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老爺幾乎是在哀求:“玉兒,這裡是刑部,你能不能收斂些.”
話音未落,朱玉便惡狠狠瞪過去:“玉兒是你能叫的嗎?不要以爲本世子叫你一聲二叔,你就真是本世子的長輩了?庶子而已,上了族譜也是低三下四的東西!”
朱二老爺又羞又憤,恨不能有個洞鑽進去。
他想求朱玉不要再說了,可又怕招來更多的恥辱,只能一臉尷尬地看向張司獄:“司獄大人,讓你見笑了。”
張司獄哼了一聲,對站在身後的趙時晴說道:“就說是我說的,把丁號房空出來的那間牢室收拾出來,讓朱惠過去。”
朱惠便是朱二老爺的名字。
聞言,朱玉哈哈大笑,衝着張司獄豎起拇指:“老張頭,還是你懂事兒,就我這位庶出的二叔,哪裡配和本世子住在一起?快把他帶走,別讓他在這裡掃了本世子的興致。”
朱玉所在的這間牢房,雖然也有鐵柵欄,卻是整個大牢裡最舒適的。
其他牢房又髒又臭,這裡卻薰了香,擺着時令鮮花。
其他牢房的犯人睡在枯草上,這裡的犯人卻是高牀軟枕。
至於飯食就更不一樣了,其他犯人吃豬食,朱玉卻是一日三餐都是寶慶侯府的大廚精心製作。
正如朱玉所說,他在這裡就差兩個暖腳的美人了。
片刻之後,朱二老爺便被帶進了丁號房。
昨天丁號房裡剛死了一個人,血腥氣還沒有散去,可是朱二老爺卻長長地舒出一口濁氣。
他寧可和蝨子跳蚤做鄰居,也不想和朱玉關在一起。
張司獄顯然也不想面對朱玉,他親自把朱二老爺送過來,而趙時晴傳達完張司獄的命令之後,便又回到朱玉的囚室。
“咦,張小狗,老張頭沒讓你去給本世子叫姑娘嗎?”
趙時晴沉聲說道:“我有名字,不叫張小狗。”
朱玉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哈哈大笑,指着趙時晴說道:“你們刑部從燕俠開始全都是狗,你跟在老張頭身邊,不是張小狗,難道還是張大狗嗎?哈哈哈,笑死我了!”
趙時晴看着他,目光冷冷:“的確很可笑,朱世子就好好笑吧。”
說完,趙時晴轉身便走出了這間囚室。
迎面走來了李司獄,趙時晴點頭哈腰:“李司獄下職啦,李司獄辛苦了!”
李司獄只是微微頷首,便從趙時晴面前走過。
趙時晴摸摸自己的臉,果然是一張大衆臉,李司獄八成已經忘了他是誰。
李司獄下職,張司獄接班,趙時晴走進司獄們值班的那間屋子,見張司獄正在泡茶,看到趙時晴進來,他說道:“今晚我要在乙字房當值,這乙字房裡的六具屍體是今天早上從城外帶回來的,與昨晚的那具屍體出自同一個地方。”
趙時晴一怔,原來昨晚燕俠又派人回到那座莊子,就是去繼續挖屍的,不但挖到了屍體,而且竟然有六具之多。
“都是女子?”她壓低聲音。
張司獄點點頭:“溫大娘的兒媳來了,今天早上就是她們婆媳驗的屍體,這六位都是女子,其中有三個都是小孩子,唉,造孽啊!”
張司獄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小子,我雖然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但是甄公子有恩於我,我便會幫你,但是你現在頂替的是劉七的身份,劉七的爹與我是老相識,你懂吧,你不能連累劉七,那孩子以後還要在刑部當差。”
趙時晴忙道:“請放心,劉七一定能成爲一名好衙差。”
張司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趙時晴,端着自己的小茶壺走了出去。
今晚,他要在乙號房親自守着那六具屍體。
趙時晴四下看了看,打開窗子,吹了聲口哨,小乖便落在窗臺上。
“抓只老鼠,越兇越好,最好是吃過肉的。”
小乖拍拍翅膀飛走了,吃過肉的老鼠,鷹找不到,但是鷹知道要去找誰幫忙。
半個時辰後,小乖回來了,將一隻正在裝死的大老鼠放在趙時晴面前。
趙時晴嚇了一跳,這玩意兒居然是老鼠,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老鼠。
“你去找鴉王幫忙了?”不是看不起自家孩子,是趙時晴太瞭解小乖了,小乖從來沒有捉到過這麼大的老鼠。
小乖使出它的點頭絕技,這隻老鼠的確是鴉王讓鴉捉來的,至於是從哪裡捉到的,小乖就不知道了。
趙時晴仔細看這隻大老鼠,她能確定,這不是普通的老鼠,也不是田鼠,這應該是一個她沒有見過的品種。
她用草棍捅捅老鼠的肚皮:“別裝死了,只要你聽話,我保你不死。”
大老鼠嚇了一跳,這個兩腳獸竟然會和它說話!
