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晴眼芒如箭,如果眼睛能殺人,此時此刻,趙行舟已經被亂箭穿心。
老頭委屈,他說錯了嗎?他不就是出於禮貌多問了一句嗎?這何錯之有?
這小丫頭真把他當成老不正經老流氓老不要臉了?
“老夫”
他正要開口解釋,可這時萬如意卻開口了:“我不姓趙,我姓我姓萬!”
對,她姓萬,二小姐說了,她姓萬。
趙行舟連忙給自己找梯子:“原來如此,老夫還以爲你是這丫頭的長輩。”
萬如意不知該如何應對,看向趙時晴。
趙時晴打個哈哈,說道:“老爺子,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咱們是不是該談談債務的問題了。”
趙行舟冷哼一聲:“區區幾萬兩,老夫不放在眼裡。”
趙時晴撇嘴:“既然不放在眼裡,那就放我手裡吧,老爺子,還錢!”
趙行舟甩甩寬大的袍袖,帶起一陣輕風。
“老夫乃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不談俗事,更不會隨身帶那些阿堵物。”
趙時晴看向自己的小夥伴們:“他說阿堵物!”
凌波一拍巴掌:“戲文裡軟飯硬吃的渣渣就是把銀子叫做阿堵物!”
泥鰍也恍然大悟:“上一個說阿堵物的這會兒躺在牀上,屎尿橫流!”
沈望星這次終於接上話了:“欠債不還的人活該屎尿橫流!”
萬如意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對,欠債不還,佛祖都不保佑你。”
趙行舟終於明白什麼是“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他只是說他沒有帶銀子而已,這羣小東西就咒他屎尿橫流,還說他是軟飯硬吃的渣渣,還什麼佛祖不保佑他,他修的是道家,關佛祖什麼事?
“老夫不與爾等一般見識!”
趙行舟一臉傲驕,原本他還想讓趙時晴請他大吃一頓的,可現在他被氣到了,那就剝奪他們請老夫吃飯的資格吧!
哼,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現在,趙時晴顯然沒有後悔,她也看出來了,趙行舟並沒有疑心萬如意,剛剛之所以有此一問,看來真的是以爲萬如意是她的長輩了。
危險解除,那就討債吧!
既然要討債,那就不能把老頭氣跑了。
趙時晴換上一副笑臉,虛心請教:“老爺子別生氣,我們小孩子不懂事,您宰相肚裡能撐船,別和我們一般見識。”
小姑娘長相討喜,說的話也很討喜,趙行舟樂得借坡下驢,摸着鬍子點點頭:“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
趙時晴臉上笑嘻嘻:“老爺子,你說我們被騙了,能詳細說說嗎?”
聽她問這個,趙行舟頓時來了精神,指着一旁的牌子:“這什麼董仙回眸處,還有那什麼如廁處,還有這遍地都是的功德箱,全都寫着一個字,假!”
趙時晴忙問:“哪裡假?”
趙行舟冷笑:“董仙是一年前成仙的,那麼他修道修了多少年?三年!
一個只修煉三年的凡人就能成仙?
滑天下之大稽,這是把天下人全都當成了傻子!”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個大嬸憤怒的聲音:“就是你這個老騙子,你又在這裡抹黑董仙,我看你穿着道袍,顯然你也是修道之人,你說董仙只修三年成仙是假的,依我看,你是嫉妒,你自己不能成仙,看到別人成仙,你便心存不滿,故意抹黑!”
周圍不知不覺已經圍滿了人,聽到大嬸這樣說,大家紛紛指責趙行舟,有人叫來了董家人,董家人在路上已經知道發生的事了,看到趙行舟,便大聲喝斥:“這裡是董仙祠,是仙家洞府,豈容爾等在此行騙,你最好自己出去,否則”
沒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完,趙時晴便道:“否則你們就動手打人?他是老人,又是道士,董秀才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氣得撞開棺材板了。”
董家人怔了怔,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多管閒事,見趙時晴是個小姑娘,他斥責道:“這位姑娘莫要胡說,董仙已經飛昇上到那九重天。”
言外之意,沒有什麼棺材板。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趙行舟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那董秀才根本沒有飛昇,而你們這些不孝子孫,卻連副棺材板也不給他,說,你們把他的屍體藏到哪裡去了?”
