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聖駕離開,皇子、公主和宗親們也紛紛跟着走了,三皇子和皇子妃馮佳荷沒有跟着宗親們一起走,他們陪着馮恪夫婦回了馮府,馮大老爺的屍體已經先一步送了回去。
趙時晴在人羣中看到了福王府世子妃,她一言不發走在福王世子後面,今天她全場一言不發,卻令所有人同情。
在望仙樓的這場仗是兒子替她出頭,而回到府裡的那場仗則屬於她。
衛國公夫人陶氏一眼看到了趙時晴,她眼睛一亮,趙二小姐也來了?
她一把拉住趙時晴的手:“小十一那個混球,你來看燈他都不告訴我。”
趙時晴笑道:“我也是在燈會上遇到他,便跟着一起來了。”
陶夫人忙問:“沒嚇着吧?”
趙時晴搖搖頭:“我們在樓下,聽到動靜時事情已經結束了,沒有嚇到。”
陶夫人低聲對趙時晴說道:“沒嚇到就好,你千萬不要誤會,京城其實挺太平的,今天就是意外,再說了,那馮家都是文官,手無縛雞之力,咱們燕家就不一樣了,一家子武將,大郡主來了京城,都用不着保鑣,一準兒把她保護得妥妥當當。”
趙時晴懂了,這哪裡是擔心她有沒有受到驚嚇,分明是擔心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姐姐,讓姐姐誤以爲京城不安全,看個燈都會遇到刺客,萬一姐姐不想嫁過來,那怎麼辦?
趙時晴再三答應,一定不會給姐姐製造緊張空氣,陶夫人這才放下心來,笑眯眯地摘下手上的鐲子,替趙時晴戴上。
趙時晴.這就是傳說中的行賄受賄嗎?
陶夫人留下身邊的嬤嬤,讓她陪着趙時晴一起回家,趙時晴是小姑娘,若是讓燕家的幾個小子送回去,那就是失禮。
趙時晴沒有推辭,陶夫人越是禮數周到,越是說明對姐姐看重。
等到趙時晴等人走出望仙樓,才發現外面的燈會已經散了。
燕八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是要抓同夥的,都不用五城司去趕人,大家就都嚇跑了。”
整個報恩寺已經戒嚴了,趙時晴擔心四大護衛,四處張望,看到那四人正和各府的隨從們站在一起,鬆了口氣,衝他們招招手,讓四人跟上。
從報恩寺到甜井衚衕,這一路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崗,即使看到是衛國公府的馬車,還是有錦衣衛將馬車攔下,那位嬤嬤亮出衛國公府的牌子,方纔放行。
回到甜井衚衕時,遠遠便看到衚衕口亮着一盞燈,小老頭牽着兩條狗站在那裡。
趙時晴鼻子一酸,快步走過去:“外公,我回來了。”
小老頭上下打量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回到家裡,趙時晴問道:“外公,您聽說今晚的事了?”
小老頭點點頭:“知道一點,只是聽從燈會上回來的人說望仙樓裡殺了人。”
趙時晴便把藍采和行刺馮恪,卻誤殺馮大老爺的事講了一遍。
果然,小老頭的眉頭擰成疙瘩:“不對啊,誰家的殺手這麼笨,早不殺晚不殺,非要跑到皇帝面前殺人?這難度和行刺皇帝也差不多了。”
趙時晴見自己的懷疑有了共鳴,激動極了,她已經忍了一路,她在望仙樓裡沒敢說,回來的路上也沒敢說,外公不愧是她的外公,和她總能想到一起去。
她又說了她懷疑藍采和同時也是殺死鄧潛的兇手的事,小老頭沉思良久,最後搖搖頭,他也沒想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殺手,明明是懂暗殺的,你看鄧潛就殺得挺好,怎麼輪到殺馮恪時就變傻了呢?
