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宗法撻家風
榮國府,榮慶堂。
王熙鳳俏臉發寒,句句如刀,寶玉聽到自己老子,頓時原形畢露,義正詞嚴化爲狗攆貓躥。
豐兒是機敏通透之人,常年跟王熙鳳身邊,已練得一點就透,極懂得主子心思。
王熙鳳話語剛落,她便脆聲應答,手腳靈動麻利,二話不說,快邁步子出堂。
賈母正急着出聲制止,可豐兒行走迅捷,轉眼便掀開門簾,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賈母抱怨道:“這小丫頭腿腳也太快些,這種事情也用得着這麼勤快。
鳳丫頭,寶玉年紀還小,不懂世道人情,你做嫂子的多教導便是,怎麼還和他說上氣話了。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苦把他老子招來,到時說打說罵,天翻地覆,一家子都不安生。
鴛鴦,你腿腳快些,趕緊去把那丫頭追回來,就說是我的話。”
寶玉聽了賈母這話,繃得死緊的身子瞬間鬆垮,膽子似乎被嚇破一半,再也不敢慷慨放言。
只是他身子愈發寬碩,火旺內虛,心神波動劇烈,背上激出一片黏糊糊冷汗,渾身涼颼颼的,驚魂難定。
王熙鳳說要去叫賈政,不過是想壓住寶玉氣勢。
她心中也很清楚,只要賈母在堂,絕不會讓寶玉吃大虧,她不過虛張聲勢,把控風向的手段罷了。
說道:“老太太,我也是急糊塗了,寶兄弟這個脾氣,我也是實在沒辦法。
琮兄弟自從承爵襲府,西府內院就是他的後宅,小紅把榮禧堂收拾得日日齊整,就等琮兄弟去下榻。
可自宮中下了襲爵聖旨,琮兄弟就從沒在西府過夜,他雖嘴上不說,但孫媳婦卻掂量出意思。
不外乎西府內院住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還住了我和尤氏,我們又都是同輩獨居媳婦。
琮兄弟如此行事,這是給我們臉面,這纔是大家公子做派,當得起堂堂翰林學士的體面。”
……
王熙鳳話雖沒說透,迎春黛玉等姊妹即便還是閨閣,卻也聽懂了其中意思。
賈母做了半輩子內宅寡婦,更是心中一陣凜然,自從寧國府被抄,賈母做主將尤氏贍養在榮國府。
賈珍和賈琮同輩,尤氏也纔不滿三十,是個姿容豔麗的寡婦,王熙鳳也是雙十出頭,眼下正形同活寡。
歷來寡婦門前是非多,今日王熙鳳不說破,賈母還真沒意識到,琮哥兒從不在西府過夜,其中還有這層忌諱。
但細思起來卻大有道理,王熙鳳還是他的親嫂,尤氏卻是血脈疏遠的族嫂,可極容易惹來話頭。
當年寧國府名聲不潔,流傳養小叔子的閒話,雖然賈母賈政深知底細,但從來諱莫如深,不敢聲張半分……
王熙鳳突然提到這話頭,可不是什麼空穴來風,王熙鳳和尤氏這等情形,都是極易招惹閒話。
怪不得琮哥兒不多在西府走動,也真是精明如鬼,他身上擔着官位名聲,豈會不愛惜羽毛。
相比起來琮哥兒還沒成家,又是西府家主,出入內宅還少些顧忌,旁人不會多說閒話。
寶玉原本沒有成家,也是勉強能糊弄過去,但如今已經定親,房裡女人又懷了胎,這話頭可就不一樣了。
他又是隔房頭的子弟,要是成親還住西府內宅,傳出去可太難聽。
怪不得鳳丫頭這麼來勁,將話語說的露骨,迫不及待要轟走寶玉,原來是怕壞了自己名聲……
……
賈母想清楚這層,即便再寵愛寶玉,也不敢去駁王熙鳳話語。
不然留下縱容子弟,混亂內闈的話柄,堂堂國公誥命,就要晚節不保,死了都給人戳脊梁骨。
此時寶玉早被賈政之威,瞬間殺滅氣勢,王熙鳳卻沒罷休的意思。
似乎語重心長,繼續說道:“寶兄弟和琮兄弟同歲,不過小了一個月罷了。
你即便讀書比不上琮兄弟,能爲不如他出挑,行事做派總該學學琮兄弟的氣度,這纔不墜翰林人家的威風。”
寶玉心中驚懼未去,想着鴛鴦出門許久,至今未見回來,也不知追回豐兒沒有,老爺不知回府沒有……
他正滿腹害怕擔憂,又聽王熙鳳剝皮拆骨的話語,又是讀書不如,又是能爲不如,又是翰林人家。
當真句句如刀剮,猶似火上來澆油,寶玉神情激動,渾身微微顫抖,不知是因害怕還是生氣。
賈母見寶玉氣色不對,想着再不攔着一點,鳳丫頭這破嘴,能活活憋屈死孫子。
連忙對寶玉說道:“這事我已和琮哥兒商定,也是你太太辦事不牢靠,沒記得跟你說,今日鬧出一堆閒話。
這事大家都不許再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鳳丫頭是你長嫂,說你兩句又不掉幾斤肉,用得着這麼着急上火。
我看你氣色也不好,早些回去歇着,翡翠你去叫襲人過來,寶玉出門也不跟個丫鬟,她們做事越發馬虎。”
衆人聽賈母一陣嘮叨,知道她在打岔轉圜,一味搗糨糊,給寶貝孫子找臺階下,自然誰也不去插嘴。
王熙鳳見賈母放了口風,寶玉搬出西府之事,又被板上再釘釘,自然見好就收,不再對寶玉言語凌剮挖苦。
……
內院風雨遊廊上,翡翠帶着襲人和彩雲,正往榮慶堂而去,三人的腳步都有些匆匆。
一路上襲人問翡翠事情緣故,翡翠將來龍去脈都分說明白。
又說道:“襲人,你跟寶二爺一輩子,也稍微勸勸他,每回在榮慶堂生出事,弄得一家子劍拔弩張。
但凡寶二爺少說幾句,便什麼事都沒了,這西府又沒金元寶可撿,爲了這事也值得着急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