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聽見男子略顯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受傷了?”聽着像是疑問,其實是肯定。
朵蓉手中拿着燭臺,站在那裡,遲疑只是一瞬:“嗯,一點兒小傷。”
“什麼時候弄傷的。”男子不經意的靠近了一步。
“昨天在景陽宮弄傷的。”
“是麼。”慕容衝一雙星眸逆着夜色深不見底,“我居然沒有注意到。”
朵蓉嘴角笑的笑意淺淺,微微垂眸道:“昨晚的情況有些混亂,我自己都沒怎麼注意到。”
慕容衝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她的面前了,高大的身影投下來,讓人覺得有些壓抑。朵蓉垂眸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良久,慕容衝擡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沒事吧。”
“沒事,一點兒皮外傷。”
“沒事就好。”慕容衝收回手,轉身道,“原本想讓你進城去給愛兒送信的,既然你有傷在身,我便叫雲雀去吧。”
朵蓉暗自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地上的夜行衣跟着慕容沖走了出去:“主子,這個時候風聲正緊,慕容淵父子正到處找你,現在派人去靈都不是自投羅網麼。”
男子一襲紫衣站在廊下,遠目看着天空中那輪清亮的明月,殘缺不全。聽見他輕聲道:“我答應過她,無論去哪裡都要跟她說一聲,不會再無緣無故的消失。”眼下,她也一定很着急吧。
朵瑢手心一緊:“可是……”可是上官愛已經離開靈都了,根本就不知道你刺殺了慕容淵。
她卻不能說。
慕容衝微微側首看了她一眼,轉身道:“你好好休息吧,手上的事情暫時都交給雲雀他們。”
朵蓉看着他的背影,緊緊抿春,垂首道:“是。”
夜風習習,慕容衝一路往舒玉傾的房間走去。沒有人看見他嘴角似有若無的慵懶笑意:真是驚喜呢,竟然是你。
昨晚的傷口,今天還如此新鮮。朵蓉,你撒謊的時候還是喜歡垂着眼簾呢,當真以爲有的事情想掩藏就能掩藏的了麼。
豔陽高照,山林裡的蟬鳴惹得女子心煩意亂。
“你還好吧。”燕允珏策馬上前,關心道。
上官愛搖搖頭:“不太好,如此看來凡是有利便有弊。”
原本他們應該一直沿着官道走的,可是這兩日天氣及其的好,天空碧藍入洗,連一片雲朵都很難看到。官道兩旁又不怎麼有林蔭遮蔽,所以他們一路行來被曬都快曬死了。
再加上,很有可能後有追兵。所以上官遠峻便提議繞路,他們人並不多,從樹林裡行走會涼爽很多,也能有所遮掩。
可是,上官愛一向不喜歡蟬鳴,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這樣炙熱的陽光下,樹林裡的蟬叫的肆無忌憚。
“我瞧着你也不熱呀,怎麼臉色這樣不好。”上官遠峻也上前說道。
“沒什麼,約莫是因爲擔心父親,所以一直有些心浮氣躁。”她並不喜歡把自己的短處到處說,“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軍營。”
“快了,穿過這片樹林,我們夕陽落幕之前就能到了。”上官遠峻擡頭看了一眼,穿過茂密的枝葉,烈日當空,“這樣看來,我們比原先的路程還要抄近路了。”
“那就好。”女子側首淺淺一笑,“總算有一件事是如我所願的。”
他們已經走了三日了,幾乎是風餐露宿,晝夜不息。自驛館的那次刺殺之後,池鎮便在沒有動靜了。上官愛知道,這並不是因爲他放棄了,而是他意識到失敗之後變得更加謹慎了。
而敵人越是謹慎,她就越是危險。
日頭漸漸西斜,上官愛他們終於走出了那片偌大的樹林……不,應該是森林。
緋衣女子坐在馬上,眺望着遠處的軍營,微微蹙眉道:“原來我們直接繞過西郊軍營過來是這個樣子。”
“你去年沒有來過麼?”
