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泠,其實我一直有句話想要問你,你爲什麼會喜歡我呢?”
白墨冉在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她能看出,他眼中的那份情深不悔不是作假,濃烈的讓她幾欲窒息,可是,爲什麼呢?
這個問題自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徘徊在她的心間,久久沒有答案。
她沒有傾城之貌,沒有絕世之才,何德何能值得他這樣一個驚才絕豔之人另眼相看?
“喜歡,需要理由嗎?”秦夜泠斂去了眼中剎那的熾熱,眸光瀲灩的看着她,像那三月的春水般柔和,悄然的撥動人的心絃,“如果一定需要一個理由,那也不過是因爲你是你,而我是我,阿冉,你不必懷疑你對我來說的重要性,一個人若是砍去自己的雙手雙腳,尚且能苟且偷生,可一個人若是失了自己的心,又是爲誰而活、如何可活?”
白墨冉眼底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對他來說,已經有這麼重要了嗎?
“阿冉,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你只要記住這點,這點便好。”秦夜泠說到最後,話音有些虛無的縹緲,讓白墨冉感覺到,他明明是在看着自己,可是心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這樣的想法,讓她心尖又是一顫。
“我去拿玉璽,你的穴道在一炷香之後自然會解開,到時候你就追上來吧,我也不算是違背了我的承諾。”
白墨冉不喜歡這種情緒失控的感覺,她僵硬的轉移了話題,不欲在這話題上再多做停留。
“我來。”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秦夜泠行動果決的拉住了她的手,不想讓她再次冒險。
“你如何解的穴道?”白墨冉看着他的動作一陣錯愕,一時間竟忘記了掙開他。
“你本就沒有點中我,又談何解穴?”秦夜泠一臉無辜的反問。
“那你剛剛還……”白墨冉是想說她剛剛要動手幫她脫衣,他居然也就任她寬衣解帶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秦夜泠看她懊惱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心情頓覺愉悅,還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道:“既然阿冉要提前熟悉妻子的事物,我配合着你些,又何樂而不爲?”
“秦世子想的未免太早了些,你還未必能贏,別忘了,如果是我贏了,秦世子可要做好回去面對寒衣聖僧的準備!”白墨冉心中暗惱,面上卻不動聲色,想着真該教世人看看他們尊爲神祗的秦大世子,現在是何等無賴的模樣!
“阿冉若是想和我要些什麼,何須還用這場比試?直接和我說就是了,只要是我能做到,必將盡力滿足你。”
秦夜泠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臉上依舊笑意盈盈,白墨冉嘴張了又張,屢次想要說些什麼來反駁,卻是發現,無論她說些什麼,都一定比不過眼前之人的厚臉皮程度。
秦夜泠見她一副憋悶的樣子,知她此刻定是氣急,不能再逼急了她,反倒得不償失。
他轉移視線來到了那方玉璽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個密室看似簡簡單單沒有半絲危險,實則處處暗藏心機,這滿室的畫像,乍一看只讓人覺得震撼,從而卻讓人忘了其本身的不合理性,試問執筆者若是真的深愛這女子,又怎會將她的畫像隨手拋於地面?
還有那玉璽的擺放,看似隨手的扔在角落裡,像是不被人重視一樣,實則是在給人造成一種錯覺,降低人的戒備心,這才讓人這麼簡單的就中了機關!
即便是知道了這些,秦夜泠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攜着白墨冉站到兩人來時的通道里,然後催動了內力,隔空將玉璽緩緩地從地面升起,讓它順着他內力的方向移來,這樣就算還暗藏着什麼機關,發動時他們也有了退路。
白墨冉站在他的旁邊,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動作,心裡有些羨慕,一個人的內力如果能達到隔空取物,就已經是很高的境界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如他這般將內力運用自如。
玉璽對着兩人一點點的靠近,秦夜泠細看之下,只覺得這塊玉璽通體淺綠色,在夜明珠的照射下,竟彷彿能看到裡面有波光流動,似是極有靈氣的玉石打造而成。
可白墨冉卻在瞬間變了臉色,她看那玉璽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心中覺得奇怪的同時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幾眼,尤其是在那波光流動之處觀察了很久,終於,她在見到那波光上下浮動了一下之後,立即大聲的喝止住了秦夜泠,“快丟下玉璽!”
