吧,這是我們愛的盟證。”

說罷,皇上皇竟就抓着彤夢拿劍的手,在自己臉上割出一道口子,瞧着鮮血徐徐滴下,彤夢不懂得如何反應——

第十二章 江山歸我取

“克力士劍”的劍鋒輕輕地在皇上皇臉上割出一條傷痕,也重重地在彤夢心中刻下不能磨滅的烙印,那傷痕約半尺長,在左邊臉,還在淌血,一滴一滴沿劍刃流向彤夢的手上。

血是燙的,這不是夢,眼前這個叫皇上皇的人,竟然因爲自己一句說話,便幹出這種令人難以忘懷的事。

真可怕,他一臉是血,但還在笑。

應該會很痛吧!

皇上皇說道:“終於可以試出這把‘克力士劍’有多鋒利,不過,今後你一生也會記住我,這代價很值得。”

彤夢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十分急促,心跳的聲音把她出賣了,皇上皇笑道:“瞧,你爲我着緊了,以後你一看到血和劍,也必定會想起我這張大花臉是因你而起。”

彤夢驀然驚醒,全身打了個寒顫,“克力士劍”便脫手跌在地上,當聲清脆、清靈,叫喚着他心裡面最愛的人。

“大花臉”。

是巧合?還是註定了她與皇上皇怎麼會在此時此地遇上?怎麼莫問此時不在身邊?

莫問也是大花臉。

爲甚麼莫問也是“大花臉”?因彤夢第一天跟莫問在“觀星臺”上邂逅時,她與莫問追逐玩耍,結果莫問幾次抓她不住,被她罰在臉上以彩筆塗鴉,彤夢戲謔他爲大花臉,後來便一直以此來稱呼莫問。

彤夢哈呼哈呼的在吸大氣,鎮定心神,忽然覺得胸口莫名的痛,嚇得全身抖顫,這一種痛楚她十分熟悉。

過往十多年的歲月裡,她就是被這種痛楚所折磨,要不是莫問往“罪林”尋藥醫治好她的“心衰竭”,她可能已因此病而香消玉殞,哪還能奢望把莫問的心奪來麼?

痛楚令她過度驚懼,恐怕是舊病復發,假如是這樣,她跟莫問會不會成永訣?

雙腿陡然發軟,眼前一黑,眼看彤夢就要當場暈厥,皇上皇長臂伸去要將她扶住抱入懷,旁邊太初四人見皇上皇又有動作,皆以拳腿招呼上去要將他截擋。

碰的一聲,彤夢真的隆然暈倒地上,皇上皇來不及將她扶住,卻被太初四人所阻,遽然變色,看他迅速地由笑臉變成鐵青着臉,猜道他這次真的要發作,太初等四人即運勁戒備。

皇上皇握緊了手中奪愛,大家更爲緊張,“橫刀奪愛”這個名號,在二十年之前畢竟令正道邪道人士都悚然而驚。

“橫刀奪愛”厲害無匹,“皇上皇”加上“奪愛”,又會否更今人提心吊膽?

太初四人緊張地期待,期待着驚喜。

很失望,皇上皇沒有拔刀,只一手握着刀鞘,橫置於太初四人面前,問道:“你們有聽到‘奪愛”在叫嗎!”一句莫名其妙的說話,太初四人都不知該如何回答,該不該回答,瞠目呆住。皇上皇瞪目揚眉,一手指着太初四人暴喝聲罵道:“蠢豬死蠢!我問你們啊!有沒有聽到‘奪愛’叫嗚呀!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聽不懂?還是根本不懂得聽人話?那你們即是狗,要講狗話才聽得明白?他媽的這個小白愈老愈棚塗,養狗便宜嗎?一養便是四隻!浪費米飯!”

太初四人看不慣皇上皇罵人時不留情面,趾高氣揚的臉孔,他的用辭如此過分,四人是動氣了,但小白早吩咐過,無論如何,不管是甚麼情況,也要對皇上皇加以忍讓。

忍讓的意思,是忍無可忍還需再忍。

忍了這口氣,太初搖頭回答。

皇上皇呸的一聲,繼續嚴辭指摘:“挑!原來是無聲狗,沒有聾?沒有傷殘吧?‘奪愛’沒有叫鳴,即是說你幾個還不能令‘他’感到有壓迫力,即是說你們幾個沒有資格要我出手,滾開!”

他意態張狂揮一揮手,叫太初等四人走開,便要大步上去扶起彤夢,太初等這次四人一心,伸直手去阻截皇上皇,說道:“彤夢小姐的事我們會處理,這裡是‘天樓’,不是你的地方,容不得你放肆!”

皇上皇哈的乾笑一聲,說道:“你也記得這是你們的狗地方?你真的記得麼?你知我爲何要這麼大聲跟你說話?因爲你是主,我是客,做主的便要好好款待客人,無論怎樣都要禮貌週週,但你們有麼?連丁點禮儀也不懂,去死吧!”

