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比那些曾險些要了她命的刀子更讓她心疼,曾幾何時,他是那般的信任她。
“隨我來,以你的武藝,若是我有其他的心思,你要殺了我易如反掌。”
殺,她以前從不認爲蕭明軒的劍會指向自己,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做過的那些事情,覆水難收。
蕭明軒死死的盯着凌茗瑾的眼睛,彷彿是想從她眼中找到一絲不可信的地方,但是,沒有,他想了想,偏頭看了一眼癱坐在草甸之上的安影。
“他呢?”
凌茗瑾回首道:“等他調息暫壓下毒性,自然自己就可以去取藥。”
“好,爲了小白的性命,我姑且就信你一回,若是讓我發覺你有半點旁的心思,就休怪我劍下無情。”蕭明軒一抖手中劍,雙眸似鷹隼一般凌厲。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凌茗瑾咬牙在襟擺上撕下了一縷布條,然後揭開了那金瘡藥的瓶子撒了一些在大拇指上才用布袋將大拇指纏住。
大拇指比平時大了一倍,凌茗瑾看着手上的鮮血,蹲到了污水之中洗了去。
安影靜靜的坐在草甸之上,凌茗瑾與蕭明軒他全數聽到了,他倒是沒想到,居然還有着這樣的一出,凌茗瑾這是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說出了所有的真相拿回那個凌茗瑾的名字身份了麼?
說來奇怪,他並不覺得惱怒,輸在凌茗瑾的九霧毒下,他並不覺得有憤恨,感情,真的是一種會在不知不覺改變人心的東西,不知不覺的,他與凌茗瑾之間,已經有了同伴的情誼。
他沒有刻意相讓,但在凌茗瑾向前的那一刻,他的手還是不受控制的退了些許,他想,這是心的選擇。
他與凌茗瑾,其實是一樣的,都是爲了好好的活着而一直在做着一些違心的事情,可是,凌茗瑾都可以爲了杜鬆而破開一切障礙,自己爲何不能爲了凌茗瑾,而違背長公主一回?
這不是大慶,這是草原,長公主縱然本事再大,也難以在茫茫草原尋人,況且,一路向北,那裡不就是馬賊的聚集地?只要去了那裡,誰也找不到了吧。
從此,隔世,兩不相擾,心中無愧。
這對凌茗瑾與安影來說,都是一場心靈人性的考驗,而無疑,兩人都選擇了別人。
縱然身死,縱然失敗,至少心中無愧。
第一次,凌茗瑾覺得心中這般輕鬆,這般純淨而坦蕩。就是她一步步離去的步伐,都輕鬆的像是踩着棉花地一般。
心中坦蕩,天地如何能束縛其身形?
凌茗瑾這一去,一切將改變,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去嚥下所有的惡果。
她已經錯了太多,不能再這麼錯下去。
兩匹黑馬,踏破污水,迅速離去。
щщщ. Tтká n. C○
安影眯着眼,看着與自己與帳篷漸行漸遠的那兩匹馬,最終站起了身。
他抿了抿髮黑的嘴脣,伸手抹去了嘴角的鮮血,朝着那兩道已經不可見的人影,笑了笑。
心中自由,人也灑脫。
安影,已經做好了接受未來的一切不可預測。
天蒼蒼野茫茫,草原之上,依稀可見三兩牛羊,嫩草正在抽芽,要等到牛羊成羣,還要過上半月。
凌茗瑾與蕭明軒不管有耽擱一路策馬前行,蕭明軒雖不在覺得身旁的女子厭惡,但卻也並沒有過多的話語,凌茗瑾明白蕭明軒的心思,一路也故意落在蕭明軒的身後,免得尷尬。
從帳篷到草原部落,需要三日的時間,當初凌茗瑾與安影踏雪而行,卻是走了十來天。
在一些牧民的口中,他們也得知了一些關於北落霖豎一案的消息。
長公主到了部落之後,與北落潛之董新存一同查案,黑衣人已經自刎,現在鎖定的身份是鋤草人,之後案情便就卡在了這裡,長公主無法證明此案於杜鬆無關,北落潛之也無法拿出更有力的鐵證。
但皇上,卻等不及了。
北落霖豎身死,案子兩月未破,一道道聖旨已經從長安傳出,正在送往草原。
無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杜鬆只能損人不利己的將此事儘量抹黑,去了一趟晉城的藥聖已經返回,同他一同回到長安的,還有那名老僧。
