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相信，顧念卿絕非缺心眼的人。
商譽很快帶着一個人進來，那個人懷裡抱着厚厚一疊文件，把半張臉都遮着，等放下文件，她看到長安，足足愣了有五六秒鐘，才慌忙垂下頭，問候，“喬董事長。”
“朱迪。”長安頓覺感慨萬千。在盛世集團的時候，她就是財務部的經理，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她居然還在這個位置上。記得同在盛櫪手下的時候，他們常常是最後加班的人，常常會在電梯裡偶遇。
朱迪自然也是知道長安那些堪稱離奇身世的，同樣露出時過境遷的笑容，“沒想到，董事長還記得我。”
“你結婚了？”長安注意到朱迪手指的戒指。
“嗯，去年。”朱迪低頭，看着自己的戒指，神情微微恍惚，脣角勾起的笑容，也僵硬在那裡。長安微微沉思，並且瞥了俞敏一眼，俞敏立刻收到她的目光，站在一側，靜靜打量着朱迪。
而朱迪並未察覺，只在自己的情緒中沉浸了會兒，就擡起頭來，“董事長，這些都是公司真實的財報，您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問我，我就在外面等。”
“不用。”長安輕聲道，“你下去吧，有問題我會給你打電話。”
如此也方便，朱迪應下，轉身離開，在離開前，她還帶上了門。
其實商譽也是十分敏感的人，他感覺到長安剛剛刻意注意過朱迪，等到她離開，看向長安，她已經在看財報，似乎並不希望被人打擾，所以商譽只好把話憋在心底，回到長安身邊，等待着她發問。
“聽盛楠說，這些年真正在管理盛世集團的，其實是你。”長安邊看，邊問商譽。
“我負責管理公司的日常事務，日常經營，但做出決策的一直都是盛楠。”商譽淡淡回答，“公司正常會議，重要會議，他也都會參加。”
“最後一天我們通話的時候，盛楠應該正在開會吧？”長安低着頭，翻過兩頁紙，指着其中一行數字，在問商譽話時，還在想別的事情，注意到她動作的俞敏湊到她面前，長安低聲道，“這個數字有問題，你看看，你那邊能不能直接把分公司的數據調過來給我看。”
“好。”俞敏應下。
他們說話間，商譽稍稍一愣，他隱隱覺察到點兒什麼，所以回答長安問題的時候，嗓音有些發緊，“是在開會，財務會議。”
“所以很多人都會聽到我們打電話，是嗎？”長安又問。
“所有參加會議的財務人員，各個分公司的高管，都聽到了。”商譽很清楚的記得，當時盛楠從會議室裡匆匆離開的情形。
那個會議室還是很早以前就建成的，所以休息室和會議室間的玻璃沒什麼隔音效果，盛楠在裡面說話，外面的人只要稍稍仔細，就能聽的清清楚楚。而剛剛進來的朱迪，因爲是集團的財務部經理，自然是坐在離盛楠最近，最靠前，最靠近小會議室的位置，說實話，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聽到盛楠和長安的對話。
此後，如果盛楠會離開的秘密泄露出去，那麼已經對飛機動過手腳的人，就有時間啓動植入飛機系統中的程序，導致後來的事故！
“董事長在懷疑朱迪？”商譽突然醒悟，語氣急迫的問。
“只是懷疑……”長安淡淡道，把手中那份財報合上扔在一邊，“但是懷疑的對象很廣泛，而且實話實說，現在的濱城沒幾個我願意信任的人，更別說這個盛世集團，本來就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
這話是實話，商譽絕對不可能反駁。
“我可以先查查朱迪。據我所知，朱迪的丈夫在吸毒。”商譽說。
“明知道她丈夫在吸毒，還把她留在公司裡，商譽，我能說你是太心善了嗎？”長安不可思議的冷笑着問。
