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蕭真來甜井衚衕,把三萬兩的銀票遞給甄五多:“餘下的,慢慢還。”
甄五多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圓:“兒子花老子的,不用還!”
蕭真:……
看着蕭真吃癟的樣子,小老頭心裡暗爽:小樣兒,你想啥我還不知道?把錢還給我,就不欠我的了,然後再和我解除父子關係,連真臉都不敢露出來,就想來拱我家白菜,想得美,夢裡啥都有。
“還了,就收下。”蕭真甕聲甕氣。
小老頭翻個白眼,把銀票揣進懷裡,有人送錢給他花,美滋滋。
“就當是你這個兒子孝敬老子的,趁着我大孫女還沒回來,滾吧!”
蕭真:……
蕭真圓潤的滾了。
望着那道挺拔中帶着幾分落寞的背影,甄五多摸着鬍子笑了。
蕭真給他做兒子,他很滿意,甚至有些引以爲豪。
可蕭真給他做孫女婿,那還差的太遠了,不求你有錢有勢,有房有田,但是最起碼真實身份要有的,真臉也要有吧,
當然,他老人家是不會告訴寶貝大孫女的。
蕭真從甜井衚衕出來,一個人在馬車裡枯坐許久,給小老頭做了這麼久的乾兒子,小老頭在想什麼,他至少也能猜到六七分,他知道他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而此時的趙時晴,正和燕八、燕九、燕十二一起,浩浩蕩蕩去看胸口碎大石。
卻沒有看到趙廷珞。
燕九:“他說最近他不出門,他說不僅是他,宗室裡但凡有腦子的,這陣子全都閉門不出。”
朝堂眼看就要有大變動了,宗室們可不想這個時候出來礙眼。
趙時晴有同感,今天出門之前,她讓泥鰍去樑王府,給趙廷暄送信,讓他請假,這陣子不要去國子監上課了。
眼看就要回樑地了,趙時晴可不想讓他再惹是非。
幾個人走在街上,雖然這是他們不知逛過多少次的街道,可卻還是看什麼都覺新鮮。
走着走着,就到了上次遇到那對小哥倆的地方。
別說,那小哥倆胸口碎大石的攤子,遠比他們的烤魚更受歡迎,至少現在還擺着。
趙時晴一臉興奮:“就是這裡,他們是不是很年輕,也很厲害?”
然後,她便發現三小隻怔怔地看着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小兄弟,一臉便秘。
趙時晴伸手在他們面前晃了晃:“怎麼了,你們這是?”
燕十二指着正掄着大鐵錘準備開砸的小阿哥:“那是祿王府的趙廷鋼。”
他又指着躺在下面的小阿弟:“那是趙廷鋼的弟弟趙廷桅。”
趙時晴.
這兩人竟然是祿王府的人?
她知道祿王,就是那位只會說“皇上聖明”的老王爺,與福王並列臥龍鳳雛。
“他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趙時晴壓低聲音。
燕九:“我們也不知道,前兩天我還在國子監見過他們,可能就是想出來賺點外快,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趙時晴:“他們經常賺這種外快嗎?”
燕九:“他們去給人家盤過火炕,結果差點把那家人給薰死,就是字面的意思,那家的孩子從屋裡爬出來求救,鄰居看到了,那一家人這才倖免於難。
人家找不到他們就報官了,衙門根據苦主的描述繪出畫像,恰好我大哥去京府辦事,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祿王府賠了二千五百兩銀子,五口人,每人五百兩,那家人得了銀子,千恩萬謝,還說小少爺下次想盤炕了,一定還要去他家。”
趙時晴的嘴角抽了抽,來到京城才知道,她還真是個好孩子。
燕九繼續說道:“你剛來京城,一定還不知道趙廷珞家裡丟過一個小弟弟的事吧,就是因爲這件事,這倆活寶得到了靈感,可是他倆年紀大了,柺子都不拐他們,他們就自賣自身,趙廷鋼裝死人,趙廷桅跪在地上賣身葬兄,哈哈哈。”
趙時晴:
“那啥,你說趙廷珞的弟弟丟了?趙廷珞只有十歲,他弟弟幾歲丟的?”
燕九:“襁褓裡丟的,他家有個姨娘.哎喲,哪個孫子打你爺爺?”
一回頭,就見趙廷鋼手裡拿個收錢的破碗怒目而視:“老遠我就聽到有人編排我,一看原來是你這孫子,給錢!”
聞言,趙廷桅也跑了過來:“我草(草是一種植物),這是掉進燕子窩了嗎,一下子來了一堆姓燕的孫子!”