可是顯然已經遲了,秦夜泠聽到她的話時剛想收回內力,但是內力牽引處,那方玉璽裡似是有什麼東西感受到了他的退意,猛然動了一下,隨後從玉璽之中竄了出來,快如利箭的就向着他的手上射去,秦夜泠一個躲閃不及,竟也讓那物成功的鑽進了他的手中。
“你感覺怎麼樣?”白墨冉已經無心去想那玉璽掉在地上會不會被摔碎的問題了,沒有多想,她伸手就拉起秦夜泠的手放在眼前仔細檢查着,最終在他右手食指處看到一個米粒大的傷口。
秦夜泠察覺到白墨冉緊張的情緒,也顧不得手上受了什麼傷了,只覺得就算是劇毒,在毒發之前能讓他看到她的真心也就夠了。
“怎麼,要是我就這般死了,不是正如你意?現在你玉璽也能拿到了,更沒有人和你搶奪了,對你來說,這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一個結果,你還管我做什麼?”秦夜泠閉目,臉上一副無謂的樣子,嘴角勾出一絲淡淡的譏笑,彷彿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白墨冉卻突然來了氣,擡頭目光如炬的看着他,眼中的怒火讓秦夜泠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
“是,你的死活是和我沒什麼關係,甚至你死了,我日後還少了個麻煩,省的天天有人逼我用早膳,前一刻說着喜歡我,後一刻卻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樣的人,死了多幹淨呀?”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秦夜泠好笑的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這張容顏,嘴角原本的譏笑,漸漸化爲了寵溺的凝視。
“我還不是爲了我自己?若是今日秦世子你就這麼死了,還是和我在我的身邊,這要是被人查出來,我一定會被天下的百姓口誅筆伐,就算是爲了我自己的將來,我今天也不能讓你死了的。”
白墨冉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怒氣中不可自拔,全然沒有發覺自己說的這番話是有多麼的孩子氣,聽上去更像是在賭氣,可是她在氣什麼,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爲了不讓你被人口誅筆伐,我爭取不死。”秦夜泠對她言聽計從,看着手指上細小的傷口,神情有些陰沉道:“剛剛那是什麼?”
“附生蠱,是巫蠱的一種。”
白墨冉的口氣不是很好,在藍沁給她試的一些蠱蟲裡,附生蠱就是其中的一種,這種蠱本身沒有形狀,但是一旦被人以蠱蟲的手段種植,不管是下在活物還是死物上,那蠱蟲都會依附在那件事物上,靠着吸取周圍的養分過活,直到受到外界的刺激,纔會及時的清醒過來,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時候鑽進你的身體裡。
“既然是蠱蟲,那我就更加不用擔憂了,軟紅閣最擅長的不就是巫蠱之術麼?阿冉你既然接手了軟紅閣,那我相信你的巫蠱之術也定是不會差的。”
秦夜泠聞言不怒反笑,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一臉輕鬆的看着她。
“秦世子,對不住了,很遺憾的告訴你,我雖然是軟紅閣的閣主,但是對巫蠱之術卻不甚精通,你這蠱毒,我還真是解不了!”
白墨冉沒好氣的打開他的手,臉上佈滿了愁容,想着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她自己去拿玉璽,反正她已經試過了,這種蠱蟲在她的身體裡是存活不了多久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看來是天意,天意註定讓我要死在你身邊。”秦夜泠低低的嘆了一口氣,似乎已經放棄了。
白墨冉見他如此,一揮衣袖將地上的玉璽捲到了她的袖中,這時也管不了男女之防了,拉過他的手就把他往密道里面拽去。
“秦世子還請放心,有我軟紅閣的衆位能人在,你是死不了的,現在只要我們能在你蠱毒發作之前及時的趕回去,就還有解蠱的可能。”
一開始白墨冉只是走,到得後來,她心中莫名的焦躁起來,竟是運行內力帶着秦夜泠在密道中飛行而過,他現在中了蠱蟲,若是再強行運功會加快蠱蟲的運動,只能由她攜着他,很快就來到了入口處。
秦夜泠將她的這些反應就看在眼裡,眼中情緒在剎那間變化莫測,直到她要動手打開開關的那一刻,他重新從懷中拿出面具戴上,一隻手覆蓋在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我來。”
面對白墨冉回過頭看着他的疑惑的目光,他的聲音很是堅定。
在這個關頭,白墨冉也不會和他爭,更何況現在玉璽在她的手裡,她也不怕他先出去會做些什麼,便乾脆的放開了置於機關上的手。
她所不知道的是,秦夜泠是在她的手放在機關上的那一刻,耳力靈敏的聽到了上方傳來的腳步聲,雖然很輕,卻確實存在着。
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只看到婢女和水韻,這兩人都被他點了睡穴,按道理也該不會這麼快就醒過來,難道又有了第三個人潛入皇后的寢宮?
