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女子,但是負責檢查路引的男衙役有二十多人,女衙役卻只有兩人,儘管是女人查女人,但是很多年輕女子還是很羞澀,忸怩着不讓搜身,兩名女衙役連罵帶嚇,小姑娘們委屈得眼淚巴巴,還有帶着孩子的,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因此,盤查速度更加緩慢。
趙時晴望眼欲穿,眼看前面還有四五人了,偏偏這時出了變故。
一名女衙役正在給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搜身,不知摸到了哪裡,那女衙役啊的一聲,對那婦人說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女衙役們大多潑辣,平日裡面對的都是牢裡的女犯,不但說話粗聲大氣,而且還個個都是大嗓門。
更何況,她這一聲比起平時還提高了幾度,如同平地一聲驚雷,不但女隊的人聽到了,男隊那邊的人也聽到了。
衆人紛紛看過來,趙時晴離得近,而且她剛剛看了全程。
那女衙役例行公事,在那婦人腿上摸了摸,也不知怎的,就碰觸到某處,這才發出一聲驚呼。
聞聲,另一名女衙役問道:“怎麼回事?”
女衙役說道:“這人是男的,他冒充女人。”
婦人驚惶失措,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女子,我真的是女子!”
這婦人衣著普通,風塵僕僕,原本沒有人注意她,可是現在仔細一看,卻發現她瘦瘦高高,和這個中等身材的男衙役差不多高,更重要的是,她那張有幾分木訥的臉,竟然越看越像男人。
女衙役冷笑:“老孃四十多了,生了五個兒女,男的女的我還分不清嗎?”
衆人哈哈大笑,這年頭,沒有什麼事比男男女女的事更吸引人了。
那婦人急得滿頭大汗,不住說自己是女子。
女衙役冷哼一聲,一指旁邊的棚子:“既然你是女子,那你敢不敢進去脫光衣裳,讓咱們查看?”
婦人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四下看看,忽然轉身,拔腿就跑。
兩個女衙役沒想到她會突然逃跑,怔了一下,那婦人便跑出很遠了。
女衙役衝着旁邊正在盤查的男衙役喊道:“有人逃跑了,說不定是江洋大盜,快去追!”
聽說是江洋大盜,兩個年輕衙役顧不上繼續盤查,拔腿便追。
所有人全都拔着脖子看熱鬧,有些不着急進城的,甚至跟在兩名衙役身後也追了出去。
眼看三人消失在視野裡,趙時晴收回目光,繼續等待盤查。
兩個女衙役嘴裡罵罵咧咧,一個說她絕對不會摸錯,那就是個男的,另一個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什麼事都能碰上。
接下來被盤查的是一個老太太和兩個中年婦人,應是她的女兒或者兒媳。
三個人也在談論剛纔的事,和兩個女衙役不緊不慢地聊起天來,從剛纔的婦人聊到了她們村裡的二尾(音:椅)子。
趙時晴又長見識了,這些事以前都沒人和她說過。
她正聽得上癮,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殺人了,殺人了!”
衆人嚇了一跳,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剛剛跟着去看熱鬧的幾個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衝着城門口的衙役們喊道:“殺人了,你們的人被殺了!”
這些衙役當中,有一個就是其中一名年輕衙役的親哥哥。
聽說自家弟弟出事了,當哥哥的二話不說,便朝着出事的方向衝了過去,兄弟二人平時在衙役里人緣不錯,其他人見了,也扔下手頭的事,跟着一起過去。
城門口一下子沒有了守門的衙役,原本還在規規矩矩排隊的人,頓時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向城門洞裡跑去。
還有一些老實人,原本不敢跑的,可是被後面的人推搡着,也不由自主地往裡跑。
趙時晴就是這樣的老實人,她其實還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的,可是卻被幾個大娘推着擠着身不由己,等到她想起還有熱鬧沒看的時候,她已經進城了!