祖孫倆大眼瞪小眼,全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趙時晴又說起趙廷珞今天的大展神威,小老頭聽得哈哈大笑:“不愧是在宮裡長大的,就是比尋常孩子多開了一個竅。”
趙時晴其實心裡清楚,趙廷珞之所以要對自己的父親下死手,是之前她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
讓小寶認祖歸宗,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難的是以後的事,福王府在外面還養着一個奸生子,現在有福王在,世子不敢把那個奸生子接回來,那麼福王死了呢,那個時候福王府就是世子的天下,別說一個奸生子,就是十個二十個,他也能堂而皇之接進府裡。
再或者,趙廷珞自幼養在宮裡,小寶是被世子間接扔掉的,在世子心中,這兩個兒子和他不親,那他會不會再弄出個意外,廢掉這兩個兒子呢?
換作其他人,趙時晴不會多想,可是這位世子早有前科,趙時晴肯定不會用正常人的道德標準來衡量他。
畢竟,泥鰍是在小倌堂子門前撿到小寶的。
讓一個宗室子弟做小倌,這比殺了他還要可怕。
因此,那日在甜井衚衕,趙時晴纔會提醒趙廷珞,可她也只是多說幾句,她並不指望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做到哪一步,畢竟,那個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是沒想到,趙廷珞竟然很快便有了反應,而且一擊即中。
還沒出正月,二皇子的死訊尚未公佈,三道聖旨便接連到了福王府。
第一道,福王世子私德有虧,廢掉世子之位。
第二道,封福王之孫趙廷珞爲世孫。
第三道,福王嫡次孫賜名趙廷瓚,賜正三品昭勇將軍,十五歲後可履職。
其實上元節那日,在望仙樓現場的人,心裡都已有數,福王府是要變天了,可是聖旨頒下來,還是令人大吃一驚。
福王世子就這麼被廢了?
福王死後,趙廷珞就能越過父親繼承爵位。
福王府不是世襲罔替,但是當年福王嫡長子沒有被封郡王,而是封的世子,這也讓很多人覺得,皇帝很可能會對福王府網開一面,保留親王爵位。
而現在福王府鬧出這麼大的事,世子都被廢掉了,皇帝封趙廷珞爲世孫,而不是郡王,趙廷珞只有十歲,這說明什麼,說明福王府的親王爵位,至少還能再保留四十年!
至於弟弟趙廷瓚被封三品昭勇將軍,這也只是暫時的,日後哥哥襲了親王爵,他若是能討得皇帝歡心,十有八九能封郡王。
一時之間,不知多少人羨慕世子妃,說來有趣,世子被廢了,她這個世子妃的誥命身份卻仍然保留,也就是說,福王府的長房,就只有世子,不對,現在他是趙懷英了,長房裡只有趙懷英一人是白丁。
福王爺也鬆了口氣,那天晚上,一家人回到府裡,世子妃便又大鬧了一場,結果就是福王爺從自己的私帳上的兩個莊子,十間鋪子,全都給了趙廷瓚。
福王妃也賞了一堆東西,甚至還把自己陪嫁的兩處宅子並一個小莊子給了趙廷瓚。
年僅五歲的趙廷瓚,在他正式回府的第一天,就已經是個有錢的寶寶了。
就連泥鰍,也從世子妃那裡得了五千兩銀子和兩間鋪子、一處宅子。
他開開心心帶着大家去看他的宅子和鋪子,這處宅子就在甜井衚衕旁邊的鴻運衚衕,一看就是世子妃特意選的地方。
兩進的宅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傢什用具一應俱全,泥鰍看着那刷得雪白的牆壁,還有院子裡那棵已經有些年頭的石榴樹,眼圈發紅,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個像樣的家。
小時候跟着阿爺,幾乎每個月都要搬家,阿爺是偷兒,不能在一個地方久住,後來阿爺死了,他帶着小寶住在大雜院裡最破最便宜的房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半夜裡爬起來打蚊子。直到跟了趙時晴,他才知道原來被子還能這麼軟這麼暖,原來夏天睡覺也不用擔心被蚊子咬到。
沈望星在宅子裡轉了一圈兒,對泥鰍說道:“泥鰍,你啥時候搬過來?”