帶着這種不確定,秦夜泠自然不能讓白墨冉就這麼出去,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裡中的蠱蟲不是一般之物,容不得再三拖延,雖然比起前世的身死,就這般死在她的身邊已經算的上是一種奢侈,但是如今,他已經看出她對他的關心、擔憂、甚至有那麼一點不易讓人察覺的心動,他好不容易纔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又怎麼能就輕易的死在這裡?
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只是這個機關,一定要由他親手來掌控,在他不知道上面那人是誰的時候,他不能讓她冒險。
在機關轉動的那一刻,秦夜泠忽然有些緊張,過往多少年的馳騁疆場、出生入死,都沒有能讓他升起半絲這樣的情緒,也因此,他永遠能以最冷靜的態度去分析對待敵人,這才造就了他戰無不勝的赫赫功績。
然而此刻,面對這麼小小的一扇門,他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情緒,可他卻並不覺得反感,反而自心裡升出些由衷的高興。
高興的是他還活着,高興的是他終於再次對生命有了可以執着的念想,這一切都是因爲身後,有着一個值得讓他用生命去守護的阿冉。
在入口處的開關完全打開的那一刻,秦夜泠等了一會兒,驚奇的發現他剛剛聽到的腳步聲現在已經不見了,他警惕的先從地面探出了一雙眼睛,目光凌厲的打量着四周,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剛想完全從密室走出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一陣寒意。
他一驚,猛然回頭看去,恰好看到一雙精緻的繡花鞋,上面用上等的金絲繡線繡成了牡丹的式樣,而在整個後宮,能穿這種式樣的鞋子的,除了皇后,便不做他想!
秦夜泠擡頭想要看清皇后臉上的表情,最後只來得及看清她眼中的驚慌失措,接着她便急急忙忙的拿下了嵌進書櫃裡的龍紋玉佩。
霎時,機關又迅速地閉合起來,好在秦夜泠反應極快的往密道里縮回了身子,不然換做個反應慢的,怕是要活活被截成兩段!
“怎麼回事兒?”白墨冉站在秦夜泠身後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一幕,知道肯定是上面發生了什麼情況才導致機關的失常。
“是皇后。”秦夜泠簡單的吐出三個字,就再也沒有多做解釋。
其實他也很是疑惑,秦夜泠很確定在下密道之前,他成功的點了皇后的睡穴,換成普通人至少要安睡上四五個時辰才能醒來,他們下去不過才半個時辰的功夫,皇后怎麼會這麼快的就清醒了?
“皇后?難道是她從外面動了機關?”
白墨冉也很訝異,可是卻不如秦夜泠想的多,因爲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他身上的蠱毒,其他事情在她的心裡,無形之中都變成了次要,她憂慮道:“她從外面把機關關上,裡面是再也打不開了,若是想要硬闖出去,那麼勢必會弄出很大的動靜,這下可麻煩了!”
“這樣也好,你也不用擔心我死了會拖累你,我們倆就這麼死在一起也算是成全了段佳話,生不能同衾,死亦能同穴,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秦夜泠自從入口被關上以後就隨意的坐在了密道上的臺階上,此時聽了她的話,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輕笑着對她調侃道。
“秦夜泠!”白墨冉發誓,這要是在荒郊野外,她絕對扔下他扭頭就走,也好過本就焦心還被他氣的半死要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你要是再不想辦法出去,你這輩子就死在這密室裡了!你一個秦王府世子、東臨國的大將軍,竟是死在自己國家的皇宮密室中,這言論要是流傳出去,也不知道世人會如何看待你?”
“大概是會說,秦將軍功高蓋主,皇上容他不得,故而暗中將其關入密室,賜其自盡而死?”秦夜泠倒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隨口就給出了一個答案,依舊是那樣輕鬆寫意的模樣,只是聲音比之前要輕了許多。
“你……”白墨冉見自己都這麼說了,對方還是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裡,手指顫抖的指着他,急的眼眶都紅了半圈。
秦夜泠看到她的這幅神態,臉上的笑意終於漸漸地收去,一反先前的溫雅,整個人渾身上下多了幾分冷漠的味道。
“阿冉,你到底在生氣什麼呢?”