燕家三隻也不生氣:“孫子,快點,再給爺爺們翻幾個跟頭,爺爺就給錢。”
趙廷鋼:“好啊,孫子,你們今天不去上學,等爺爺去告訴你們的爹,抽你丫的。”
燕八:“你這孫子自己都不去上學,還管你爺爺我上不上學,滾你孃的。”
趙時晴退回幾步,由着這幾個繼續討論爺爺和孫子的問題。
終於,討論完畢,幾個人勾肩搭臂,趙廷鋼端着那隻破碗,對趙時晴說:“阿寶兄弟,走,哥哥賺錢了,走,哥哥請客,一起去!”
趙時晴看着那破碗裡叮叮噹噹的幾個銅板,這幾個銅板連吃燒餅都不夠。
不過,祿王府的這對兄弟,她還挺想結交的。
她從懷裡摸出一張十兩的銀票,放到破碗裡:“胸口碎大石,碎得好,厲害,不白看,拿着!”
趙廷桅一把拿起那張銀票,展開一看,便揮舞着銀票衝着大家喊道:“十兩,十兩啊,走,咱們去狀元樓!”
於是趙時晴便跟着他們去了狀元樓,鋼桅兄弟走在前面,狀元樓的小二見他們一身髒兮兮的粗布衣裳,伸手便攔,鋼桅兄弟司空見慣,從腰裡摸出塊牌子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小二後退一步,忙道:“客官裡面請。”
待他們進去,小二乙忙問:“那是啥牌子?”
小二甲:“哎喲,你這眼力比我還爛,那是祿王府的兩個小祖宗。”
一頓飯下來,趙時晴就和他們稱兄道弟了,不過暫時她還是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是女扮男裝,如果只有燕家三隻也就罷了,鋼桅兄弟還不熟,趙時晴想了想,還是暫時不想和他們肝膽相照。
不過,新認識的這幾個小朋友,趙時晴都很喜歡,無論是行事無常的鋼桅兄弟,還是古靈精怪的趙廷珞,以及燕家的幾小隻,全都很對她的胃口。
幾人分別的時候,鋼桅兄弟一臉遺憾:“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裡擺攤了,下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你們一定要記着哥哥,千萬不要忘了哥。”
好吧,也就是一頓飯而已,這兩位的自稱就從爺爺降到了哥哥。
趙時晴反應快,忙問:“是宮裡的那件事嗎?”
鋼桅兄弟滿臉沉痛:“誰當太子關我們啥事啊,這不是禍殃池魚嗎?真倒黴啊,下次投胎一定要多長眼,免得稍不留神再投胎到宗室裡。”
大家明白,這對不走尋常路的兄弟,和趙廷珞一樣,也是得了家裡的叮囑,最近不要出門了。幾人依依惜別,趙時晴問燕家小隻:“你們呢,是不是也不能出門了?”
“我們不會,我們家纔不管誰當太子呢,又不是當皇帝。”
趙時晴回到家時,蕭真已經走了,她搬個小板凳坐到甄五多身邊:“外公,今天怎麼沒出去遛鳥?”
甄五多:“出了這麼大的事,少出門,你也是。”
趙時晴忙道:“外公,你猜我今天是和誰一起吃飯.”
她說了遇到鋼桅兄弟的事,甄五多也嘖嘖稱奇,這麼努力上進的皇室子弟,他老人家也是頭回聽說。
接下來的幾天,趙時晴便真的很少出門,中間只是喬裝改扮去過樑王府,和趙廷暄見了一面。
過完年,趙廷暄便要動身回樑地了,趙時晴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位在京城,她總是不放心,誰知道哪天又惹出什麼麻煩呢。
“最近家裡有信來嗎?”趙時晴問道。
趙廷暄訥訥,他收到聶氏的信,字裡行間都是志得意滿,上次和趙時晴見面時,趙廷暄還是半信半疑,收到這封信後,他想不信也不行了。
姐姐來京城,哪裡是嫁人,分明就是替他做人質,而在這當中,聶氏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趙時晴察言觀色,便猜到他一定是收到聶氏的信了,沒好氣地說道:“沒事偷着樂吧,回到樑地,你怕是就樂不出來了。”
要知道現在的樑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已經不是聶氏,而是孟曉棠。
孟曉棠有魄力有手段,還有大哥趙廷晗的寵愛,只會嚶嚶嚶的聶氏哪裡是她的對手。
現在聶氏正等着趙廷暄回去給她撐腰,趙廷暄性格懦弱,面對手握實權的大哥和有勇有謀的大嫂,還有一個興風作浪又會扯後腿的親孃,怕是沒有安生日子好過了。
這樣一想,姐姐嫁到京城也不是壞事,至少,可以遠離聶氏。
沒辦法,在別人身上可以用的手段,卻不能用在聶氏身上。
那畢竟是親孃。
不過,想到燕家那一大家子,趙時晴彎彎嘴角,姐姐以後的日子,怕是每天都會熱熱鬧鬧。
見過趙廷暄之後,趙時晴着實過了幾天大家閨秀的日子,每天跟着萬如意一起做手工,或者陪小老頭吹牛,再或者蹲在廚房外面等着紀大娘做好吃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幾天後的清晨,她一覺醒來,便看到小妖和大胖齊齊端坐在她的牀頭,如同哼哈二將,正用嫌棄的目光看着她。
趙時晴就奇怪了,初見大胖時,目光清澈而愚蠢,和小妖在一起混了一年,就學會了鄙視嫌棄,再混一陣子,怕是連小妖的死亡凝視也學會了。
“二位,早啊!”