泥鰍搖搖頭:“我不搬,我還住在甜井衚衕。”
“爲啥不搬啊,以前你是沒有家,可你現在有家了。”沈望星不解。
泥鰍抹了把眼睛:“我有家了,我知道這裡是我的家,這就足夠了,可我還是喜歡和你們住在一起,想家了就回來看看就行。”
沈望星嘆了口氣:“我還想來你家喝暖房酒呢。”
泥鰍:“喝,當然要喝,搬不搬家都要喝。”
於是大家從外面訂了一桌酒席,在新房裡大吃大喝,鬧騰了整整一天才回去。
馮大老爺之死帶來的軒然大波,也隨着福王世子被廢而被壓了下去。
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八卦,現在街頭巷尾談論最多的就是趙懷英的那些風流韻事,議論完了,最後還要補充一句:看到了吧,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下場。
從世子到白丁,趙懷英提前出局,他心情鬱悶,跑出去買醉,爛醉如泥,被人拖到小巷裡砍斷了一條腿。
好在他的隨從找了過來,否則他就因爲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
畢竟是自己的嫡長子,看着去了半條命的兒子,福王爺還能怎樣,哪怕他心裡清楚,這件事八成是世子妃做的,可也只能裝作不知,等到趙懷英的傷勢稍好,便把人送去了莊子。
沒錯,就是奸生子住的莊子,這對父子終於團聚了。
而趙時晴,終於見到了蕭真。
之所以是“終於”,是因爲上元節之後,她便去過如意舫,可是蕭真不在。
她後來又去過兩次,蕭真全都不在。
若不是蘇記茶鋪裡一切照舊,趙時晴說不定會以爲蕭真出事了。
直到趙懷英斷腿的事,終於被新的八卦取代,趙時晴才終於見到蕭真。
蕭真瘦了一圈兒,顯得更高了。
趙時晴難得見到他的真容,連忙問道:“你去哪兒了?”
蕭真說道:“我去大郭莊了。”
“大郭莊?”趙時晴怔了怔,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地方,可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蕭真提醒:“高蹺。”
趙時晴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
她想起來了,高蹺隊就是大郭莊的,而太上皇的長壽宮佔的就是大郭莊的地,就連高蹺隊也是因爲太上皇纔有的。
“咦,藍采和的事,莫非真的和你有關係?”
蕭真不解:“什麼藍采和?”
趙時晴想起來,這陣子沒有見到蕭真,藍采和的事還沒來得及和他說。
“你先說,你去大郭莊做什麼?”趙時晴說道。
“太上皇連做了十幾天的法事,楊勝秋被派去了那裡,他老人家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我當然要去看看。”
趙時晴忙問:“你見到太上皇了?他是趙行舟嗎?”
蕭真點頭:“是他。”
雖然一直懷疑趙行舟就是太上皇,可是現在聽到肯定的答案,趙時晴還是不可置信。
她就那麼輕而易舉見到了太上皇?
“他每年都要做法事嗎?”趙時晴問道。
“不是,十多年了,這是第一次。”蕭真說道。
“爲什麼?難道他一直不能飛昇,着急了?那也用不着做法事吧,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不就飛昇了?”趙時晴說道。
蕭真差點被她逗笑,說道:“他應該是想要銀子,你知道他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從永嘉帝那裡摳出多少銀子?”
趙時晴搖搖頭:“多少?”
蕭真笑了笑:“十五萬兩!”
趙時晴大吃一驚:“不就是做法事嗎?怎麼就能花十五萬兩,他這是燒錢嗎?”
“燒沒燒錢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長壽宮要的是二十萬兩,最後給了十五萬兩,爲此,太上皇很生氣,就連每年過年賜給宮裡的金丹也沒給。”
趙時晴的嘴角抽了抽,這老頭子也真夠小氣的。
“你和他單獨見面了?你去長壽宮了?”
趙時晴好奇極了,錦衣衛都沒有查出來的事,她卻是知道的,藍采和是高蹺隊的,高蹺隊是大郭莊的,大郭莊是太上皇的地盤。
蕭真點點頭:“見到他了,可他並不認識我。”
電光火石間,趙時晴想到了一種可能:“你去和他談合作了?他知道自己戴綠帽,所以他想殺到京城,重登大寶?”
蕭真你想得有點多。
“那倒沒有,我就是讓他見了見蕭嶽。”
趙時晴哇的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發覺自己這樣很不淑女,又規規矩矩坐好:“他有什麼反應?該不會要和小月月滴血認親吧,不知道祖父和孫子的血能不能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