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上官愛躺在牀上,剛睜開眼睛便看見外面下起了雪。這是今冬第一場雪,可是雪花卻很大,簌簌落下,彷彿等不及要染白這天地一般。
“主子醒了。”阿璃站在牀邊,擔憂道,“主子昨晚心緒不寧,可是那廢后說了什麼。”
上官愛的神智還在混沌之中,辨不明她在說什麼。眨了眨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喃喃道:“下雪了。”
阿璃一怔,回眸看去:“是,後半夜就開始下了,原本主子還想今天出宮的,這一下雪路上可就不好走了。”
上官愛躺在牀上,腦子裡一團亂麻,最後聽見伏曦清晰無比的聲音說道:“愛兒,要麼你就與他爲敵,要麼你就與天下爲敵,你又會不會如此傻呢。”
靈臺驟然清明。
聽見女子清淺的聲音道:“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飛雪宮,然後便出宮吧。”
“可是外面在下雪,黃大人再三囑咐了,主子不能受涼。”
“沒事的。”上官愛緩緩坐起身,“這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再說等到化雪便更冷了。”
“是。”阿璃應了一聲便給她拿衣服,伺候她穿衣。
外面的宮娥魚貫而入,伺候上官愛更衣洗漱。上官愛坐在銅鏡前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感到傷口一痛,不由得眉頭一蹙,竟分不清究竟是哪個傷口在痛。
“主子你怎麼了?”阿璃見狀,連忙問道。
上官愛一手扶着梳妝檯,蹙眉搖了搖頭:“沒事……藥。”
阿璃聞言,趕緊掏出黃仁傑制的藥丹,命人端了茶水,給上官愛送服。
“姑姑呢。”上官愛吃了藥,坐在那裡不想動彈。
有宮娥取了披風來給她裹上,忍不住問道:“公主這是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臉色怎麼這樣憔悴。”
“可能是夜裡落雪,不小心受了點涼。”阿璃隨意的解釋道,擔憂的看着上官愛,昨晚她沒有跟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她夜裡又做惡夢了。
自佛光寺出來之後,便甚少做惡夢了。
一旁的宮娥見上官愛和阿璃都不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良久,上官愛緩過來了,才問道:“姑姑呢。”
“姑姑去蕙妃娘娘那裡準備早膳了,現在也該回來了。”阿璃回道,見她要起身,趕忙扶住她,問道,“主子不舒服,還要去飛雪宮麼。”
“自然要去。”上官愛說着,看着外面漫天飛雪,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見底,不知道在想什麼。
又下雪了,今年的風雪會一直陪伴着她。要守到明年春暖花開,何其不易。
上官愛去上官蕙妃那裡用了早膳,便請了辭,之後便頂着簌簌大雪帶着辛姑姑和阿璃往飛雪宮去了。
明粹宮裡,今日下雪,燕允珏受燕瓊的囑咐進宮探望燕貴妃,此刻三人圍爐閒話家常。
燕貴妃已經無礙了,此刻倚在貴妃榻上依舊雍容華貴,一旁的慕容玉看着窗外落雪,不知想起了什麼,有些出神。
“聽玉兒說凝霜最近很是用功,怎麼忽然就開竅了。”燕貴妃擁着毛毯看着外面雪花簌簌,景緻倒是很好。
燕允珏端着杯子,淺淺一笑:“她啊,沒了凝芷,三妹又一直病着,所以閒來無聊唄。”
“她那個性子,以前跟明月爭第一才女,之後又跟小愛爭,眼下倒是開竅了,知道選一條自己的路了。”
燕允珏但笑不語,飲了一口茶。現在在燕凝霜那邊,滿腔怒火只以爲這是他給她選的路。恐怕讀書的時候還在一邊咬牙埋怨他呢。
“玉兒。”燕明珠喚了一聲,擡眸看去,發現兒子沒有反應,又喚了一聲:“玉兒。”
“……母妃。”慕容玉回過神看她,“母妃剛纔說什麼。”
“本宮沒有說什麼,倒是你,看着落雪在想什麼。”燕貴妃探究的看着兒子。
慕容玉淺淺一笑:“沒什麼,只是在想這雪一直在下,出宮不會不會不方便。”
“你們兩個大男人愁什麼。”燕貴妃笑道,“倒是愛兒,本宮聽說她今日也要出宮的,她身子弱,可別着了風寒。”
“怎麼她今日也要出宮麼。”燕允珏端着茶杯道,“我還以爲她要多住幾日呢。”
“她身體不好,本就不能出來太久。”慕容玉說着,聽見燕貴妃道,“她拖着一身傷勞心勞力的,允珏你有空就多去侯府走走,畢竟當初太后是將她囑託給你的,皇上也不好說什麼。”
聞言,慕容玉淡淡的看了一眼燕允珏,沒有說話。
“姑姑說的是。”燕允珏感覺到那束目光,並未發覺的樣子,看着落雪隨意道:“今年雨水多,瞧着今天的雪這樣大,姑姑不如早做打算,叫內廷多備一些炭火好過冬。”
燕貴妃想了想,擱了手中的茶杯道:“允珏說的也對,防範於未然也是好的。”
慕容玉起身道:“母妃,我們先告退了,這雪頗大,要是積雪了反而不好走了。”
