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覺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啃食,一陣陣酥麻,一陣陣錐心。
黑暗,四周是沉不見天日的黑暗,她辨不清方向,看不見晨昏。她覺得胸口灼燒的疼,拼命的咬脣卻還是發出了痛苦的低吟。
“怎麼回事,都大半夜了,人怎麼越來越不好了。”男子低沉的聲音滿滿的不悅和焦躁。
老軍醫忙活了大半夜簡直是汗如雨下,此刻被赫連巍這樣盯着又心驚膽寒的。
“陛下,這個姑娘身上的傷本來不礙事的,可是淋了雨有些炎症,臣已經處理好了。但是這姑娘後腦被重物打擊,下手的人是要置她於死地的。能活着已經是萬幸了……”擡眼瞥見赫連巍越來越陰沉臉色,感覺舌頭有些不太聽使喚,“況且,況且她身子孱弱,寒氣侵體……”
“說,她要何時才能醒過來。”
“這……這個……”老軍醫抖了抖,“這個真不好說,不過這姑娘意志異常堅強,說不定很快就能醒了。”
很快就能醒了。赫連巍看着上官愛如此痛苦的模樣,不禁深深地自責。如果自己相信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若是她死了,朕就誅你九族。”
“是,臣遵旨。”老軍醫深深的俯首,覺得這比戰場上的刀林箭雨可怕多了。
之前他就聽到一些閒言碎語,說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去大楚求取鳳女,並不是現在皇妃,而是一個叫素安的郡主。陛下似乎很喜歡這位郡主,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娶成。昨天他就看見了,這姑娘身上帶着陛下自小帶着的琥珀項鍊,原來她就是那個素安郡主,難怪陛下這麼緊張。
都說後位一直空懸是爲了她,皇妃一直想着法子毒死陛下也是因爲她。
如果紅顏真是禍水,那麼從一個老頭子的眼光來看,這紅顏也絕對是禍水中的禍水。首先,他就是第一個被牽連禍害的。
“陛下,帳外有人求見。”有人來報。
赫連巍看着上官愛得眸子微微一動,轉身大步而去:皇妃,你還不是乖乖的給朕回來了麼。
見赫連巍走了,老軍醫才略微舒了一口氣,跪在牀前看着上官愛:“皇后娘娘,您可千萬要醒過來啊,不然老臣就要提早跟閻王報到了呀。”
皇后娘娘……
沉沉的黑暗之中女子聽見有人喊她皇后娘娘,那是她許久未曾聽到的。有多久了呢,有一輩子那麼久了吧。
最後一個這麼喊她的人是誰來着?
哦,是上官琪,她的琪兒。
那日陽光很好,連不見天日的冷宮也被照的暖洋洋的。她難得的坐在廊下曬太陽。一頭青絲因爲長年累月沒有修剪已經垂到膝蓋了,被她仔細的理着散在肩頭,宛如瀑布,在陽光下暈染着淡淡的光暈。
“皇后娘娘。”
上官愛坐在廊下,擡眼就看見了一身妃色貴妃華服的上官琪款款走來。她知道,上官琪去年給慕容霄生了個小公主,封了貴妃。而她這個廢后,在冷宮裡呆了已經四年了。
這偌大的後宮,除了她這個廢后,就只有上官琪這個貴妃了。都說,她封后是遲早的事情。
“貴妃娘娘怎到我這冷宮來了。”
上官琪冷冷一笑,嘴角的酒窩卻依舊甜美可人:“本宮昨天聽見皇上說了一句話,忽然想起裡有許久沒有來看過姐姐了。今日一見,姐姐光華依舊,分毫不減當年呢。”
“是什麼話能讓妹妹紆尊降貴的來這裡。”彼時的上官愛心已經死了。
上官琪款款走來,微微俯身看着她,眼中的嫉妒和嘲諷那麼明顯。聽見她說:“皇上說,只要你活着一天,大楚的皇后就只能是你。”
上官愛袖中的手心一緊,那雙已經宛若死水的眸子起了淡淡的波瀾。聽見上官琪輕蔑的冷笑聲:“本宮還是第一次聽說,廢后也能算是皇后。姐姐說,可笑不可笑。”
上官愛看着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但是她並沒有笑,她早就已經笑不出來了。
“貴妃多心了,皇上這樣說不過是因爲我的母親是朝和公主,皇上當初答應了父親和先皇而已。”
“朝和公主?”上官琪如夢初醒,“是啊,只因爲你是她的女兒,即便她死了二十多年了,還能護着你。”
“我上官琪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一步,居然還抵不過一副白骨。”
上官愛擡頭看着她,帶着一絲憐憫。不知道爲何,明明自己纔是這深宮之中最可憐的人,怎麼會去憐憫她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呢。
“皇后娘娘。”上官琪垂眸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總有一天,我上官琪會成爲這大楚山河的皇后。”說完便拂袖而去了。
上官愛卻坐在陽光下很久很久,之後的歲歲年年,偶爾再想起來那一日,她才發覺,在冷宮裡的那九年,只有那一天是晴空萬里的。
後來,後來她便等來了慕容霄的那杯鴆酒。他說,只要她上官愛活着一天,便是這大楚的皇后。如今他賜死了她,是不是就是說,大楚已經不需要她這個皇后,他慕容霄也不再需要她這個結髮妻子了,那麼琪兒是不是就能如願了……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咳……咳咳……”
營帳之外,雨還在下。天空陰雲密佈,這雨恐怕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
赫連巍卸了鎧甲,一身常服執傘而立,定定的看着對面站在山崖邊上的三人,嘴角的笑意淺淺:“怎麼,皇妃是想通了,願意回來了?”