雖然皇上皇言辭過分,但他說得也的確有道理,太初四人先行動手,實在是失諸於客,一呆間,皇上皇忽然慘叫一聲,自己向後倒飛跌在地上,太初等四人面面相覷,他們幾個雖是用手擋在他胸前,但俱沒使力,他怎麼會倒飛出去?難道四人中其中一個已經沉不住氣先動手?

皇上皇倒地後掙扎爬起,口角處帶着血絲,好像已受內傷,他怒罵道:“他媽的!你們對來客動粗,現在有藉口殺了你們都不會給人恥笑我皇上皇入別人的屋,殺別人的狗。”

太初頓時明白過來,皇上皇爲要找藉口動手,自導自演這一場戲,不由得苦笑起來。

皇上皇伸手抹一抹臉上的血,將血塗在奪愛的刀鞘上,要刺激“奪愛”的殺性,太初四人即聽到“嗡嗡嗡”的響聲,是沉睡中的“奪愛”要醒過來了。

太極的獨門兵器“鬼見愁”、太初的“五令旗”、太元的“霹靂”雙錘與太陰的“天地”多節棍都已作好準備。

“嗡嗡嗡”之聲不絕於耳,皇上皇也已作出拔刀的手勢,可是這時見皇上皇的嘴部上下顫動,一瞧之下,原來“嗡嗡嗡”的聲音來自他的口中,明知已被發現了,仍然一邊叫着“嗡嗡嗡”,一邊作出拔刀的手勢,在太初四人身邊繞圈。

他這樣明顯作弄太初四人,令人哭笑不得,太初等了一會仍見皇上皇做作地裝出拔刀之勢,知他根本無心比拼,爲了避免着了他的道兒,放棄罷手,四人一心,皆轉頭欲離去。

就在這時候,皇上皇才神情冷峻地說道:“想去哪?”

說時遲,那時快,“嗆”的清脆一響,那驚夢般的刀光霍然閃亮,霸刀“奪愛”醒來了,一股澎湃的霸氣同時如怒潮涌向太初等幾人,要是現在纔回首去擋都已太遲。

噗。

刀光剛一亮起又黯然消逝,殿堂回覆剛纔的模樣,卻多了一人。

小白。

就在太初四人要回首拒擋霸殺的“奪愛”時,小白已從他們身邊掠過,更快如電閃般出手按住皇上皇的手,把“奪愛”接回鞘中。

這時太初四人的髮絲才揚起,是小白掠過時所帶起的風。

今日的小白,比風還怏。

再次看見曾令自己窮於應付的皇上皇,小白百感交集,說道:“你真是死性不改,仍然如此得勢不饒人。”

皇上皇淺笑道:“錯錯錯!大錯特錯!我今日比以前過分得多了!人要向前望,要進步,不是嗎?”

小白說道:“囂張、狂妄、自大,現在更多了七分糊塗、三分不知所爲,的確比昔日進步得多了。”

皇上皇笑道:“啤啤啤,你也老了很多,幹嗎這樣多白髮,最近有事很煩惱嗎?你幾時死?”

一箇中年,一個少年,卻是老朋友,當年所積下的恩怨早已算是一筆勾銷,如今再見,皇上皇不用再跟橫刀一起涉獵江湖,也即是說他的確學有所成,並且這是他一直等待復出的最佳時機。

小白替太初四人擺脫了殺機,揚手叫他們把暈倒的彤夢扶起,皇上皇一直嘴角含笑,目不轉睛地盯着彤夢,像一個獵人盯着獵物時一般人迷,喃喃說道:“醜八怪!”

皇上皇瞧上了彤夢,這事小白已心裡有數,但此刻他最關心的是殿堂內賴死不走的海外諸國來使,見他負手而立,厲目環伺,逐一在馬哈巴多爾、金銀將、弩必烈、摩迦陀及王妃臉上掃去,並不友善。

小白不言不語之間,皇上皇舉步向脾氣最暴躁的馬哈巴多爾處走過去,說道:“蠢豬!

死豬!我早就說過只有我纔有方法可令小白親自下來接見,你服輸了吧?馬哈巴多爾氣呼呼,從地上拾起一柄“克利士劍”,伸出左手的尾指來揮劍斬下,將尾指切斷,血如註標射,他也不哼一聲,指怒罵道:“真是他媽的!我不服,我要再賭!”

皇上皇說道:“死蠢豬!我已經贏了你,還給你機會再嬴我麼?只有白癡的人才會追賭下去!我贏了你,便一世也嬴了你!”

小白表情冷冷,極不滿意皇上皇今天帶人來搗亂,可是到此爲止,他還是沒有足夠的藉口把來進貢的各國來使逐出去。

皇上皇舉止大搖大擺,對小白逐一介紹了馬哈巴多爾等人,他們的身份,都是皇上皇在海外所認識的“朋友”。

自從上次皇上皇突然出現預告了自己將會重出江湖後,之後又再次銷聲匿述,可是他並沒有閒着,一人一刀四處奔波,越洋走遍海外諸國,爲今日重出江湖而作好準備。

他帶着馬哈巴多爾等幾人來向小白進貢,當然不會是俯首稱臣這般簡單,他叫皇上皇,絕不會做平凡事,此刻“天皇帝國”仍佔據着中土大片土地,他帶其餘海外諸國的高手到臨,似乎要趁這風頭火勢下再起風雲。

小白說道:“大師伯似乎只能教好你功夫,卻沒有教你帶眼識人,你要小心交着了損友,最終害你一生。”

皇上皇得意洋洋,在小白麪前指手劃腳叱喝道:“挑!你說話麻麻煩煩!你真的懵懂了嗎?這班當然是損友!不然我幹甚麼帶他們來?”

