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很多人還只是想着杜鬆是平南王的私生子,卻不曾想到………………
哎,多少往事,付諸一聲感嘆。
與此同時,長安之中,還流傳着一個消息,比之這個關乎二十年前舊案的消息,第二個消息就更要讓人瞠目結舌了,這個消息,是關乎晉王北落斌的。
不知從何處傳出,晉王北落斌,想要趁機奪權。
現而今皇上昏迷,太子修養,豐城突生事變,內閣裡最支持太子的大臣蘇建已經趕往豐城,晉王手握大慶一半的兵權,守衛皇宮的禁軍更是在他的管轄之下,若說先前的消息讓人又信又疑,那這個消息,大多人聽來,都會覺得是真。
試想,若是自己手握了這樣的大權,又有空洞可鑽,誰不會向前一步?再說五位皇子爭奪這個太子之位都爭了這麼久,現在直接可爭皇位,只要北落斌不是腦子進了水,大多的人都會認爲他會一試,若是北落斌與太子關係不錯,那估計這個消息只有七分的真實度,但偏偏北落斌與北落鏡文也就是兩個不搭界的人,這個消息,叫人如何不信?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兩個消息吸引,有些人在對這即將要變的天唏噓感嘆,有些人又在對二十年前的那樁血案嗟嘆不已。
杜鬆、北落斌,已經成爲人們口中談論最多的人物。
當然,大多的百姓會被傳言輿論所牽引,有一些人卻會去考慮這些傳言是如何傳出,皇上剛剛昏迷濟世侯都束手無策,這個時候就傳出了皇上這樁醜聞,其居心何在,其用意何在?
如傳言是真,那杜鬆杜親王就是皇上的親生子而非義子,那麼,他是不是也想參與到這奪位戰中來?
若不是現在文武百官還在皇宮裡呆着,只怕會鬧出更多的事情。
第一個消息,自然是杜鬆傳出去的,他說的本就是事實,就算會有人不信,但鐵證如山,皇上這一世英名,終究是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毀於一旦,傳言很可怕,就是他都不想去深究,當年之事到底有着多少的內幕,他不得而知,他只要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已經夠了,他本以爲自己還要用自己這最後四年的性命去完成這件事情,但現在,他卻提前做到了。
他是該要高興的,可面對着外界的流言蜚語,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成功的用自己的手,將皇上這個明君打倒,在百姓的口中,他終於有了一個親生子的名分,杜家的血案終於被人們認知,平南王的冤屈也終於被人們知道,他曾對不住的人,他都給予了回報。
前所未有的輕鬆,卻又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犯下了仇恨的擔子,卻又覺得反而無味,他這一生,都在爲今日籌謀,今日到了來了,他卻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已經無力去追究二十年背後的那些影子,皇上,長公主,司馬,這些人,都是讓大慶百姓尊崇的,都是一跺腳就會讓大慶地動山搖的,對他而言,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姑姑,一個是老師,但卻都是他的仇人。
他對不起很多人,杜家那一百多口性命,平南王,紅姨,柳芊芊,可爲什麼這個時候,他想得最多的,卻是那個躺在皇宮裡朝不保夕的父親?
他是該恨他的。
恨,很濃烈的恨。
恨到極致,到解脫之時,會變成什麼?
杜鬆坐在大堂,看着藍天白雲,一看就是一整天。
杜府之外,聚集了無數聽聞了傳言蜂擁而至想要求知真相的百姓,他是走出這一步?還是?
長安,轟動了。
這一日,註定是要記載於史冊的。
英明一世的皇上,因多疑而製造了一起懸疑了二十多年的慘案,殺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貶的是他助他開疆拓土的弟弟,害的是他的親生兒子,這樣的故事,不管放到什麼時候,都是令人髮指的。
這個在長安傳了一個下午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不可能會瞞得住柳芊芊的耳朵,杜鬆坐在大堂發呆的時候,柳芊芊就站在大堂的屏風後,她是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杜鬆的身份,杜鬆的血債,杜鬆的仇恨,她還記得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杜鬆的時候就在想,城府這麼深的人活着就不累麼?
