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賈琮院。
晴雯站在賈琮身後,幫他侍弄頭髮,苗條不失飽滿的身子,不經意觸到背上,讓他泛起神秘的慄然。
身後倩影晃動,鼻端幽香細細,窗外夜風清涼,房內彌散香豔親暱的氣息。
賈琮正閉目養神,隨着晴雯擺弄,突聽她發出一聲輕嘆,雖然微不可聞,但他還是聽到。
笑道:“你這丫頭,好端端又嘆什麼氣,哪個招惹到你了,告訴我幫你出頭。”
晴雯輕哼了一聲,說道:“院子裡除了三爺,哪個還會招惹我。”
賈琮笑道:“又在哪裡胡說,我什麼時候招惹過你,自己怎麼就不記得,你倒是說來聽聽。”
晴雯聽出賈琮話語調侃,俏臉通紅,自己說招惹是個意思,三爺故意說招惹,好像是另一個意思……
只是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並沒有說話,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晴雯性子直爽乾脆,從小被分派服侍賈琮,在他跟前也是直言不諱。
此時想起心事雖臊得慌,但有些話憋在肚裡許久,被賈琮言語哄着,忍不住便說出口來。
“三爺,你是不是嫌我嘴巴利害,性子太粗,沒有五兒她們細心,更討你喜歡?”
“如今連平兒姐姐都要來了,三爺以後心裡更沒我這個人了……”
賈琮站起回身看她,晴雯話語說出口,臉色愈發通紅,原本火辣辣的性子,竟有些不敢看賈琮,只是微低着頭。
他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捏住晴雯尖尖下巴,將標緻俏媚臉龐擡高几分。
手指觸摸到晴雯的臉膚,細膩滑膩,香甜馥郁,憑空生出美好的感覺。
那雙靚麗的大眼睛,眸波明潤如水,剛開始還有些羞澀,很快大着膽子瞧着賈琮,眼神中都是明媚無忌的活力。
……
賈琮笑道:“這麼標緻的丫頭,哪裡還是粗的,要是真這樣都算粗,我倒希望更粗些纔好。”
晴雯聽他誇獎,心中有些得意,嘴裡卻嘟囔:“三爺就會拿話哄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話。”
賈琮見她神態俏媚,話語嘀咕,忍不住想要逗她。
笑道:“當初你和五兒是一起過來的,她有她的好處,你也有你的好處,我都放在心裡。
你既覺得我和她要好,現下有些虧待了你,大不了我和你要好就是了。”
說着雙手便摟住晴雯小腰,只覺盈盈一握,驚人的纖細,觸手生溫,滑膩軟彈,讓人陶醉不捨。
晴雯渾身不由自主顫抖,期期艾艾說道:“三爺,不要胡鬧,你手放哪裡呢……”
賈琮忍住笑意,說道:“你不是羨慕五兒和我要好,兩人要好可不就是這樣嗎,怎麼又嫌我了?”
晴雯話語顫抖,去撥賈琮摟在腰間的手,只是有些意亂情迷,手腳酥軟,怎麼也掙脫不開。
口裡卻說道:“那可不成的,即便兩人相好,那也要正正經經,光明正大才好。”
我也是從老太太屋裡出來,即便要伺候三爺,也得像五兒她們那樣,給老太太行家禮纔是。
不然要給人家說嘴,我自己沒有臉面,連累三爺也跟着沒臉。
三爺還說過女子及笄之年,男子舞象加齡,我不給三爺惹麻煩……”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有些感觸,鬆開了摟在晴雯腰上的雙手。
都說晴雯性子要強,嘴巴厲害,容易得罪人,連她都覺得自己性子粗,其實心裡清醒得很。