“嗯。”燕貴妃看着兒子清冷的側影,心中微微一動,想要勸卻不知道如何勸。知子莫若母,他的落寞與掙扎,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燕允珏見狀也起身道:“那我們便先告辭了,貴妃娘娘也要保重身子纔是。”
“知道了,也替本宮問候尚書大人。”燕貴妃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燕允珏心裡的清楚的,當初貴妃入宮並非心甘情願。祖父逼迫,哪怕只是一個貴嬪,也要她入宮。只因爲當時燕皇后跟皇帝鬧彆扭,不願入宮。
之後生下慕容玉才提的夫人,後來這貴妃的位置也是因爲燕皇后去世,先太后做主得來的。
說到底,貴妃這一生都因爲燕皇后而活着,爲了燕氏一族而犧牲了,如今雖然面上不說什麼,但是心裡還是怨恨母家的吧。
外面沒有起風,但是雪下的頗大,燕允珏若有所思的走在慕容玉的身側,對方也是神思不屬。兩人一路默默無言,卻是同往上官惠妃的祈祥宮去了。
可是卻得知上官愛已經去了飛雪宮。
“她怎麼忽然去了飛雪宮。”燕允珏一襲青衣,裹着灰色披風站在祈祥宮外,看着一旁的慕容玉。
對方卻在看着漫天飛雪,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爲池氏,順道去探望一下吧。”
池氏?燕允珏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還是止住了。慕容玉卻敏銳道:“你何時也會跟我欲言又止了,想來如今你跟她之間也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秘密了。”
“並非如此。”他原本下意識的想問池賢妃要害上官愛的事情的,他總覺得如今上官愛對池氏的態度有些奇怪,想着是不是會有什麼關聯。可是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妥,才止住了。
“我只是有些擔心三妹的身體。”燕允珏蹙眉道,“剛纔惠妃也說她今早臉色不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着涼了,又怕說出來你不高興。”
想起昨晚,慕容玉手心不由得一緊,一雙清冷的眸子看着那風雪,舉步往飛雪宮去:“母妃也說了,你關心她是天經地義的,我沒什麼好不高興的。”
慕容玉踏着薄薄的積雪,發出輕輕的聲響,耳邊卻是上官愛清淺的聲音:“這件事還請五哥暫且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要從長計議。”
什麼從長計議。慕容玉心中很是清楚,她是怕慕容衝知道了當年是皇上害死了燕皇后,衝進宮裡來弒君。她的心中,果真只有一個慕容衝。
“玉兒,我知道你喜歡愛兒,我幫你一把,如何。”耳邊,伏曦的話語,仿若魔咒,攪得他心神不寧。
燕允珏看着他那清冷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五味雜陳。
撐傘的樸風見狀,連忙跟了過去。
飛雪宮。
池雪兒小產之後便一直臥牀,太醫說她本來身子就弱,此次又是中毒小產,傷了身子,若是不好好調養,以後想要有子嗣可就難了。
所以,慕容淵纔會如此緊張的吧。
“只聽說公主進宮探望惠妃姐姐了,卻不想還能登我這門第。”池雪兒擁着手爐坐在牀上,淺淺笑起來的樣子溫順的仿若白兔。
上官愛擁着雪白的狐裘坐在窗前,一雙清澈的眸子含着淺笑:“娘娘是母親的妹妹,母親如今病着,聽說娘娘小產了,很是記掛,所以叮囑了我要來探望娘娘。”
聽到池氏,池賢妃的笑容一僵,卻還是面不改色道:“姐姐病了?什麼病,礙事麼。”
上官愛笑盈盈的看着她,惠妃說她會做戲,此刻瞧着,想着以往她也是這般模樣,可不是會做戲麼。
可惜了,這天底下有她上官愛一個會做戲的就已經挺噁心人了,再多的,她也是會看不下去的。
“說無礙也無礙,說有礙也有礙。”上官愛含笑看着她,說道,“心病而已。”
池賢妃聞言終於收斂了笑意:“你們都先退下,本宮有些體己話跟公主說。”
“是。”梨兒應了一聲,便帶着衆人出去,卻見上官愛身邊的阿璃和辛女官一動未動,便回眸看了一眼池賢妃,對方頷首表示無礙,這才轉身出去。
池賢妃隨意道:“公主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賢妃娘娘心思剔透,我就有話直說了。”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笑看着她,毫不避諱,“母親爲何會病着,娘娘心裡清楚。惠妃娘娘爲何會險些喪命,我心中也很清楚。”
池賢妃手心一緊,收斂了笑意:“你想如何。”
“自然是跟娘娘算一算這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