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清靜庵裡的女子(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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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那條早已變爲老鼠美餐被五穀輪迴的子孫根起了作用,這一次魏老夫人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畢竟,即使是在親祖母心中,缺斤少兩也比不上足斤足兩。
雖然前後只相差二兩,但不同了就是不同了,更何況現在的朱玉缺的已經不是二兩肉那麼簡單,還有世子之位。
若是以前,魏老夫人立刻便會去找麗太妃興師問罪,可是這一次,她遲疑了。
就是這麼一遲疑,朱侯爺便回來了。
還沒進門他便聽說老母親剛剛差點又厥過去,朱侯爺嚇了一跳,連忙拿出投胎的速度,飛奔着來到春暉堂。
兒子可以死,老母親卻不能。
兒子沒了再生一個,可老母親死了,他就要丁憂。
永嘉帝以仁孝治國,別說朱侯爺了,就是邊關守將死了親爹,也要讓朝臣們再三求情之後,永嘉帝講上一番孝經裡的大道理,這才下旨准予奪情留任。
上次爲了朱玉,魏老夫人已經厥過一次了,太醫再三叮囑,不能讓她再受刺激,萬一下一次再厥過去,說不定就醒不過來了。
朱侯爺現在的這份差事,既清閒又有油水,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丁憂三年,誰知道這位子還是不是他的。
朱侯爺衝進春暉堂,卻見魏老夫人雖然雙眼紅腫,可是卻好端端坐在那裡。
朱侯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衝着滿屋子的丫鬟婆子揮揮手:“都退下吧。”
丫鬟婆子們全都退了出去,屋裡只有母子二人。
魏老夫人看他一眼,說道:“你兒子被奪了世子之位,你倒是不急。”
何止不急,朱侯爺甚至可以用人逢喜事精神爽來形容,眼睛裡都是興奮,知子莫若母,魏老夫人一眼就猜到這是有高興事了。
朱侯爺興奮地搓着手,像一隻被糞坑吸引過來的蒼蠅。
“娘,柔柔和軟軟懷孕了,是,兩人全都懷上了,兒子特意多請了幾個大夫把脈,全都是喜脈,兒子又要當爹了!”
蘭姨娘小產,朱侯爺鬱悶了幾個時辰,不過幾個時辰後,他便從悲傷中走出來,投入到尋花問柳大業中了。
柔柔軟軟就是他最近寵愛的那對姐妹花,說來也巧,蘭姨娘前腳小產,姐妹花後腳就各種不舒服,朱侯爺初時沒有在意,直到今天柔柔說她小日子早就過了,他這才醒悟,連忙讓人去請大夫,一次性請了四五個大夫,診斷結果就是,不但柔柔有了身孕,就連軟軟也懷上了。
這對於子嗣艱難的朱侯爺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來報喜。
什麼朱玉,早在失去子孫根的時候,就已經被朱侯爺拋到九霄雲外了。
本侯雖然只有朱玉一個兒子,可是本侯是缺兒子的人嗎?之前是本侯後宅裡的女人們不行,看本侯養在外面的女人就知道了,先有蘭姨娘,後有姐妹花,本侯不用力則已,稍一用力就是三個。
朱侯爺興奮地說出這個喜訊,魏老夫人臉上卻不見喜悅:“玉兒的世子之位沒了。”
朱侯爺怔了怔,隨即便笑着安慰:“娘,沒的是世子之位,不是寶慶侯爺的爵位,只要爵位還在,還愁沒有世子?您看柔柔軟軟同時懷孕,兩個肚子裡至少也能有個兒子吧,到那時,這世子不就又有了?”
魏老夫人冷哼一聲:“終究是些狐媚子生的,上不得檯面,哪裡比得上我的玉兒。”
朱侯爺笑着說道:“娘,孩子生出來記在馬氏名下不就行了,馬氏那醜八怪難道還敢不答應?”
馬氏當然不敢,她現在毀容了,以後想見朱侯爺一面都難,若是膝下沒有一兒半女,在這府裡更沒有立足之地了。
魏老夫人嘆了口氣:“那玉兒怎麼辦,皇上奪了他的世子之位,就是要讓刑部重判他啊,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着玉兒死嗎?”
