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無人,正是一片被大雪掩蓋了腳步平整潔白的雪地,凌茗瑾駐足良久,不忍踏入,恰擡頭,見牆角一支臘梅出牆而出綻放,心有所感,她縱身一躍,折下了一支。
腳尖輕落地,正踏在方纔駐足處。
放下油紙傘,凌茗瑾閉目感悟着天氣寂靜的聲音,良久才睜開了雙眼,一雙黑亮的眸子神采飛揚。
縱身揮臘梅枝,她身體傾斜貼近地面,卻又未沾地也未讓衣襟在雪地上留下半點痕跡。
綻放着臘梅的樹枝在雪地上飛舞,入一支迅猛的蛇一般。
朵朵臘梅餘有芬芳,卻只在空氣裡留下殘影,凌茗瑾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手中的臘梅枝龍飛鳳舞一般的書寫着,身下的雪地上,已經留下了幾行整齊的字。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甩手,丟開臘梅枝,凌茗瑾拍了拍沾上了雪花的雙手,輕唸了一遍。
這是她最喜歡的詩人的詞,觀江城之景,感同身受有感而發,便寫了出來。
這詩恐怕除了她之外無人能懂,那些典故過往也並不是這個歷史上並不存在的朝代能解的,她真的只是一時所感,而非是想拿着這詩去得到什麼,不然她也不會想在雪地上。
等到大雪落下,相信不出片刻,便可掩埋殆盡,就如她從沒來過這個世界,就如沒人在這雪地來發出了一聲感嘆。
只有雪,纔是最乾淨的。
一聲嘆,凌茗瑾撿起了地方的油紙傘,轉身離去。
卻不想,這她走後,有一個身着墨衫的中年男子進入了小巷,還未被雪花徹底掩埋的詩詞落入這人眼中,變成了欣賞,讓他點頭讚許,垂頭觀看一陣後,他撿起了地上的臘梅枝,在雪中舞了一遍,然後哈哈大笑,似是解開了心中的鬱結。
她也不曾想到,在大慶成了亡命之徒的自己,就單單是隨手寫了一首詩就能引起之後的一場轟動,若是她知道了,定然不會過着這樣的生活,皇上素來敬重有才氣的人,若是她知道自己腦子裡記憶的那唐詩宋詞可以讓她成爲名人,她肯定會跑到長安去大揮筆墨讓皇上對自己側目相看敬之愛之,讓北落潛之對自己無可奈何。
她是穿越而來的人,偏偏卻穿越到了這莫名的朝代,讓她無前史可鑑。
這是大慶,雖有大唐很相似,但不是大唐。
自她穿越而來就是不幸的,但似乎,命運呢的輪盤,悄悄轉動了。
在大街上買了些當地特色美食剛回到客棧的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詩詞在備大雪掩蓋前被人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她不擔心更未放在心上,這也是不久之後得知真相的她搖頭頓足情緒一頓無法自控的原因。
蕭明軒剛剛醒來,她出去之前就交代掌櫃給蕭明軒煮了醒酒湯,所以她回來的時候,正是煮好一碗醒酒湯的時候。
這些江城的特色美食味道也是不錯,擔心着蕭明軒未醒的她並沒買多少,蕭明軒醒來之後發覺身處客棧,現是找到了掌櫃,聽到掌櫃說起凌茗瑾的去向他才放下了心。
江城現在是龍蛇混雜,凌茗瑾的性子他實在是不放心,再說江城是都察院的眼睛少,卻不是沒有都察院的眼睛,而且這次武林大會是大事,相信北落潛之也會特地加派人過來看着,凌茗瑾這般出去確實不妥。
凌茗瑾也知道他的擔心,所以她買來了兩個面具,可以從鼻樑一直遮擋至額頭的面具。
兩個面具是金銀兩色,是爲了好區分。
帶上了面具去湊熱鬧,這才安心,而且這是江城,江湖人多,很多都是臉上有傷帶着面具的,所以這很平常。
蕭明軒對凌茗瑾這一聰明舉動大多讚許,唯一讓他抱怨的是這面具是鐵的,雖然很薄,但大冷天的在戴上去還要在火上烤一下實在是麻煩。
凌茗瑾給的解釋是布做的賣完了,其實是她覺得鐵面具夠冷夠酷,還夠耐用。
等到吃了晚飯出門蕭明軒看到客棧外那條街上滿是掛着布面具的那個小攤子後,他很是氣惱的挑起了眉。
不過惱歸惱,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廢話,江城的夜生活真是好啊,雖說晚上很冷,但凌茗瑾明顯能感覺到街上的人比白天多了一些。
難道江湖中人都是夜貓子?凌茗瑾不解的問道。
“江湖中人,說白了也就是一羣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傢伙,他們能有什麼作息規律,不是每個人都跟我蕭大爺一樣的。”
蕭明軒一口嚥下去了一個魚糕丸子,不冷不熱臭屁的回答道。
“我也沒見你作息有規律啊,哎,我說武林大會還兩天就要舉行了,這比賽的地方在哪啊?”
