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 古鬆參天,清靜幽雅,淡淡陽光讓人莫名有些醉意。
關關卻轉過身來跺腳, 撅了嘴道:“沒意思。”
狼煙本來高興, 被她弄得有點莫名。
“兩個月了, 就像個斷了線的風箏, 怎麼連個消息也沒給我送?”關關惱着, 吸了下鼻子,眼中氤氳了起來,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狼煙拉着她的手往懷裡一帶, 慢騰騰道:“阿雉不是常給你送些鬼畫符嗎?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怎麼又......”
關關早知道他要說什麼,擡手在臉頰上胡亂抹了一把, 憤憤道:“不准你對我說狠話。我沒哭, 是被你氣得掉眼淚。”
狼煙哄她:“不是你, 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喜極而泣呢。大叔懷裡就讓你隨便抹眼淚吧。”
狼大叔!關關頭皮一麻,眼淚稍息, 在他衣襟上抹了一把臉,仍是不樂意地輕哼道:“我不是小女孩。”
狼煙輕撫她的烏雲長髮,說道:“這個自然知道。人家能做的,你也都能做。”
她不由嘟了嘴,阿雉在信上畫說狼煙最近常跟祁侯進去, 她希冀他回來, 誰知來了又這般氣人。關關不屑與綃金比卻又想與綃金比, 心中總是矛盾, 當時自己鑽了牛角尖, 想起來十足丟人,聽他偏偏拿這個揶揄自己, 彷彿從前一般沒心沒肺。隱隱不安穩的思念潛在心中多時,此刻想說的只是滿心氣惱。
“怎麼?”狼煙見她要扭開身子,圈牢了她問道。
“你.....”關關心下自傷,推不開他,只好他白了一眼道,“我生氣。”
狼煙也覺得自己頗爲彆扭,許久不見本是滿心寵愛,楊柳樹林的甬道旁見她,彷彿夢境一般,讓他神魂一震,她一笑,天地似乎也明媚了起來。看她俏臉生暈,知道她是爲自己急急而來,他喜出望外,見她情態可愛,又想逗她,卻惹得她不高興。
眼下看她紅了眼圈,眉梢滿是惱意,狼煙當下說不出話來,他向來不是心思婉轉之人,對女人不過爾耳,此時心中發悶有些微痛起來。
關關等了許久,見他一句好話也沒說,更是氣悶,“你怎麼不問我爲何生氣?”
“那你爲何生氣?”狼煙照着問了一遍。
關關疑他的誠意,更是氣悶,咬脣道:“回去找你的綃金去。”
說到“綃金”,狼煙眼中忽然一亮,他還真想起一樁事來,也沒理會關關正跟他使性子,問道:“你是不是拿了綃金的東西?”
關關一愣,別開頭說:“我沒拿。”
“你的確是沒拿,阿雉拿了。她說她把東西交給你了。”這東西不是件小孩玩意兒,且對綃金十分重要,狼煙不能不問。
關關心中瞭然,阿雉那日糾纏綃金,被綃金踢開,卻扯走了她腳上的那串金鈴。阿雉很怕綃金,便將金鈴交給關關。關關那日心情不佳,糊里糊塗收了,放在桌上。不想臨行前侍女自覺和衣物收拾在了一起,帶進了宮。不用說沒帶在身上,就是帶了也不給。
“原來你心裡惦記的人是她!”關關猝然沒了嬌氣。
見關關眉目冰冷,狼煙不由一愣,只道:“不是。”他從不愛將這種話掛在嘴邊,眼下算他想說惦記的是關關,可被她這麼冷眼逼着,話也出不了口。
見他也不辯解,關關咬脣甩開他的手。“風箏我不撿了,你走。”
“事到如今,你不撿也得撿。”狼煙不鬆手,話一出口,才只發覺原來自己也能接這麼無聊的茬。