他伸手捋了捋晴雯鬢邊青絲,微笑說道:“真是好丫頭,你哪裡就粗了,心裡可細得很。
大節上一點都不含糊,什麼道理都懂,還能管得住自己。”
晴雯笑道:“三爺是不是說好話哄我開心,這可是真心話。”
賈琮笑道:“自然是真心話,你以後都這樣纔好。”
他有些情不自禁,在晴雯臉頰上親了親,溫熱柔滑,香氣盈盈,說不出的親密旖旎。
這會晴雯雖也臉紅,似乎沒了害羞,眼神中都是歡喜安樂之意,倒像得了賈琮許諾一般。
她過去幫賈琮鋪好牀鋪,紅着臉說道:“三爺早些歇了,明日天不亮還要趕早朝……”
……
榮國府,榮慶堂,上午時分。
堂中內外,來往走動,笑語溫言,皆帶喜氣。
因今日是八月十七,是平兒去東府落房的日子。
大早吉時一到,王熙鳳便帶着平兒,去榮慶堂給賈母行拜家禮。
因是內宅女眷之事,平兒與其他丫鬟相比,身份多少有些不同。
她不僅是王熙鳳的貼身丫鬟,還幫她掌着西府管家之權,她入房許人,自然讓府上人等矚目。
賈王兩家是金陵世交,數代姻親,歷代過往甚密。
王熙鳳因姑母之故,孩提時常來賈府走動玩耍,便如史湘雲幼年曾在賈府長大一般。
所以當初賈珍纔有類似童年之語,評論王熙鳳少時之事:從小兒大妹妹玩笑着,就有殺伐決斷。
鳳姐提起賈珍也曾說:外頭只一位珍大哥哥,我們還論哥哥妹妹,從小兒一處淘氣淘了這麼大。
可知王熙鳳未嫁賈璉之前,幼年便常在賈家兩府往來,不然不會有大哥哥大妹妹這等兒時稱謂。
……
平兒是王熙鳳貼身丫鬟,雖是王家丫鬟,但從小跟王熙鳳常來賈家,甚至是長久客居。
所以她和賈府女眷丫鬟,關係皆不同尋常,彼此十分親近熟悉。
鴛鴦纔會有這樣的話:這是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
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
從小兒什麼話兒不說?什麼事兒不作?”
正因賈王兩家來往密切,平兒作爲王家丫鬟,纔會和鴛鴦、襲人、麝月等人結下手帕童年之好。
如今平兒終身有定,還是丫鬟之中一等結果,衆人顧着王熙鳳臉面,又因平兒平時好人緣。
今日榮慶堂格外熱鬧,觀禮的家中婦人,幾乎座無虛席。
家中姊妹因都沒出閣,自然不好在這種場合露面。
只有迎春是賈琮長姐,又是東府當家小姐,所以也在堂中就坐。
其餘薛姨媽還特地帶了賀禮,連一向少有露面的賈珍遺孀尤氏,賈珠遺孀李紈都過來觀禮。
……
自從寧國府被抄沒之後,賈母顧着寧榮連枝的臉面,將尤氏接到榮國府贍養。
尤氏自入榮國府之後,深知自己身份異樣,從來都是深居內院,極少出來見外人。
因此近幾年以來,西府上下人等都快忘記,府上還住了往日的寧國府大奶奶。
只是這一年多時間,榮國府發生翻天覆地變化。
深居內院的尤氏做夢也想不到,這纔過去幾年時間,居然這等峰迴路轉,賈琮成了榮國之主。
王熙鳳更是代替王夫人,成了榮國府的管家婦人。
尤氏如今變成得賈琮贍養,受到王熙鳳關照,所以平兒入房之事,牽扯賈琮和王熙鳳。
她即便再深居簡出,這個臉面禮數卻萬不能缺少。
……
至於李紈雖常年寡居,平時很少露面,但她喜愛平兒忠誠能幹,兩人素來交好。
李紈又思之己身,步步爲艱,寡居撫養兒子,並無得力之人襄助,常羨慕王熙鳳有平兒這等人物。
如今見平兒落得終身,自然要露面出來觀禮,一是出於和平兒的情誼,也有向賈琮示好的念頭。
因她出身官宦之家,父親是國子監祭酒,丈夫賈珠也是文華人物,不過就是短壽罷了。
她久受家門薰陶,一輩子心心念念,便是兒子賈蘭的科舉前程。