泥鰍機靈,這時也聽出門道了,他震驚地說道:“該不會是董家人害死了董秀才,擔心被砍頭,就謊稱董秀才飛昇了吧。”
凌波也道:“是啊,你看他那樣子,一看就是在說謊。”
此話一出,圍觀的善男信女們齊齊看向那董家人,那人是董秀才的侄子,見衆人全都看着他,一下子便慌了,吼道:“你們不要上當受騙,這幾個半大孩子和那個老騙子是一夥的,他們就是想要抹黑董仙。”
趙行舟怒道:“明明是你們在此行騙,你卻反咬一口,說老夫是騙子,好好好,那咱們就去見官,讓衙門的人好好查一查,看看那董秀才是死了還是飛昇了!”
聽說要去見官,董侄子臉色大變,他破口大罵:“哪來的騙子跑到這裡鬧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滾,快滾,全都滾!”
圍觀的百姓原本篤信董仙飛昇,全都認爲趙行舟和趙時晴都是騙子,可是此刻看到董侄子這副樣子,便起了疑心。
董侄子的表現分明是心裡有鬼啊!
“該不會真讓這老騙子說對了吧,董仙,不對,是董秀才根本沒有飛昇。”
“真有可能,好像飛昇這事就是董家人自己說的,除了董家人,也沒有其他人看到啊。”
“就是,我還說我家也有神仙飛昇了呢。”
趙時晴一見,立刻高聲說道:“既然飛昇了,那就拿出證據,證明董秀才是真的飛昇了,不要說什麼人證,衆口鑠金,不可信!”
這時,董家其他人聽到消息,紛紛趕了過來,其中還有兩個半大小子,手裡拿着齊眉棍,這是要動手趕人了。
“誰在這裡搗亂,想捱揍是不是?”
善男信女們嚇了一跳,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和平時董家人笑容可掬完全不同。
見把衆人嚇住了,董家人鬆了口氣,上前便把趙行舟和趙時晴等人圍在中間,董秀才的二兒子沉着臉,對趙行舟說道:“昨天在這裡胡說八道的是不是也是你?”
昨天他們就聽說有人當衆說他們董家行騙,可是他們趕到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還以爲那人不敢再來,沒想到今天不僅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幫手。
趙行舟冷哼一聲:“正是老夫!”
董老二大手一揮:“抓住他,這人是騙子!”
那兩個拿着齊眉棍的後生衝上來,大棍子便往趙行舟身上招呼,趙時晴一見,一把推開趙行舟,那後生一棍打空,臉上有點掛不住,見趙行舟被一個小姑娘護在身後,他揮舞着棍子便朝着趙時晴打了過來。泥鰍一見就急了,身形一閃便到了那後生身後,飛起一腳,那後生猝不及防,連棍帶人一起飛了出去。
那後生被扶起來,不但摔得鼻青臉腫,門牙還掉了一顆。
場面一下子就亂了,董老二大叫:“抓住這些騙”
沒等他把話說完,趙時晴和凌波便飛撲上去,主僕二人各按住董老二一側肩膀,把他按在地上。
趙行舟見董老二被制住,一下子來了精神,對泥鰍說道:“你去報官,就說董家行騙,讓他們來抓騙子!”