趙時晴冷哼一聲:“你若是不聽話,我就讓它吃了你。”
她指指小乖,小乖立刻用自己的大喙朝着老鼠的肚子啄了一下。
小乖沒用力氣,可是大老鼠還是嚇得全身發抖,又想裝死了。
趙時晴說道:“少來這套,快去幹活,聽我吩咐!”
那間華麗舒適的牢房裡,朱玉用過晚膳,卻還沒有看到來給他暖牀的美人兒。
他衝着角落裡的看守吼道:“你去把老張頭牽過來,本世子的美人呢,怎麼還沒叫過來?”
看守連忙陪笑:“世子爺,張頭兒今晚有任務,這會兒正在乙字房當值呢,怕是抽不出空來去給您叫美人兒。”
朱玉呸了一聲:“一個芝麻綠豆官,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還當值,我呸!這樣吧,你去給本世子找美人,就去百花樓,前幾天新來的那個叫什麼文蘭的就不錯,還有個綠梅,就她們兩個吧。”
看守一臉爲難:“世子爺,小人正當值呢,出不去!”
“我管你出不出得去,本世子要的人,你就是鑽狗洞,也得給我帶過來,滾滾滾,本世子不用你陪着,快去百花樓叫人!快去!”
看守不知所措,整個刑部就沒有人願意過來守着朱玉,這小子不但蠻橫,而且還摳門。
沒錯,朱玉從沒有打賞的習慣,不但他沒有,寶慶侯府也沒有。
朱玉是昨晚進來的,寶慶侯府的人來過三次,都是來送飯的,每次都是頤指氣使,連個紅包都不給。
這位看守越想越氣,既然讓他滾了,那他就滾吧。
他當然不會去百花樓,朱玉又沒給銀子,難道他還能空手套姑娘嗎?
他索性搬張椅子坐在門外,裡面響起朱玉的罵聲,他捂住耳朵假裝沒有聽到,反正朱玉也跑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難道朱玉還會自殺嗎?開玩笑,朱玉怎麼可能會自殺。
這時,趙時晴走了進來:“哥,你怎麼在外面?這裡正衝着窗戶,夜裡風大,彆着涼。”
看守怔了怔,指着她,好一會兒才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剛纔跟着張頭兒來的那個,你新來的?”
趙時晴從懷裡掏出一包花生:“我姐炒的,你嚐嚐。”
看守接過花生,心裡終於好受一些,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你被人欺負了,卻又有人關心你,更讓人溫暖的?
“兄弟,謝啦!”
牢房裡又傳出朱玉的罵聲,趙時晴指指那道緊閉的門:“朱世子這是怎麼了?”
“唉,要找姑娘,還讓我去找,我上哪兒找去,我如果出去給他找姑娘,回頭讓燕大俠知道了,我這份差事也就沒了,我媳婦又懷上了,一大家子,全都指望我這份俸祿了。”
趙時晴自來熟:“哎喲,嫂子又懷上了?哥,你可真厲害。”
看守得意洋洋:“那是,三年抱倆,你服不服?”
趙時晴忙道:“服,真服!”
