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潛之依舊低頭不語。
在一旁看着的董新存見氣氛尷尬,只得上前勸說了起來:“長公主,二殿下這段時日爲了查案盡心盡力不眠不休老臣與可汗都是知道的,草原遼闊實在是難以搜查,若是長公主要治罪,那就治老臣的罪吧。”
董新存年老而不糊塗,他與北落潛之都是皇上封的欽差,長公主也有如朕親臨的玉佩,兩者一觸碰必然是不利的,眼下查案要緊,別的都是可以放在一邊的。
“依本宮之見這黑衣人膽敢刺殺當朝三皇子而又能在草原之上藏匿一月有餘,背後肯定有人指使接應,安影安以靈要找,這黑衣人的身份也要查實,驗屍冊給本宮看看。”
北落潛之與身旁的人招了招手,有人立即就拿着一本冊子上了前。
長公主結果展開,看到了關於黑衣人驗屍的結果。
“他身上傷痕這麼多,定然不是一般的百姓,聽說在玉門城中,有着一種人以殺人爲生的鋤草人,只要有人出了佣金,他們誰都敢殺,依本宮看,這黑衣人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聽得鋤草人三字,方撩開簾子走進來的可汗停下了腳步。
北落潛之一聽即刻拱手回道:“鋤草人都是單獨行走,根本難以確定其身份。”
“此人如此清楚草原部落的狀況,應該是常在草原之中行走之人,你就未將此人畫像傳回玉門好讓人辨認?”長公主冷冷看着北落潛之,目光深邃。
“姑姑說得是,此人的畫像潛之稍後就會讓人傳回玉門。”
死的人,並不是楊夜華,而是與楊夜華一同在死在馬賊手下的那個鋤草人,北落潛之之所以留着他的臉,也是爲了不讓人起疑,他苦心積慮讓別人將目光集中在安影那兩兄妹身上,卻不想長公主的到來毀了這一切。
“潛之,姑姑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杜松下獄,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聽得長公主寒如冰潭的話,北落潛之擡起了頭,再昂起了頭。
“潛之查的是霖豎遇刺身亡一案,杜松下獄也只能怪他多行不義。”
“好,多行不義,潛之,本宮只希望你把今日這句話記牢了。”
長公主橫眉冷視。
北落潛之坦然面對。
可汗走近到了兩人身側,有些不合時宜的說道:“長公主殿下,我已經備了一座酒宴爲長公主接風,還請移駕。”
只要確認了黑衣人是鋤草人的身份,那長公主就有辦法將此案定爲懸案,只要能爲杜鬆開脫罪名,多走些彎路她也是情願的。
北落潛之則是不然,他現在與長公主無疑是站在了對立方,長公主要做的事情,恰恰是他不願看到要阻止的事情,所以,他會想辦法人,讓黑衣人,成爲杜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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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皚皚大半消融,長安內的柳樹抽出了一枝枝嫩綠柳枝。
冬日一過,沉悶死寂了三月有餘的長安一片欣欣向榮。
皇后已經下葬在了皇陵,那日皇上率領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後宮妃嬪護送皇后靈柩一直到了皇陵,祭文足足宣讀了有半個時辰之久皇上的靈柩才入了土。
皇后發喪的第三日,就是北落霖豎發喪下葬。
皇上下了聖旨,追封北落霖豎爲宣王,爲顯皇上對其的寵愛,也葬在了皇陵之中。
北落霖豎下葬的那一日,杜鬆還被關在地字一號的天牢中。
天地玄黃,天牢四個等級的牢房都是不同的,天地乃是關押皇親國戚的牢房,玄字號乃是關押文武大臣的牢房,黃字號則是關押百姓的牢房。當初皇上欲要將杜鬆關押在天字一號,但凡是被關押入了天子一號的犯人,從未平安的走出過那間牢房,相比之下,地字一號就說明還有一線希望。
但這一線希望對杜鬆來說,是這麼的漫長。
他身體本就不好,地牢陰溼,他如今已經是階下囚,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獄卒對他也是百般刁難,一日還好,他現在可是被關了二十多天了,他那瘦弱的身體早就支撐不住了。
因爲杜鬆還未判罪,死在了地牢也不妥,獄長報告給了上級,不過也是改善了一下杜鬆的伙食。
得知了消息的柳芊芊趕回了長安,隨行而來的還有柳清風,可任他們用盡了人脈與辦法,也沒能見到杜鬆一面。
