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孃的寶貝兒,看着娘,看着娘……”徐佩瑤坐在牀上,額間帶着一抹淺綠色的護額,笑得溫和柔軟的看着被放在自己身邊,小嘴吐着泡泡的孩子。
因孩子才生下來沒多久,四肢使不上力,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睜着一雙乾淨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好奇望着四周。
女人彎下腰,輕輕把襁褓抱起來,低頭帶着無限憐惜的吻了吻女兒的眼睛。
看着這雙遺傳自己的美麗黑眼睛,她自醒來聽說生下的是一個女兒後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她的明珠眼睛很健康,沒有眼疾,也不是有眼無珠。
上天憐憫,不枉費她這些年凡事都留一線,修身養性,手段再不如當年在靈鷲宮的偏激。
“小珍珠長得可真好,尤其是這眼睛,將來長大了定是跟你娘一樣的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小珍珠你說是不是啊?”兩根手指捏着小寶寶那軟軟的小手,李婉兒坐在牀沿逗着孩子。
“明珠。”
“嗯,什麼?”一時間沒聽明白佩瑤的意思,李婉兒擡起頭來,疑惑的看着還在坐月子中卻不減清麗絕倫的嫵媚女人。
“我女兒,夫君起名叫明珠。珍珠這個名字……”徐佩瑤皺了皺眉,小珍珠讓她想起了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她實不願意女兒的命運可能跟那個有眼疾的孩子一樣悽慘悲涼。
李婉兒點了點頭,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名字。她很理解作爲父母的佩瑤對自己孩子的愛護。
“小明珠,小明珠看着姨姨,我是你婉兒姨姨知不知道?來,讓姨姨抱抱!”動作輕柔的抱着孩子,李婉兒手臂輕輕搖晃着,一邊擡頭注視着牀上的佩瑤。
“佩瑤你知不知道朱元璋現在如何了?我聽說,他似乎在徐壽輝的手下很受重用,已經改名朱元璋,還成了徐壽輝的元帥,比你哥哥徐達的權勢還後來居上。”
“我聽說了。”目光一直在女兒身上,徐佩瑤的態度沒有絲毫出奇,平靜的似乎在聽一個陌生人的事。
“ 你男人陳友諒現在已經吞併南方大部分勢力,傭兵百萬。下一步,他要想徹底統一南方,集合中原起義武裝,與北邊元朝大軍對峙,勢必會跟朱元璋有一戰。以目前的形勢來說,陳友諒雖勢力更強,看起來更有勝算,但朱元璋畢竟……”李婉兒停頓了一下。
徐佩瑤擡頭看過去。
“我是擔心,他到底是天命所歸,身上總歸有着氣運所在。”不然,陳友諒爲了心愛的女人三番兩次要致他於死地,明明好幾次朱元璋都必死無疑,最後他依然還活蹦亂跳着,還能夠跟陳友諒打擂臺爭霸天下,這不是天不絕他是什麼。
“我明白你所說的,這的確是關鍵。”
歷史上,明明也是漢王陳友諒勢力更強,他最後依然敗在了朱元璋手裡。一個乞丐最後居然當了皇帝,這不是老天偏頗是什麼?
“還有……”
“還有什麼?”