秀秀和凌波也是如此,三人莫名其妙進了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趙時晴:“也不知道那衙役是怎麼死的,是不是那個二尾子殺的。”
凌波:“二小姐,你快點把二尾子這三個字忘掉,就當沒聽過。”
二小姐是什麼身份啊,哪能說出這三個字啊。
趙時晴搖頭:“我記性好,忘不掉了。”
凌波
城門洞裡亂成一團,都是往裡跑的人,想原路返回看熱鬧,那是不可能了。
趙時晴嘆口氣:“走吧,去山上茶館。”
山上茶館,是他們約好匯合的地方。
這時,夏大川等人也從城門洞裡出來了,他們二十人,連同老爺子派來的二十人,都是趙時晴的護衛,女隊盤查速度慢,男隊雖然很快,可是他們四十人爲了等趙時晴,一直等在後面,現在看到趙時晴進城了,他們纔跟着進來。
雖然匯合了,可是現在進城了,就更不能全都圍在趙時晴身邊,否則會引起注意。
仍然是趙時晴三人在前面,而他們則分開,跟在後面。
三人一路打聽,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便找到了山上茶館所在的地方。
山上茶館顧名思義,就是在山上。
這座山位於童州城中,方圓不到五里,也不是很高,山沒有名字,從山下向上看,入目鬱鬱蔥蔥,山頂有一涼亭,涼亭附近還有房屋,想來那就是茶館了。
秀秀感慨:“那麼多樹,一定很涼快。”
蕭真之所以約在山上茶館,是因爲山上茶館所在的地方,是童州城裡地勢最高的地方。
前世,山上茶館的東家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但是好心沒好報,竟然被人謀財害命,而那殺人兇手就是被他收留的人。
趙時晴聽蕭真說起這件事,此時上山,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山不高,石階直通山頂,三人年少,正是體力最充沛的年紀,片刻之後便到了山頂,除了秀秀有些氣喘,趙時晴和凌波連汗都沒出。
夏大川等二十人也跟着一起上山,另外二十人則等在山下。
蕭真等人比趙時晴她們先進城,此時除了留在山下的二十餘名護衛,其他人都已上山,看到趙時晴三人到了,蕭真鬆了口氣,問道:“進城還順利嗎?”
他們是先進城的,此時還不知道城門口發生的事,趙時晴便說了女隊這邊的意外,以及有衙役死了的事,如果不是凌波不停地用胳膊肘碰她,她差一點又把二尾子說出來了。
蕭真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向江平,江平說道:“屬下這就去打聽打聽。”
這件事透着詭異,聯繫到昨天夜裡的那夥人,蕭真不得不防。
趙時晴四下看了看,茶館是一座二層小樓,不知是上午的緣故,還是蕭真把這裡包下來了,此時茶館裡看不到其他客人,放眼望去都是自己人。
東家是個面相和善的中年人,除了兩個年輕夥計,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正坐在櫃檯裡,時不時地往她們這邊看,笑盈盈的,有兩個小梨渦,很是討喜。
蕭真壓低聲音說道:“那兩個夥計是東家的兒子和侄子,那女娃娃是他的小女兒,夢裡他們全都死了。”
趙時晴一怔,她還以爲只有東家死了,卻原來竟是連同家人全都死了。
那兇手竟然連這麼可愛的小女娃也下得去手。
想到這裡,趙時晴就想到了她自己。
當年家裡出事時,她也和這個小女娃差不多的年紀。
“那兇手呢,可有抓到?”
蕭真搖搖頭:“當時一片混亂,根本沒有人去管這件事。”
趙時晴嘆了口氣,好在現在還來得及,就是不知道該怎樣提醒。
見她沒有說話,蕭真猜到她在想什麼,說道:“此處是童州城裡地勢最高的地方,而且山上植被豐盛,做爲根據地再合適不過,我已經讓李喜許樂準備了幾條船,方便運送災民和物資。”
趙時晴眼睛亮了,這裡做爲根據地,他們的人會留在這裡,定然不會任由那些人圖謀不軌。
“好啊,這裡挺好的,對了,我們要不要去見見當地的父母官?”
