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領一千禁軍,前去收復武威,看誰得勝回朝,看誰全軍覆滅!
葉長清第一次覺得,趙毅是真他媽的猛。
他的這一句話,可以說是破綻百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但以他武將,且勳貴的身份,而且是對陳可夫說,太有用了。
陳可夫剛纔就紅溫了,被這樣一激,更加紅了。
這臭小子,竟然敢說這種話!
而且,自己還真的不能隨意的接腔。
“別在這裡東拉西扯了!”
可是被如此小輩噴,作爲二品武將,他怎麼可能縮卵,直接回擊道:“我就問你,宋時安此舉,值得宣揚嗎?”
“誰在東拉西扯?”趙毅繼續的追殺,“剛纔討論的,不就是何種情況,才能夠那般的隨機應變嗎?那你舉一例出來,哪一場大戰的實力懸殊程度,重要程度,能夠比擬北涼的朔風守城戰?”
“好,那你說倘若有下一次,也這般危機,這般重要時,就能夠隨意調動軍隊輜重,允諾士卒連升兩級?”
“試試啊。”趙毅道,“你我各提一千禁軍收復武威,一樣危機,一樣重要。”
“你這是用陛下的軍隊,圖自己的富貴!做一場僥倖的豪賭!”陳可夫罵道。
“陛下!”趙毅直接面向皇帝,單膝下跪,雙手抱拳,“末將願與陳將軍前往北涼,分兵兩路收復武威。並,立軍令狀!”
這小子來真的!
陳可夫愣住了。
站在他的一旁,看着他,身體都僵起來了。
而那些文官,連連用眼神去暗示催促:快答應啊!
你現在不答應,就相當於說,宋時安能做的事情並不是誰都能做,沒有可複製性,這個口子就算開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快跟他對賭啊!
我賭你奶奶個三角簍子!
陳可夫怎麼會做這種豪賭?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平靜的凝視着陳可夫,等他做選擇,縱容他胡鬧。
而就看着他在這裡掙扎,彷徨,脖子捂汗好一會兒後,露出了不悅表情。
這時,喜公公見勢開口斥責道:“你們這是拿朝堂當孩童兒戲嗎?”
“末將知罪。”趙毅低下頭。
陳可夫也單膝跪地,雙手握拳,難堪道:“末將知罪。”
二人緩緩的退回了各自的序列。
這一場喧譁的罵仗,就這樣結束。
以趙毅的全面勝利爲終結。
雖然論點上幾乎沒有邏輯可言,但卻是將武將的職責,拾掇出來曬乾,狠狠拷打。
文臣可能不能完全看透。
但武將都明白,陳可夫是理虧的。
其實,所有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都是‘罪’。
武將打仗,就是打一個隨機應變。
因爲古時候的消息傳播非常困難,達不到及時有效,而戰機又轉瞬即逝,不可能事事合規矩。
哪怕到了近代,能夠及時反饋了,主帥也不能遙控將領,過分微操,此乃兵法之大忌,亡國之禍端。
爲什麼說宋時安不可複製呢?
得滿足好幾條苛刻條件。
一,我軍一敗再敗,軍心渙散。
二,敵我實力懸殊,能戰之兵,五倍以上。
三,不顧一切的自告奮勇。
你說宋時安是開壞口子?
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死,和家族的生死放在天平上呢?
不說家族,就連你自己一個人去死都做不到,那還談雞毛大義!
趙毅一下子,就打在了陳可夫的七寸上。
這次,大家都知道是在鬧。
可以後有送死的活,咱倆一起去,你敢不敢?
不敢就把你的78嘴給我閉上!
毫無疑問,陳可夫今天的朝會,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沒有了出頭的椽子,我們將如何抗衡宋時安?
吳王剛纔是真的被嚇了一跳,因爲太過於爭鋒相對了。
可沒想到,趙毅是有勇又有謀。
直接把武將這邊的人壓下去,這些文臣再發言,實際上都是好對付的。
這四哥,是真的要明着來了。
中平王感覺到了,他那強大的勢。
而百官,也怕了。
哪怕吳王本人沒有下場,這僕從如此咆哮,不就代表吳王的殺心嗎?
不過現在,大家也不敢去燒這熱竈。
“武夫吵吵嚷嚷的說了,文臣來說說吧。”皇帝道,“尚書令,如何看?”
歐陽軻站了出來。
這是名義上的文官之首。
但因爲他選擇的是皇帝派,所以權勢相當有限。
當然,他心裡跟明鏡一樣。
自己太有權勢,背景太複雜,就站不到這個位置了。
既然站在這裡,那就是要折中的。
“陛下。”歐陽軻回答道,“臣認爲,功過各有。但把功過完全的區分開來,何人全功,何人全過,這是不妥的。”
“說。”皇帝道。
歐陽軻,繼續道:“下屬的軍官和文官等,因爲是嚴格執行命令,所以沒有過,還要因爲英勇作戰,全力後勤,要論功行賞。而提出的‘主使者’,因爲知不可爲而爲,所以是知罪犯罪。”
他這番話說完後,停頓下來。
百官都看向了他,很疑惑。
他的這番話,有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歐陽軻忽然擡起頭,開口道:“可如果宋時安一定犯罪,其餘人等,有沒有勸誡之責?他們,有沒有勸過?”