凌茗瑾方纔出去時間短,也就在街上小巷轉了一圈,卻沒去看看那武林大會舉辦的地方。
“在江城城外,因爲觀看的人多,江城城內沒那麼大的空地。”蕭明軒對江湖中的事很瞭解,這要得益於他爹的言傳身教與他永不熄滅的八卦之心。
“那百里大俠與易大俠要決鬥的雪山呢,在哪?”
“諾,那不是。”蕭明軒擡頭努嘴。
凌茗瑾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蒼茫夜色中那隻看得見輪廓而不見真面目的一座雪山。
“這圍觀確實有難度,那雪,估計踩上去到了大腿了吧。”凌茗瑾噓噓。
“你傻啊你,這事你只要在這做着看就行了,到時會有人說直播全場過程的,那雪山,你要是上去兩位大俠一個大招弄了個雪崩,你小命不就玩完了。”
在這方面,蕭明軒總能找到打擊凌茗瑾的話,就如在安州建一品閣的時候,凌茗瑾總能找到將蕭明軒打擊得體無完膚的話。
誰讓各自發展領域不同呢。
“那被人決鬥,誰做這跑腿直播的人啊?”凌茗瑾迅速消滅了碗裡的魚糕丸子問道。
“如你這一般八卦多事沒事找事的人唄。”蕭明軒見凌茗瑾碗裡的魚糕丸子已經見底,趕忙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不再多說。
江城的夜,不似長安一般紙醉金迷,不似青州一般夜夜笙歌,這獨有像刀子一般帶着一股肅殺之勁的寒風,加上即將召開的武林大會,給江城的風染上了一絲豪邁,讓江城的夜更加如江湖。
特別是彷彿不知停歇不停下着的雪,給這個不大被圍牆圍住的江湖染上了幾分浪漫。
誰說俠客不浪漫,誰說刀劍血光之間沒有浪漫,江城就很浪漫,雖然這裡沒有紅袖添香沒有長安憶沒有云水間沒有桃花落,但這裡依舊能感受到一股濃烈浪漫的氣息。
聽着凌茗瑾的話,蕭明軒沒好氣的呸了一聲說道:“浪漫跟青樓有毛的關係。”
凌茗瑾一鄂,點了點頭,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主要她是覺得這幾個地方的姑娘美,青樓才子佳人的傳說也是從未斷絕,雖說青樓黑暗,但也她先入爲主的覺得有些浪漫,雖說她沒去過桃花落。
“這雪這般大,不會給武林大會帶來不便?”
沉默的氣氛實在是與這樣的景色不符,凌茗瑾搜腸刮肚,找到了話題。
“明日去看就知道了。”蕭明軒似乎已經對凌茗瑾沒一刻就冒出來的各種問題不耐了,只是迅速消滅了自己碗裡的魚糕丸子,便走出了小店。
凌茗瑾喂的叫了聲見他沒理,便付了錢,跟上了上去。
江城有雪,臘梅寒風綻放,相比還未開始的武林大會,江城倒是有個好去處,在江城南端,有一片梅林,本是江城一個大戶人家的私人宅子,但這位大戶人家素來積善,每年千樹臘梅綻放的日子就會對外開放,也不收銀子,只有一個規定,就是不能折枝壞了他的梅花樹。
雖說江城到處可見梅樹,但那麼大片的林子卻是難得一見,不管是白天黑夜,人們閒暇之餘總是會去看看,雪月賞梅,是大雅的事,就是江湖中人也不想錯過,一個個攜帶了酒水結伴去了梅園賞梅飲酒,縱情人生。
有這樣的好去處,又是這般風雅的事,一向自命風流的蕭明軒自然不會錯過,出了小店,他就一路朝着那梅園而去。
凌茗瑾一路跟隨而至,在梅園外見到了數枝出牆的臘梅,心中不覺一喜,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果然是滿院子的梅樹,每一株都開着簇簇梅花,月下白雪泛起潔光,引得粉紅大紅的梅花愈發動人。
風中綻放,不畏寒冬,這梅花素來就是受才子喜愛可代表品行的尤物,就是在長安也難得見到這大片的梅花開得這般盛,乍一見,着實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