蕭真微笑:“知州大人現在很忙,忙着打掃衙門,忙着整束民風,忙着爲四皇子接風洗塵,咱們當然要去見他,但是白天肯定不行,今天晚上我去登門拜訪。”
趙時晴一聽就樂了,妙啊,正合她意。
“我和你一起去,要不,我給你把門望風也行,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肯定不會給你拖後腿,你忘了,在白鳳城時咱們合作得不是很好嗎?”
想起白鳳城的經歷,蕭真莞爾,他和她就是從合作開始的。
“好,可以。”
他頓了頓,又道:“這裡已經被我包下來了,茶樓二樓有幾間雅間,正好可以住人,另外,童河的支流距離這座山約有三裡,李喜和許樂找到兩位水性極好的人,可以把咱們的兵器從水下悄悄運過來。”
蕭真說得平平淡淡,可實際上,雖是童河支流,可是進城的這一段修有吊橋,無論是人是船,都要經過盤查後才能進城。
而這兩名水性極好的人,真實身份是童河上的水匪。
兩人最拿手的,就是悄悄潛入水下,破壞船隻。
李喜和許樂費了不少功夫,花了大價錢,才讓這兩人同意出手。
趙時晴大喜,又有些遺憾:“早知道今天可以不用盤查就進城,我們就把兵器帶在身上了。”
有錢難買早知道,再說,今天這事誰能想到?
趙時晴問道:“童州水患的事,京城已經傳了很久,童州本地應該也有傳言了吧?”
蕭真苦笑,李喜和許樂之所以早早過來,就是爲了散播消息,可惜百姓們好不容易相信了,官府便派人來抓造謠的人了,若不是李喜和許樂有武功跑得快,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大牢裡了。
蕭真說道:“李喜甚至埋了石人,當衆把石人從地裡挖出來,石人身上刻有某年某月某日水患的字樣,百姓們紛紛跪倒,感謝上蒼預警。
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官府非但不信,還四處捉拿散播謠言的人,比起欽天監的那羣酒囊飯袋更加可惡。”
欽天監的人是直接無視,童州衙門索性來抓人了。
趙時晴真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爲了讓朝廷重視這件事,蕭真不可謂不用其極,辦法用盡,可是收穫甚微。
趙時晴安慰他道:“還好,至少是在水患發生之前,朝廷就派人過來了,不像夢裡那樣,直到水患發生了,纔派人過來賑災。現在的情況,比起夢裡已經好了太多。”
兩人正說話間,江平從外面回來了。
趙時晴連忙問道:“怎麼樣,城門口的事打聽清楚了嗎?”
江平說道:“兩名衙役一死一重傷,重傷的那位傷得很重,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衙役們趕到時,那個假婦人已經逃跑,聽目擊者所說,兩名衙役緊追不捨,那個假婦人見無法擺脫,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衣袖一揮,那兩名衙役便倒在了地上。
兇器是袖箭,那假婦人好大的膽子,明知城門口會有盤查,仍然隨身攜帶暗器。”
趙時晴眉頭微蹙,看向蕭真:“這個二咳咳,這個假婦人是故意的,先是故意讓女衙役發現他是男人,轉移注意力,讓女衙役疏忽掉被他藏在衣袖裡的箭筒,接着他又故意逃跑,殺死衙役,造成城門口的混亂,讓他的同夥趁亂進城。
剛剛我還遺憾沒有帶上兵器,因爲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機會。
可若是這好機會是有人故意爲之呢?
這婦人帶了袖箭,他的同夥一定也帶着兵器,他們殺害衙役,製造混亂,就是爲了把兵器帶進城中。”
蕭真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早上離開客棧時,昨晚那些人還在,如果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在客棧裡,另一路進城,那麼便能利用城門口的混亂,把兵器帶進城中。”
趙時晴想到了在路上見過的那位曹仙子,雖然還沒有得到證實,但是她已經把曹仙子和楊勝秋當做一夥的了。
“你說,如意客棧的這夥人,會不會和曹仙子也是一夥的?他們和曹仙子一樣,是爲了楊勝秋纔來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