如今家裡出了賈琮這樣的春闈榜眼,翰林院學士,她自然生出親近借力之念,不外乎爲兒子前程便利。
但她也深知婆婆王夫人對賈琮芥蒂極深,爲了立足家門自保,李紈日常絕不會表現對大房的親近。
況且兒子賈蘭年幼,如今還不用太過急躁。
但是平兒入房之禮,因着她和平兒的私誼,還有和王熙鳳的妯娌關係,也兼和大房籠絡關係。
她入榮慶堂觀禮,顯得堂而皇之,並不怕王夫人挑錯處。
薛姨媽這個外親都到場,王夫人身爲二房太太,照理也該出來露個面。東路院每月還吃着西府公中供奉,王熙鳳又是西府管家奶奶,王夫人也該來湊個熱鬧。
但今日李紈剛入榮慶堂,便向賈母稟告,太太今日身體不適,正在家中調養,過幾日來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又沒真的老糊塗,自然知道兒媳婦依舊不開竅,心裡還是存了疙瘩,所以才藉故迴避。
賈母對此也不在意,二兒媳不來更好,省的今日這種場面,她又說出缺心眼的話,大家下不得臺。
雖只是一個丫鬟的入房家禮,但堂中各人心思舉動,將大宅門繁複糾結的世故人情,展現得既隱晦又淋漓曲折。
……
榮國府,寶玉院。
今日大早起來,寶玉無所事事,看了一會兒話本,很快也覺得有些厭了。
想到口渴要吃茶,叫了半天襲人麝月,都沒人答應,正有些惱火,卻見彩雲從外頭進來。
寶玉問道:“我想吃茶,怎麼她們大早就不見人影,都去那裡逛去了。”
彩雲順口說道:“二爺上午要使喚人,只叫我就好,今日平兒在榮慶堂行禮。
襲人和麝月兩個和她從小交好,她們去不得榮慶堂,卻去了二奶奶院子。
幫着平兒一起歸置東西,等着她回來道喜,也不枉從小的情分。”
寶玉一聽這話,臉色有些難看,心中泛起酸楚膈應。
說道:“我真是過暈了日子,竟忘了今日是十七。”
彩雲聽了這話,心中咯噔一下,後悔方纔嘴快些,自己幹嘛和二爺提這話茬。
她可知道那日在榮慶堂,二奶奶給平兒定日子,二爺說些散話歪話,惹二奶奶連月例都卡了不發。
二爺要是聽了這話,又發起癡病,惹出事端,那可就又要糟糕……
寶玉說道:“我雖覺得平兒姐姐可憐,不滿別人如此褻瀆於她,但是世道如此,如之奈何。
今天總歸是她的大事,從小在府上見面相處,我也過去瞧瞧,也算是個禮數,也盡了我一片心。”
寶玉心中妒忌悲憤,只說過去瞧瞧,賀喜兩字怎也說不出口。
他和平兒日常也是泛泛,也從沒什麼交情,原本不該如此,但只要想起此事,就沒來由心中憋屈。
大概是如今西府衆美皆空,快要一個不剩都去了東府,就留下他一個孤零鬼,讓他覺得異常委屈不公。
賈琮貪得無厭,一味霸佔糟蹋清俊女兒,禍害東府不說,還來西府糟踐,着實罄竹難書,卑鄙污穢到極點。
……
彩雲聽了自己二爺這話,背上起一片雞皮疙瘩,心說自己果然糊塗,二爺果然又說起胡話。
二爺都是怎麼尋思出來的,平兒姐姐這也叫可憐,她被這麼大烙餅砸腦門上,估計都樂暈過去了。
西府丫鬟哪個有她走運,她這也算可憐,那旁人還要不要活了。
自己在二爺牀上胡混睡覺,守身如初,白白擔着名聲,豈不是要抹脖子纔算事……
彩雲擔心寶玉鬧事,連忙勸道:“二爺還是不用去了,二房已去了大奶奶和蘭哥兒。
也算是有人露臉觀禮,二爺省下這一趟,在家待着更妥當。
寶玉臉上露出悲憫之色,說道:“我怎麼能不去呢,你們怎麼都不知我的心。
彩雲,去拿新做的金蓮紋團花圓領袍,我趕緊換上去榮慶堂瞧瞧。”
彩雲心中苦笑,今日琮三爺收女人入房,二爺穿的怎麼花俏,這算怎麼回事……
勸道:“二爺那件金蓮圓領袍,雖十分華麗好看,但今日穿是不是扎眼?”