關關被他阻攬,便要去踢他的腳,卻覺得身子一輕,被狼煙攔腰扛起,只見狼煙如靈猿一般翻上了旁邊那棵老松樹。關關死死抱着他,驚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喂,喂。”狼煙拍拍她的臉。
關關驚醒過來,半張着嘴,對着狼煙發愣,心說他不會是怪物吧,哪有人上樹上得這麼快的。關關自認小時是爬樹好手,跟狼煙比估計自己就算是田間的蝸牛,忍不住伸手掐掐狼煙的胳膊,與想象中似有不同,又摸摸人家胸膛,忽然想叫狼煙脫了衣裳給自己看看,擡眼正遇上狼煙的目光,想到自己心中所想有些許過分,驟然紅了臉。
“小心點。”狼煙攬緊了她的腰,一臉正經囑咐道。
關關往下一看,狼煙將她禁錮在自己和樹幹之間,兩人站在丈許高的樹枝上,嚇都被嚇出一身冷汗來,哪裡還記得剛纔吵過什麼。
關關忙抱緊狼煙,着急着扯開嗓子要把事兒說清:“我沒放風箏,我們根本不用爬上這麼高來。”
“我知道。”狼煙道,“有人來了。”
關關低頭樹下未見半個人影,當他只捉拿自己,急道:“你快讓我下去。”話還未完,已被狼煙修長手指點住了脣。
關關不滿,張口就着那手指咬了下去,毫不留情。
狼煙任她咬着,低頭在她額角上吻了一下。“算了,早知你不懂溫柔。”
關關對他的寬容詫然無語,鬆了牙。
忽聽到樹下有腳步聲,果然有人。
狼煙謹慎,帶她坐上了旁邊的樹幹,正好隱沒了身形。這松枝也太粗壯,跳不斷壓不垮,跌下去倒有可能。繁茂的針葉亂枝掩蓋着,真是個難得的匿跡之所,就是太高了些。
關關垂眸,向下一瞥,來人三十出頭,身材高大,一身錦袍在身,腰間環佩,盡顯富貴氣象,他眯了眼想前方眺望,眼角擠出深紋來,像是在等人。
關關在宮中沒見過此人,見他一人獨自來到花園,所行之事必是詭秘,顧盼間仍是微昂着頭,有些望族大少的派頭。登高望遠,關關遠遠見到一抹嫣紅衣裳,後頭還跟着幾個素衣宮女,往這裡來了,不由心中一動,難道這是塊私會的風水寶地?關關才發現一直靠在狼煙懷中,臉頰有些發燒。
那些素衣宮女忽然駐足,嫣紅衣裳的女人纖纖身段,娉婷搖曳了過來。
關關看清了她的臉孔,不由一愣,這個女人是趙文昊眼下極寵的姬妾柴小玉。關關在太后那裡見過幾回。聽說是出身邯鄲柴氏的一名庶女,她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正是朝中左長史柴尚。柴尚年輕有爲,深受趙文昊的親睞。柴家本是魏國豪門,其中一支出魏入趙之後,成了邯鄲望族,柴氏之興全靠柴尚與他父親二人。
而這柴小玉是有一回趙文昊駕臨柴府時收羅進宮裡來的。
關關心中直嘀咕,這柴家也夠諂媚的。
她和樑言二人常說,王上沒有不好,就是美了些,又陰柔冷漠了些。柴小玉嬌滴滴的,她縮在王上的身邊,倒覺得王上多了些英武之氣,關關與樑言每次都私下道,怪不得男人就喜歡這種女人。兩人研究許久之後,終於悟到了一個道理:至剛易折。強未必就能贏。
於是二人一個英氣,一個古怪,都上善若水去了,太后倒沒說什麼,只是遇上了小七裡不知她們東施效顰,被嚇得魂飛魄散,以爲自己又要被關關整了。二人也裝得異常憋悶,此事便無疾而終了。
關關越想越遠,被柴小玉嬌柔的一聲“哥哥”喚回心神。
只見那柴小玉近前衝那男子拂了拂身,沒有半分曖昧,還甚是恭敬有禮。
關關心下暗道,莫非此人就是柴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