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只是粗俗婦人,平日裡關注最多的也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說的最多的就是誰家的老婆偷漢子,誰家的漢子睡表子(作者:免捉蟲,知錯,會寫),這種事情說得多了,難免會有誇張的成份,捕風捉影更是常事。
因爲她的這點愛好,沒少被人找上門來,她男人也沒少罵她,可是李婆子從不氣餒,依然放任不羈愛自由,不管那雨打和風吹。
因此這一次,當李婆子懷揣兩個大元寶走出那家小食鋪時,她的腰桿挺得足足的,她從未想到,扯老婆舌竟然還能賺到錢。
這可是兩個十兩的大元寶,足足二十兩,無論是她那當牢頭的男人,還是當衙役的兒子,誰也沒有一次拿回過二十兩。
她李婆子,從今以後就是家中第一人,看他們誰還敢說她扯老婆舌。
至於給她銀子的那個黑小子,李婆子視他爲自己的伯樂,黑伯樂說了,讓他繼續留意崔知縣和王夫人。
想到以後還有銀子可賺,李婆子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昂首挺胸向縣衙走去。
泥鰍帶着充當背景板的崔三少與趙時晴匯合,把李婆子表姐家的地址一說,聽說那裡叫二里營,小武便道:“巧了,這地方離伴山村不遠。”
難怪李婆子說這地方偏僻,好幾年沒有去過,原來已經出城了。
從伴山村出來,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二里營。
這二里營因以前駐紮過軍營而得名,現在這裡早已不是軍營了,但是住戶仍然不多,比較冷清。
李婆子表姐家很好找,門前有棵大樹,而李婆子說的那位姑娘,就住在旁邊的院子裡。
秀秀塗塗抹抹,居然把她和趙時晴易容成兩個小老太太。
現在,兩個小老太太敲響了那戶人家的大門。
出來開門的是個小丫鬟,小丫鬟見來的是兩個生面孔,便問道:“有事嗎?”
小老太太甲:“當然有事,我家大姑娘跟人私奔,就藏在這裡。”
小丫鬟嚇了一跳:“什麼大姑娘啊,我們這裡沒有。”
說着,小丫鬟便要關門,可是那門扇卻紋絲不動,小老太太用手推着呢,沒想到看着瘦了巴幾的小老太太,力氣竟然這麼大。
小老太太乙:“有沒有,放我們進去看看!”
話音未落,小丫鬟已經被一把推開,兩個小老太太走了進去。
小丫鬟一邊追一邊大聲喊:“來人吶,不好啦,來強盜啦!”
這一嗓子把巷子裡其他人家也給驚動了,有那好事的跑過來看,好吧,哪裡來的強盜,分明是兩個小老太太。
屋裡的人聞聲也出來了,是個婆子,那婆子還沒開口,便看到迎面而來的兩個小老太太。
“你們是什麼人?”婆子警覺。
小老太太乙:“我們是來找閨女的,我家大姑娘被人拐到這裡來了,拐帶良家子,這可是重罪。”
追着過來的小丫鬟忙道:“你們剛纔還說是私奔,現在怎麼又變成拐帶了?”
那婆子指着來人厲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來錯地方了,快點出去出去!”
可是晚了,她話音未落,小老太太甲一哈腰,竟然從她那伸過來的胳膊下面鑽過去了,接着,小老太太乙有樣學樣,也鑽過去了。
屋裡的婦人聽到動靜,抱着孩子出來,迎面便撞上了兩個小老太太。
“真的是你啊,我的好姑娘,家裡給你說的多好的親事啊,你怎麼就不學好,跟人傢俬奔呢,哎喲,孩子都生了,可怎麼和我那好親家交待啊!”
小老太太甲乾打雷不下雨,可是跑來看熱鬧的街坊們不知道啊,她們只聽到小老太太哭得聲嘶力竭,還以爲是真哭呢。
“我早就發現這女的不是好人了。”
“馬後炮,人家坐月子時到你家買雞,你不是還歡歡喜喜賣了嗎?”