明知這班人各懷鬼胎,不會在中土幹出啥好事來,皇上皇仍然帶他們到來,他的計劃,小白已開始猜知一二。

皇上皇續說道:“我真不知你在搞甚麼鬼!人做皇帝你做皇帝,人家風光你在避世,這段時間你在搞些甚麼?等運氣?全都是你累事!不出兵攻打‘天皇帝國’,我已經等得好不耐煩,這次特意向這班蠢豬借兵來攻打‘天皇帝國’,給你做一次示範,你要是怕了,便繼續龜縮在這個只得山水草樹的破地方,我對這裡可全無一點興趣,除此之外,外面的土地,將會是我皇上皇所有!”

爲了爭做王者,表現自己更具智慧、更無敵,皇上皇竟引海外諸國入關,這就等同於請別人來宰割自己的家人,小白怒火上揚,說道:“你贏得了老不死的兵,也嬴不了老不死一個人,這一仗史無前例,是一場一子錯便不能翻身的硬仗,你向別國借兵來中土,他們真會爲你賣力麼!最後只會被他們乘機瓜分中土!”

皇上皇說道:“我打得敗一個‘天皇帝國’,最後也定能一個一個將他們打敗,反正最後我也會出兵海外,現在一次過叫他們來,我打至他們回老家去,乾手淨腳!”

爲了將來的鴻圖大計,今日竟引狼人室,先將自己的土地任人宰割,皇上皇的做法實在太過分。

皇上皇說道:“你太慢了,等你去打‘天皇帝國’,可能我都悶得要死,我要嬴,便嬴盡全天下,大地都歸我手,這樣的勝利才最叫我興奮,我皇上皇比起歷史上任何一人都要強橫,你要是乖乖的話,我還可以給你一官半職留守這兒,其他的別再過問。”

忍無可忍,還需再忍。

這是小白要太初等人緊記的說話,絕不可惹皇上皇。

但現在皇上皇先自已惹上門來,根本沒處可避,他也真的太瘋狂了,小白身爲皇上皇的長輩,爲了中土的將來,今日必須出手教訓他。

他只是伸出手來,太初便爲他奉上“赤龍”,自他爲王之後,與“赤龍”的感應更形強烈,只要一握緊劍鞘,劍身便在抖動,發出刺耳的鳴叫,向敵人呼喊。

小白冷冷地向馬哈巴多爾等人說道:“你們要見我小白,現在都見過了,貢品我是不會收下,請你們現在離開‘神國’,以後也不準帶着軍隊人來我中土一步!突然間,又響起了“嗡嗡嗡”的叫聲,太初等四人循聲看去,又見皇上皇手捱看“奪愛”,作出要拔刀之勢,而“嗡嗡嗡”的聲音,仍是由皇上皇的口中發出來他在小白身邊四處遊移往返,口中不停地“嗡嗡嗡”的叫,把小白戲弄於指掌中,真的是不可理喻到極點。

皇上皇說道:“你覺得我很過分吧?你現在是否很憤怒,要把我好好地教訓?來!‘奪愛’都已經急不及待。”

他左搖右擺,可是始終還未拔刀,只要他不先動刀,小白這個做長輩的要是先把他傷了,只會給人訕笑,不過他已經準備好,“赤龍”隨時可以出鞘迎戰“奪愛”若是皇上皇勝不了小白,也沒資格說自己可勝得過老不死,這就是小白要向皇上皇說明的道理。

“嗆”的一聲,“奪愛”出鞘了,那驚夢般的刀光又來,同時間“赤龍”也出鞘,揮劍斬落,卻在皇上皇頸項處頓住,驚的卻是小白。

皇上皇手上的“奪愛”,刀鋒竟然只有半尺長,很顯然這根本不是“奪愛”,他這樣做,是再一次把小白戲弄,只見他裝瘋扮傻的對着那把假“奪愛”刀說道:“喲!原來是假的,不過你是想斬下來的吧?怎麼又停住手?蠢蛋!我問你問題啊!怎麼不答我?你這樣懦弱不行!你說過要殺我就要殺!來呀!我的命就在這裡!殺了我便一了百了!”

小白始終還是下不了手,收回“赤龍”,皇上皇卻青筋滿面,氣呼呼的大聲叫罵:“你沒屁用!就是因爲你這種仁慈性格,纔會把這片土地弄得烏煙瘴氣,你幾時纔會懂要對敵人殘忍呀!白癡!”

罵過,喝叫過,皇上皇除了臉上一道疤痕外,全身皆完好無缺,顯得十分失望,一邊搖頭一邊大步離開,臨行時說道:“你令我好失望,這江山,由我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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