寶玉動情說道:“多嘴,衣服做了自然是用來穿,它既是件好衣服,難道還閒擺着。
即便是個物件,白白辜負了它,也對不起它,未免大煞風景,世上或人或物,都是一樣道理。”
寶玉一番高論,聽得彩雲腦子發暈,心中有些害怕,二爺剛說了胡話,如今又說起瘋話。
她雖心中害怕,但架不住寶玉催促,只好拿出嶄新的金蓮圓領袍,服侍寶玉換上。
又心有餘悸的說道:“二爺過去那邊也罷了,記得只說賀喜的好話,閒話可千萬別胡說。
要是再惹惱二奶奶,以後我們還在西府,只怕要喝西北風過日子……”
寶玉聽彩雲嘮嘮叨叨,心中頗不耐煩,只是胡亂答應。
看着鏡中的身影,紅衣燦爛,蓮紋輝煌,似乎自己也變得熠熠生輝,心中受用,大起自憐自愛之念。
突然說道:“彩雲,這衣服雖做的很好,下回還要做細窄些,當會更顯風致。”
彩雲嘴裡胡亂答應,心中卻有些古怪,二爺竟沒看出不是衣裳不細窄,而是二爺發福不少……
……
榮國府,榮慶堂。
寶玉一身紅衣,手拿摺扇,貌似灑脫,腳步沉夯,一路往榮慶堂而去。
其實連他自己都心中不定,爲何趕這時候去榮慶堂。
但想到自己當日肺腑之言,被人傳去平兒姐姐耳中,還不知怎麼歪派曲解。
如果讓女兒家覺得,自己心思齷齪不軌,豈不玷污自己清白赤忱情懷。
看今日之勢,平兒姐姐已難逃賈琮糟蹋,我也是愛莫能助。
但只要能得了空隙,總要將自己這番肺腑之言,好好與人分說,好讓世人都知自己這片情義。
……
榮慶堂中氣氛融合,時時有笑語傳出,榮慶堂口常有丫鬟聞訊路過,竊竊私語,臉生豔羨。
對於西府年輕丫鬟來說,像平兒這樣能許給東府三爺,大概是天下最得美風光之事。
這位爺不僅能爲通天,少年封爵,還是天下有名的才子,模樣更是絕頂得意,叫人看了都心亂。
原本芷芍和五兒也曾在榮慶堂行禮,但她們是東府的人,本就是琮三爺的貼身丫鬟。
她們有這樣的結果,對西府一衆丫鬟來說,有些理所應當,便不算太過驚奇。
但平兒姑娘可是西府人口,從沒和琮三爺有過瓜葛,更沒服侍過琮三爺一天。
她居然能得這天大便宜,自然讓一衆西府丫鬟豔羨十分,依次類比,生出不少遐思……
林之孝家的居然也坐堂口遊廊沿上,並沒去各處忙碌,正和幾個看熱鬧的丫鬟閒話說笑。
往常這個時候,正該是每日最繁忙之時,不知今日爲何這般扯淡。
只是她一邊和丫鬟閒扯,卻不時看向穿堂處大理石屏風,似乎在等什麼人。
沒過去一會兒,大理石屏風後人影閃動,寶玉一身紅衣,頗爲耀眼燒包的現出身影。
林之孝家的霍然站起身,心說二奶奶當真女諸葛,居然料事如神。
寶二爺心眼缺的愈發大了,今日平兒姑娘大喜,他還真尋摸過來,穿的雜毛孔雀似的,到底幾個意思?
寶玉繞過大理石屏風,正要興沖沖進榮慶堂,他想今日家中姊妹或許也在。
自己如抓住些空隙,說些醒世之言,即可點醒平兒姐姐之事,也可讓姊妹們知我清白情懷……
……
只是還沒等他靠近堂口,林之孝家的就攔在身前,笑眯眯說道:“二爺這是往哪裡去?”
寶玉臉色一僵,說道:“自然是進榮慶堂,林大娘怎攔住去路,晚了可要耽擱事情。”
林之孝家的一聽他說耽擱事情,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說道:“二爺往常進榮慶堂都不打緊,但今日堂中內宅女眷正行入房家禮,外男都要避嫌勿入。”
寶玉一聽外男二字,心中委屈憤怒,自己每次想去東府,那守門婆子便說什麼外男勿入。
這等混賬話語,狗屁不通,豈有此理,老太太也少去東府,倒也罷了,不和賈琮一般見識。
怎麼如今在西府之地,自己也被戴上外男之名,簡直胡說八道,不可理喻!
他憤懣不平的說道:“林大娘,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是寶玉啊,我在西府怎麼還成了外男,荒謬!”
林之孝家的心中冷笑,自從女兒小紅被王夫人攆出去,她對二房的人可沒半點好臉。
如今見寶玉問出這等話,她雖臉上還是帶着笑容,可話語卻已有些不客氣。
說道:“瞧二爺這話問的,如今三爺奉旨承爵襲府,西府可是三爺的家業。
按照宗法家禮,西府除了三爺不是外男,其他男丁都是外男,自然不能摻和女眷行禮之事。
二爺也是個讀書人,怎麼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還好用這等話頭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