藥聖早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若不是皇上還一直未表態,只怕他早就拿着皇上賜的免死金牌到了皇宮。杜鬆的身體狀況他也想過,杜鬆必須要服用他爲他調製的藥丸,杜松下獄之時身上倒是攜帶了一瓶,不過藥聖算着也是該吃完了,他用盡了辦法,也沒能將藥送進天牢,最後沒了法子他只能拖柳芊芊帶着藥去找了司馬大人。
司馬大人聽聞此事,當即帶着柳芊芊進了宮。
杜鬆身體內還有餘毒之事皇上是知曉的,到底現在杜鬆還未定罪,皇上經過這段時日的冷靜心頭的怒火早就消了大半,心知此事重要的他讓柳芊芊帶着藥去見了杜鬆。
杜鬆畢竟也是皇上的兒子,皇上不想在真相未查清的情況下再失去一個兒子。司馬大人理解皇上的這種心情,當日在慶安宮內與皇上談了許久。
藥聖現在是主治杜鬆之病的人,在司馬大人離去之後皇上將他召進了宮中。
這一次藥聖直言不諱的告訴了皇上,杜鬆還有幾年的活頭。
四年。
雖說杜鬆一直不願告訴皇上自己的病情,但這個時候藥聖卻不能浪費這個機會,果然,皇上聽着藥聖的話,癡癡呆呆的愣了許久。
藥聖的話,讓他心寒。
也許是司馬大人那一段話觸動了皇上,也許是杜鬆那不到四年的壽命讓皇上心軟了,總之在之後皇上就將杜鬆移出了天牢關押到杜府。
這是名副其實的關押,杜府的人皇上一一遣出,禁軍日夜在杜府之外杜府之中走動看守,唯一一個服侍着杜鬆的人還是柳芊芊,杜府雖然出了天牢,但一樣沒有皇上的命令誰都不可以探視,除了藥聖。
解決了杜鬆身體狀況這一大問題,藥聖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杜鬆出了天牢,取得了一定的活動權,這已經算是不錯的勝利,但他是不會甘於被人魚肉的。
等着讓人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而自己束手待斃?這不是杜鬆的作風,北落潛之可以把安影安以靈兩兄妹扯上了自己,那麼自己也就可以將一些不利的證據扯到他的身份,他不會坐以待斃。
杜鬆不能出門,但可隨時見到杜鬆的藥聖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手腳是他的心腹。
在杜鬆回到了杜府之後,藥聖替着他去見了一個人。
安子絮,這個安樂侯的小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由她開始,而且就他所知,前段時間因爲她跟北落潛之走得太近還鬧出了一些笑話。
有司馬大人在拖延時間,杜鬆這邊暫時沒有危險,得知杜鬆回到了杜府之後,那些原本擁護杜鬆一直沉默的大臣也開始行動了,他們認爲這是皇上心軟轉變態度的第一步,杜鬆還有希望。
去了一趟安樂侯府的藥聖並未得到有用的證據,而在他的吩咐之下,已經有人去了晉城去查此事的原委,安以靈這個人杜鬆根本不認得,她卻給了自己這麼大的好處,而無間寺廟的老僧說了她那張臉不過是他製作的人皮面具,那麼,她到底是誰?
那張臉下面隱藏的,到底是誰?
任他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所謂的安以靈居然就是死去的凌茗瑾。
眼下若是想取得反轉的證據,最主要的,就是那個老僧。
杜鬆不能自由行動,但藥聖卻是可以,想到此人的重要性,杜鬆讓藥聖親自去走了一趟。
半月前,杜鬆菜將柳芊芊送回了旦城,不過是半月,自己落到了這樣的地步,皇上在慶安宮中的怒火與無情,讓杜鬆更覺心寒,他與北洛霖豎都是皇上的兒子,爲什麼皇上憑着這些證據就有了處死自己的想法?難道皇上就沒想過他的無辜?
杜鬆,杜親王,皇上義子,這嗎風光的名頭,居然就是這有的卑賤。
他早不對皇家抱有希望,但此番出了這有的事情,他有怎能不介懷?
除了長公主,除了司馬大人,除了柳芊芊,這個世界還會有誰會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幫自己一把?
柳芊芊從旦城匆匆趕回長安,這幾日更是日日陪在杜鬆的身側,柳芊芊是柳家的千金,也是含着金湯勺出身的人,服飾旁人這樣的事情她何時做過?但她爲杜鬆做了。
雖然也有困難也有不懂,但她還是用她那細嫩的手爲杜鬆端茶送水。
杜鬆現在成了這副模樣,柳芊芊能不離不棄沒有怨言已經是難得,兩人之間本就沒有夫妻之情,但柳芊芊還是不顧一切與杜鬆一同跳到了這火坑,杜鬆不可能不會感動,但感動之餘,他只能更冷淡的對待她。
他不會忘記,自己只剩了四年不到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