他問,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忽視的質問之意。
“是,我先前是爲你擋了針,可這是我自願,我的受傷與否和你無關,你憑什麼生氣?”
“是,我中了蠱毒,可這是爲了奪取玉璽才中的巫蠱,這又關你何事?”
“是,現在我出不去了,身中蠱毒不久就會死去,可現在我自己都不擔心,你又何必對我聲聲指責?”
他的話句句低沉沙啞,明明只是在陳述,可是在白墨冉聽來,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敲打着她的心,將她掩埋在內心深處的感情一點點的挖出、鋪開、展現在他的面前。
“白墨冉,告訴我,你是我的誰,以什麼樣的資格站在我的面前,擔憂我的傷勢,斥責我的不重視?”
這是秦夜泠有生以來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足以表現出他對這個問題認真的態度,他的眼睛緊盯着她,一瞬不瞬,那其間的深沉與壓迫,竟是讓她不敢直視。
有那麼一剎那,她想逃,逃開這樣令她窒息的視線,可秦夜泠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聲道:“你若是想躲,那就躲開吧,只是我的生死再和你無關,請你不要再來對我表示你所謂的關心。”
白墨冉也有些生氣了,她忽然擡頭看着他,眼神中猶帶着不解和無措辯解道:“我以爲,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難道我連對朋友表示關心的權力都沒有嗎?”
“朋友?”秦夜泠從口中喃喃的念出了這兩個詞,驀地加重了聲音道:“我秦夜泠身邊的女人,除了親人,就只有愛人,從來不會有第三種選擇。”
白墨冉又再次沉默了下去,她不知道,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給出他一個準確的回答。
秦夜泠卻再也忍不住,兀的從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其實自他從入口處下來之後,蠱毒就開始在他的身體裡發作,只是他一直不想讓她擔心,才強忍着疼痛沒讓她看出異常。
白墨冉看着他在她面前吐血,想上前卻又不敢,心裡的那道防線終於崩潰,忍不住的哭了出來,聲音沙啞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阿冉,承認喜歡我,就真的有這麼難嗎?比我這樣在你面前毒發身亡,還要難嗎?”
秦夜泠看着他,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讓人忍不住擔憂他下一刻就會這樣飄渺而去,他的臉上,是一種白墨冉看不懂的落寞。
白墨冉的心忍不住隨着他的聲調起起落落,她突然發現,面對這樣的秦夜泠,她竟然是什麼話也說不了。
能說什麼呢?照他所言,告訴他,她喜歡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她說了,可是對他來說,真的有意義嗎?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曾經她喜歡過子籬,她喜歡自己和他呆在一起時,那樣平靜溫和的感覺,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都不需要去做,兩人只需一眼便能心意相通的那種默契,她以爲,那樣的感覺就是喜歡了,喜歡一個人,就是能夠細水長流的相伴到老。
可是後來,子籬拒絕了她,她很難過,大病一場,以爲自己是這場愛情裡失敗者,這樣的以爲一直到師父對她說的那番話,他問她,知不知道什麼是愛,十年的歲月,怎可就因爲一場大病就能決然的放棄?