爲了表示自己是真的服,趙時晴猛的揮了下拳頭,然後晃了晃,胳膊肘不小心撞到門上,那門只是關上,並沒有上鎖,被她一撞,便打開了。
看守一見,連忙起身把門重新關上,對趙時晴說道:“小心點,別惹到裡面那位。”
他並沒有看到,就在趙時晴把門撞開的一剎那,一隻碩大的老鼠跑了進去。
裡面再次傳來朱玉的罵聲,趙時晴好心地掏出兩個棉花球,遞給看守:“哥,你用這個堵住耳朵,就聽不到了。”
看守大喜:“你小子第一天來,準備得倒是齊全。”
趙時晴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以前在大石檻,那邊的嬸子大娘們天天罵人。”
看守雖然沒去過大石檻,可也早有耳聞,大石檻的女牢頭們,據說一個比一個兇,動不動就要問侯你十八代祖宗。
他拍拍趙時晴的肩膀:“你小子也是個苦命人。”
不知從哪個牢房裡傳出一聲聲慘叫,趙時晴嚇了一跳,捂着心口:“這叫得可真慘。”
看守笑道:“這有啥,來咱們這裡的,哪有不上刑的。”
話一出口,又嘆了口氣,朱玉就沒有上刑,壞事做盡的人,卻和酷刑無緣,真是遺憾啊。
看守無奈地搖搖頭,把那兩隻棉球塞進耳朵裡。
趙時晴和他做了個“去那邊”的手勢,便往值房的方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看守自言自語:“這小子挺懂事。”
別說,這兩顆棉球挺管用,雖然隱隱還能聽到一點聲音,但已經聽不清楚了,不管朱玉是罵娘還是罵爹,都讓他罵去吧,反正聽不清。
他打開紙包,拿出一顆花生扔進嘴裡,嗯,真香!
與此同時,朱玉發出一聲慘叫,可是他的叫聲瞬間便和那一聲聲慘叫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迴盪在刑部大牢中。
朱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大的老鼠,這隻老鼠吃力地扭動着身體,費了好大勁兒才從鐵柵欄裡擠進來。
朱玉還沒有反應過來,老鼠便順着他散開的褲筒鑽了進去,朱玉嚇壞了,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他站起來上竄下跳,可那隻該死的老鼠卻還是不肯出來,而且一直向上爬,終於爬到他的褲襠裡——
一口咬住!
朱玉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而在另一間牢房裡,兩名衙役把燒紅的烙鐵按在一名犯人的大腿根上,那名犯人疼得大叫,撕心裂肺。
朱玉拼命捶打那隻老鼠,老鼠吃痛,越咬越緊,朱玉疼得死去活來,眼前一黑,便厥了過去。
見這人終於不打了,老鼠大喜,越發興奮地啃咬起來,不一會兒,便吃得肚子溜圓,它這才鑽出來,舒適地打了個滾兒,還用小爪子抹了抹沾在嘴巴上的血跡,這纔不慌不忙向外走。
可是它的肚子比剛纔進來時更大更圓了,試了幾次,也沒能擠出鐵柵欄。
老鼠不高興了,它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坐牢的。
它只好四處亂竄,在牀上、被子上、枕頭上,還有朱玉的臉上身上,到處屙屎。
幾顆黑丸子從朱玉的鼻子上滾落到嘴巴上,他悠悠醒轉,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他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有什麼東西落進嘴裡,他下意識地吞嚥.吃了。
這是藥嗎?
他這是病了?
這是哪裡?
朱玉的腦袋裡暈暈沉沉,巨大的痛楚讓他的神志變得混亂起來。
迷迷糊糊的,他似乎置身在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中,一個美人坐在喜帳裡,他走過去,掀開美人的蓋頭,露出一張略顯英氣的臉。
這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的是嬌嬌小小軟軟糯糯的小美人,而不是眼前這個據說能上陣殺敵的母夜叉。
狗屁的郡主,不過就是一個沒有父兄撐腰的孤女而已。
如果不是皇帝指婚,他纔不會娶她。
他朝着新娘子的臉上呸了一口,罵道:“本世子肯娶你,是你的榮幸,你記住,本世子的事,你少管!”
那女子冷冷地看着他,明明她坐着,他站着,可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卻是居高臨下,如同在看一個僕從,一隻狗。
這一刻,朱玉忽然有了殺意,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必須死,她一定要死!
哈哈,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這女人看似精明能幹,可卻是個傻的。
孫靈芝只不過在她面前演了一場戲,她便動了惻隱之心,竟然還想幫孫靈芝脫離苦海。
那孫靈芝是個戲子,一向會裝可憐,把那女人哄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