泥鰍看向趙時晴,趙時晴點點頭,泥鰍便穿過人羣,飛奔着去了。
通安雖是縣城,但是距離京城僅有百餘里,因此,這裡的縣衙還是很負責的,畢竟,這裡是進京的必經之地,若是真有人行騙,衝撞到京城的貴人,那就是惹了大麻煩。
因此,縣衙裡很快便來人了,帶隊的是一位姓李的捕頭。
趙時晴放開了董老二,趁着董家人向李捕頭喊冤,趙時晴和凌波拉上萬如意,混進看熱鬧的人羣裡,悄悄出了董仙祠,沈望星見她們走了,也沒有了看熱鬧的心思,追着她們一起出去,到了外面,便看到早就等在那裡的泥鰍。
趙時晴:“走,咱們找個地方喝茶去。”
這裡不是樑地,他們可以去報官,卻最好不要牽扯進去。
趙時晴打個呼哨,小乖便不知從哪兒飛了過來,趙時晴指指裡面,示意他去看熱鬧,小乖拍拍翅膀又飛走了。
距離董仙祠不遠,便有一家茶樓,幾個上了二樓,從這裡可以看到董仙祠的大門。
原本以爲還要等上很久,可是他們坐下只喝了一盞茶,便看到趙行舟施施然走了出來,那六親不任的步伐,看上去還有幾分得意。
趙時晴奇怪:“這麼快就放他走了?不是應該把雙方全都盤問一遍嗎?這時間也不夠啊。”
泥鰍說道:“他既然出來了,我去把他叫過來。”
趙時晴點點頭,片刻之後,泥鰍便帶着趙行舟進了茶樓。
趙行舟指着趙時晴說道:“小友,你們爲何不和我說一聲就自己走了?”
趙時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李捕頭還在裡面,你爲何先出來了?”
趙行舟摸着鬍子,說道:“小事一樁,哪裡用得着老夫親自出手。”
趙時晴翻個白眼,你就吹吧,若不是有我,剛剛你就讓董家人揍成球了。
凌波好奇,問道:“老爺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否則爲何一口咬定那董家是騙子呢?”
趙行舟吃了一顆乾果,又喝了口茶,然後一臉嫌棄:“這茶不好,這不是今年的新茶。”
趙時晴衝着小二招招手:“我加錢,換今年的新茶上來!”
片刻之後,新茶來了,趙行舟又喝了一口,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沈望星看着他,悄悄對泥鰍說道:“你看這老爺子的舉止作派,像不像小月月?”
泥鰍用力點頭:“像,真像,都是一樣的臭講究。”
兩人雖然壓低聲音,可是趙行舟耳不聾眼不花,聽得清清楚楚:“誰是小月月?”
趙時晴心中再次警鈴大作,自從上次蕭真告訴她那個秘密,她現在聽到小月月的名字就要心驚肉跳。
一個沈觀月,一個萬如意,她這樣的老實人,根本承受不住啊。
“小月月啊,是我們村裡的一個小孩,吃飯挑食,毛病賊多。”
趙行舟顯然對她的解釋很不滿意,老夫哪裡挑食了,那樣的陳茶根本入不得口。
他覺得這些小孩子不可理喻,一擡頭便對上一雙眸子。
是那位萬娘子。
萬如意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趙行舟怔住,他竟然在一箇中年女子的眼睛裡看到了單純。
那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襲來,趙行舟來不及細想,便聽到趙時晴的催促:“老爺子,茶也換了,你也該開講了吧?”
趙行舟的眼睛從萬如意臉上移開,說道:“那董家人做賊心虛,一看就藏着秘密,你們等着吧,李捕頭一定能查出真相。”
趙時晴撇嘴,你講得真好,下次別講了。
這時,凌波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二小姐,趙老爺子剛纔又偷看萬姑姑了。”
趙時晴也發現了,趙行舟好像對萬如意很感興趣。
這可不是好事,萬如意的身份經不起推敲。
必須要轉移趙行舟的注意力。
她正要讓凌波把欠條拿出來,便聽到趙行舟說道:“你怎麼會姓萬呢,你不應該姓萬啊!”
來了來了,又來了!
萬如意一臉懵懂,她想說是二小姐讓我姓萬的,可是沒等她開口,趙時晴便搶先說道:“你幹嘛總盯着萬姑姑,男女有別,你不懂嗎?”
沒想到趙行舟卻衝他一揮手:“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
他又對萬如意說道:“你是不是被拐來的?你和我說實話,我替你作主!”
趙時晴.
趙行舟繼續說道:“你姓戚,對,你一定姓戚,你是戚家人!”
趙時晴.
“老爺子,你怎麼知道她姓戚?”
趙行舟:“因爲長相啊,她長得像一個人,那人就姓戚!”
趙時晴臉色變了,身爲宗室女,她當然知道太上皇的生母是誰。
戚太后!
蕭真說佳宜長公主和佳安長公主全都隨了她們的祖母,指的便是戚太后,也就是已故的孝敬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