朱侯爺想說,死就死吧,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活着也是累贅,他可聽說了,那東西在大牢裡動不動就要脫光光,燕俠沒辦法,只能讓人把他用被子捆住。
還有人說朱玉在大牢裡又喊又叫,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潑婦發春。
朱侯爺聽到這些話時,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他龍精虎猛,要多男人就有多男人,怎能有個太監當兒子?
所以那貨快點死吧,死了就和他沒關係了。
想到這裡,朱侯爺眼前一亮:“娘,我這就去請叔公出面,趁着刑部還沒判下來,開祠堂,把那東西逐出朱家,族譜除名!”
魏老夫人怔了怔,她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兒子說什麼?
要把玉兒族譜除名?
見魏老夫人發怔,朱侯爺有點後悔,唉,他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他先斬後奏不行嗎?
可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收不回來了。
朱侯爺只好硬着頭皮解釋:“兒子是擔心他會連累朱家,畢竟柔柔軟軟全都懷上了,孩子們以後襲爵的襲爵,入仕的入仕,怎能有一個那樣的兄長呢,您疼玉兒,可是他們也是您的孫兒啊。”
魏老夫人默然,朱侯爺察顏觀色,見老母親的神色有所鬆動,連忙打蛇隨棍上:“娘,麗太妃那裡您暫時先別去了,還有玉兒的親事也別提了。”
魏老夫人眉頭一蹙,想到了什麼:“皇上找過你了?”
朱侯爺神情訕訕,皇帝若是親自找他反倒好了,至少皇帝還願意見他,可是皇帝沒有,是皇帝身邊的公公找到他,把他敲打一番。
他這才知道,他那老母親竟然進宮,讓皇帝把樑王府大郡主指給朱玉!
那一刻,朱侯爺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朱玉是閹人啊,京城裡誰不知道啊,老母親這是瘋了嗎?真要給朱玉娶妻,多給點聘禮,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子倒也可行,可是她老人家卻肖想樑地郡主,那可不是普通的宗室女,那是八大王的女兒,是郡主!
這親事不說能不能成了,就是在皇帝面前提上一提,都是在打皇帝的臉,打趙氏皇族的臉!
沒錯,並非是朱侯爺有自知之明,而是這最後幾句話是那位公公說的,這是警告。
只要不是腦子壞掉的人,都能聽懂。
朱侯爺當然聽懂了,當即便表示他纔是寶慶侯府的一家之主,只要有他在,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
現在被老母親看出來了,他便實話實說,把皇帝派公公敲打他的事說了出來。
可是下一刻,魏老夫人卻連連冷笑:“呵呵,那老賤貨翅膀硬了,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朱侯爺一怔,忙道:“娘,您什麼意思,什麼老賤貨?”
他隱隱想到了什麼,他一直都知道,老母親手裡握着麗太妃的把柄,至於是什麼把柄,他並不知道。
他也曾問過魏老夫人,可是魏老夫人卻說他不學無術,擔心他哪天喝多了當醉話說出來,或者說夢話,被外面的狐媚子聽去。
他也只能靠猜,十有八九是麗太妃出嫁前和男人有過首尾,只是還沒到最後一步,因此才能以完璧之身選秀進宮。
別說,他還真的猜對了,可惜只猜到前半段,至於後半段,並非是他猜不出來,而是他沒有膽子去猜。
可是現在,他很想知道。
老母親年紀大了,萬一哪天厥過去再也醒不過來,這秘密豈不是就要帶到棺材裡了?
那他怎麼辦?
自從五年前老忠僕明叔去世之後,魏老夫人信不過其他人,便派自己的兒子,每年都要去清靜庵,一是捐些銀子,二是和那位清靜師太說說話。
銀子不多,每年一千兩,而和清靜師太說的話也只有幾句。
問:“庵裡的人可還好?”
答:“好。”
問:“帶我去看看。”
答:“好。”
然後,清靜師太便會帶着他來到庵後的藥田,那裡有幾個女尼正在勞作,清靜師太指着其中一箇中年女尼說道:“她在那裡。”
他們所站之處距離藥田有些距離,但是朱侯爺還是看到了那女尼的臉,雖然不施粉黛,但是相貌娟秀,竟然還有幾分面善,可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想起這些往事,朱侯爺越發疑惑,忍不住問道:“阿孃,這麼多年了,清靜庵裡的那位,究竟是什麼人啊,您總要讓兒子心裡有數吧。雖說寶慶侯府有您這棵鎮海神針,兒子便能高枕無憂,可您不是神仙,不能長生不老,您說是吧?”