【貓回來了,你還不起牀迎接?】
趙時晴:“兩位安,兩位這是打哪兒回來啊?”
【貓去了你不帶貓去的那個大院子。】
趙時晴立刻坐起身來,她知道小妖嘴裡的大院子是哪裡。
皇宮!
“兩位主子吉祥,快點和小晴子說說,你們在大院子裡聽到啥事了。”
【太子喝湯,喝完就吐血!】
【太子吐完血就說他願意寫摺子請辭。】
趙時晴:“太子死了嗎?”
【沒死,還活着,只是吐血。】
趙時晴瞬間明白了,果然如蕭真所說,慧明公主的事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說的,所以必須讓太子主動請辭,他不肯,那便嚇一嚇。
那碗湯,能讓他吐血,當然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這些事,根本不用永嘉帝自己去想,自會有人察言觀色替他去做,永嘉帝要的,只是太子的請辭摺子而已。
趙時晴想了想,對小妖和大胖說道:“馮府裡可能也有貓,你們要不要去逛逛?”
小妖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趙時晴:【貓早就去過了。】
大胖:【那裡的貓不是主子,只能睡廚房。】
趙時晴懂了,宮裡的貓都是各宮各院主子們養的,過的也是主子的生活,而馮府的貓,是廚房裡養來捉老鼠的,不能進主子的屋子。
看這兩個一副懶得再去的樣子,趙時晴心中唏噓,貓也有階層,自家這兩個是什麼時候變成嫌貧愛富的呢?
趙時晴反思。
好在這兩隻當天還是老大不情願地去了馮府,晚飯前就回來了,告訴趙時晴:【他們家裡要辦喜事了,三姨娘賞了廚房裡的下人,貓也有份。】
三姨娘,馮雅蘭的生母。
馮雅蘭是馮家的庶女,她能許配給楊勝秋這個新科狀元,無疑是一門好親,對於三姨娘而言,楊勝秋就是打着燈籠也難尋的好女婿,這是天大的喜事。
趙時晴想到那一世馮雅蘭的下場,一陣無語,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那一世直到楊勝秋和馮雅蘭成親之後,五皇子還是三皇子的跟班。
可是這一世,從那天在宮門前就能看出,這對兄弟已經貌合神離了。
能讓這對好兄弟提前離心,蕭真功不可沒。
這一世楊勝秋貴爲狀元,又讓皇帝注意到他,他是不會再去工部了。
如果這一世童州還有水患,三皇子想往五皇子身邊安插人手,也不會是楊勝秋了,而五皇子也會早有防備,不會再讓三皇子的人陷害自己,這說不定反而救了當地百姓。
蕭真說那一世,童州四地死傷百姓上萬人,這一世應該不會了吧。
第二天,趙時晴坐在家裡也聽到了消息,太子當着滿朝文武,向皇帝請辭,說自己體染重疾,無法履行太子的責任。
太醫院也證明,太子連續多日咯血,急需靜心調養。
永嘉帝準辭,太子趙鈞改封靜王。
羣臣提議三皇子爲太子,三皇子當場拒絕,說自己的賢能比不上衆兄弟,當不起太子之位。
永嘉帝便道:“太子之事,改日再議。”
趙時晴問甄五多:“是真的再議嗎?”
甄五多:“一般要請立三次,現在才第一次,還有兩次,兩次之後,就要下旨立新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