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遠峰拄着柺杖進來的時候,看見女兒端坐在窗下,一如往昔的模樣,眼眶一下子就溼了:“愛兒。”
上官愛擡眸看見上官遠峰走來,不由得起身走了過去,哽咽道:“父親,女兒終於見到您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上官遠峰說着握緊了她的手。
“國公爺快坐吧。”一旁的慕容玉說道。上官愛似乎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柺杖,一瞬間疑惑。聽見一個女子哽咽道:“小愛。”
上官愛越過上官遠峰,便看見了站在那裡的上官璟和柳明月,連忙喚道:“大哥……”說着目光落在柳明月的身上,有一瞬間的遲疑,不禁看了一眼慕容玉,才喚道:“柳姐姐。”
柳明月聽見這一聲,微微一愣:“怎麼又變成姐姐了,應該是嫂嫂纔對呀。”
嫂嫂?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滯,便知道又跟自己以爲的不一樣了,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對不起,我才醒,好多事情都糊塗了,你們不要見怪。”
聞言,衆人一瞬間的安靜。
有人一直站在遠處,一雙溫潤的眸子靜靜的看着她,想要靠近,卻不忍打擾。
“三妹。”良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道,“你還記的我麼。”
上官愛擡眸看着站在遠處的青衣男子,隔着春日裡暖暖的陽光,覺得這個人也讓人覺得暖暖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由得捨不得移開目光。
一旁的慕容玉靜靜的看着,一言不發。
良久,才聽見上官愛說道:“燕大人。”
燕允珏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淺淺,至少她還記得他是誰。
慕容玉緩緩地收回目光,說道:“御醫說,愛兒才醒,不記得一些事情也屬於正常,漸漸的說不定就會好的。”說着看向上官愛,“不過她能醒,朕已經是萬幸了,就算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也不要緊。”
“皇上自然是覺得不要緊的。”柳明月忍不住說道,帶着一絲不平,“當年要不是……”
“明月,不得對皇上無禮。”上官遠峰打斷她的話,回眸看着有些茫然的上官愛,柔聲道,“愛兒既然能醒過來,就說明老天爺是長眼的,有的事情,她想不想的起來都是命數。”說着看向一旁年輕的帝王:“皇上說是麼。”
慕容玉手心微微一緊:“國公爺說的是。”
“好了,愛兒也要好好的休息,我們便先回去了。”上官遠峰說着,拄着柺杖站起了身。
上官愛瞧他這個樣子,一時間很想問他是怎麼了,可是又怕自己說錯話,便只好抿了抿脣,點頭道:“父親,大哥和嫂嫂慢走。”說着起身扶住了上官遠峰的胳膊,“女子兒好些了便回去看你們。”
慕容玉微微一愣,上官愛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回眸看他:“可以麼?”
男子淺淺一笑,柔聲道:“好,等你好些了,朕陪你回去,你從前喜歡佛光寺的桃花,眼下開的正好,也可以去瞧瞧。”
聞言,女子莞爾一笑:“多謝皇上。”其實,她還是不能習慣他是皇上,是自己的夫君。
燕允珏站在遠處,靜靜的看着她。再沒有靠近一步,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上官遠峰他們走後,燕允珏說道:“皇上,微臣有幾句話想跟皇上說,請皇上移駕。”
慕容玉正扶着上官愛坐下,聞言擡眸道:“好。”說着回眸看着上官愛:“你不要總站在窗前發呆了,乖乖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嗯。”女子乖巧的點點頭,回眸看見燕允珏轉身要走,忽然喊道:“燕大人留步。”
燕允珏的腳步跟心一道,頓了一下,回眸有些訝異的看着她。
慕容玉也是一時疑惑。
“本宮記得燕大人的棋下的很好,不知大人有空可否進宮陪本宮下棋。”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笑意淺淺,彷彿還是從前的那個她。
燕允珏有一瞬間的恍惚,連忙道:“好,微臣自當爲娘娘解憂。”
“這樣也好。”慕容玉柔聲道,“我便也不用擔心你會整日發呆了。”
上官愛淺淺一笑,看着他們一前一後走了出去。一旁的蓮子疑惑道:“小姐,您怎麼忽然要燕公子陪你下棋啦。”
“我不是沒有事情做麼,從前有人說下棋有助於整理思路,或許能想起些什麼呢。”上官愛喃喃道,“只是不記得究竟是誰說的了。”微微垂着眸子裡不知道掩藏了什麼。
“公主,該喝藥了。”辛姑姑端了藥碗進來道。
“姑姑爲何總喜歡喚我公主?”上官愛下意識的說道。
卻見辛姑姑一怔,端着盤子的手一抖,差點兒灑了:“公主方纔叫奴婢什麼?”
上官愛也是一愣,擡眸疑惑的看着她,猶豫道:“姑姑?”