魏老夫人臉色鐵青,這個孽子,這是擔心自己死了就沒人能護住他了?
魏老夫人雖然生氣,可是她心裡也清楚,自己老了。
自從上次她厥過去,她便知道,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
原本她是想在臨死的時候告訴兒子的,可是現在,她決定提前說出來。
“她是那位的女兒。”
“哪位?”話一出口,朱侯爺便意識到什麼,他驚愕地說道,“是是.是麗”
沒等他把話說完,魏老夫人便打斷了他:“就是她的女兒。”
朱侯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沒想到,麗太妃膽子這麼大,生過孩子也敢選秀,還有宮裡那些負責驗身的老嬤嬤們,是被收買了還是眼瞎,生過孩子的婦人,她們看不出來?
對了,還有太上皇,也是個眼瞎的,落沒落紅都沒看到?
不對,本侯聽人說過,花樓裡的老鴇子們都會這個,爲了哄客人開心,把雞血抹到牀單上。
哎喲,這麗太妃年輕時可真會玩啊,難怪她能得寵。
魏老夫人看到朱侯爺眼神閃爍,還以爲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便道:“當年她還是麗嬪,好不容易懷上龍種,可是恰好孟淑妃也有了身孕,太上皇原本就對孟淑妃高看一眼,這個時候更是高下立分,每天下朝後就去看望孟淑妃,對同樣懷孕的麗嬪卻視如不見。
那時你祖母身邊有個老嬤嬤,能從婦人的懷相看男女,而且看得極準。
麗嬪就託我帶了那老嬤嬤進宮,那老嬤嬤一眼便看出她這胎懷的不是男丁。
那時麗嬪求我幫她,我和她同爲魏家女,一榮俱榮。
而她在進宮之前有過一個相好,那男人已經娶妻生子,她出身官宦,自是不能做妾,兩人便斷了。
她進宮後日子看似順遂,其實並不如意,後宮那麼多女人,不可能雨露均沾,她時常寂寞,便又想起那男人。
她讓我幫忙,幫她打聽那男人的事,巧的是,她和那男人的妻子差不多時候懷孕。
於是當那老嬤嬤斷定她懷的是女娃之後,她便求我在宮外給她找幾個懷孕婦人。
其中就包括那男人的妻子。
後來麗嬪真的生下一個女孩,而那男人的妻子卻一舉得男,我冒着抄家滅族的危險,把那男孩送進宮裡,同時把那女嬰帶出來。
呵呵,你不要小看這一出一進,這當中有二十多條人命,甚至包括你祖母最器重的那位老嬤嬤。
而你祖母也是因爲那位老嬤嬤的死才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你爹和我之所以會離心,也是因爲這件事。
如果沒有這件事,你爹就不會納妾,也就不會有老二那一家子,我也不會只有你這一個兒子。”
魏老夫人沒說的是,老寶慶侯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只是因爲懷疑她害死老嬤嬤,氣死母親,便再也沒有進過她的屋子。
不同房,當然不會再有孩子,因此,魏老夫人只生了朱侯爺一人,而老寶慶侯則又和妾室生了朱二老爺,也就是朱清和朱信的父親。
魏老夫人爲此耿耿於懷半輩子。
“這是那賤人欠咱們的,她欠我,欠你,欠寶慶侯府!”
魏老夫人咬牙切齒,而朱侯爺卻已經僵在原處。
天雷滾滾,朱侯爺好怕怕!
好半晌,朱侯爺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阿孃,您是說,是說宮裡那位他.他不是.不是太.太上皇的種?”
魏老夫人冷笑:“他爹姓徐,名叫徐昆,他妻子姓鄒。徐昆做過那賤人父親的幕僚,他和那賤人私通,被那賤人的娘發現,就把他辭了。”
朱侯爺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想起剛剛魏老夫人說的那二十多條人命:“這什麼徐昆已經死了吧?”
魏老夫人說道:“當年那鄒氏是心甘情願把孩子交給我的,你猜是爲什麼?”
朱侯爺哪裡知道?他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