“可以這麼說,去年我主要是在西郊主營裡待着的。後來又從那裡直接來的秦州東郊軍營,不曾走過這條路。也並不知道這裡還有一處營地。”
“這片營地不大,主要用來換防秦州主要兵力的。這些年皇上對伏氏的偏愛,這裡有許久沒有動過了吧。”上官遠峻嘴角的笑意略帶嘲諷。
上官愛擡眸看了看天空,道:“這一片空曠的很,要是被人埋伏的話,我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我派人先行。”上官遠峻說道。
上官愛點了點頭,看見他回首吩咐了兩句,然後便有兩隊人馬,一共大概四五十人從左右兩側飛奔了出去。
阿緋策馬上前,將她的靈角弓箭遞給她:“主子。”
上官愛揹着箭筒,接過弓,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上官遠峻含笑看着她的背影,見她揚鞭道:“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說着一抽馬鞭便衝了出去。
阿緋緊隨其後。
“你有心事。”上官遠峻一襲白衣勝雪,忽然說道。
燕允珏微微一愣,眼中的笑意淺淺:“她說你是個極其敏銳的人,看來是真的。”說着便追了上去。
上官遠峻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緋衣女子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偶爾側目看見兩側偵查的人。從東南方向過來,無論從哪一條路,最終都會要穿過這片不大不小的草地。池鎮多年跟上官遠峰交好,負責換防的交接,很清楚這一點。自然也很清楚,一旦上官愛他們進了軍營想要在刺殺就難於上青天了。
當然,他也可以耐心的等待着他們回程。但是介於第一次失敗的刺殺,以及上官遠峰不知好壞的情況,回程的時候護衛只會更多更嚴。
上官愛握着繮繩的手心一緊。所以,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了。
下一刻,有箭矢從林間破風而來,直直的朝着上官愛射來。
“小心。”身後的燕允珏率先察覺到了,話音剛落,那支箭便被阿緋手中的短劍斬落了。
女子眸子一凜,林中的箭矢便像細雨一樣向他們射來。兩側的人立時有人中箭落馬,發出一陣陣慘叫。
上官遠峻漸漸掩去了眼中的笑意,一揮手,身後跟着的一百餘騎立刻變換了隊形,快速的從兩側往前包抄,將上官愛圍在了中間。
女子微微回首,看見他們手中的護盾很是巧妙的擋掉了絕大部分射來的箭矢,可是他們也被迫漸漸地放慢了速度。
上官愛終於被迫停了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過去,發現他們被阻在了樹林和軍營的中間,很巧妙的位置,進退兩難。
箭,漸漸地停了下來。聽見上官遠峻說道:“看來他們很清楚,一直這樣遠距離的攻擊是無濟於事的。”
“所以他們一定會衝出來。”燕允珏接道。
上官愛握着弓的手微微一緊,嘴角的笑意淺淺:“你們猜這次領頭的人是誰。”
“看來你心裡有數了。”上官遠峻說道。
上官愛擡眸看着蒙面衝出來的黑衣人,笑道:“人性總是不容易改變的,無論是不接受教訓,還是不知變通。”說着揚聲道,“池大人,別來無恙啊。”
領頭的黑衣人停在了遠處,兩人遙遙相望,四目相對。聽見男子說道:“還請公主恕罪,此情此景下官就不便露面了。”
“是池巍。”燕允珏微微蹙眉。
廣闊的草地之上,聽見女子含笑道:“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呢。我以爲,我們之間早已經因爲長公主而放下干戈了。”
池巍心中微微一頓:“父命難爲,公主今日只能交代在這裡了。”
“看來這天下守信用的人還真是稀罕呢。”上官愛看過去,池巍的前面巧妙的擋着幾人,夕陽西下,她無法一箭射中他。
“他躲在後面,我射不到。”女子小聲道,“擒賊先擒王,我們要把他引出來。”
上官遠峻思索了片刻,道:“你相信我麼。”
上官愛微微一愣,還是說道:“自然是相信的。”
“你到我的馬上來,我帶你衝過去。”白衣男子一瞬間的笑容不可一世,“但是你只有一箭的機會。”
“不行,太危險了。”阿緋連忙說道。
“可是今次硬碰硬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容易脫身了。”燕允珏擡眸看去,“他們樹林裡應該還有人。”
“所以說,最後的機會,池鎮是下了血本了。”上官愛說着吩咐道,“阿緋,待會兒你護着二哥直接往軍營裡衝,不要管我們。”
幾人聞言都是一驚,聽見女子笑道:“燕氏的嫡公子就這樣被我拐出來,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交代。”
燕允珏心中一動,深深的看着她,夕陽下她的笑容那樣淡,可是映在眼中卻那樣驚心。
“愛兒……”
上官愛將手遞給上官遠峻,男子嘴角的笑意略深,握住她的手心,一用力便將她帶到了身後。
緋衣女子揚了揚下巴,笑道:“你們還不信我的箭法麼。”
“相信是相信,可是看着你這樣去冒險……”青衣男子手心一緊,“至少讓我陪着你。”
上官愛卻是看着他,淺淺一笑,不打算讓步。聽見上官遠峻說道:“聽我號令,遁甲先行,弓箭手掩護。”
上官愛一手緊緊的摟住了上官遠峻的腰,笑道:“我就知道四叔的衝法跟旁人的不會一樣。”
“我就當是誇獎我了。”上官遠峻說着一揚馬鞭便緊隨着前面發的遁甲騎兵衝了過去,“你看不見前面,我給你指示。”
“好。”