商譽一愣，可因此就把朱迪辭退，也太無情了吧！她畢竟爲公司工作多年，從未出現過任何錯誤，而且也爲公司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她到四十多歲才結婚，好不容易嫁了一個不錯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卻因爲事業失敗，陷入低谷纔開始吸毒，在這種情況下，盛世再把朱迪趕出去，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嗎？
不，從前的許長安，絕對不可能作出這種事，而且朱迪知道公司很多秘密，她離開公司，對盛世集團沒什麼好處。
“董事長，不是我心善，是朱迪知道太多。”商譽的語氣有些強硬，他覺得長安的想法太簡單也太粗暴，太沒人性！
“讓人閉嘴的方法很多。”這回，說話的是俞敏，“我以爲商總在商界黑道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他雙手環胸，看商譽的目光簡直有點兒鄙夷，這讓商譽很憤怒，“我說過，這裡不是喬家的天下，我能讓她閉嘴，就有人能讓她張嘴！”
“好了。”長安揉了揉額頭，“俞敏，商譽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你我可能的確有些水土不服。”
她這是在明顯的做出讓步，畢竟商譽在她眼裡也有不同的位置，更何況他對尹佳囡有那樣的‘恩情’。
俞敏瞭解長安的心思，他也向來聽命於她，所以倒是閉口了。但商譽卻覺得，他有必要提醒長安些事情，“董事長，如今的濱城是三分天下，盛世集團只是一頭，穆墨和盛櫪兩個人基本已經聯手，盛世並不佔據優勢。雖然有穆白，但是盛楠從前不願意完全信任穆白，所以寧願退一步求個安穩，您突然激進並無過錯，可也要分清楚形勢。”
的確，喬家力量龐大，但再大的力量，也有有限的時候，比如在濱城，喬家有影響力，但對比穆墨和盛櫪，卻的確落在下風。
長安並非不明白。她和盛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沒有少說濱城的事情，留着商譽在自己身邊，也的確是因爲她不瞭解濱城。不過她沒有急於回答商譽的問題，因爲她手中那份文件還沒有看完。
“俞敏。”她第二次叫了俞敏，把看完的文件給他，“準備一下，請第三方機構來查賬，每個分公司的都要查，查賬開始前，保密。”她吩咐。
商譽的臉色沉下來，有些憤怒的咬了咬牙。
俞敏已經應聲，帶着那些文件離開了。後面的文件，長安根本沒有看。反而是擡起頭，看向商譽。
“商譽，我今天是最後一次對你做出解釋。”她首先開口道，“我的做事風格你看到了，我不習慣做任何解釋，也不喜歡屬下提出建議，但你可以質疑，只是質疑前請想好，還有不要帶着情緒和我說任何一句話，我沒時間安撫手下的情緒。”頓了頓，她道，“好了，現在我給你兩個解釋，第一，我並非不信任你們的財務，而是你拿給我的真實的、對公的財報全部有問題，我相信，下面的分公司很不乾淨，但我討厭太不乾淨的東西。第二，我之所以責備你，不是因爲你留着朱迪，而是因爲你明知道朱迪有背叛公司危險的情況下仍然把她留在公司如此重要的崗位上，且不說她與盛楠出事是否有關，就從她拿給我的這些報告來看，就有無數紕漏，不管有心無心，我都無法忍受這些紕漏！第三，俞敏讓你幫朱迪閉嘴，並沒有那麼麻煩，只要用常規的手法讓她閉嘴，然後再讓她說出的話變成謊話就夠了，對於他們來說，說一次謊，以後就沒人再信任他們，而且，如果真的說了，是他們自作自受，跟你，不會有任何關係。”
長安頓住，冷笑着，看着商譽。
商譽還在震驚當中，他萬萬沒想到，現在的長安，是這樣一個讓人害怕的女人！
“最後一點，如果你對我以上說過的都沒有意見的話，請認真執行第一點。”長安擡腕看看錶，顯然，她在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