“……不,沒什麼,我是想說,你現在生了孩子,你娘卓玉卓夫人會不會從斷魂谷回來看你?”本想說完顏碩明霞被陳友諒抓起來了的事,但想到那個男人冷着臉嚴禁別人在佩瑤面前提起,她還是不要開這個口爲好。
而且,老實說,她真心不怎麼喜歡那個碩郡主。或許那個蒙古女人自有其善良的一面,但身爲韃子郡主,她也避免不了視漢人如螻蟻的高高在上。
想到白蓮教黃山法會上被元兵抓住差點送往大都斬首的高彬主持一行人,完顏碩明霞僅僅因爲常遇春劫囚就把他打得半死,最後還把只剩一口氣以爲他已經死了的常遇春扔下山喂狼,她就覺得那個女人的心也是冷的。
恐怕除了她喜歡的朱重八,其他任何人在她眼裡都毫無價值。
這個女人,跟另一個同樣身份的蒙古郡主心性上幾乎有着相同的殘忍。明明任性霸道,手段狠厲,卻因其美貌和身份總能夠得到別人的諒解,全然忘記她以前做過的事。
“我已經讓人送信告訴我娘了,她應該快來了吧。”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親孃,連她再次懷孕母親都沒有消息,似乎在追查什麼很忙的樣子,徐佩瑤心裡不由得擔心起來。
娘是個性烈如火嫉惡如仇的人,她一直對當年害死明王周子旺的納罕深惡痛覺,她怕娘一時衝動……
手輕輕的拍着襁褓中的女兒,徐佩瑤望着緊閉的窗戶,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這樣子,短時間內是無法去斷魂谷的。只希望娘能夠冷靜些,在找納罕報前能夠跟她通通氣。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沒有周密的規劃,以納罕的權勢地位以及狡猾的心性,她怕到最後陷入危機的會是母親。
十幾年都忍下來了,以元朝如今風雨飄搖的形勢,納罕也猖狂不到幾時,只希望娘能夠看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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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是在半個月後到應天。那個時候,徐佩瑤幾乎已經要出月子了。
看着在金童前輩陪伴下走進來的滿頭白髮的女子,徐佩瑤原本笑着的臉瞬間一凝。
“娘,你受傷了?”
她匆匆下牀,走到母親身邊。注意到親孃那異常蒼白虛弱的臉色,雖已經用胭脂儘量掩飾,但她浸淫醫術十幾年,不說成神醫,也勝過應天所謂的名醫。
“沒有,這是老毛病了,最近連續下了幾場雨,老寒腿發作了。”卓玉推開金童的攙扶,笑了笑。
“娘,你別騙我,你氣血內虛,明明受的是內傷,是誰傷了你?”
金童站在一旁,一臉內疚:“阿玉,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有想到師父已經不是師父,完全沒有防備,這才害你……”
“好了,說這些幹什麼,佩瑤現在還在坐月子,不要讓這些糟心事傷了她的心神。”瞪了精神懨懨的金童一眼,卓玉目光看了看四周,轉移話題,“我的小孫女呢,抱出來給祖母看看。接到瑤兒你的信娘來到匆忙,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給我的小孫女。以後等娘有了時間,一定好好補上。”
徐佩瑤神情認真,並不因母親提到自己的女兒就把注意力移開。她看着臉色不好的孃親,皺着眉,轉頭看向孃親身邊神情擔憂的老頑童。
“師父?金童前輩,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要瞞着我。”
“小佩瑤,前段時間我師父要我們去殺一張名單上的官員,說他們都是投靠了蒙古韃子的走狗。結果,阿玉認出了我們殺的一人是潛入元朝暗中支持我們漢人的忠臣,阿玉對師父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趁着一次師父回來給我們新的任務,阿卓出其不意揭下了師父臉上的面具,這才發現,原來他居然就是納罕。”
“金童前輩,你跟師父生活了那麼久,難道之前都沒有發現一絲異常?納罕是蒙古韃子的王爺,他爲什麼會假扮成你和孃的師父呢?”按理說,斷魂谷應該是個人隱蔽的地方,金童前輩又一直守護在那裡,納罕是怎麼成功騙過金童前輩,而且一瞞就是這麼多年?
金童抓了抓臉:“我師父十幾年前就開始在臉上戴面具,他又一直不常在洞裡,這個……”
徐佩瑤也知道金童前輩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納罕要真想隱瞞,也不是不可能。
“金童前輩,按你所說,納罕十幾年前就找到了斷魂谷,難道,他手裡也有一份藏寶圖?你們所住的洞裡一直沒有發現寶藏的影子,會不會是被納罕不知不覺運走了?”