起初,那是她以爲他是一個利慾薰心的人,但他不是。
她是他的妻子,她知道,他很累,她終於明白,他的包袱,他沉重的包袱。
衆人看到了皇上的無德,她也看到了,衆人看到了杜家的悽慘,她也看到了,衆人看到了平南王的冤屈,她也看到了,衆人看到了杜鬆皇子的身份,她卻看到了他兩次身中百日白頭之毒命不久矣。
突然,一切,都找到了可以被原諒的理由。
突然的,這藍天白雲,對柳芊芊來說,也不再那麼刺眼。
原來杜鬆的城府深心機重,是他不得不如此存活於世。
原來杜鬆的利慾薰心工於心計不擇手段,只不過是他的敵人太過強大。
原來他刻意與自己保持着距離,只不過是因爲,他只有了四年的性命。
這一刻,坐在大堂裡雙目無神神情頹廢的杜鬆,在她眼裡從來沒有這麼讓她動容,他有着一張俊朗的臉,卻因爲病痛的折磨而蒼白沒了顏色,他自稱白公子,爲的不過是遮掩他這個讓人鄙夷的私生子身份與萱妃的生死大仇。
很多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原來建安公主沒有名號的時候,被稱之爲公主白。
公主白,白公子,他總是喜歡一身白,很多人曾用此調侃,說他連着臉皮到裝扮,沒有一處不是白的。
她突然明白,這不過是他牢牢記住仇恨的方式。
柳芊芊在無憂無慮的望族長大,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一直都以爲,世間哪有放不下的仇恨,哪有人會生下來就是帶着恨的。可今時今日,杜鬆告訴她,他生下來,就是帶着恨的,若是沒有這份仇恨,杜鬆,不會是今日的杜鬆。
他在二十三絃河畔長大,日日對着那曾被杜家人染紅的二十三絃河,他的仇恨,從他生下來的時候,就種在了心裡。
他從小就很聰明,聰明得知道自己的道理有多漫長而在黑夜裡一次次爲自己將來複仇盤算,他漸漸長大,漸漸明白有些人到底有多麼的人性泯滅,他一手建立了長安憶,用盡一切的辦法想要到長安來,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壓制牢牢控制在青州城中,他一直等着一個機會,一直在等,終於,他到了長安,在長公主的手中獲得了內庫主事人的職位,那本來,就是杜家掌管的內庫,卻從來沒有人記得這一點。
他一步步的,用自己的實力能力爲自己打下基礎,用性命一搏扳倒了大皇子北落修,換得了皇上的憐憫成爲大慶的傳奇人物杜親王,利用柳芊芊讓皇上將北落鏡文遷出長安,這一步步走來,看似輕鬆,卻不知多少次與皇上的底線擦肩而過。
柳芊芊想,若是換了自己,只怕死了千百次了。
可他還活着,活着做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並且還有四年的性命。
他一次次的,用自己的性命挑戰着皇上的底線,挑戰着那個不可能。
柳芊芊第一次,覺得杜鬆是這麼的高大。
第一次,她下定了一個決心。
這四年,他這一生,她要陪着他度過。
“不出去嗎?”
緩步走出屏風,柳芊芊來到了杜鬆的身側。
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抱負,柳芊芊說不清誰對誰錯,但她相信杜鬆,杜鬆,總會做出一個他認爲正確的選擇。
“你不怕我?”杜鬆苦笑的揚起了嘴角,很多人都怕他,在聽到這個傳言後,更多人覺得他心機深手段狠怕他,杜府裡的下人都一個個躲在他,他不在意,反正這條路是他選的,他沒什麼可在意的。
“妻子怎麼會怕自己的丈夫。”柳芊芊苦澀一笑。
“拿去吧。”杜鬆卻沒有笑,他在懷裡,拿出了一封書信。自從他知道藥聖對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忠心後,他又寫了一封休書。
“你在拍什麼?”柳芊芊並沒有接過。
“你該知道,中了百日白頭之毒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而我,中了兩次百日白頭的毒。”杜鬆將休書放在了桌上。
“這又如何?”柳芊芊語氣堅定,眼神也透着一股倔強勁。
“如何?”杜鬆訕訕一小,摘下了自己頭頂的帽子。
有了一個月的時間,原本光禿禿的頭頂已經長滿了茬子,白色的茬子,杜鬆現在身上唯一是有顏色的東西,是那一雙無神的眼睛。
“這只是開始,你會看到我一日日的衰老,從頭髮,到手腳,到臉,到全身五臟六腑,四年的時間,我這個青州杜郎白公子,就會成爲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死去。”杜鬆摸着頭頂有着扎手的茬子,苦笑着搖了搖頭。
“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這是每一個女子的追求,杜鬆,我陪你一起走下去。”柳芊芊清澈的雙眼漸變通紅,眼角也溼潤了起來,她還是低估了他的痛苦,之前,她一直在疑惑,杜鬆是從不戴帽子的,原來,是因爲這個。
“不要再錯下去了。我既然傳出了這樣的傳言,這一次,就再也離不開了。”他只要去證實了這個傳言,那他就是皇上的兒子,太子與晉王的刀劍,怎會不架到他的脖子上?