老僧並未說出有力的證據,因爲此事的事實本就是這般。
柳芊芊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讓杜鬆不要着急,可眼下此事已經不得不急了。
他讓人嚴密監視着子絮,但這段時間也沒得到什麼線索,案情依舊沒有進展,北落霖豎死而不得瞑目。
但往往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會出乎旁人意料之外的,就在各方面僵持之際,戎歌從安州到了長安。
他現在也算是都察院的人,所以不用擔心都察院的人再對他下殺手,此行,他自然是來見子絮。
子絮而今的這個身份是他未料到的,當初三人在玉門城同舟並濟,現在她卻已經是飛上枝頭,再看安州一品閣裡的凌茗瑾,再看自己,戎歌與杜鬆並無交情,與北落潛之也夠不上交情,在被鬧得滿城風雨的北落霖豎的這件案子裡他誰也不幫。
子絮很友好的接待了他,與他說了自己這段時日的生活,說了很多。
戎歌也說了很多,關於他與凌茗瑾,只是他並未與子絮提起凌茗瑾還活着的事情。
子絮早已不是以前的子絮,她現在貴爲郡主,與戎歌草芥一樣的身份是不同的,與子絮談了許久,戎歌便就辭別去了都察院。
所謂的僵持,也不過是長公主與北落潛之的僵持,長公主要護杜鬆,北落潛之要坐實杜鬆的罪名,兩人不可能取到一個平衡點。
皇上派着內閣老臣董新存一同前來,也是有着一定的道理。
在長公主與北落潛之僵持之際,董新存這一票就顯得至關重要,草原與長安相隔千里,只要案情落實不會有人多做懷疑。
黑衣人鋤草人的身份已經確立,不過也因爲黑衣人是鋤草人的關係,所以就更難查出那幕後的兇手,因爲鋤草人多單獨行動,但他們同樣有組織。
雖說玉門不大,但你要想找到一個鋤草人也非一件易事,就是長公主北落潛之都是如此,更不用說那些僱主,所以僱主要買兇,就必須通過一些人,而不與鋤草人接觸,就是最保險的辦法,所以就有這麼一個組織,爲鋤草人接任務,收取一定的佣金,而鋤草人可憑本事去接任務,受到的佣金給組織一部分之外全歸自己,除此之外,鋤草人與這個組織再無干系,鋤草人不屬於組織,組織液不是鋤草人的主人。
但這樣的組織,會有鋤草人的聯繫方式。
當然也會有例外,像楊夜華這樣的,就是例外。
所以在北落潛之與長公主僵持的這段時日,董新存已經着手讓蕭峰在玉門幫着查一些這樣的組織了,這組織極爲難找,對外沒有可尋的宅子招牌,只有通過熟人介紹纔可聯繫到。
蕭峰到底是江湖中人,對這一種職業的殺手也知道一些。
蕭明軒離開了玉門城,他尋遍了玉門都無蹤跡,若不是長公主那封書信,他還不知道蕭明軒已經去了草原。
正在爲這蕭明軒之事急得焦頭爛額的他在接到董新存的密信之後也活動了起來。
他寫信給了自己那些曾與這方面打過交道的老友,讓他們介紹如何與這些組織接上頭。
等了幾日,蕭峰總算等到了消息,一個江湖道上的老友已經在趕來玉門的途中。
黑衣人是鋤草人的消息已經傳開,這讓近日的這些組織行事很是小心,接任務也絕不與皇家沾邊,生怕就扯上了干係。就是與人接頭,也絕對要是老熟人,否則一概不接。
在蕭峰的老友趕到玉門之後,爲了掩人耳目,蕭峰將他安排在了玉門的一家客棧裡住下,連着當夜,此人就去找了那個組織。
但凡與這組織有過生意上來往的,他們都會派發一塊令牌,下次有需要,直接可憑着令牌去尋人。
不過這尋人,卻要費些周折。
他們有指定的一處。手持令牌的人需先把令牌埋在他們指定的地方,並且留下自己的地址,來日夜裡他們的人就會來尋。
蕭峰的老友名叫十五,乃是西嶺十五兄弟裡年紀最小的一個,他說,來的人,武藝極高。
蕭峰是江湖第一人,自然有狂妄自信的資本。
當夜,他就耐心的潛伏十五房內的牀下,等待着那接頭之人的到來。
他並未在十五埋下令牌的那個樹林子裡設下埋伏,主要是怕打草驚蛇。
夜,漸漸的深了。
十五一桌坐在桌旁喝着酒,窗戶大開。
許久,許久。
更夫已經敲了三更。
人還未來。
十五下了樓,又與小二打了兩壺酒。
待他上樓,屋子裡已經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