“這個,我在洞裡生活看無數年,從來都沒有聽說有過什麼寶藏啊。”
徐佩瑤轉身在房間裡走了走,一臉沉思:“如你所說,藏寶圖又是十幾年前纔開始鬧得沸沸揚揚。難道……”女人瞬間睜大眼睛。
“佩瑤,你想到了什麼?”
“小佩瑤,你想到了什麼?”
卓玉看了金童一眼,目光注視着女兒。子旺是因藏寶圖,她如何能夠不在意?
“娘,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藏寶圖,不過時納罕的陰謀。不然,如何解釋他十幾年前就在斷魂谷,甚至費盡心思假扮你們的師父。”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卓玉大受打擊,踉蹌着後退幾步。
“阿玉!”
“娘!”
“哈哈,枉費我自以爲聰明絕頂,一向自負,到頭來才發現不過剛愎自用,井底之蛙,被人耍得團團轉。我年輕自負美貌,卻一生坎坷,我以爲是命,臨到頭來,才發現這一切可能是有人背後操縱?哈哈,納罕,你好……你果然好……噗……”
女人心情突然大起大落,加上之前又受到了內傷未愈,此刻情緒起伏劇烈,不由吐出一口血來。
徐佩瑤和金童被嚇壞了,連忙上前想要扶住身體搖搖欲墜的白髮女人。
“娘,你怎麼了,別嚇我。快,快把這瓶藥喝下去!”藉着寬大衣袖的遮擋,徐佩瑤連忙從空間裡拿出她用空間裡那朵水蓮凝結的靈露製作出來的九轉清露喂母親喝下,一邊扶着她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素手輕輕在卓玉胸口爲她順着氣。
可能真是靈露發揮了效用,卓玉的臉色在吐出一口淤積堵塞在胸口的污血後慢慢好了起來
抓着女兒的手,卓玉輕輕拍了拍。
“瑤兒,嚇到你了,都是娘不好,你才生了孩子不久,快到牀上去躺下。女人坐月子的時候馬虎不得,娘當年就是……算了,現在還提這些幹什麼。”
“娘,你的身體……”徐佩瑤心裡眼眶紅了紅,心裡有些不好受。
她從乾爹那裡聽說過娘當年的事,自然知道娘在生下她沒多久就被明王周子旺的正室夫人逼着跳了崖,哪裡來的時間和環境坐月子養身子,以至現在一身病痛。
“娘好多了,污血吐出來就好了。倒是你,千萬別哭,對眼睛不好。”
“娘,都是女兒不孝,沒好好照顧你……”
“說什麼傻話呢。你現在嫁了人有了孩子,娘看到你過得好心裡就放心了。對了,那陳友諒呢,怎麼不見他陪在你身邊?”
“之前女兒坐月子他一直在照顧我,今天早些時候張氏兄弟中的定遠來找他,可能是軍營裡有什麼事,夫君出去一會兒了。”
“是嗎?這幾年他對你如何,身邊有沒有收什麼小妖精?特別是你懷孕的時候,他沒有出去偷腥吧?”
徐佩瑤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娘……”
“阿玉啊,你看小佩瑤臉都紅了。我看那陳小子對我們小佩瑤癡情得很,他哪裡敢做出對不起小佩瑤的事。”
卓玉瞪了上躥下跳的老頑童一眼,回頭看着滿臉幸福之色的女兒,點了點頭。
“諒他也不敢!”
徐佩瑤有點哭笑不得。
“娘,我們不說這些了。你好不容易來了,要不要看看我的女兒?”
“我的小孫女在哪兒,快,帶我去看看。”
“娘,小心點。"扶着孃親的手臂,徐佩瑤帶着他們進了內室,來到放在她的牀榻邊搭着紗帳的嬰兒小牀邊。
小牀上,已經被吵醒的小寶寶睜着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出現在頭頂的孃親,小姑娘頓時咯咯的笑起來,藕節似得手臂揮舞得很歡快。
這下,連卓玉也不由被逗笑了。
“這孩子,可真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