“什麼男人在外面做生意沒回來,都是胡說,我見過她家來男人。”
“我也見過,來過好幾次呢,每次都帶好多東西過來。”
“這裡有十個銅錢,這位街坊,請詳細說說你見過的那個男人。”
“憑啥只給她,我也見到了。”
“都到這邊來,說的好的有賞。”
而此時,屋裡的年輕婦人已經被小老太太甲制住了,別看小老太太甲武功平平,可她有奇招,奇招就是香灰,一把香灰灑過去,那婦人便只會捂着眼睛尖叫了。
最終,大獲全勝,這家的三個人,年輕婦人、婆子、小丫鬟全都被捆了,用繩子串成一串兒,小老太太乙抱着那個孩子,就這麼華麗麗地走了出來。
門口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街坊們,此時都去提供線索領那十個銅錢了。
趙時晴和秀秀也沒有想到,她們竟然這麼順利,就把人帶出來了。
馬車就在外面,泥鰍趕着馬車等在那裡,把這三個人連同孩子塞進去,一行人急匆匆離開二里營,回到伴山村。
直到一個時辰後,負責在二里營收集線索的沈觀月和凌波纔回來。
而此時,那個小丫鬟已經率先招供了。
小丫鬟和那婆子是姑侄,她們是王姨娘買來照顧那個婦人的。
而那個婦人,千真萬確就是李婆子在後衙裡見過的大姑娘。
她確實是王姨娘的親侄女,而那個孩子,則是她和崔榮生的。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與崔三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王姨娘的這個侄女名叫王紅紅,她長得漂亮,原本也能有一門好親事,可她想像姑姑一樣嫁給當官的,哪怕是當姨娘也好過嫁給平頭百姓,所以她和家裡商量後,便來投奔姑姑,想讓姑姑幫她尋門好親事。
當年,崔榮因爲地動而惹上麻煩,他深知自己的上鋒是個好色的,恰好王紅紅投奔而來,他便決定把王紅紅送給自己的上司。
可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地動這件事驚動了樑王,樑王親自過問,別說是送一個王紅紅,就是十個王紅紅,上司也保不住他了。
崔榮受到懲處之後,便被閒置了。
雖說搬出了縣衙,可是有廬州崔家送來的銀子,崔榮的生活質量沒有降低,至少在小門小戶出身的王紅紅看來,姑父依然是富貴加身的官老爺,而姑姑也是衣裳照做,首飾照買。
她對姑姑的生活無比豔羨,對姑父也更加仰慕。
仰慕着仰慕着,她就仰慕到姑父牀上去了,姑姑知道後,不但沒有打她罵她,還帶她去銀樓,買了兩根金簪子。
從那以後,她便成了崔榮不記名的小妾。
她倒是想要記名,可是崔榮還要繼續當官,納了侄女爲妾,那就等着被參吧。
再後來,崔榮四下活動,銀子像流水一樣花出去,一年之後,終於有了回報,崔榮繼續做知縣,接手了阜雲這個爛攤子。
王紅紅跟着姑父和姑姑一起來阜雲赴任,可是她沒有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
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這件事當然不能傳出去。
於是趁着肚子還沒有顯懷,她便被送到了二里營,在這裡生下了一個男孩。
這個孩子只比崔九少小一歲,若按排行,他是崔家十少爺。
小丫鬟像竹筒倒豆子,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坐在一旁的崔三少,臉黑得像鍋底。
沒有什麼,比當衆聽到自己父親的風流韻事更尷尬了,更何況這件風流韻事還是那麼的不堪,那麼的下流。
他的父親不僅寵妾滅妻,殺嫡擡庶,昏庸無能,他還不知廉恥,枉顧人倫。
崔三少覺得,從今以後,若是有人告訴他,崔榮是個逍遙法外的採花大盜,他都不會吃驚了。
可是這只是開胃小菜。
王紅紅本就不是意志堅強的人,若說她給姑父懷上孩子時,還抱着幻想,那麼當她孤孤單單在這偏僻的小院子裡生下孩子,又無名無份過了這麼久,她對姑父的那一點點愛慕,早已被時光磨礫得面目全非。
自從她住過來,姑父只來過一次,一次是她住下之後,另一次是在她生下兒子之後,從那以後,姑父便再也沒有來過,只是讓身邊的親信時常送些東西和銀錢過來。
若說她不後悔,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如果她沒有被姑父哄上牀,她現在還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她有大把的機會嫁個好人家,可現在,沒了,全都沒了。