這句話,直接讓葉長清眼睛一亮。
好厲害!
這個點太強了。
宋時安承擔全部責任,本質上是給了百官攻擊的依據,將所有罪責歸於他,不去直接彈劾和觸怒其餘參與人選。
他們想把他拎出來。
可是,歐陽軻將宋時安又給強行納入集體。
而且他的話,補足了趙毅剛纔的邏輯缺失。
軍令,不只是約束主將。
當主將要違背軍令時,副將,參軍,屬下有沒有‘勸諫之責’?
勸不勸得動兩說,你有沒有勸過?
還是說,因爲主將把所有的職責全都給頂住了,身爲屬下,就完全無責申明瞭——反正打輸了算主將的,贏了功勞全歸自己。
這,纔是開了個壞口子。
皇帝看向記室參軍,問道:“這次朔風調兵,有何人勸誡過?”
“回陛下。”記室參軍道,“迴歸盛安的監軍在整理覈對案卷,還需要向與宋時安同行迴歸的冉進將軍,趙湘,以及其餘兵卒瞭解情況。”
“何時能整理出來?”皇帝問。
“回陛下,三日後。”記事參軍道。
“現在,也就只是宋時安的空口無憑,還需要多方覈實。忤生,朕也讓宗正去詢問了。”皇帝總結的說道,“三日後,再行朝會,再議此事,衆愛卿以爲如何?”
“陛下聖明。”
衆人皆行禮一拜,就此停戰。
其實這場爭論,還真的解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宋時安功過如何。
功肯定很大。
過肯定也很大。
但,功比過大。
而且,哪怕他把全部的罪責都抗下了,也並不意味着,全部的責任就真歸他。
將其惡毒的單列出來,是不合規矩,也不合感情的。
很好,保住了。
下一場再爭的,就是讓其餘人攤多少責,讓宋時安扣掉責後,還剩多少功。
“那諸卿,還有何事?”皇帝感到有些疲乏,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在他說完後,不一會兒,崔亭拄着杖,慢慢的走了出來:“陛下,老臣還有一事。”
“崔右丞,說。”
皇帝來了一些興趣。
“會試考試,即將來臨。”崔廷擡起頭,說道,“但凡是舉人,都有報考之資。宋靖之子宋時安和宋策,都是去年的舉人,既然還未被敲定罪責,那應當也能報考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全場譁然。
都什麼時候了,這崔右丞竟然聊這個?
還有,這不是把包庇之事,擺到朝堂上來嗎?
這種事情做沒問題,大家可沒有明晃晃的做哦。
但崔廷沒辦法,私下解決不了。
就算他去報了,也一定會被取消資格。
這事,只能拿出來說。
“這當然是不行的吧?”
“哪有人還在大理寺一邊坐牢,一邊準備進士考試的?”
“對啊,自從科考以來,都沒有這種先例吧。”
顯而易見的,一邊倒的反對。
全是抗阻。
甚至還包括幾位大學士,都紛紛搖頭,不同意此事。
吳王也想讓宋時安去考一個進士,這樣就更方便往上面升了,可是這種話,他真的沒辦法放在明面上說。
側面與百官鬥是可以的。
但一切事務,都要正面的,全都逆着世家們來。
太無謀了。
“先例是沒有,可是並非就說,這不符合大虞律法。沒有哪一條寫着,在大理寺受審期間不得報考吧?”崔廷並未失去方寸,直接問道。
這時,一旁某位五十歲左右的三品官,忽然有些陰陽道:“右丞,你這樣未免太過於急切了吧?”
“你在說什麼?”
崔廷被他激到,轉向了他,反問。
“大虞律是沒有說,可戴罪之臣不能參與科考,這還需要說嗎?”他問,“可有一個士子在考會試的時候,是不清白之身啊?”
“是啊是啊。”
一片的附和之聲。
“我是說,你剛纔那句,我太急切了什麼意思?”攥着權杖,崔廷怒道。
“崔右丞想爲自己的親外孫謀些便利,當然是可以理解。但既能考取功名,何在這一時?”他問。
“好啊,那以後你若有升遷,也不必在這一時啊,再等三年,如何?”
“崔右丞這是在糾這細枝末節,下官不與你爭論。”他伸出手,做出不願搭理的樣子。
顯得崔廷,像是倚老賣老。
“是無法反駁吧?”崔右丞不屑道。
“下官自然說不贏崔右丞,您這般能隨機應變,豈是我能揣測到的?”
“你到底說什麼?”
“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能很顯示右丞氣量。”
他並沒看向崔廷,但嘴卻沒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宋府家中主母一向與妾不合。可崔右丞不計前嫌,在宋時安從朔風歸來後,把他當親外孫一樣對待,親自替他報考啊……”
崔廷的臉,被說得愈發紅。
攥着柺杖的手,都顫抖起來。
百官,也全都繃着笑。
而他,繼續自鳴得意的陰陽怪氣,全然不顧一旁的老同志:“我相信啊,就算宋解元不是解元,沒去朔風,每日的愛好就是勾欄聽曲,崔右丞啊,一樣愛這位沒血親的外……”
話音未落,突然的,崔亭一柺杖,重重的敲在了他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