於是她到後來開始反省自己,對於愛情,她大概是不懂的,她見到過皇帝對姑姑的一世榮寵,她見過父親對母親的薄情寡義,她見到過敬王對敬王妃的一往情深,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和子籬之間的模樣。
她在那時就已經漸漸明白,所謂愛情,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但是開頭一定是絢爛而美麗的,可她和子籬,他們一開始的相遇就註定了兩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他們之間橫亙了太多的東西,以至於即使相處了十年,也依舊對彼此有所保留。
她喜歡他,這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可是她的喜歡太淺,因爲再如何深沉的喜歡,在你久久得不到一個人迴應的時候,也會淡薄,也會消散,最多痛一時也就過去了,而且就算是分開之後,她也從未有一刻是恨過他、怨過他的,在那一刻,她才恍然發覺,原來這些年以來,兩人之間牽扯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喜歡,而是那份長久陪伴所產生的親情與依賴。
然後,她遇見了秦夜泠,這個男人突然闖入她的生命,以那樣強硬而不容拒絕的姿勢,手捧着雪蓮從星河璀璨中而來,彷彿破碎了虛空誤入凡間的神明,她看到他的一剎那間,整個空間都是朦朧的景象,唯獨他的笑容是那樣的真實,她不明白這代表了什麼,但是卻不能否認,她有過心動,在那一瞬。
這算不算是個美麗的開始,白墨冉並不知道,但在往後的那些遇見中,秦夜泠對她來說,卻絕對不僅僅是一個秦世子、秦將軍了。
她喜歡他嗎?說不喜歡,又少了些;說喜歡,又多了些。
白墨冉知道,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她一定會喜歡上他,卻絕不應該在這種時候,以這樣的方式說出口。
“阿冉,過來。”就在白墨冉左右爲難的時候,秦夜泠突然開口了,一掃先前的虛無,似乎將先前所有的陰暗都隱藏,只是一轉眼的時間,他又變成了那個只會對她溫柔以待的秦夜泠。
白墨冉的心尖又是一顫,一絲絲的疼從她心底的某個角落浮現出來,一圈圈的擴大,直到讓她疼痛難耐。
這次她沒有絲毫猶疑的就走了過去,與他一同坐在了臺階上,目光靜靜的看着他,眼中還有着尚未退去的淚光。
他擡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眼中是她熟悉的柔和的光彩。
兩人就這般對視着,誰都沒有先移開目光,彷彿想通過這一眼一次把對方看個通徹。
半響,秦夜泠突然將白墨冉擁入了懷中,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在他頸窩處輕嗅了幾下,只聞到滿鼻幽蘭的馨香,嗓音低沉道:“只是抱一下。”
白墨冉難得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裡沒有掙扎,甚至伸出手臂輕輕回抱了他,在此刻,她驟然想起許多個往日,她也如現在這般會雀躍的撲進莫子籬的懷抱,然而無論是哪次,她在他的懷中,都是喜悅的、羞澀的、暗自偷笑的,卻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如此的安定與平和,彷彿他就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整個世界。
她恍惚的想,難道真正的喜歡一個人,就是你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會心慌意亂、會不知所措,可是當你埋首於他懷中的那一刻,會只覺得現世安好嗎?
“阿冉,我很抱歉,是我讓你爲難了嗎?”正在她沉思的時候,秦夜泠的聲音輕輕的在她的耳畔響起,宛如春柳拂過心絃,微癢中帶着些難言的刺痛。
她忽而就想要推開他,看看他此時的表情,可是他抱着她的那雙手卻是那樣的緊,緊的讓她連動彈一分都覺得費力。
“別動。”秦夜泠察覺到她的掙扎,手臂不緊反鬆。
他只是想與她多呆一會兒,可是如今,越接近她,他發覺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慾念,尤其在剛剛,他看到她臉上不加掩飾的擔憂時,這種慾念更是在心中迅速的蔓延開來。
所以他讓自己隨心所欲的任性了一次,他想要知道,在她的心裡,他到底被她放在了什麼位置,他看到她落淚,他看到她掙扎,他看到她爲難。
他以自己的性命爲籌碼,想要賭一次她的真心,結果還是沒有等來他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太急了嗎,終究是自己太急迫了嗎?
不過好在,她已經會爲自己感到爲難,而不是如一開始一般,可以冷靜而疏離的對待他,甚至連轉身的姿勢都那麼瀟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夠了,這樣已經夠了,他對自己說。
就這樣再抱了她一會兒,秦夜泠慢慢地鬆開了手,在又一股熱血衝上喉嚨之前,他對她道:“如果我毒發撐不到出去,你……”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他的脣已被一雙素手捂住,那雙手的主人看着他,表情很是肅然道:“借用你剛纔的那句話,既然我們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那你也無權干涉我的事情,我是死是活更是不用你來關心。”
秦夜泠沒想到在這關頭,她會拿他自己的話堵他,再看看她的表情,顯然是對他先前的威脅很是生氣,很是識時務者爲俊傑的住了口。
“還有,我已經想到了替你解除蠱毒的辦法,所以你不會毒發,更不會死。”白墨冉說着拿下了頭上的一根髮簪,因爲是老婦人的裝扮,所以她今天佩戴的髮簪尤其的多,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有幾縷頭髮從她的頭上滑落,落在她的臉頰旁,白墨冉因爲想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沒有注意到,她原本因爲蠱蟲而滿頭花白的頭髮,此刻大多數都已經恢復了黑色,只有一兩縷還在細微的轉變之中。
在這之前,白墨冉亦沒有發現的是,她身上有好些地方已經在不自覺的悄然改變了,例如她捂住秦夜泠的那雙手,例如秦夜泠看到的那白皙的脖頸和精緻的耳朵,甚至連她臉上的皺紋,都在不知不覺中淡化了很多。
秦夜泠早就發現了這些細節,卻是沒有告訴她,相反的,他很享受這個過程,有很多人可以陪着自己心愛的人一起變老,但是又幾人可以像他一樣,看着他愛的人一點點的褪去時間的紋路,綻放出屬於她的奪目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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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泠不過是對着白墨冉的頭髮多留神了一會兒,下一刻他便悔不當初起來!