“小姐,您想起來了?”蓮子又不爭氣的哭了。
辛姑姑已經跪了下去,泣不成聲:“公主,奴婢對不起您,奴婢……不配您喚一聲姑姑。”
上官愛見她如此,不知爲何,心裡難受的很,可是這種難受卻叫她覺得真實,覺得自己確實是醒了,而不是掉進了一個漫長的夢境裡。
門外的長廊下。
慕容玉負手而立,淡淡道:“你想說什麼。”
“你告訴她多少了。”燕允珏單刀直入。
“並沒有多少,她才醒,御醫說一下子讓她接受太多會對她不太好。”
“你是不是覺得她想不起來會不較好。”燕允珏一雙清冷的眸子看着他,“這樣你們就能重新開始了。”
慕容玉聞言,回眸看他:“朕是有這麼想過,但是朕更想補償她。”
“皇上,我不希望她再受什麼傷害。”燕允珏沉了臉色道,“我希望如果她想起了一切,無論做什麼決定,皇上都不要再強行左右了。”
慕容玉手心一緊,一雙清冷的眸子一瞬間深不見底:“我會讓她愛上我的。”
“皇上。”燕允珏上前一步,加重了聲音。
慕容玉看着他,手心緊了緊:“朕知道了,不會再強迫她。”
“多謝皇上,那微臣就先告辭了,明日會來陪她下棋。”燕允珏說着便轉身要走,聽見慕容玉說道:“允珏,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次機會,一次和她重新開始機會,這一次,我不妨礙你,你也別阻礙我,好不好。”
燕允珏的腳步一頓:“你怕我跟她說什麼。”
慕容玉問道:“你會麼。”
只見陽光下,青衣男子回眸看他,淡淡道:“你放心,我也擔心她受什麼刺激便的不好,一切,順其自然吧。”說着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一陣微風吹來,拂動着帝王的廣袖。
“皇上。”樸風輕聲道,“燕大人如今不似從前了。”
“他是變了,可是朕眼下也拿他沒有辦法。”慕容玉清冷的眸子沉了沉,舉步道,“朕這兩年花了大力氣纔算控制住了禁衛軍,可是燕氏和上官氏卻一直坐大,如今又是姻親,聯合起來朕不能拿他們如何。”
“是啊,何況禁衛軍裡還有個上官將軍。”
慕容玉輕輕一嘆,擡眸看了看晴空:“朕終於有點兒明白了,當初先帝爲什麼那麼不願意將皇位傳給朕了。”
“索性皇后娘娘已經醒了。”樸風跟在身後勸道,“只要皇上打動了娘娘,有娘娘在皇上身邊,誰都不足畏懼。”
聞言,慕容玉淺淺一笑:“是啊,好在她醒了。”
次日,春光燦爛。
燕允珏早早的就來到了鳳陽宮,此時上官愛正坐在窗下襬着棋譜。
“三妹。”青衣男子大步進來,溫潤的眸子裡笑意暖暖。
“燕大人。”上官愛擡眸看來,“大人來的這樣早。”
“怕你無聊。”燕允珏大步走來,看了一眼她擺了一半的棋局,“其實,我有點兒好奇,你爲何忽然找我陪你下棋呢。”
女子收拾棋子的指尖驀然一頓,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聽見她垂着眸子喃喃道:“其實,我們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
“……”
上官愛一手拿着棋子,擡眸看了看他腰間的香囊:“那香囊我也有一隻,我看見蓮子收在我的梳妝盒裡了。”說着微微一頓,擡眸看他,“她說那些都是我以前喜歡的東西。”
燕允珏一瞬間怔怔的看着她,心中的難過無以復加。
“是麼,那裡面還有什麼?”他強自鎮定的坐下道。
“還有這個。”女子說着有些高興的從袖中掏出一枚壽山石的印章,“這是大人的字,是不是。”
男子含淚看着那個“愛”字,點了點頭,不禁伸手去接:“你還記得什麼。”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搖了搖頭:“約莫記得有人跟我說……因爲裡面有一個心字。”
聞言,燕允珏心中巨震,眸中暈開了濃濃的溫柔帶着溼氣,喃喃道:“我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女子聞言,驀然擡眸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見底,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沒有明白。卻不禁喃喃喚道:“二哥……”
燕允珏手心一緊:“你喚我什麼?”
上官回過神來,有一絲窘迫:“我……我也不知道。”說着感覺自己的眼角有什麼,擡手一抹,自己竟然哭了。
爲什麼……爲什麼心裡會如此悲傷,爲什麼這悲傷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叫她害怕。
溫柔的指尖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淚,女子怔怔的看着他,居然沒有躲閃,也沒有覺得他僭越。反而覺得這是無比自然的事情,理所應當。
“以前,你便叫我二哥,我還以爲你想起什麼來了。”男子柔聲道,“有的人,有的事,如果讓你覺得傷心,不記得便不記得了吧。”
上官愛淚眼朦朧的看着他,一瞬間淚如泉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一遍遍喚道:“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心,一遍遍的在痛,可是她卻覺得,自己這樣纔是活着。
真實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