他想過了很多,若是大仇得報,自己要做些什麼?
是帶着復仇過後的心裡包袱再活四年?還是讓這一切結束?方纔,他也覺得自己是多想了,長公主利用完了自己,又怎會讓自己這樣活下去?長公主,可也是要做那一個英明的聖人的。
“杜鬆,你若是丟下了我,我也不會獨活。”也許是衝動,也許是手足無措之下的慌張,但是,這句話讓柳芊芊都有些不敢置信的說出來了,她曾經是多高傲的一個人,就是暗戀了蕭明軒十多年,也從未與他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她卻可以爲了杜鬆放下自己的高傲。
杜鬆很詫異,他與柳芊芊一樣的詫異,這句話,是從柳芊芊的嘴巴里說出來的。
是有欣慰的吧,是高興的吧,可杜鬆還是搖了搖頭。
“這是休書,不管你接還是不接,你都已經不是我杜家的人。”
柳芊芊沮喪搖頭卻步,她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杜鬆…………
“杜鬆,你莫要逼我。”她既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自然就不會懼怕再做一些什麼。
杜鬆一個箭步衝動了柳芊芊身前,一把握住了她脖間明晃晃的劍刃。
“你何苦如此。”眼眶,是有熱淚在轉動。
他是一個已經沒了希望的人,不值得柳芊芊爲了他如此。
“我曾經,那樣的喜歡蕭明軒,他卻對我視而不見,我嫁給了你,本以爲不會再愛上一個人了,可我錯了,杜鬆,我們一起走下去,就算只有四年,我們也要一起走下去。”
有血,滴落。
有淚,滴落。
柳芊芊熱淚盈眶看着杜鬆,等着杜鬆的回答。
“長安的局勢,已經在長公主的掌控中,我沒有希望了。”杜鬆頹廢的低下了頭,現在外頭傳出了北落斌奪位的消息,他知道,這是長公主在逼北落斌,逼得北落斌不得不順勢而爲,長公主心狠至此手段高明至此,他又能如何?
“長公主?”柳芊芊何其聰明,聽到杜鬆提到長公主之時,就已經聯合着長安的局勢猜到了宮裡的種種。
“是她施計讓北落潛之離開了長安,讓太子爲皇上獻血,放出消息逼得北落斌不得不叛亂,最後她再坐收漁翁之利,成爲大慶第一位女皇。”事已至此,杜鬆不想對柳芊芊再有任何隱瞞。
“想不到長公主,居然有這這樣深的心機。”柳芊芊苦笑一聲,放下了手中劍。
“長公主心狠手辣,這一次,她是不會放過我的,你現在離開,還有機會。”
“杜鬆,你支持的誰?長公主有着這樣的野心,她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與晉王交好,爲何不助他一臂之力爲自己謀得一線生機?”柳芊芊掏出了手帕,替杜鬆包紮好了手上的傷口。
“晉王雖有兵權在手,但身份始終是一道鴻溝,現在長公主是想借着他的手除去太子再將他治罪,最重要的是,長公主有皇上的口諭。”要扳倒長公主,談何容易。
“難道長公主就全無漏洞?”柳芊芊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的心思縝密到這種程度。
“她就是要讓大慶亂起來,現在輿論對晉王已經是不利,他要成事,也實在是難。長公主,我看不出她有什麼漏洞。”杜鬆無奈的搖頭。
“沒有人是全沒有漏洞死穴的,晉王既然已經是被逼到牆角不得不反抗,依我看,長公主實則,也是在賭,晉王也不全是沒有機會。”柳芊芊知道的少,看得自然也就清楚明瞭。“你出去,揭露長公主的陰謀,既然她要讓長安亂起來,你左右就攪亂這一潭渾水,晉王不會傻到去刺殺太子,但長公主又需要他背上這個罪名,定然會派人去刺殺太子,她可以嫁禍,爲什麼晉王就不行?”
杜鬆搖了搖頭。
揭露長公主,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