慕容蓮站在慕容玉的傘下,冷着臉看着他,自己跑了一夜,他居然一步沒動麼?
“把上官愛放了。”
“朕倒是想放,但也要她有本事走過去纔是。”
慕容玉聞言一驚:“她怎麼了?”
“她怎麼了?”男子看着他,輕蔑一笑,“你們昨晚跑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她,她被人打下山崖,此刻半條命已經被閻王攥在手裡了,我怎麼知道她怎麼了。”
燕允珏聞言,上前一步,行禮道:“陛下想侵犯我大楚疆土,陷我們燕氏一族於不仁不義。自私扣押我們本就非君子所爲,我們走也無可厚非。”
赫連巍微微挑眉:“那麼朕的貴妃被你們挾持離開,也是無可厚非麼。”
慕容蓮聞言,擡眸看着他。男子正好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暗潮洶涌。
“赫連巍,你只是說的好聽,現在我就在這裡,你捨得放人麼。”
赫連巍斂目看她,她總是這樣,帶着刺,桀驁不馴。在她的眼中也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陛下。或許,還是因爲她的心從來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吧。
想到這裡,他便覺得渾身都不暢快。
“愛妃,你也別說的大方,朕願意放人,你又捨得回來麼。”說着看了一眼燕允珏,爭鋒相對。
“你……”慕容蓮好不容易逼着自己不去想之前的種種,可是這個男人卻總是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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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允珏一雙清冷的眸子隔着雨幕看着女子的背影,眉心微微一動,一言不發。
卻聽見慕容玉忽然問道:“我不知陛下一直糾纏這件事是何用意,但是蓮兒如果真的傾心與允珏,那麼當初又怎麼會如此堅定不移的要嫁給陛下。”這是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疑惑。
關於這件事,燕允珏一樣一無所知。但是他不明白,慕容玉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提起。原本慕容蓮當初閉口不言,他們就已經猜到,必然是她不願意面對和提及的。
果真,雨中站在的女子臉色慘白。一瞬間,她只聽見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心亂如麻。
“燕允珏,你也想知道麼?”
聽見男子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虐,彷彿地獄裡低聲輕吟的魔鬼,刺得她的心驟然一痛。
赫然擡頭看他:“赫連巍你敢!”他就這樣討厭她,非要看着她遍體鱗傷,體無完膚麼!
“因爲那日在南山……”男子置若罔聞,那聲音在雨中格外的清晰刺耳。
慕容蓮忽然跑進了雨中,慕容玉一個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袖,眼睜睜的看着她站在了懸崖邊上。
聽見她冰冷的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決絕:“你敢再說一個字,我就跳下去給你看!”
赫連巍終於看向她,眸子一寒:“你居然爲了他,死也不肯面對。”
“那是我的事!”
“你敢跳,朕就立刻發兵大楚,到時候就不是十萬大軍了。”
“可笑,我都死了,我管你多少大軍壓境,關我屁事!”慕容蓮說着往後退了退。
赫連巍眸子一緊,只覺得心被人狠狠地握着,只要再一用力,他就能立馬窒息。
怎麼會……這樣。
“蓮兒,你冷靜一點。”慕容玉急忙勸道,眼角的餘光卻看見有人影鑽進了赫連巍的營帳,是燕允言。
這邊赫連巍一心都在慕容蓮的身上,毫無察覺。
燕允珏顯然也看見了,本來他們是來調虎離山的,可是……目光若有所思的從慕容玉的臉上略過,不知所想。
“過來。”赫連巍強行驅散了心中他所不明白的情愫,一步步靠近,“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過來。”
慕容蓮臉色蒼白的看着他,又後退了一步,固執道:“我知道自己身後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但是赫連巍,今日是你逼我的,當初我都沒有懸樑自盡,如今你把我的一切都已經消磨殆盡了,你今日逼死大楚公主,兩國交戰,我看你怎麼收場!”說完便要往下跳。
“不……”
“不要!”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