因此,當得知那個小丫鬟已經招供時,王紅紅忽然笑了,是啊,姑父和姑姑全都對不起她,她何必爲他們隱瞞。
當趙時晴來審問她時,王紅紅便毫不遲疑說出了一切。
除了和姑父生孩子這件事,她還說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上次那個叔伯想要侵佔侄子家產的案子,並不是崔榮糊塗亂判那麼簡單。
在這個案子鬧上衙門之前,那家的伯父便來見過崔榮,並且送了一千兩銀子。
對於一個小地方的知縣而言,一千兩不是小數目。
當然,這和沿海那些與海盜勾結的官員不能相比,那些官員貪墨都是以萬爲單位的。
可是對於一箇中縣的知縣來說,送上一千兩已經是誠意滿滿了。
於是這便有了崔榮讓那姐姐退親不嫁做姑婆,以此逼她放棄管理孃家生意的判決。
因爲在崔榮看來,這只是一個家財糾紛的小案子,有家族在,有長輩在,即使那對姐弟對此不服,也只能忍氣吞聲。
因爲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在所有人看來,這件事鬧上衙門只是走個過場,最後還是要退回族裡,由族中定奪。
而族裡肯定是要偏袒叔伯的,畢竟,他們是長輩。
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那個弱不禁風的弟弟會將此事捅到知府面前,而那個柔弱可憐的寡母竟然以命相搏,要爲子女討個說法。
這件事就此變得不可控制,崔榮也因此,面子裡子全都沒了。
除了這一千兩,王紅紅還說了崔榮收取的另外兩次賄賂,也都是一千兩,看來這一千兩是市價。
那兩次收受賄賂,一次是有個富戶的兒子騎馬踩人,他見那人沒死,擔心被訛上,索性退回來,又從那人身上踩了一遍,把人活活踩死。
此案有多名目擊證人,證據確鑿,當富戶兒子按律當斬。
富戶先是送來一千兩,後來又給王姨娘送了一整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之後又將一個胭脂鋪子以極低的價錢轉給王姨娘。
最終苦主的丈夫接受了富戶賠償的五百兩銀子,撤回狀子,那富戶的兒子大搖大擺走出衙門。
另外一起則是鳳凰男想要吃絕戶,妻子最終醒悟,憤而要求和離,可鳳凰男自是不肯,案子鬧到衙門,鳳凰男悄悄送來一千兩銀子,最終判那妻子回家相夫教子,和離什麼的,就不要想了。
那妻子一氣之下,一碗藥把那鳳凰男給毒死了,自己也抹了脖子。
此案以兩條人命告終。
趙時晴一邊審,一邊讓凌波在一旁記,寫完又讓王紅紅簽字畫押。
這是人證。
可惜這只是王紅紅一人口供。
趙時晴把王紅紅的口供拿給崔三少,崔三少臉色鐵青,一拳砸在桌子上:“畜生,畜生!”
話一出口,忽然想到自己的身體裡還流着這個畜生的血,這個大男孩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哭夠了,他擡起頭來,目光掃過屋裡的每個人,最後落到甄五多臉上。
“甄老爺子,我聽泥寶說了,你有很多幹兒子,那以後我跟你姓,管你叫爹,行嗎?”
甄五多.
不是,他有好多幹兒子這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趙時晴掐腰大吼:“我好心好意在幫你,你卻想要給我當長輩,我慣得你!”
話到人到,出手如風,迎面便給了崔三少一個大逼兜。
崔三少怔了怔,好吧,他想起來了,二小姐是甄老爺子的外孫女,他不是想給甄老爺子當兒子,他這是要給二小姐當舅啊。
他可不是這種人。
“那我跟你姓,你姓趙,以後我也姓趙,行嗎?”
只要不讓他姓崔就行。
趙時晴:“不行,我無權讓你跟我姓,你還是換個姓吧。”
崔三少看向泥鰍:“泥寶,我.”
泥鰍:“我是孤兒,我都不知道自己姓啥。”
崔三少又看向沈觀月,沈觀月樂了:“你跟着我姓沈吧,以後我不姓沈了,也能有人繼承這個姓。”
話本子裡可以沒有姓顧的,但是不能沒有姓沈的。
崔三少不明所以,但是隻要不姓崔,姓啥都行。
不但改姓,他連名字也要改。
說改就改,沈觀月給他改了個名字,叫沈望星。
觀月望星。
趙時晴寫了封信,讓甄五多的那名侍衛往白鶴村跑了一趟,讓李管事去給沈望星辦了戶籍。
從此,沈望星便是樑地白鶴村人氏,和那個廬州崔家沒有關係了。
哪怕崔家滿門抄斬,也抄不到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