他原以爲白墨冉拿髮簪是爲了要給他點穴道緩解蠱毒的發作,畢竟他雖然不懂巫蠱之術,但是一些耳聞還是有的,經常會有這樣的治療方法,卻沒有料到,她是用來割自己的手腕!
那一下下去,將快、準、狠幾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讓秦夜泠想阻止都來不及。
“我的血,就是對付這蠱毒的最好的解藥。”將簪子扔到了地上,白墨冉手腕上的血液迅速的從傷口處滲了出來,她將手遞到他的嘴邊,對他簡單明瞭道:“喝下去。”
“你……”秦夜泠看着她鮮血直流的傷口,心中的怒氣止不住的翻滾。
“我劃都已經劃了,這是不管你喝不喝都無法挽救的事實,若是你想讓我再割一次另一隻手腕,你儘管看着就好。”
就這麼須臾間,已經有幾滴鮮血順着她的手腕滴落在了地上,看的秦夜泠的眼睛如風暴來臨前的幽深黑洞,霎時變得暗沉無比。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秦夜泠被她氣的手都有些發抖,卻又不得不按照她說的做,她說的真是對極了,就算他不喝,這些血也回不去她的身體裡面了!
“好,我喝!”秦夜泠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有史以來,他是第一次被人逼得這般氣急。
在他的脣與她手腕相觸碰的那一刻,白墨冉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股來自他脣瓣的綿癢的酥麻,讓她的手臂微微一顫,不自在的咬了咬脣瓣。
秦夜泠雖然很是生氣,可這其間的過程卻一直很溫柔,他只是將她手腕處滲出的血液吮去,絕不在她的傷口處多做停留,生怕一不小心有所觸碰,又讓她多流一些血。
所以與其說是喝血,秦夜泠的行爲更像是情人間的親暱,等到他從她的手腕處擡起頭來時,白墨冉的整個臉已經轉到了另一邊,不用想,就知道她有多麼的窘迫了。
可是秦夜泠哪裡會就這麼的放過她?
他看着她紅透的耳垂,眸中怒色翻涌。
在這一刻,他想他有些瞭解澹臺爲什麼每次飲過血過後都會難以控制自己了,因爲體內的獸性被激發,一旦顯現,再平復下去就難了。
“啊!”在白墨冉的一聲低呼中,秦夜泠倏地拉過她的另一隻手臂,讓她面對着他,沒有等她反應過來,他已低下頭去不容分說的在她的脖頸上,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口。
等他擡起頭時,白墨冉下意識地撫了撫他在自己脖子上咬的地方,這一撫之下又倒抽了口涼氣。
疼!
她看着秦夜泠,眼神中流露出些委屈的神色,雖然說她的方式是過激了些,但還不是爲了救他嗎?
秦夜泠卻是沒有理會她,在沉默着爲她包紮完手上的傷口後,他徑自走出密道,重新往那個滿是畫像的密室走去。
“你做什麼?”白墨冉不解的跟在秦夜泠的身後,陪着他一起往裡面走。
“找另一個出口。”秦夜泠沒有回頭,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這裡有另一個出口?”白墨冉很是驚訝,早知道是這樣子,她纔不會那麼英勇的劃破手腕!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有另一個出口,等找到再回去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最後還是要靠她替他解毒,可她的心裡難免還是會有些不平,“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我怎麼沒有告訴你,我剛剛要說,有人就捂住了我的嘴,最後還自作主張的餵我喝了自己的血,這麼偉大的行爲,我還能說些什麼?”
秦夜泠在這時終於停下腳步,涼涼的看了她一眼,看的白墨冉心裡愈發覺得委屈了,她又怎麼知道……
沒多久兩人又重新回到了密室,現下除了滿室的畫像,更是多了滿地的銀針。
“就算另一個出口的機關藏在這裡面,可現在這種情況,你要怎麼找?”
現在地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銀針,只要一不留神的踩上去,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與其如此,還不如另尋他法。
“經過先前的幾個機關設置,我大概也能知道設計這機關的人是個什麼性子,如果我沒猜錯,之前引發銀針的地方,也正是另一個出口的機關所在之地。”
秦夜泠的語氣很是篤定,白墨冉見他如此,便也深信不疑,兩人合力將通往那個角落的銀針一一拔除,最後還是秦夜泠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一片衣角遞給白墨冉,對她提醒道:“這些銀針你都可以收好,將來或許會成爲你一個稱手的暗器。”
白墨冉聞言拿起手中剛剛拔出的一根銀針放到自己面前仔細觀看,就看到那銀針的針頭處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幽幽的散發着黑色的光圈,一看就知道是劇毒無比。
好不容易來到了最先放置玉璽的地方,秦夜泠小心的撥開一堆畫像,動手在地面的兩個磚塊上各自敲了一下,在聽到其中一塊的動靜時,心裡頓時有了底。
白墨冉在一旁也同時聽出了問題,目光一閃,這其中有一塊,裡面是空的!
秦夜泠順着磚塊的縫隙將那塊空磚給挪了出來,兩人一下子就看到了暗藏在裡面的機關按鈕,但是出於防備,兩人並沒有立即按動按鈕,而是在選擇了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後,才一掌擊了出去。
瞬間,密室裡“咯茲咯茲”的聲音再次傳來,好在這次再不是暗器,而是從牆上出現了一個密道,兩人在看到密道的時候,心裡或多或少的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你爲什麼這麼確定會有這第二個出口?”走在密道里,白墨冉終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不但確定,而且還知道這個出口通往的是皇帝的常德宮。”
秦夜泠其實事先並不知道有兩個出口,這是他到密室後才推測出來的。
“這密室裡的有着皇后的畫像,有着鎮國的玉璽,那主人除了皇帝以外便不做他想,而你也知道,皇帝近些年來都未曾邁進過鳳儀宮一步,又怎會從這個入口進去?可密室中的一切都是乾乾淨淨,怎麼也不像多年無人來訪的,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在其他的地方,必然有着這個密室的另一個進口。”
被秦夜泠這麼一說,白墨冉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其實她也是聰慧之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他的面前,就總是會顯得笨拙了些。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密室的盡頭,秦夜泠爲防萬一,上去之前又仔細聆聽了一下上方的動靜,在確認沒有人的情況下,這纔打開了內部的開關,拉着白墨冉一齊躍了出去。
兩人站定,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後皆是一驚,因爲這出口並不如秦夜泠猜測的那樣,是在皇帝的寢宮,而是設在了皇宮最高的觀星閣裡。
也難怪他們兩人在上臺階的時候還覺得奇怪,怎麼兩邊的出口臺階高低相差了這麼多,原來是這樣!
而比起這個更讓兩人吃驚的,就是外面的天色。
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再過不久,新的一天的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他們,竟然在密室裡呆了一晚上?時間什麼時候過的這麼快了?
“現在,我履行我的約定,你先走,我一炷香之後便會去追你。”
驚訝過後,兩人很快就想起了那羣還在上方山上等待的各路人馬,秦夜泠想起自己的承諾,主動對白墨冉提醒着,臉上卻帶着一副勢在必得的笑容。
白墨冉看着他的笑,又再次想起他對她提出的那個要求,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狡黠,走近他道:“在走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和你說。”
“什麼?”秦夜泠微挑眉梢,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她走到他的面前,緩緩的靠近他的耳朵,聲音中帶了三分笑意七分認真道:“秦夜泠,我喜歡你。”
恰好此刻,日出如約而至,照亮了皇宮,也照亮了整個觀星閣。
一女子笑顏如花的看着對面瞬間呆愣的神仙般的男子,卻絲毫不知自己臉上的最後一點紋路也就此褪去。
正是好一對絕世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